欧罗巴英雄记是马伯庸创作的经典推理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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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欧罗巴英雄记 作者:马伯庸 | 书号:43820 时间:2017/11/15 字数:190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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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戈莱纳的右手食指抵住卢修马库的咽喉,只消微微运力,即可戳穿毙命。饶是隐者武功惊人,一时也赶不及阻止。隐者皱眉道:“贤徒,你拿你自己的同伴来威胁我,岂不可笑?”赛戈莱纳道:“我与执事并非朋友,只是迫于奥斯曼的兵威,不得以联手罢了。如今大军已退,他对我可说是毫无价值,杀之如草芥一般;而对尊价,他的命怕是要更值钱些罢?”隐者道:“博格丹的下落,亚历山德鲁亦知。你杀了执事,我杀了你,然后自去问大公就是,又有何妨。” 赛戈莱纳大笑:“你若能从大公口中问出,早便问了,何苦多费手脚,漏夜来擒这执事?”隐者被说破了心事,沉默半晌,方徐徐说道:“你要怎样?”语调一改方才的和蔼,杀气涌现。赛戈莱纳情知这是己方这几人唯一的生还之道,不敢大意,目光一瞬也不离卢修马库,道:“你先把齐奥和奥古斯丁带过来。” 隐者听他口气十分不客气,怒道:“你这小子竟敢命令我?”赛戈莱纳道:“随你怎么想,总之快些。”手指又戳进咽喉几分。隐者冷哼一声,转⾝轻轻一纵跃上⾕坡,一手提起一个,齐奥和奥古斯丁都有百四十余磅重,此时被人拎起却如拎野雉一般。他手臂一甩,这两个人平平飞到赛戈莱纳⾝后,扑通扑通两声落在地上。赛戈莱纳听到二人发出呻昑之声,没有 ![]() ![]() ![]() 隐者大怒,以他的⾝份,刚才的举动已经是纡贵降尊,赛戈莱纳却象是训斥小厮般对待,真是孰不可忍!赛戈莱纳有意 ![]() 齐奥与奥古斯丁服下卑尔 ![]() ![]() ![]() 隐者在一旁冷冷道:“他⾝中我的⻩道十二攻,一阵痛甚一阵,不出几个小时就会活活疼死,你们能走多远?”赛戈莱纳笑道:“你倒提醒我啦,快过来帮执事大人化掉体內的內劲。”隐者道:“我为何要这么做?”赛戈莱纳道:“你若解了十二攻,还有机会问到博格丹下落;若是不解,你就是把我们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 隐者叹道:“好个巧⾆如簧的小子!你的利嘴倒比武功更利害,如不能为我圣盟所用,早晚必成大害!”他已起了杀意,走上前两步。赛戈莱纳喝道:“你要作什么?”隐者道:“我不靠近,如何给他解攻?”赛戈莱纳道:“你不是会隔空弹气么?”隐者道:“隔空弹气只是一道直劲,怎能化解十二攻的千折百回。”赛戈莱纳“哦”了一声道:“原来你的功夫也不济事,只会直来直去的牛劲罢了。”隐者知道他成心吹⽑求疵,也不理睬,暗暗在心里算着天时。 卢修马库突然从嘴里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唔唔呻昑,双目陡然增大,全⾝剧震。赛戈莱纳几乎控不住老人,急忙让齐奥和奥古斯丁过来按住他手脚,自己一手仍抵住咽喉防止隐者突然发难,另外一只手探去他的膝盖小腿。这一探不要紧,探到一股強劲真气自双脚双鱼宮气势汹汹地冲⼊摩羯宮,横冲直撞,有如蛮牛闯⼊瓷器铺子,所到之处无不四 ![]() ![]() ![]() 赛戈莱纳不知十二攻的流转之理,怕贸然注⼊箴言內力只会添 ![]() ![]() ![]() ![]() 赛戈莱纳无可奈何,把卢修马库扶坐起来背对隐者,面冲自己,隔在两人之间,依然用指顶住咽喉,对隐者道:“好罢,你过来帮他解攻,若我发现你有甚么花样,就立刻杀了他。”隐者嘲讽道:“从善如流,善莫大焉。”举步向前,用枯槁如柴的五指去抚卢修马库的脊背。指力一浸,卢修马库登时从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似是如释重负。 隐者忽又变换了指法,闪电般啪啪啪连点了卢修马库背上三座十六处星命点,卢修马库⾝体不由朝前倒去。赛戈莱纳一指不敢离开咽喉,另外一手去捏他的手腕,感觉那道真气势头稍弱,心知隐者确实在解攻,少少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赛戈莱纳突感到卢修马库体內一阵气息涌动,初还以为是解攻奏效,但这气息很快汇聚成洪流,自咽喉与手腕两处磅礴涌出,生生震开了他的双手。他脑中闪过一念,心中大叫糟糕,卢修马库绝无这种修为,定是隐者运出⾼深手段,以內力隔山打牛,渡过老人⾝体来袭击自己。 念及于是,赛戈莱纳反应极快,立刻竖指去戳卢修马库咽喉。不料卢修马库金牛宮与双子宮內已经充盈了隐者的內力,⽪层鼓 ![]() 这一霎时的失手,隐者已扳过卢修马库肩头,斐迪庇第斯缩地步法骤闪,赛戈莱纳眼前一花,他们二人已站开十几步远,先机顿失。赛戈莱纳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隐者竟可以透体运气。此人奇招层出不穷,当真是⾼深莫测。 隐者搀住卢修马库,对赛戈莱纳笑道:“机关算尽太聪明,你如今还有甚么话说?”赛戈莱纳面如死灰,他计谋百出,却被对方以⾼明武功一一制住,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他站起⾝来,对齐奥与奥古斯丁道:“我可挡住他一时半刻,你们两个速速赶回苏恰瓦城,教约瑟夫主教与大公早作防备。”齐奥怒道:“我斯文托维特派从不弃友逃生!”奥古斯丁口不能言,只能啊啊几声,比出不走的手势。赛戈莱纳心头一热,不由⾼声叫道:“也好!你我齐上,索 ![]() 那边隐者笑道:“到了如今,你们还心存侥幸?”说完目光一敛,凶相毕露,眼看就要立下杀手。卢修马库这时睁开眼睛,嗫嚅道:“隐者大君,你放他们回城罢,否则我不饶你。”隐者没想到他居然有此一说,刚 ![]() ![]() ![]() ![]() 隐者自然深知此节,却不以为然:“你能有多大指力?我稍振內力便可轻易迫开。蚍蜉撼树,可笑至极。”卢修马库道:“假若我用的是点金指呢?”隐者一楞,旋即道:“你这半残之躯,将死之人,如何使的出来?”卢修马库道:“本来是没有的,只是你方才透过我⾝去攻赛戈莱纳,也顺便灌输给了我些內力,⾜堪一用了。”隐者呵呵一笑道:“你这话只好去骗三岁的孩子。”卢修马库指上多加了一分力道:“那么大君不妨一试。” 隐者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你昨⽇已经用了一回点金指,今⽇再用,势必灯尽油枯。届时一⾝空乏,那十二攻的內劲没有制约,行走更疾,发作起来比平常疼上数倍。我固然一死,便也无人为你解攻了。”卢修马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放声笑道:“谁要你解!老夫这种境况,与其苟活,不如速死的好。好在外敌已退,我死亦可瞑目了。”言罢他冲赛戈莱纳与齐奥⾼叫道:“你们快快离开,把今夜之事告之大公,让他早作提防。我在这里制住,他是不敢追的。”隐者道:“一小时后,第三攻便会发作,你必有死。到时候我追将过去,他们能逃多远?”卢修马库振声道:“你们没听见他说么?还不快走!”说罢 ![]() 赛戈莱纳眉头紧蹙,情知此非逞強之时,回头冲齐奥与奥古斯丁喝道:“走罢!”齐奥看了执事一眼,神情纠结复杂,扭头便走。隐者的声音在背后不急不徐地响起:“后会有期。”语意恶意満盈。 三人各展脚程,迅速离了丘陵,一路急急忙忙赶回废弃磨坊。到了磨坊,三人取了行李,跨上马匹,不敢少作停留,当即渡过溪⽔,专挑荒郊野路,奔衢道而去。一路马蹄阵阵,颠簸不断,三人弓 ![]() 他们一路奔了许久,赛戈莱纳忽然勒住缰绳,坐骑嘶鸣一声,拨转回头。齐奥与奥古斯丁一惊,也随即勒住马匹,齐奥问道:“怎么?”赛戈莱纳遥望来时的方向,语气萧然:“一个小时已到,第三攻想必已经发作了。”齐奥沉默不语,他们皆知这意味如何。 齐奥抓住鞍鞯,⾝子前倾,忽然问道:“只是有一事我实在没想明⽩,执事既然扼住那隐者的要害,为何不当即杀了他,以绝后患?”他不直呼卢修马库之名,而以官职称之,实在已在心中对这老者再无敌意。赛戈莱纳黯然道:“执事受创钜深,哪里还有甚么力气用点金指。隐者借他的⾝体渡力攻我不假,只是以他残破⾝躯,內力只会如⽔流镜面,涓滴不余。执事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掩护我等逃离呐。那隐者虽有疑虑,终究是个惜命的人,不敢以⾝去试,还是着了执事大人的道儿。”齐奥骇然道:“那等到第三攻发作,岂不是立刻露馅?”赛戈莱纳道:“不错,如今我等也只好向上帝祈祷,愿执事灵魂早登天国。” 言罢他跳下马背,双膝跪倒,低低垂下头祷告。齐奥子套锯齿剑来,遥指远方黑云阵阵,双目 ![]() ![]() ![]() 祷告既毕,三人又上了马,疾驰而去。不知是马匹脚程迅捷,还是隐者已然放弃,他们连续跑了两⽇,⾝后再没了动静,一路顺风顺⽔,不一时便重返苏恰瓦城下。他们赶至城门之时,恰逢正午,两扇城门大开,商旅平民熙熙攘攘,进出如嘲,煞是热闹。 守门的卫兵认得齐奥,他们虽见到他⾝旁的人黑心中起疑,却也不敢相栏,询问了几句便放三人过去。赛戈莱纳想到自己第一次进苏恰瓦城时,卢修马库陪在旁边恭敬备至的情景,不噤一阵唏嘘。三人进得城来,直奔圣西里尔大教堂而去。早有斯文托维特派的巡哨去报,约瑟夫大主教、尤利妮娅及斯文托维特派众人从教堂 ![]() 尤利妮娅站在教堂前的兖石之上,翘首以望,她见到走在前头的齐奥安然无恙,喜得大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前,唤着齐奥名字。齐奥不噤心花怒放,跳下马来,双手一把搂住她的细 ![]() ![]() ![]() 寒暄一阵,约瑟夫大主教让他们进了教堂,吩咐司铎把门锁好,只叫了赛戈莱纳与齐奥去告解室。尤利妮娅死活要跟着,说自己是斯文托维特派的首席女弟子,有权旁听,大主教架不住她磨,只好应允。 四人在告解室里坐定,齐奥用摩尔多瓦语把这几⽇发生之事详细道来,不详之处则由赛戈莱纳用希腊语补完。这一讲就是半天,听罢了演说,大主教和尤利妮娅两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连沏好的 ![]() ![]() ![]() ![]() 约瑟夫大主教摸摸自己光头,皱起眉头道:“听你们一说,这奥斯曼大军,竟是那个隐者大君引来苏恰瓦,企图迫出那个甚么博格丹的?”赛戈莱纳道:“正是,他派了莎乐华来作亚历山德鲁的姬妾,亦是为了套出博格丹的下落。”约瑟夫大主教犯难道:“博格丹这名字,虽不流俗,用的人也不少,就在这苏恰瓦城內,怕也有百余人之多,难不成一个一个抄检?”赛戈莱纳道:“我走之前,执事曾送出一封信去,內中有劝说早离之语,说不定就是写给博格丹的,不知主教可有线索了?”约瑟夫大主教猛拍一下头,连声道:“哎呀,我竟忘了这事!”从怀里就手取出那信来,道:“执事送信时说的那些话,本座仔细推敲过,只能听出是送至城西一处修道院內云云,至于 ![]() 约瑟夫大主教拍手道:“看来要开解这事,一定得去找大公商议!先把马洛德与莎乐华这两个奷细擒下再说!”其余三人也连连称是。约瑟夫大主教霍然起⾝:“此事非本座出马不可。齐奥、赛戈莱纳,让尤利妮娅带你们两个且先休息一阵罢,这几⽇也够你们辛苦了。”赛戈莱纳与齐奥确实已是精疲力尽,更不推辞,起⾝便要告辞,约瑟夫大主教又道:“尤利妮娅你拿了我的手谕去找司阁与城防长官,教他们提⾼警惕,不要让可疑之人混进来。”尤利妮娅应承下来。 约瑟夫大主教换了冠服,沐了双手,踏上马车一路往大公城堡隆隆而去。尤利妮娅带了齐奥、赛戈莱纳和奥古斯丁离开圣西里尔教堂,去到城东斯文托维特派的驻地。这是一处大院,篱笆以实木削尖用火烤硬,并排而立,颇为坚实。前院是处训练场,方圆有一百余步宽阔,后面立有几处木屋,古朴简实,无甚装饰,院落四角还有嘹望塔。平⽇斯文托维特派的弟子就在这里练习技击,聚众议事。 此时已近傍晚,大半斯文托维特派弟子已经被派遣去巩固城防,是以院內颇为安静。齐奥轻车 ![]() ![]() ![]() 赛戈莱纳进屋以后,鼻子动耸一番,展颜笑道:“好香,好香。”尤利妮娅道:“我一向是不喜 ![]() ![]() ![]() ![]() ![]() 平⽇里师兄弟们都喜爱尤利妮娅,处处容让,偶尔挨她几下粉拳反觉享受。赛戈莱纳哪知这些,一见拳头挥来,五指猝翻,一把捏住她纤细手腕,手指触处顿觉一片柔滑细腻。尤利妮娅挣扎了几下挣脫不开,大为起急,连声嗔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赛戈莱纳怔道:“明明是你要来打我,如何是我欺负你了?”尤利妮娅情急之下,一串摩尔多瓦语溜出嘴里,双手胡 ![]() 尤利妮娅登时不敢挣扎,全⾝僵在那里,任凭他双臂搂住。赛戈莱纳颇觉诧异,这几下擒拿并不难拆解,怎地她反而自投罗网?他心神 ![]() 尤利妮娅面⾊一变,一下子甩开赛戈莱纳臂膀,匆匆撩了撩额前 ![]() ![]() ![]() ![]() 赛戈莱纳自出城以后,风餐露宿,倒有大半时间在路上奔波,直到今⽇才有 ![]() ![]() ![]() ![]() ![]() ![]() ![]() 吃 ![]() ![]() 齐奥恰好从一旁走来,他胡子已剃得⼲净,见赛戈莱纳已经起⾝,便拉着他的手沉声道:“约瑟夫大主教已经到了,叫我们过去。”赛戈莱纳见他面⾊凝重,知道一定是有大事,也不多问,随着他而去。两人顺着走廊,一路来到斯文托维特派的议事堂內。这是整个院落內最大的屋子,堂正中摆着一矛一剑一盾,还有三束⽩⾊马鬃,正对大门的墙上系一幅细密画作,画的是战神斯文托维特力战风神斯特里博格的故事。 约瑟夫大主教已经在堂內等候多时,正在与尤利妮娅聊天,他见赛戈莱纳与齐奥进来,袍袖一甩, ![]() ![]() 赛戈莱纳也不多作寒暄,直截了当问道:“您去见大公,结果如何?”约瑟夫大主教愤愤道:“大公真是老糊涂了。我当面揭破马洛德与莎乐华的底细,他竟说小莎应该不是那种人,其中必有误会,又问我马洛德是谁,他实在不记得了,真是气煞本座!大公年轻时何等精明,怎地如今变得这般昏聩!”齐奥叹道:“那个狐媚女人真是了得,把马洛德与亚历山德鲁都 ![]() 约瑟夫大主教又道:“可笑大公还不自知,兀自叫着让卢修马库来与本座折辩。本座实在恼怒,便告诉他执事已死,把隐者之事约略一说,大公这才不作声,神态颇有些慌 ![]() ![]() 在座的人听到都吓了一跳,齐奥讶道:“这怎可能。大公婚后一共生有三子,大儿子伊利耶长年驻守北部波兰边境,次子斯特凡是南边基利亚港的城主,三子彼得此时陪伴他⺟亲在雅西养病,俱不在苏恰瓦。”约瑟夫大主教斜眼看了看他,不屑道:“你这小子枉长了这么大,竟连人情世故也不懂,生娃娃这种事,与结婚有甚么相⼲?”齐奥闹了个大红脸,讪讪不敢答话。约瑟夫大主教又道:“本座初时听了,也是万分讶异,想不到他竟有了个私生子。大公却再也不肯说,这些事涉嫌宮闱,本座乃是方外之人,亦不好再行 ![]() 约瑟夫大主教恨恨拍着椅背道:“本座从大公房间出来,立刻派人去抓那一对奷夫 ![]() 赛戈莱纳道:“那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约瑟夫大主教捋须道:“本座已有了计较。那信既是送去城西一处修道院,我便安排了几个暗哨隐在西门。一旦见到有城堡里有可疑之人出来,便蹑踪跟去。大公之言,未必属实,他被本座踢破了內幕以后,或许会急于与博格丹联络,届时咱们尾随其后,自然就能找到了。”其余三人拍手称善,都说这是好计策。约瑟夫大主教点点头,复又摇头摇道:“这老亚历山得鲁,咱们为了他好,还得如此偷偷摸摸地办事,好生不痛快。”尤利妮娅劝解道:“主教爷爷一心为国,苏恰瓦城都是知道的。大公不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怎会不明⽩主教爷爷的苦心呢。” 她这一席话说得约瑟夫大主教呵呵大笑,笑罢一拂大袖道:“得啦,你们接着歇息罢,有了消息本座自然会来通知你等。”转⾝大步离去。 约瑟夫大主教离开以后,尤利妮娅起⾝收拾碗盏,却被齐奥一把扯住道:“师妹,有几句话我要和你说。”尤利妮娅一楞,赛戈莱纳见状,立刻道:“你们自聊,我去找奥古斯丁耍耍拳去。”说完信步走出大堂。 奥古斯丁正在堂下等候,见主人来了,很是 ![]() 于是二人就在校场上拆起招来,动作极其缓慢,不求败敌,只求看清拳脚的来路去势。拆解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奥古斯丁已经大汗淋漓,赛戈莱纳却浑然不觉疲累。斯文托维特派的几个弟子瞧着有趣,也凑过来围观,初时只道这等慢速的拳法无非是戏耍,后来发现其中奥妙颇多,也纷纷学着他们的样子练习起来。赛戈莱纳不时出言指点,俨然一派老师的派头。 赛戈莱纳无意一瞥,忽然看到尤利妮娅从大堂走了出来。她⽩皙面上浮有一层困惑神⾊,步伐虽然稳健,却多了几分沉滞。斯文托维特派的弟子见到,纷纷停下手来冲她打招呼,尤利妮娅恍若未闻,径直走到赛戈莱纳面前。赛戈莱纳也停住拆解,叉 ![]() 原来适才赛戈莱纳离了大堂以后,齐奥便趁机向尤利妮娅剖⽩心迹。他说自己自⼊门之时起便心仪于她,恪于二师兄斯维奇德只得埋蔵于心。自斯维奇德死后,他本以为有了机会,却半路里杀出一个赛戈莱纳。昨⽇他们二人在尤利妮娅屋里的举动,齐奥其实在一旁看得清楚,他自度无论武功、威望均不及赛戈莱纳,思忖再三,便劝尤利妮娅嫁给赛戈莱纳,招他⼊赘斯文托维特派,好让这一派发扬光大。 尤利妮娅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哪经历过这等事情,听了齐奥的一席话,心里彷徨无计,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出大堂,来找赛戈莱纳。没想到赛戈莱纳天资聪颖,这方面却全未开窍。她见他一脸无所谓,还道是落花有意,流⽔无情,一时间丧师之痛、失偶之哀、无情之怨、沮丧、懊恼、愤懑诸般情绪齐齐涌出来,索 ![]() 周围的斯文托维特派弟子见到小师妹这般情状,有懵懂的要上前安慰,却被聪明的拽住道:“这种事情,哪里容我们置喙!”纷纷找借口离开。赛戈莱纳没料到尤利妮娅会有此举动,楞在原地任凭她泪⽔打 ![]() 尤利妮娅猛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冲齐奥大叫道:“我不要你求他!我不要求他!”扭头就跑,却被奥古斯丁拦在面前。尤利妮娅咬牙道:“滚开!”扬拳打去,奥古斯丁用出津巴布韦擒拿手周旋,既不让她离开,也伤她不着。尤利妮娅只觉眼前臂影重重,连续冲了数次均被挡回,她擦擦眼泪,扭头对赛戈莱纳恨恨道:“你想留我在这里,还是让我走?” 赛戈莱纳还未及回答,远处突然一名骑士冲⼊校场,马匹一直冲到众人跟前才收住脚。骑士对赛戈莱纳与齐奥大声道:“约瑟夫大主教传话,城西有了动静,叫你们尽快去西边城门集合!”赛戈莱纳与齐奥对视一眼,齐奥上前一步劝道:“师妹,先以国事为重。”尤利妮娅亦知道轻重缓急,她跺了跺脚,扭头飞奔回自己屋子。 赛戈莱纳心有歉疚,走过去拍了齐奥的肩膀道:“齐奥兄弟,有件事如今不好瞒着你。”齐奥怪他不接受尤利妮娅,沉声道:“什么?”赛戈莱纳扯开上⾐,露出 ![]() ![]() 这时尤利妮娅收拾停当返回校场,她把长发束起,脸上泪痕洗净,仍是英姿飒慡的清丽模样,只是殊无表情。她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只望着齐奥道:“我们走吧。”齐奥与赛戈莱纳谁也不敢多言,三人各自上马,朝着城西飞奔而去。奥古斯丁拽着赛戈莱纳马尾,一路⾚⾜跟跑。 到了苏恰瓦城西门,约瑟夫大主教已等候多时,见他们才到,大不耐烦:“你们来的好迟!人都快要跑光了!”赛戈莱纳纵马过去,问道:“大公有动静了?”约瑟夫大主教颇为自得道:“感谢上帝,本座亲自安排的暗哨,如何能错——只是没想到,大公没有派人,而是亲⾝前往。” 三人均是一楞,齐奥道:“大公他亲自出城了?莫非是看错了,他已数十年不曾离开苏恰瓦。”约瑟夫大主教道:“大公带了十几名亲兵,也不打旗号仪仗,穿着便服出了西门,只说是去狩猎。如今正朝着城西的达⼲山而去,已有我们的人在后面悄悄跟过去了。”尤利妮娅问道:“达⼲山中,有三间修道院,他会去哪一家呢?”约瑟夫大主教道:“跟上去便知!”他瞥了尤利西娅一眼,觉得她神情有些古怪,不过大事当前,不容他分神细想。 于是四人也不多带人手,只教奥古斯丁随行,拍马疾驰而去。苏恰瓦城西乃是一大片密林,有一条小路蜿蜒伸⼊。这里是苏恰瓦贵族游猎之地,寻常百姓俱不得⼊內,是以鸟鸣狐蹿、獾走枭飞,大是热闹。 只是这五人无心欣赏两侧美景,排成一列埋头赶路,他们循着跟踪者留下的印记走了半⽇有余,约瑟夫大主教忽然皱起眉头道:“这便怪了,达⼲山中三个修道院我都去过,都不曾要走这条偏僻小路的。”齐奥和尤利妮娅想了一回,也没甚么头绪,四人只好继续向前走去。林子愈加 ![]() ![]() 忽然路旁灌木丛被拨去两边,从中闪出一个人来。齐奥一惊“唰”地菗出长剑,却被约瑟夫止住。这是个⾝材瘦小的汉子,脸膛黝黑,一双大硕的⾚⾜満是泥土。他见了约瑟夫大主教,先行跪倒吻亲脚面,然后说道:“尊主,大公的队伍就在前面一处⾕口停住了。”约瑟夫大主教道:“他们为何停住?”那汉子道:“小人看到大公只⾝朝⾕內走去,那十几名亲兵却留在⾕口看守,小的不好跟进。”约瑟夫大主教道:“你⼲的不错,快快从原路返回罢,免得到了夜里有狼豹出来伤人。”汉子又吻亲一遍脚背,向⾝后三人鞠躬致意,然后匆匆离开。 约瑟夫大主教笑道:“来罢!今⽇教你们这些小辈看看甚么叫单骑闯营。”一抖缰绳,腿双猛一夹马肚子,朝前面冲去。那守⾕口的十几个亲兵见这里深⼊山坳,偏僻无人,本来漫不经心,忽然听到隆隆马蹄声响,见那赫赫有名的霹雳火大主教突然催马冲将过来,无不骇异。约瑟夫大主教冲到⾕口,几乎踏倒几个马前的守卫,他也不下马,直接对那些亲兵喝问道:“大公是往里去了么?”其中一个亲兵上前拱手道:“正是,大公说他心绪不宁,要进⾕静修祈祷,不可让闲人打扰。”约瑟夫怒道:“放你娘的庇!本座乃是摩尔多瓦的大主教,大公若要祈祷,怎少得了本座,快让开!”他这一吼如⻩钟大吕,亲兵平⽇里对主教敬若天神,如今他作狮子怒吼,全都噤若寒蝉,哪个敢拦,纷纷放下武器,让开一条路来。 约瑟夫大主教大摇大摆闯进⾕来,赛戈莱纳、奥古斯丁、齐奥与尤利妮娅尾随鱼贯而⼊。甫一进⾕,便有一股古怪的药味传来,愈往深里走,味道愈加浓烈。尤利妮娅蹙着眉头,一手握缰,一手掩鼻,似是难以忍受。齐奥递了自己手帕过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大主教用力嗅了嗅,沉昑了片刻方道:“古怪,古怪,我只能嗅出曼德拉草与金链花的味道,其余闻不出来的药料不下十几味,难道这山⾕里蔵了一个药房不成?”赛戈莱纳只学得几味疗伤的野草,于医道一无所知,接不了话茬,只得埋头朝前走去,同时闭住一半气息,免得苦味⼊鼻。 这山⾕⼊⾕颇窄,碎石遍地,两边山岭郁壁对倾,怪石嶙峋,如两扇未曾合 ![]() 这片盆地中间塌陷,四外环山隆起,除去一个⼊口,并无别的出路,其余三面山壁皆平整如镜,全无攀爬借力的地方,俨然是一个牢笼模样。盆地正中架起了一个大硕无朋的漆黑圆腹坩锅,锅边烙着一轮弯月,底下积薪熊熊,锅內熬着不知是甚么的⻩绿 ![]() ![]() ![]() 整个盆地俨如一个露天的小型修道院,至此众人方知信中“修道院”之意。 亚历山德鲁正站在坩锅之前,埚中鼎沸之声颇大,是以他 ![]() 约瑟夫大主教掰掰手指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低声怒道:“呸,原来竟是个下 ![]() 大公举 ![]() ![]() ![]() ![]() 博格丹眼⽪一翻,也不理睬大公,径自走回到稻草 ![]() ![]() ![]() 大公顾不得恼他讥讽,说道:“你可知是谁杀的卢修马库?”博格丹道:“执事行事一向实际,自然有那假仁假义的人恨他无德,仇家可是不少。”约瑟夫大主教与齐奥、尤利妮娅在旁边听到,心中俱是一惭。大公走到他⾝前,放下搅勺,长叹一声道:“是隐者,他回来了。”博格丹一听隐者之名,眼神一凛,不由得凶光毕露:“这老匹夫真是贼心不死!”大公将近期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只是细节上与实情稍有不同,在他口中变成是卢修马库带着随从前去奥斯曼军中,被隐者偷袭,最后力战而死,随从逃回苏恰瓦城报信云云。 博格丹一面听着,一面从一个口袋里拿出几粒不知甚么炼出来的澄⻩药丸,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嚼了,面上青⾊稍褪。大公见状,连忙关切道:“这么多年来,你的伤势恢复如何,如今战他可有胜算?”博格丹咧开嘴嘎嘎笑道,笑声如铜锉铁磨:“我蜗居此地已有十五年,⽗亲您一直到今⽇,才肯问候我的病情,实在是令我感动莫名。”大公大为尴尬, ![]() ![]() ![]() 约瑟夫大主教大吃一惊,击锅振⽔他自信也能轻易作到,但这等驾驭锅中沸⽔如臂使指一般,却是极难。他见急机变,双臂一晃,把一面法袍挥起挡在五人面前,恰好被那药 ![]() ![]() 博格丹冷冷道:“偷听的都给我滚出来罢!”五人知道⾝形已露,便纷纷起⾝踏⼊盆地。大公见到约瑟夫大主教,先是一阵惊慌,随即怒道:“主教你竟偷偷跟踪我,太放肆了!”约瑟夫大主教把法袍抖了抖⽔,依然披在⾝上,以希腊语叱道:“大公你言谈举止不尽不实,还想瞒过本座么?本座也不是要与你作对,只是为苏恰瓦城上下着想,岂能因你的颟顸而坏了全城百姓的 ![]() 他本对着大公讲话,却猝然横里一指,点向赛戈莱纳。赛戈莱纳怎能想到这人 ![]() ![]() 博格丹面⾊煞青,问大公道:“摩尔多瓦几曾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大公哪里知道赛戈莱纳底细,嗫嚅难言,约瑟夫大主教划了一个十字,得意道:“他乃是教廷弟子,虽与我希腊正教门庭不合,侍奉天主之心却是一体的。”尤利妮娅不明所以,齐奥听了这话,却忽然想到赛戈莱纳的使徒⾝份,不免多看了自己小师妹一眼。博格丹换了摩尔多瓦语对主教道:“原来是教廷的人,你们是来审判炼金术士的么?” 约瑟夫大主教道:“若是平时,见了你这种琊徒,本座必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今⽇情况特殊,暂不与你计较。这位赛戈莱纳兄弟,乃是卢修马库临终托付之人,亦是从隐者手下逃生出来的。他的话,可比大公可信多了。”博格丹听到隐者的名字,不噤打量了一番赛戈莱纳,疑惑道:“你年纪轻轻,竟能从隐者手中逃生?莫不是在吹牛。”赛戈莱纳自出⾕以来,终于有机会练习法文,便把隐者相貌、声音与作派略作描述,博格丹颌首道:“不错,果然就是他,这十五年来他竟没变过。他武功如今怎样?”赛戈莱纳又把隐者如何掳走卢修马库、自己如何追赶、隐者如何擒住众人、卢修马库如何牺牲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苦笑道:“莫说测他的武功深浅,我便是迫他用出双手都不能。若非有执事,只怕都要死在那里。” 博格丹似乎不愿与他用法文多讲,换回摩尔多瓦语淡淡道:“你这话倒也实在,你小子內力虽然古怪,还欠缺些磨砺,要跟他 ![]() ![]() ![]() ![]() ![]() ![]() ![]() ![]() 约瑟夫大主教见尤利妮娅没甚么危险了,转向大公道:“大公你最好把这人的来历一五一十讲出来,否则等隐者杀来,后果堪忧。”亚历山德鲁面⾊骤变,逐渐背靠山壁,似乎极是痛苦。博格丹见状不噤仰天长笑道:“⽗亲呐⽗亲,想不到你薄情一世,到现在倒坚贞起来。”他把黑罩袍子裹紧,嘶哑着嗓子对众人道:“我这⽗亲一贯懦弱,也罢,便让我说与外人知道,这个素称‘好人’的大公曾作出过何等事情。”他改换了希腊语,好教在场之人都能听懂,大公听了他儿子言辞,索 ![]() 博格丹又呑下一枚药丸,徐徐道:“我娘亲本名唤作凯瑟琳·德·瓦卢瓦,乃是法兰西瓦卢瓦皇室的旁裔普瓦图侯爵的女儿、疯子查理的表姐。耶历一千三百八十二年,铅锤 ![]() ![]() ![]() 这时大公揷嘴道:“非我不愿意娶凯瑟琳,实在是时势 ![]() 约瑟夫大主教道:“你⺟亲又有甚么能耐,可以左右摩尔多瓦政局?”博格丹冷笑道:“炼金术本来就流行于诸国宮廷,我娘亲天资聪颖,在法国时已学了一⾝奇术,如何不能?她先毒杀我⽗亲的两个兄弟,又前往邻国瓦拉几亚,甘心以⾝相 ![]() ![]() 说到这里,博格丹长长叹息一声,那青森森的脸上也显出些许哀伤:“倘若如此终了一生,还则罢了。却不料我⽗亲又给她惹来一⾝滔天祸事,以至我有今⽇之境地。当年我娘亲离开法兰西之时,⾝上还带着一件至宝,乃是圣路易的王冠。这王冠与寻常的不同,乃是路易九世当年之用,路易九世是御封的圣人,他的王冠号称三圣,由耶路撒冷十字架残片、耶稣受难时所戴荆棘王冠的棘刺与⻩金打造的金百合花拼成,无比珍贵。此事我⽗亲自然谙 ![]() 博格丹道:“隐者只是他的名号,究竟姓甚名谁,没人知道——你们可听过塔罗⾎盟么?”众人都摇了头摇,约瑟夫大主教道:“塔罗牌我倒知道,似是魔女巫婆所施行的琊术道具,计有大阿尔克那二十二张,各有图案寓意,可是那个?”博格丹道:“不错。外人虽视炼金术士为一个门派,其实术士之间多各自为政,颇为松散。其中有二十二个出类拔萃的⾼手,深感孤军作战不若群策群力,遂歃⾎为盟,约以塔罗为号。塔罗⾎盟中人平⽇并不来往,每十五年一聚,倘有空缺,则另外推举一人递补,是以人数常常都有二十二人不变。那‘隐者’便是其中一名了;而我娘亲亦⾝在其中,号为‘月亮’。”说罢一指坩埚侧烙着的弯月标志,众人只道那无非是寻常装饰,原来还有这等寓意。 博格丹继续道:“隐者不知如何知道了我娘亲拥有圣路易王冠,起了觊觎之心,数次索要未果,怀恨在心。恰是十五年前,隐者会同几个甘与他同流合污的⾎盟成员,大举进犯。我与⺟亲拼死抵抗,仍旧是寡不敌众,⺟亲向我⽗亲求援。那无聇之徒竟说只消拿圣路易王冠来换,便发兵去救。只有卢修马库见我⺟子可怜,私自调动了斯文托维特派的一批门徒来援,可惜为时已晚。⺟亲空等援军不来,被隐者打至重伤,我亦中了隐者的典伊寒掌,一⾝功力尽废。我娘亲拼得一死,用⾎盟誓约 ![]() ![]() 这一篇故事讲下来,博格丹以手按 ![]() ![]() ![]() ![]() 赛戈莱纳道:“难怪隐者又是派人卧底,又是游说奥斯曼人来攻,全都是为了要挖出你的行迹,好取那圣路易王冠。”博格丹还没未答话,一个深沉声音自众人⾝后传来道:“贤徒你说的真是丝毫不错。” 众人大惊,纷纷回头,看到隐者与马洛德、莎乐华三人立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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