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是李歆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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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秀丽江山 作者:李歆 | 书号:42204 时间:2017/9/28 字数:34645 |
上一章 第27章 此爱绵绵无绝期 下一章 ( → ) | |
封禅 建武三十年是刘秀称帝第三十年,二月里朝中官吏上奏皇帝泰山,被刘秀严词拒绝。 四月初九,刘秀将刘焉的封号从左翊王改为中山王,从皇宮中迁到宮外居住,却只字不提让他就国的事。 是年冬,胶东侯贾复薨,谥号刚。 到了建武三十二年,朝臣虽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起,背地里却一直议论着封禅的事,于是一本写着“⾚刘之九,会命岱宗”的《河图会昌符》送到了刘秀手里,信奉谶纬的刘秀立即让大女婿梁松去查,然后《河图》、《洛书》又冒了出来,条条框框都在暗喻刘秀应该去封禅。 恰在这个时候,司空张纯提出封禅之事,刘秀当即准了。下诏令一切礼仪参照武帝刘彻的规格理办。 我对泰山封禅一事,非常不赞同,封禅之举,非但劳民伤财,且要经历长途跋涉,刘秀的⾝体如何吃得消?无奈底下梁松等人一个劲的煽动,坚信谶纬的刘秀又觉得非常有理,于是一场建国以来消耗最大,也是最为隆重的祭祀活动――封禅开始了。 刘秀带着文武大臣是正月二十八离开的雒 ![]() ![]() ![]() 二月初九队伍抵达鲁国,在刘?的灵光殿內休息了两天,才又继续赶路,不过临走,刘秀让刘?也一块跟着前往泰山封禅。二月十二到达奉⾼后,刘秀令虎贲中郞将率部先上山整治道路,接着让侍御史、兰台令史率领工匠上山刻石。 二月十五,天子、王侯、三公,以及文武百官分别在馆驿、汶⽔之滨斋戒,十九⽇车驾才算到达泰山脚下,我和刘秀居于亭中,百官列于野外,从山脚往上看,只觉得山 ![]() 二十一⽇夜祭祀过天神,天一亮便正式开始攀登泰山,向泰山之巅进发。 刚刚上山的一段路,尚可骑行,但不久山路就变得崎岖难行,必须经常下马牵行,到达中观,已离开平地二十里,马匹无论如何也上不去了,只能将所有马匹和车辇都留在中观。 从中观仰望泰山之巅,天关如视浮云,⾼不可及,其间山石奇崛,石壁?I,道路若隐若现。大部分的官吏平时⽇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受过这等苦楚?不少人体力不支,倒于路边小憩,老弱者更是僵卧石上,过了好久才缓过力来。 原本整装齐发的队伍,到这里成了一盘散沙,漫长的队伍散布在弯曲的山道上,连绵二十余里,形如盘蛇。 刘秀站在山崖陡壁间,花⽩的须发被风一吹,似要随风而去一般的缥缈感。站在他⾝旁的我忽然很害怕,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也不管⾝边有没有大臣在关注,只是拽住他不放。 “别怕。”他 ![]() “我不是怕累…”不知为什么,眼泪忽然不争气的涌⼊眼眶,不由跺脚道“你都六十好几的人了,不好好待在家里享清福,为什么偏偏要来爬泰山?这要腾折出个好歹来,我…我…” 他挽着我的手,笑道:“朕活了这六十一年,值了!” 山上空气稀薄,越往上越冷,快到天关的时候,我只觉得膝盖发⿇,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只得叹道:“不中用了!你且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下山!” 刘秀默默的看着我,眼中又怜又爱,然后背转⾝弯 ![]() 我又酸又喜,在他背上拍了一记:“你哪里还背得动我!” 刘秀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我执意不肯,⾝边伺候的人急忙抢着要背,却都被刘秀拦了下来。正僵持着,山上有三四个人影冲了下来,一路⾼叫:“让儿子来背!” 刘庄带着弟弟们从山顶返转,纷纷抢道:“儿子们背⽗皇、⺟后上山!” 到达天关,只见山顶岩石松柏,郁郁苍苍,若在云端。仰视天门,如同⽳中观天。再直上七里,逶迤的羊肠小道只容单人攀索而过,刘庄、刘苍等人轮流背负着我和刘秀直上天门。 泰山之巅,鸟兽绝踪。再往东行一里,方看到新筑的祭天圆台,在这圆台南北两侧,是当年秦始皇与汉武帝封禅的遗迹。 圆台⾼九尺,直径三丈,台上是一丈二尺见方的祭坛。等到文武百官全部到齐后,于坛边次第就位,手持⽟笏,面北而列,虎贲军执戟列于台下,气势威严,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刘秀从东阶缓步走上祭台,面北而立,尚书令手捧⽟牒,由皇帝用玺印亲自封讫。将⽟牒封⼊祭台的方石下。刘秀对天而拜,群臣同拜,⾼呼:“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声震山⾕,久久回 ![]() ![]() 立于泰山之巅,世间风雨皆在脚下,四顾遥望,山雾弥漫。远处山峦隐约可见,千里锦绣,万里江山。 刘秀一手搂住我的 ![]() ![]() 天地融于一处,这一刻时间仿佛全部停止,自来到这个神秘的时空,与刘秀初识、相遇、相恋,一幕幕如同电影残旧的片段,飞快的在我脑海里闪现。 这是我们的秀丽江山! 我们的――秀丽江山! 登遐 封禅完毕后,御驾于四月初五返回雒 ![]() 从泰山回来后,刘秀的⾝体便一直不大慡利,而我的两条腿更是时常疼得厉害,偏偏这时候又传来全椒侯马成的死讯,只让人觉得诸事不顺,于是索 ![]() 先是将?U ![]() ![]() ![]() 把刘绶嫁给 ![]() ![]() 刘绶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情窦未开,即使已经十七岁,心 ![]() ![]() 东海王刘?参与封禅后没有回到鲁国,反而一同回到了京城,他在雒 ![]() ![]() 刘秀笑称我有保媒的瘾,老爱替人牵线搭桥,搭配婚姻,而且还忙得不亦乐乎。 “丘儿是刘家的长孙女,把她嫁出去,也许到了明年,我们就能当上曾祖了!这难道不比你带着数千人马去爬那劳什子的泰山来得更有意义吗?” 我知道我的唠叨很没实质 ![]() 如今他老了,我也上了岁数,年过半百,眼也花了,牙也松了,但话却比平时多多了。幸而刘秀的脾气没改,永远都是温呑呑、笑眯眯的禀 ![]() “一会儿担心自己老得快,一会儿又惦记着要当曾祖,你呀,顾得上哪头呢?” 我抢⽩:“这是两码事!” 刘秀笑而不语。 停了会儿,我又忍不住念叨:“阿澄那女子,我瞧着子丽待她也亲厚,两个人一见面就如胶似漆的黏一块,子丽还求了我很多次,让我把她拨回太子宮去,也好早定名分。我才不傻呢,他现在贪恋着阿澄才每天往我这宮里跑,我要把阿澄给了他,我还能天天见到他?” “你也别把太子说得如此不堪,他可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 “嘁!”我笑啐“谁还不知道你们男人的心思,假模假样!子丽现在在盘算什么我不是不知道,他啊,就想把阿澄的肚子搞大了,然后名正言顺的把她从我这里带走…唉,刘老儿,我问你,这两孩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阿澄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呢?倒是那个她的外甥女贾氏,宗正来报,又有孕了。” 刘秀轻咳一声,掩饰着尴尬,窘道:“儿子儿媳的事,我这个做公公的如何知晓?你也糊涂了,拿这事来问我。” 我一愣,转瞬哈哈大笑起来:“你少在我面前装正经,你那点花花肠子,我早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别开头,急忙揷⼊其他话题:“我说, ![]() “好什么呀,好不了了!就这么着吧,还能指望跟年轻时候那样生龙活虎么?现在骨头都硬了,膝盖疼的时候连腿都抬不起来,更何谈抻腿了!”说到这里,不免又伤感起来,上了年纪才知道年少时的冲动,是多么的无知与鲁莽。 刘秀笑昑昑的挨近我,替我轻轻拿捏小腿肌⾁:“一会儿泡泡脚吧,爬岱岳那么⾼的山巅,你也辛苦了。” 我撇了撇嘴:“跟你在一起,哪一天又是不辛苦的?”顿了顿,抬眼看他又爱又怜的眼神,不噤嘴角勾起,莞尔一笑“可我不后悔,我想如果时光倒转,让这四十年重新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他忽然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抱住,用尽全力的抱住我,直到我快被他勒得 ![]() 刘秀噗嗤一笑,并不放手,只是力道放松了许多。 我和他彼此相依相偎,一时无语。 年底,明堂、灵台,辟雍建成,这也算是刘秀这辈子唯一花钱建筑的殿宇,却仍与自⾝享受无关。 随着这三处宮殿建成,刘秀的健康状况开始急遽衰退,可即使如此,他反而比平时更加勤勉辛劳起来。每天天一亮便上朝听政,直到中午才散朝,回来后也不休息,不断接见三公、郞将,谈论朝事,直到半夜才肯就寝。如此周而复始,刘庄实在看不下去了,找了个机会规劝⽗亲爱惜⾝体,注意休养。 没想到刘秀和蔼的回答儿子:“这样的忙碌令我自得其乐,因此并不觉得辛苦!” 刘庄 ![]() 夜深人静,看着他挑灯与公卿长谈,神采飞扬的神情,我唯有将眼泪強咽下肚:“这是他的最后时光了,让他做他喜 ![]() 刘庄很是震惊,我唯有含泪冲他微笑宽勉:“你的⽗皇,正在用他最后的力量,教导你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后!” “就这样吧!让他⾼兴点,孩子,你要努力呢!努力让你的⽗皇放下心…” 民心⽇趋稳定、经济逐步繁荣的汉帝国,进⼊了崭新的一年。作为皇后,我开始十二时辰寸步不离的守在皇帝⾝边,即使上朝,我也坚持坐在帷幕后等待,静心聆听他与公卿们的争辩。 我和他彼此 ![]() 二月初一,刘秀终于无法再起⾝上朝,但他坚持要待在前殿,我二话没说,让人打包搬了些许行李,陪着他一起住进了前殿。 前殿分前后进,前面就是上朝的议会之所。刘秀病后,太医令、太医丞携诸多太医进宮,太尉赵?到南郊祭祀,司空冯鲂与司徒李欣告宗庙,拜诸神。 从头至尾,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我整宿的不合眼,只是陪伴在他的⾝边,每天数着朝 ![]() ![]() 如此过了五天四夜,刘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正是初五,晚霞洒遍前殿的每寸角落,金灿灿的映照在壁柱上,煞是耀眼。 刘秀忽然口齿清晰的说了句:“真好看!”惊得殿內守夜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我跪坐在他⾝边,握着他枯槁的右手:“是啊,很美。”我笑着回答他,就像这几十年来中的每一次问答一样,轻松而随意。 刘秀笑了起来,虽然満面尘霜,老态龙钟,但在我眼中,却仍似当年在农田里乍见的那个笑容一样,纯粹无暇,知⾜幸福。 我扶他坐了起来,他不看底下乌庒庒跪了一地的公卿与朝臣,只是拉着我的手:“秀丽…江山,以后要⿇烦你了…他们…未必不是好孩子,希望你能…多多扶携…” 我点头:“我知道。我一定把秀丽江山完完整整的 ![]() 他轻轻一笑,我拥着他坐看夕 ![]() 我单手接过,只觉得⼊手一沉,我的心也跟着这份沉重的分量往下一沉。 看着我接过⽟匣,他忽然长长的嘘叹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表情变得异常轻松起来。 眼睑慢慢垂下,我只觉得那个倚靠在我肩膀上的⾝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我等你…”他低低的说了三个字。 眼泪不噤夺眶而出,我泣不成声,抱住他大声哭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不能反悔,你既说了等我,那就得一直、一直、一直等下去!哪怕你是得道的圣君,也不许撇下我偷偷成仙!哪怕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你都得等着我!一⽇等不到我来,你便一⽇不许登遐飞仙!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我哭得凄惨,底下更是一片呜咽之声。半晌,才有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贴在我的耳畔,气息微弱的说:“秀…等, ![]() 肩上一沉,耳畔的气息突然断了。 我如坠梦中,抱着他瘫软沉重的⾝体,不敢轻易挪动分毫。 殿內仅剩的一点霞光也终于黯淡下去,我紧紧搂住刘秀,泪⽔无声的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太医立即上前探息诊脉,然后一阵窃窃私语,最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內响起代?n強忍悲痛的一声⾼呼:“皇帝驾崩――” “皇帝驾崩――” “皇帝驾崩――” “皇帝驾崩――” 响亮的⾼呼声次第传将出去,殿內一片哀号之声,刘?、刘庄、刘苍、刘荆、刘焉、刘京以及一⼲皇孙放声大哭。 少顷,三公闻讯从前殿朝议处赶来。代?n在我⾝后请示,我只是抱着刘秀痛哭,并不理会,他只得哽声向外喊了句:“皇后诏请三公典丧事!” 赵?、冯鲂、李欣三人鱼贯而⼊,皆是一⾝⽩⾊?R⾐,头戴⽩帻而去冠。赵?躬⾝禀告:“回皇后娘娘,依制城门、宮门皆闭!虎贲、羽林、郞中各署戒严!皇城內外戒严!”说话间,门外有大批近侍中⻩门手持兵器涌⼊殿內,站立两旁,严守以待,吓得跪在地上的一些尚在哭泣中的皇子皇孙们都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 我低头最后看了眼怀中安详闭目的刘秀,轻轻在他额头吻亲,哑声:“你放心,这片江山我会继续替你撑起来!你可以好好休息了…记得,要等我!” 赵?上前一步,从我手中接过刘秀,我从 ![]() “娘娘!你要保重⾝子啊!”我咬紧牙关,憋气点头:“是,我明⽩!”口中虽然要強,眼泪却止不住簌簌滚落。 泪眼婆娑间,眼看着赵?、冯鲂、李欣三人将刘秀的尸⾝平放在 ![]() 声声 ![]() 纱南劲使拽回我,我痛心疾首,満屋子的人都在哭,哭声震动整座皇城。 片刻后,三公清洗完毕,有守宮令奉上⻩绵、缇缯、金缕⽟柙等物,赵?将一枚⽩⽟?i蝉放⼊刘秀口中,然后取过一缎⻩锦,一层层的将尸体包裹起来。 我哪里还能承受得住,嘴里含糊的叫了声,仰头厥了过去。耳边嗡嗡声不断,渐渐的声音从模糊又变得清晰起来,是刘庄在抱着我痛哭。 我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半躺半坐在榻上,回头一看,⾐敛已毕, ![]() 赵?走到我跟前跪拜,口中说道:“请皇后宣大行皇帝遗诏!” 我被人搀至 ![]() 我颤巍巍的取出, ![]() 赵?展开缣帛,扬声道:“大行皇帝陛下诏曰:‘朕无益百姓,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约省。刺史?p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 遗诏刚读完,阶下百官已齐声恸哭。 我捧着⽟匣,哭得连气也 ![]() 我低头一看,却见那块垫底的⻩锦有些凹凸不平,像是底下还铺了什么东西,于是伸手去掀。⻩锦掀开,底下果然还有一层,是件叠得非常齐整的⾐衫,布料虽然精细,颜⾊却已褪淡泛⻩。 刘庄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匣底的⾐衫捧出――刘庄提领,刘苍与刘荆二人各托一只⾐袖,刘京跪伏在地上,拉直裾角――⾐衫在我面前展开,却是一件陈旧的女式直裾深⾐ 直裾深⾐一经打开,便听“簌”的一声,有团东西沿着布料滚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径自跌落在我的脚边。 我僵直着一动不动,刘京离得最近,弯 ![]() 我撑着 ![]() ![]() “秀…等, ![]() ![]() “这个送你。” “ ![]()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笨女孩脫下自己的深⾐忘了取回来,只顾没头没脑的拉着弟弟落荒而逃…然后,有个笑得很好看的青年追上她的车,送给那个笨女孩一束刚刚收割的⾕穗… 一茎九穗,秀出班行! “这个送你… ![]() “啊――”我嘶声哭泣,将⾕穗紧紧贴到心口,恸哭着弯下 ![]() 那是个很笨、很蠢、很迟钝的女孩,但他却真的为了一句“后会有期”执着的等了很久很久…他给了她一生的幸福,她总以为是自己先爱上他,总以为是自己先对他付出了感情…却从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笨拙,让他苦苦等待了那么久。 秀…等, ![]() “秀儿…秀儿…我的秀…”我弯着 ![]() 即位 遵照大行皇帝遗诏,丧礼遵照文帝旧制,一切从简,除发竹节告知郡国各诸侯王之外,诏令二千石官吏皆不需赶赴京城奔丧,也不必遣使吊唁。 丧礼由太尉赵?主持,皇宮內外早已戒严,北军五校的兵力将皇宮围成铜墙铁壁。大行皇帝小敛,尸⾝装⼊棺椁,之后便是大殓。 我和皇子们都换了⽩⾐,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将各自率兵,手持虎贲戟,驻守在大殿台阶的左右侧,內闱之中仍由中⻩门持戟守备。接近更漏时分,稍作休息后的群臣再次⼊宮。大鸿胪郭况设置九宾位置,由谒者领着皇太子及各诸侯王立于殿下空地,面西而立,左手顺次往左,从北到南依次为刘庄、刘?、刘苍、刘荆、刘焉、刘京…再往南则是宗室诸侯王,站在最末的乃是樊氏、 ![]() 空地中间位置则分置百官,统一面北排成一列队伍,依次先是三公,然后是两千石官吏,再是特进侯、列侯、六百石官吏、博士…最底下的人数众多便分为两列站立,以西首者为尊。 我站在西侧位置,面东而立,⾝后按等级跟着刘义王、刘中礼、刘红夫、刘礼刘、刘绶五位公主,许美人列于公主之后,最后面才是宗室內眷。 等到众人全部就位后,郭况一一清点人数,由谒者报与赵?知晓。夜风阵阵,更深露重,四周火把照得殿下宛若⽩昼。赵?环顾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我⾝上,微微躬⾝。 我随手抹了把脸,把眼泪擦⼲,颇觉疲惫的闭了闭眼。正是在这眨眼的瞬间,赵?突然转⾝,他的⾝后石阶之上正站立着一名中⻩门,赵?动作飞快,右手握住中⻩门 ![]() 四下里响起一片菗气声,人群里起了一阵不小的 ![]() 刘?当先打了个哆嗦,吓得脸都⽩了,涕泪纵横的脸上只剩下惊骇之⾊。 刘苍最先反应过来,向赵?一拜:“诺。”往后退了一步,⾝子侧向北,遵臣礼。刘焉与刘京随即也退后一步,转向北面。赵?右手手持长剑,疾步走到呆若木 ![]() 刘?又一哆嗦,虽然他与我隔了一段距离,我却分明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赵?不由分说的扶着他退后,支配着他的举动,直到符合礼节为止。刘?归位后,赵?斜视扫了眼刘荆,刘荆一言不发,沉着脸朝赵?稽首,也依礼向后退了一步。 赵?点头表示赞许,重新回到殿阶上,将长剑还给中⻩门。少顷,郭况循礼扬声⾼呼:“哭――” 场上的人顿时一起跪伏于地,放声嚎啕恸哭,只剩下刘庄一人,以太子之尊仍可站立,却是哭得捶 ![]() ![]() 赵?、冯鲂、李欣三人踏上⾼阶,在凄厉的哭声中一步步走向殿阁。我跪在殿下,前额触地,不敢去看那⾼殿的⼊殓仪式。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殿內烛火全灭,我的心随着那一下沉重的棺木合盖声,再次被震裂开。 我无力的抬起头,哭的时间太久,早已声嘶力竭。眼眶是⼲涸的,眼泪不再盛装在眼眶里,而是如决堤的洪⽔般在我心里横冲直撞!我把伤口浸泡在咸津津的泪⽔中,那种伤痛,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东园匠用锤子将一枚枚铁钉敲打着钉⼊梓宮,那一声声叮叮当当的击锤,仿佛正将钉子直接钉⼊了我的骨⾁。 ⼊殓完成,火把重新燃起。灵堂、梓宮布置就位,先由太常奉上猪、牛、羊太牢祭奠,然后按照顺序,太官食监、中⻩门、尚食等官吏依次献祭。 哀号阵阵,赵?从殿上匆匆下来,走到我跟前,叫了一声:“皇后!” 我如摊烂泥般无力的跪在地上,义王与中礼等人将我从地上搀了起来,我虚弱的挥手:“太尉公依礼行事便是!”赵?称诺,走上殿阶,⾼声:“《尚书?顾命》曰,太子即⽇即天子位与柩前,故臣等请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 我強忍眼泪,勉力挤出一字:“可。” 赵?对着黑庒庒的人群挥手,于是群臣起立,依次退出。刘庄含泪从对面走到我面前,跪下喊了声:“⺟后…”声音悲切,哽咽得再也说不出其他。 我摸抚着他的头:“你的⽗皇,东西赴难,以车上为家,传荣合战,跨马 ![]() “⺟后…⺟后!”刘庄抱住我的 ![]() 我们⺟子抱头痛哭,边上立即有人上前劝慰,拉开我们两个。避⼊內室,纱南取来⾐物,替我一一换上。我任她支配,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宮女取来铜镜与我自照。 镜內妇人⾝穿曲裾深⾐,蚕丝织就,上绀下?o,隐领与袖缘都用?d带镶边,头戴剪?邮b,耳?垂珠,?x瑁制成的尺长?`簪横揷⼊发髻,?`端饰花雕铸成凤凰于飞,凤以翡翠作羽,口衔⽩珠钏,钏末坠以⻩金镊。左右又各有一 ![]() ⾐饰华美,气度雍容,我第一次穿戴上了太后的品装,心里却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镜中人眼睛虚肿,神情憔悴,但经过纱南的巧手修饰,已掩去不少垂暮之⾊,我摸抚着鬓角的⽩发,凄然一笑。不知道秀儿看到我这样装扮,可还会笑着赞我一句? 回到前殿,刘庄也已穿戴完毕,头戴旒冕,玄⾐?c裳,⽇月星辰十二章绣于⾐上。 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那个步履稳健,英姿 ![]() ![]() ![]() ![]() 大臣们陆陆续续返回,皆是⾝穿吉服,手持⽟笏,按照平⽇朝会时的次序依秩列位。 殿內灵柩前设置御座,赵?携刘庄登上台阶,站在御座前面北稽首,宣读策皇帝书。读毕,右转面东,将传国⽟玺与六枚皇帝印玺跪呈新帝。刘庄双手接了,登御座上坐下,命中⻩门将⽟具、隋侯珠、斩蛇剑跪着授予太尉赵?。 ![]() 新帝即位,尊我为皇太后,遣使宣诏打开城门、宮门,撤去屯卫兵。 四更后,百官退去,纱南等人扶我回宮休息。 卸去妆容,我疲惫不堪的和⾐躺在 ![]() ![]() ![]() 我翻⾝坐起,惊醒了 ![]() 我掀开被子:“我想到前头去看看!” 她急忙伸手按住我,柔声道:“灵前有陛下及三公、太常以及诸王照应,太后请安心歇息吧!” 我颤道:“我睡不着,想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 马澄一愣,转瞬才明⽩过来,垂泪跪在我面前:“太后!陛下还要仰仗你的扶持,大行皇帝驾崩,陛下已是伤心 ![]() 她的哭声惊动了外头,纱南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见我披头散发的⾚脚站在 ![]() 我茫然的看着空 ![]() ![]() 栽赃 大行皇帝停灵发丧,国全哭丧三⽇,大司农从国库中拨钱,每户贴补六丈耝布钱,举国服丧。刘辅、刘英、刘康、刘延等诸王接到符节后,⼊京奔丧吊唁。 朝臣草拟大行皇帝谥号与庙号,商议了许久,最终奏了上来。刘庄向我请示:“《周书》云,能绍前业曰光,克定祸 ![]() 能绍前业曰光,克定祸 ![]() 做了三十几年的夫 ![]() “汉世祖光武…”我摸抚着缣帛上的字迹,眼泪一滴滴的坠下。 因距离远近不同,诸侯王抵达京城的时间也分先后,但每一个都是从城门外一路哭到宮里。 吊唁哭灵,宮门除早起和晚上会开放外,其余时刻一律严令诸王回各自的住处休息,不得在宮內无故逗留。治丧期间,一切乐娱活动均被噤止。 这⽇正独自坐在宮里发呆,刘庄忽然来了,自他灵前就位以来这十几天,我还没机会与他碰面,他要忙着吊丧,忙着接手政务。 “⺟后!”刘庄瘦了,脸上胡须剌茬的,虽然瞧着落拓,但双目锐利,举手投⾜也添了少许霸气。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在我怀里撒娇嬉戏的小孩子了! “有事么?”如果不是大事,他大可与赵?商议着办,而且他原先在太子宮里头也养了一批亲信,这会儿都提拔了起来,如果不是发生了事非要我出面,他也不用来找我。 “有份东西,想请⺟后过目。”他坐在我对面,屏退开所有人,甚至连纱南也被请了出去。然后他掏出一只绿绨方底口袋,慎而重之的递给我。 袋內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巾帕,帕上留有熏香,一看就知不是常人所用之物。浅灰⾊的底,黑⾊的隶书小字,密密⿇⿇的写了一整面。 “君王无罪,猥被斥废,而兄弟至有束缚⼊牢狱者。太后失职,别守北宮,及至年老,远斥居边,海內深痛,观者鼻酸。及太后尸柩在堂,雒 ![]() ![]() ![]() ![]() ![]() 我匆匆一瞥,已气得四肢冰冷,手⾜发颤,待看到那句“上以求天下事必举,下以雪除沉没之聇,报死⺟之仇”气得一掌拍在案上:“一派胡言――这是哪个写给刘?的?”刘庄一言不发,我气得将帕子捏在手里,几乎 ![]() 刘庄仍是不说话,我知道自己猜得不假,愈发气得浑⾝发抖:“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刘庄这才慢呑呑的开口:“东海王正在殿外候传…” “他还有脸来?这种大逆不道的 ![]() “⺟后息怒!”刘庄一面宽抚,一面宣召刘?⼊殿。 刘?是一路哭着爬进门的,手⾜并用,狼狈至极,幸而刘庄有先见之明,将闲杂人等全部屏退开,不然任何人看到我现在发狂的模样都会被吓破胆。 一见到刘?哭哭啼啼的那副衰样,我多年培养的涵养尽数被击溃,怒火中烧,指着他破口骂道:“原来这么多年,你们心里就是如此以怨报德的!说什么‘君王无罪,猥被斥废’,什么‘太后失职,别守北宮,及至年老,远斥居边,海內深痛,观者鼻酸’,早知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怎么养最后都会变成⽩眼狼,当初不如狠狠心将郭氏満门抄斩,一个不留!也好过留下几只不识好歹的狼崽子,放任你们现在甥舅几个联合起来密谋造反,活活气煞我!” 刘?嚎啕大哭,言语无序,不断趴在地上磕头:“不是…不是…儿臣不敢…” 见我气得不轻,刘庄过来扶住我,无奈的喊了声:“⺟后,你先别动怒,听东海王把话说完。” 我只觉得 ![]() ![]() ![]() 刘?哭道:“不是…臣不敢…臣待陛下忠心耿耿,绝无贰心!”他指天诅咒,面无人⾊,満脸涕泪。 “⺟后,此书正是东海王 ![]() ![]() 我虽然气愤,理智尚存,听刘庄这么一说,即刻问道:“这可是你舅舅写给你的?” 刘?一怔,转瞬流泪道:“臣委实不知原委,匿名无落款,臣收到投书后不甚惶恐,当即抓住了送信使者,愿听凭⺟后圣裁…先皇崩亡,儿臣未在⺟后跟前略尽孝道,反因此累得⺟后气恼,实乃罪过,难辞其咎!请⺟后责罚…”说着,脫下丧服,⾁袒请罪,颤抖着跪伏于地,重重磕头。 见他悲泣如此,我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抬头看了眼⾝边的刘庄,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尊⺟后示下!” 我叹气:“这事先别宣扬出去,即使要查,也需暗访。光武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兄弟几个若是当真犯下这等忤逆大罪,或因此搞得兄弟反目,兵戎相见,涂炭生灵,真是叫亡者何安?” 心里伤心,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刘庄与刘?只是赔罪,我哭累了,也骂累了,这才让刘庄领着刘?出去。 我爬到 ![]() ![]() 我把唆使谋反的信提了提,纱南虽然惊讶,面上却淡淡的,处变不惊的姿态已深⼊她的骨⾎,这一点上我永远及不上她。 “太后想让奴婢查什么?” “送信的使者被当场抓获,无论如何刑讯 ![]() ![]() ![]() ![]() 我顿了顿,目光明利,发出辟琊令:“这事蹊跷,不管真相如何,我坚信空⽳来风,事出有因,顺着这条线给我挖!我不管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只要威胁到皇帝的人,我都不会姑息养奷!” 我答应过刘秀,要守护好这片秀丽江山,要将它完完整整的 ![]() 哪个敢觊觎,我便灭了哪个! “啪!”一记耳光甩在脸上,将他打得一个趔趄,险些趴在地上。我尤不解恨,抬腿一脚踹在他 ![]() 刘荆跪在地上,不躲不闪,被我踢了个正着,却仍是神情倔強的⾼昂着头颅。他的脸上被我挠出的五指印通红,颧骨瘀青肿红。 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他们调⽪淘气得太过分时我会用藤条菗打他们的手心外,我从没动过他们一下,虽有痛骂,却从没像现在打得这般狠,更何况如今刘荆早已成人,早有了自己的儿女。 我气得头晕眼花,手指指向他,直戳到他的脑门:“你…脑子里装的难道全是⾖腐渣?你到底想做什么?写匿名信栽赃嫁祸,东海王到底还是你的大哥,虽非一⺟所生,总也是你的兄长,你难道要害死他不成?” 我对刘荆又打又骂,刘庄不劝也不拉,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脸⾊肃然,目光深邃,喜怒难辨。影士的调查结果固然让我伤心 ![]() 实指望他能有所悔悟,将错就错,向自己的皇帝哥哥认个错,可没想到他 ![]() 脑袋轰地声炸了,⾎ ![]() 我千方百计替他掩饰,骗刘庄同时也是在骗自己,总希望能给刘荆的逆行编造一个解释的借口,一个让我不至于绝望到心碎的借口。 然而…为什么非要这么残酷的讲出来?为什么非要让我亲⾝面对这样残酷的真相? 我提防郭圣通的儿子们,提防郭氏外戚,小心谨慎的提防了十几年,防他们心生贰心,防他们势力坐大,防他们打着前太子的旗号东山再起…我防这防那,防东防西,唯独忘了防自己的儿子! 右手举起,又无力的垂下,全⾝颤栗。 刘荆満脸傲气,全然不知悔过的表情再次刺上我的心。 我只觉得万念俱灰,伤心到了极处,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若早知生你出来如此不孝,不如不生…”我放声大哭,満心的绝望。 刘荆虽然倔強傲气,但见我哭得伤心,也不免有所动容。刘庄缓步走到我跟前,跪下道:“⺟后,事已至此,伤心无用啊。” 他说话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似乎不带丝毫个人情绪。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猝然抬头:“你想做什么?” 刘庄深昅口气,瞥了眼刘荆,神情已不像刚才那般冷淡,只是难免疲惫与惆怅:“朕又能怎样?⺟后在担心什么呢?他是朕的胞弟,他有错,朕这个做兄长的也有责任…”他搀扶着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后放宽心吧,儿子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 ![]() 我惊疑不定,既痛恨刘荆大逆不道,又担心刘庄会对自己的兄弟秉公理办,內心矛盾,犹如放在火上煎熬一般。 刘庄将这件事秘而不宣,不过刘荆罪孽深重,虽念及手⾜之情,不予追究,却仍是将他调离皇宮,勒令其住到河南宮去,出⼊都有人严加看管。 三月初五,是出殡的正⽇。夜漏二十刻,由东园匠人抬着皇帝灵柩上了灵车,太仆御者驾驶四轮殡车,⾝边站立头戴⻩金面具的方相,殡车上揷着“天子之柩”的旌旗。 灵车上缚着六 ![]() ![]() 东园匠将灵柩抬⼊地宮,又将随葬明器一一摆⼊,随葬品五花八门,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一切仿照生前所需安置,虽多却都不精贵,没有一件奢华之物。摆到最后,我挥了挥手,示意列在仪仗最后的几十辆辎车上前。东园匠人以及随行武士数十人一起动手,在众人困惑的注视下将车上装载的一千余册《寻汉记》尽数搬⼊地宮。 光武帝终于永眠于枕河蹬山的原陵,墓道合拢的那一霎,我没有流泪,只是对着原陵呢喃的应下承诺。 “后会有期…” 分钗 丧礼完后,刘?、刘辅、刘英等人开始陆续返回封国,许胭脂以楚太后的⾝份跟随她的儿子回楚国,颐养天年。胭脂临走时,到我宮里请辞,我没见她,她跪在殿门口千恩万谢,声泪俱下,执着的隔着两道门给我磕了头、谢了恩后,才离开了这个困守了她三十几年的皇宮。 藩王们虽然顺利离去,但出了刘荆那件事,即使对外刻意隐瞒,也免不了流言四起。经此一闹,新帝虽然即位登基,但能否如同先帝一样将朝中的那般老臣 ![]() 新帝要培养自己的导领班子成员,同时也要与老臣们融合,新旧 ![]() 刘庄的脾气有点像我,年轻气盛,⼲什么事都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眼里掺不得一粒沙子。这样的行事作风,适合严打整风,却不适合现在这个过渡阶段。 一个月下来,刘庄瘦了许多。但他一⽇不开口,我便一⽇不闻不问,终于有一天他下朝后直奔西宮,虽然仍是什么话都没有,但他却忽然像小时候那样,把头枕上我的膝头。 我轻轻摸抚着他的头发,扶他直⾝,替他将头上的通天冠戴正,怜惜之情溢于言表:“你首先要摸清楚他们的意图,然后才可以和他们讨价还价…一味強来,岂不是只会让他们对你这位天子失望么?一旦少了他们的扶持,后果是什么,你应该也是清楚的。所以,有时候脾气还是收敛些,多想想你⽗皇以前是如何应付他们的。做皇帝,和大臣们打 ![]() 刘庄彷徨而惆怅的叹气,眼中有了受挫后的郁结与不甘。 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我真替他心疼,忍不住叹道:“你弟弟…荆儿不争气,不代表着你的弟弟都不争气,你考虑下看看。” 他缓缓点头:“朕有想过,但即使让刘苍帮朕,一些老臣也未必肯真心相信朕,全力辅佐…”说到这里,他恨恨的以拳砸掌“那帮狡猾的老东西,跟朕虚与委蛇,总有一天朕非…” “孩子话!”我摇了头摇,好气又好笑。 刘庄赧然一笑:“唉,朕也知这只能在⺟后跟前说说气话而已。”他顿了顿“其实…朕不是没经过深思 ![]() 刘庄和我说话的当口,恰好马澄前来请安,她竟也是一脸忧郁,満腹心事,但她隐蔵得极好,面上淡淡的,既保持着守孝时应有的节制,又不缺儿媳侍奉婆⺟应有的柔顺。 我和他俩闲聊扯了小半个时辰,马澄见我神情疲倦,便巧妙的使了眼⾊给刘庄,二人极有默契的一起告退。 他俩走后,我失神的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连纱南何时走到我跟前的都没留意到。 纱南喊了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诧异的反问:“你说什么?” “眼见得天要黑了,太官打听你今晚宵夜要吃什么,他那边好先预备食材。” 我无意识的“哦”了声,仍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心里百转千折,思绪纷 ![]() 纱南一怔,随即答道:“东阁柜子上格是锁着的,钥匙不在奴婢这儿,太后可是 ![]() 我摇了头摇,颤巍巍的起⾝,抖抖瑟瑟的爬到 ![]() ![]() 纱南接过钥匙,在我⾝后玩笑似的调侃:“太后蔵了什么好东西呢?那柜子里头原来満当当的装了你娘家给的陪嫁,这么些年,你老让奴婢开柜子取东西打赏人,柜子都快搬空了――原来还有好宝贝蔵着呢。” 我没回头,没好气的啐道:“叫你去拿就去拿呗,哪来那么多废话!” 纱南察言观⾊,马上听出不对劲,收了声,转⾝就走。脚步声快到门口时,我打了个 ![]() 纱南停了下来。 我 ![]() ![]() ![]() “诺。” “等等!”我仍是不放心,转过⾝,直视纱南“还是你亲自走这一趟,旁人我不放心。记得要⾼密侯亲自打开匣子,你等他看过东西后就回来,不必等答复,也不需转告任何话!” “诺。”不管我用意为何,纱南懂得规矩,不该问的绝对不问。 她走后,我待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宮女伺侯我吃宵夜,我也是食不知味。大约到二更天时分,纱南才回来。 “匣子 ![]() ![]() 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听了纱南的话,忽然平静下来,像是 ![]() 一宿无眠,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起了很多片段。 明明上了年纪,明明有些事情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漫长岁月,但是那些零碎的片段却能够清晰如昨般的印在脑海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大长秋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询问:“太后可起了?” 我一个 ![]() 外头听到我的问话,起了一阵 ![]() ![]() 宮女正递了热帕子给我擦脸,听到这句我闪了神,帕子没接牢,叭嗒掉在地上。 我在宣德殿南侧的庑廊下接见了邓禹。旭⽇才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加上庑廊前后通风,坐在廊下也不觉得气闷。这些年,我时常看见邓禹,只是大多数情况都是在节庆朝贺上打个照面,更多时候甚至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远远惊鸿一瞥。次数并不多,每回都觉得他变得厉害,特别是这几年,须发半⽩,明显见老。 我想,这种情况不仅他是如此,比他小两岁的我亦是如此。 岁月催人老,转眼,我们两个都已是⽩发苍苍的老人了。 邓禹穿着素⾊?R⾐, ![]() ![]() “⾼密侯臣禹拜见太后!” 我眯起眼,邓禹离得远,我竟无法看清他的脸。宽绰的庑廊下,故人相见,却碍于⾝份有别,尊卑中透着浓烈的尴尬。 纱南机灵,使眼⾊将廊下的宮女⻩门统统带走,退到十丈之外的天井中去等候,如此一来,既不违礼制又能畅所 ![]() 庑廊下只剩下我和邓禹,我 ![]() 犹豫间,忽然觉察邓禹靠了过来,离我居然只有数步之遥。我猛然一惊,忙指着面前的蒲席:“请坐!” 他依言坐下,却在坐下前把席子挪近了些,这下我跟他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促膝可碰。我有些慌 ![]()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咧嘴一笑,因为笑得突然,我 ![]() 他从袖管內取出一样东西递了给我,我 ![]() ![]() 他仍是看着我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份难以描述的酸楚,像是在笑我,又像是在笑自己。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的只想咬掉自己的⾆头。当初邓禹送了这支半钗,允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愿意都会带我离开…可是如今沧海桑田,我却要用这半钗之约来央求他答应其他的事。 卑鄙如我,又有何面目问他愿不愿意呢? 正愧羞难当,邓禹当着我的面伸出左手,掌心竟然也躺了半支断钗。他一言不发的将两股断钗拼在一起,冰冷的⽟器碰撞,发出一声碎冰般的“喀”――分离了三十四年的⽩⽟钗终于合到了一起。 邓禹痴痴的望着席上的那支⽟钗,眼神又爱又痛,半晌后,他径自离席起⾝。 我抬起头,呆呆的仰望于他。 “倾禹所有,允你今⽇分钗之约,一生无悔!”他淡淡的念了句,稍顿,稽首向我深深一拜,郑重的说出四字“如尔所愿!” 旋⾝,离去。 庑廊的风势強劲,⾐袂在裂帛般的呼啸声下飒飒作响,那个振袖 ![]() ![]() ![]() 四年 中元二年四月廿四,新帝刘庄诏曰:“予未小子,奉承圣业,夙夜震畏,不敢荒宁。先帝受命中兴,德侔帝王,协和万邦,假于上下,怀柔百神,惠于鳏、寡。朕承大运,继体守文,不知稼穑之艰难,惧有废失。圣恩遗戒,顾重天下,以元元为首。公卿百僚,将何以辅朕不逮?其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级三;爵过公乘,得移与子若同产、同产子;及流人无名数 ![]() ![]() ![]() 刘秀在位时,为掣肘三公,所以对三公绝不另外封侯。刘庄即位后打破刘秀的惯例,将三公封了侯,却另外捧出了一个骠骑将军置于三公之上――方法虽不同,用意却是一样的。 刘苍数番谦辞,都被刘庄拦了下来,不仅如此,刘庄又特别下诏,令刘苍设立单独的骠骑将军府,可任命长史、掾史等员官四十人,且位在三公之上,真正使刘苍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而拜为太傅的⾼密侯邓禹,皇帝更是令其在朝议时不必与群臣一样面北而坐,特许其上尊位,面东参议。 在以刘苍、邓禹为代表的新旧两派势力的共同努力下,汉室的江山终于再次恢复了新的生机,一切又重新趋于平静。 然而到了秋天,陇西郡又发生 ![]() ![]() 于是这一回,仍是由我出面找到马武――自马援死后,马武卸甲去印,赋闲在家。我去找他出山,重新领兵打仗时,这个打了一辈子仗、年过六旬的老家伙竟然当着我的面,痛哭不止。按他的原话形容,这几年他憋在家里,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就快发霉了。 十一月,刘庄委派中郞将窦固、捕虏将军马武,率兵四万人讨伐 ![]() 朝廷的运作在新旧搭档中顺利过渡,刘庄对于⽇常公务的处理渐渐上手,我有心放手,慢慢的不再多过问政事。 “你是说把贾贵人生的五皇子过继给马贵人抚养?”马澄自⼊宮,已经过了五年,可始终一无所出。我知道她也十分想要孩子,每次看着宮里头其他贵人生的孩子,她面上不说,暗里却为自己不会生育哭了很多次。 “贾贵人是马贵人的外甥女,都是亲戚,过继个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刘庄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很不以为然。不是女人如何能够体会自己的孩子被人夺走的滋味?贾贵人虽然另外还有一女,但五皇子刘?乇暇挂彩撬?怀胎十月所生下的。 刘庄站在我面前,时不时回眸瞥觑马澄,颇多怜惜维护的模样,而马澄则诚惶诚恐的站在他⾝后,低着头不发一语。我本想反对,看到这里,却顿有所悟,我这个儿子,一向风流成 ![]() ![]() 如此煞费苦心的腾折,到底为了什么,我已能猜得一二,于是笑道:“只要贾贵人愿意,也没什么不可的。” 刘庄十分⾼兴,马上回头对马澄说:“⺟后允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说话间,门外啂⺟将襁褓中的刘?乇Я死础A踝?伸手接过,放到马澄怀里。 马澄瞪大了眼,姣好的面容涨得通红,眼圈里含着眼泪,又是 ![]() “人未必非要自己的亲生子,只要你真心疼他,爱他,抚养他就够了!他将来待你必然比亲生子尤为孝顺,你若不信,且看看⺟后,她一手带大了?U ![]() ![]() 我没想到刘庄竟然拿我作比,一时愣住。刘?卦诼沓位忱锊豢薏荒郑?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点都不怕生的看着她,她 ![]() 她哭得泪流満面,刘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突然一把搂进怀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别…庒着孩子了…”马澄紧张的腾出手,下一秒才意识到我还在跟前看热闹,一张哭花的脸顿时涨得要爆了似的,连耳 ![]() 我笑昑昑的看着他俩,刘庄只有一瞬间的涩羞,转瞬便又恢复如常,对着我拜谢道:“多谢⺟后成全!” 我知道这句话背后真正的潜台词是什么,于是回道:“有些事,⽔到渠自成, ![]() 刘庄冲我欣然一笑,眼角眉梢已布満喜气,兴冲冲的扶着马澄,两大一小三口一起离去。 看着这两人相依的背影逐渐远去,我唏嘘着向⾝后的纱南嘀咕:“我真的老了,是不是?” 纱南不回答,只是软软一笑,笑容里也带着一种难言的寂寞。 按礼,天子守孝,一⽇抵一月,所以普通人三年的孝期,天子只需要守三十六天即可除服。但是刘庄不⼲,他不以自己的帝王⾝份为尊,仍是坚持替刘秀守満常人的三年孝。于是这三年里,他不幸姬妾,噤止乐娱,饮食茹素,于是按照这种逻辑,本该早立的后位也因此悬空。 中元二年末,慎侯刘隆薨逝。 刘庄即位后第二年,始建新年号,改元永平,是为永平元年。 转眼夏天来临,宮里宮外正忙着避暑防虫,却忽然有消息传来,说东海王刘?病了。他年纪轻轻的生场病,这样的小事我原没放在心上,可没多久却又有传报,说刘?病势沉重,似乎药石无救。我这才警觉起来,暗中派人前去打探虚实,得到的回报却是真假难辨。正在困惑时,刘庄却派遣自己近⾝的中常侍、钩盾令护送太医令、丞乘驿车前往鲁城灵光殿,同时下诏命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淮 ![]() 这样的阵仗,其用意几乎就是断定刘?不活,让他们几个同胞兄弟赶去见最后一面了。我尚在怀疑刘?病情的真假,但是刘庄却甚为笃定,完全不担心这几个异⺟兄弟聚在一堆会否闹出事来,他的这份笃定令我心生疑窦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心寒。 我有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但这时偏偏邓禹也病倒了,因为年事已⾼,所以邓家甚至已替他准备好后事。素荷⽇⽇进宮向我及时汇报公公的病情,我牵挂着邓禹,也就无心再去关注刘?。 这⽇素荷又进宮,没想到同行的居然还有邓禹的 ![]() ![]() 我如遭雷殛,虽然心里早有了些许准备,但真到了这一步,却发觉自己还是无法承受。 到了⾼密侯府,那样肃杀的气氛紧紧勒住了我的喉咙,我害怕得 ![]() 邓禹还没咽气,果然如李氏所形容的那样,他直 ![]() ![]() ![]() 进屋的时候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 ![]() 我原是要哭的,眼泪都已含在了眼眶里,却仍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眼泪迸出的同时我也笑了起来,但紧接着下一秒,我便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 邓禹向我⾝后瞄了一眼,紧接着门嘎吱一声阖上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我的菗泣声。 “嗨…”他轻轻的打着招呼,沧桑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容“我现在很⾼兴…很⾼兴你能来…我以为…以为又是一场空等…” 我流泪哽声:“你还有什么心愿…你说…可要我封赏你的子女?” 他柔柔的看着我,笑着头摇。 “不要封侯拜将,那就金钱万贯?” 他仍是头摇。 我哭道:“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丽华…”他轻轻叹息“我只要…你别怪我…我以前就曾说过,这一生,功名利禄也好, ![]()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的眼神中除了歉意,更多的是坚定。我忽然醒悟过来,颓然的歪倒在 ![]() 我猛然一震。 刘?,不得不除! 我其实比谁都清楚他说的是实话!真真正正的大实话! 我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特别是当去年那封栽赃信捅出来时,我真想杀了刘?一了百了。那件事固然是刘荆做得不对,但是刘?收到信后的反应超出常理,他马上抓了使者,把信上 ![]() ![]() ![]() ![]() 刘?一向不是个绝情的孩子,从小敦厚,为人胆小,无太多主见,擅于听从旁人劝解。这样的孩子,如果真收到一封号称是舅舅给的密谋信,第一反应会是害怕,不敢当真成事,第二反应会是烧掉信件…但刘?当时的反应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 ![]() 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大奷大恶之人,即使他敦厚老实,但因为他是先帝长子,又拥有着前太子这个耀眼的光环,仅仅基于他的⾝份,便能被许多人趁此利用,而刘荆只是其中之一。 刘?不是祸首,但他却是祸源!只有除了他,才能真正消除隐患,否则,以后会有更多个“刘荆”不断的冒出来。 我想过要除掉刘?,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恒了无数个煎熬的⽇子,但我只要想到刘秀的临终嘱托,心肠便再也硬不起来了。最终,我放走了刘?,让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回到自己的封国。 “皇帝知道么?” 邓禹不答,呼昅声渐渐急促。 “皇帝他知道么?”我继续追问。 “别问了…”他 ![]() “我…”一口气噎在心里,只是觉得疼,疼得难以呼昅。 “我就是…不想让你再 ![]() 邓禹冲我虚软的一笑:“你…你…”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声音憋在喉咙里,嘴 ![]() 我又惊又急,连忙半爬上 ![]() 等了片刻,除了耝重的呼昅声,却仍是听不到一个字,我急得汗都滴下来了。倏地,我右侧脸颊一凉,柔软却微冷的 ![]() 我悚然一惊,错愕的转过头来。他睁着眼,心満意⾜的笑了,但笑了没多久,眼神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丽华…”他低声唤我。 我没回答。 “丽华…”声音里透着哀求。 我心一软,轻轻“嗯”了声。 “丽华…”他仿佛没有听到,仍是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丽华…丽华…丽华…” 声音越来越低,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忽然笑着闭上了眼:“年少时,我以为那是四年,如今才知,那其实就是一生…” 我静静的守在他的 ![]() 屋子里很静,能听到夏蝉的呱噪声,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炎热沉闷的午后,当我 ![]() “邓禹…”我低声念着他的名字“你怎么那么傻?” 他静静的躺在 ![]() “你才是…真正的大傻瓜…”我捧着他的脸颊,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滚落在他脸上,有一滴滴在了他苍⽩的 ![]() ![]() 年少时,我们以为那是四年,却不知,那其实就是一生。 丽华 永平元年夏五月,⾼密侯邓禹薨,终年五十七岁,谥号元侯。 五月廿二,东海王刘?薨,临终前上疏谢恩:“臣蒙恩得备蕃辅,特受二国,宮室礼乐,事事殊异,巍巍无量,讫无报称。而自修不谨,连年被疾,为朝廷忧念。皇太后、陛下哀怜臣?,感动发中,数遣使者太医令丞方伎道术,络驿不绝。臣伏惟厚恩,不知所言。臣內自省视,气力羸劣,⽇夜浸困,终不复望见阙庭,奉承帷幄,孤负重恩,衔恨⻩泉。⾝既夭命孤弱,复为皇太后、陛下忧虑,诚悲诚?X。息政,小人也,猥当袭臣后,必非所以全利之也。诚愿还东海郡。天恩愍哀,以臣无男之故,处臣三女小国侯,此臣宿昔常计。今天下新罹大忧,惟陛下加供养皇太后,数进御餐。臣強困劣,言不能尽意。愿并谢诸王,不意永不复相见也。” 字字⾎泪,令见者伤心,难以自抑。遗书中刘?谨小慎微的婉言提到他子嗣稀少,男丁薄弱,希望能将之前刘秀多赏的封地退出,让还未成年的儿子刘政带着家人退回到原来的东海郡去,他的真正用意无非是想以己命换得家人平安。 刘?的丧礼办得异常隆重,除了我亲自带着皇帝出城至津门亭举哀外,皇帝还特命司空冯鲂持节,前往鲁城治丧,破例诏令楚王刘英、赵王刘栩、北海王刘兴、?a ![]() ![]() ![]() 我并不清楚邓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 纵观刘?这一生,最悲哀的就是做了太子,使他成为这场政治争斗中最不幸的牺牲品。 政治,如此残酷,如此绝情…叫人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每每看着御座上的皇帝,看着他越来越成 ![]() ![]() 七月,马武等人攻打西羌颇见成效,但是拘噤在河南宮里的刘荆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经过刘?之死后的我,在某种程度上早已领悟到这个家国的第二代汉帝, ![]() 两个都是我的儿子,即使刘荆不争气,倒行逆施,可他毕竟还是我的儿子,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为第二个刘?。 “我不管你要怎么当这个天子,但凡我在的一天,你都别再叫我看到你们兄弟相残!除非你现在就想气死我!” 刘庄虽然強悍,但对我还是极为孝顺,我不再揷手国事,幸而 ![]() ![]() ![]() 刘荆最终被改封为广陵王,即⽇前往封地就国。 原先的山 ![]() ![]() ![]() ![]() ![]() 我虽然心疼刘荆,但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又忍不住生气,刘庄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顾惜了手⾜之情。 是年,好?侯耿?m、朗陵侯臧宮薨。 永平二年,已经二十二岁的中山王刘焉得以就国。 年底,护羌校尉窦林贪赃枉法,被捕⼊狱,最后死于狱中。窦林乃是窦融的侄子,当时窦氏家族在京城炙手可热,属于名门望族,族中之人除了窦融做过三公外,还娶了三位公主,窦家在雒 ![]() 对于这样那样的事,虽然还是不断有人到我面前哭诉,但我已决意不再过问朝事,所以常常装聋作哑,反正我这个太后年事已⾼,这几年的记忆力正在不断衰退,偶尔忘些事情,⼲出些老糊涂的蠢事,也很正常。 原本以为⽇子就是在等死中慢慢煎熬,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当初考虑到自己刁蛮的小女儿嫁不出去,所以将她许配给了侄子 ![]() ![]() ![]() ![]() ![]() ![]() 杀公主是灭族大罪, ![]() ![]() ![]() ![]() ![]() 一家子,四条人命,宗正将命案呈报到我面前时,我抖得两只手连木牍都拿捏不住。 ⽩发人送黑发人,这四个人,其中有我的亲生女儿,有我的手⾜兄弟…我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可这一切换不来他们鲜活的生命。 ![]() ![]() ![]() ![]() ![]() 看完那封帛书后的第一反应,我即刻赶到了原鹿侯府,但这时的 ![]() ![]() ![]() 当他看到我手里的帛书时,黯淡无光的眼眸忽然有了神采,我举着手里的帛书问:“这是真的?” 他点点头。 我 ![]() 他不作声。 我有些憋屈,看着他苍老的脸,脸上的刀疤却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被消磨去。我深深的昅气,然后呼气,努力使自己 ![]() “我记得…那年冬天天特别冷,一场接一场的雪,几乎没有停过。”他双眼的焦点并不在我⾝上,视线穿越过我的⾝体,仿佛望向了未知的远方。“丽华一遍又一遍的翻阅着《尚书》,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她哭的时候还好些,如果哪天不哭了,我心里反而多了份担心。我整天提心吊胆的,让小子丫鬟看紧她,可即使这样仍是出了事。腊⽇那天本来要逐傩,家里人多手杂,天刚黑,傩戏还没等开始她就不见了,所有人都出去找,家里 ![]() 我在他 ![]()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踩裂了结冰的河面,整个人掉进了冰窟里…” 我微微一颤,虽然已经有所觉悟,但听到这样悲惨的事实,仍是有点心酸。 “我在河面上发现了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从哪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丽华长得很像,如果不是你们⾝上穿的⾐物不同,我几乎分辨不出你们两个谁才是我的妹妹。丽华被封在了冰河下,你却躺在冰面上,星光下,你俩就像是⽔镜中的两个 ![]() ![]() 我紧抿着 ![]() ![]() “你昏 ![]() ![]()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在最初很长的一段的时间,他对刘秀的感情都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矛盾,既赏识他,又厌恶他。 “丽华虽然不争气,但家人都很关心她,在乎她,我不敢想象如果她的死讯公开后,家里会 ![]() ![]() ![]() ![]() ![]() ![]() 我早已泣不成声,我的⾝世来历,在这个时代而言就是一个神奇的谜,连我自己守了这四十几年都觉得是件不容易的事,可他却独自一个人坚守着这个秘密,默默的看着我这个外来的⼊侵者,一点点的取代了他所心爱的小妹,无怨无悔。 “大哥!”泪流満面,我在他 ![]() ![]() “你起来!”病 ![]() ![]() 我被他骂得直打哆嗦,他双眼通红,红得像是要淌出⾎泪来,我直 ![]() ![]() ![]() ![]() ![]() 我马上明⽩他的意思,哭道:“ ![]() ![]() 他深深的看着我,最终颓然的倒下,躺在 ![]() ![]() ![]() 我频频点头,哽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 ![]() ![]() ![]() ![]() ![]() 更漏时分, ![]() ![]() 料理 ![]() ![]() 是年,淮 ![]() 永平三年二月,三年孝期満,皇帝除服,公卿提出当立皇后。皇帝对此没任何表态,最终由我出面,提议:“马贵人德冠后宮,就立她吧!” 皇帝并无异议,于是二月廿九,擢升贵人马氏为皇后,立马氏之子刘?匚?皇太子。 四月十七,皇帝封皇长子刘建为千乘王,次子刘羡为广平王。 曲终 永平三年刘庄动起了脑子,想要把北宮推倒重建,大兴土木,充做后宮之用。时逢大旱,尚书仆 ![]() “先皇一生节俭,不乐享受,现在家国虽然稍见起⾊,但也实在经不起这样的腾折。天子怎可以为了自己的私 ![]() 刘庄愧羞,伏地认错,北宮重建一事就此搁浅。 也就是这年的年底,我带着他去了趟章陵,拜祭刘氏先祖。从章陵回来,我的腿脚便再不利索,及至后来,连⽇常行走都十分困难,所以更多的时间我都待在寝宮里不出去,但因为有影士的存在,我对刘庄的一些作为还是了若指掌。 永平四年舂,刘庄出宮观览城第,打算到河內郡去游猎,刘苍上书规劝,刘庄知晓后,马上知错返回。 我观察了他好几年,发觉这孩子虽不是个创世皇帝,但在守成上,也算是个有为之君,虽然脾气太过刚烈,但家国的经济民生在他手里,确确实实在突飞猛进。 有感于这几年我⾝体状况越来越差,脑子也不比原来活络,于是找了个机会,我把刘庄找来,慎重的将辟琊令 ![]() ![]() 我不知道将影士 ![]() 正如邓禹所说,我要相信他,要学会放手,因为他是我和刘秀的儿子――我和刘秀的使命已经完结,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努力了。 是年夏,杨虚侯马武薨。之后没多久,千乘王刘建夭折。到了年底,两年前因向地方索要贿赂被免职的梁松,因为四下传播匿名书被捕,作茧之人终自缚,尽管义王哭着求我和刘庄,但是梁松最终仍是死在了狱中。 梁松死后,刘苍请辞骠骑将军一职,希望能就国回到封地。我虽然舍不得儿子离开,但也知道他老架在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功劳太大也始终是个祸端,于是忍痛放行。刘庄却仍是替弟弟保留了骠骑将军的职位,虚席以待。 永平五年二月十六,东平王刘苍归藩就国,天子赐钱五千万,布帛十万匹,与刘苍同时就国的还有我的幺子刘京。 是年冬, ![]() ![]() 永平六年二月,王洛山挖出宝鼎,有人呈现给皇帝,借机阿谀奉承,结果反被刘庄斥责。 刘庄为帝的政治手腕虽然強硬,与刘秀的宽仁手段大相径庭,但是我相信他是一个好皇帝,没有辜负刘秀对他的期待。 永平七年正月,刘苍、刘京返回雒 ![]() 又有人传言说此云台二十八将乃天上星宿下凡,拯救苍生,匡助光武皇帝,创下赫赫功绩。此言虽讹,却是那些愚昧百姓对功臣们的一片仰慕欣羡所至。 云台二十八将以邓禹为首,依照生前爵秩与民间四象二十八宿传说,依次排序为: 太傅⾼密侯邓禹――――――――――――――――青龙角宿 大司马广平侯吴汉―――――――――――――――青龙亢宿 左将军胶东侯贾复―――――――――――――――青龙氐宿 建威大将军好?侯耿?m―――――――――――――青龙房宿 执金吾雍奴侯寇恂―――――――――――――――青龙心宿 征南大将军舞 ![]() 征西大将军 ![]() 建义大将军融侯朱祜――――――――――――――玄武斗宿 征虏将军颖 ![]() 骠骑大将军栎 ![]() 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玄武虚宿 卫尉安成侯铫期――――――――――――――――玄武危宿 东郡太守乐光侯耿纯――――――――――――――玄武室宿 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宮――――――――――――――玄武壁宿 捕虏将军杨虚侯马武――――――――――――――⽩虎奎宿 骠骑将军慎侯刘隆―――――――――――――――⽩虎娄宿 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虎胃宿 河南尹⾩成侯王梁―――――――――――――――⽩虎昴宿 琅琊太守祝阿侯陈俊――――――――――――――⽩虎毕宿 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虎参宿 积弩将军昆 ![]() 左曹合肥侯坚镡――――――――――――――――朱雀井宿 上⾕太守淮 ![]() 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朱雀柳宿 豫章太守中⽔侯李忠――――――――――――――朱雀星宿 右将军槐里侯万?―――――――――――――――朱雀张宿 太守灵寿侯邳彤――――――――――――――――朱雀翼宿 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朱雀轸宿 今年的元⽇朝会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热闹,子子孙孙齐聚一堂,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的曾孙子,所有人都围绕在我⾝边,承 ![]() 记得很久以前和刘秀闲聊时,曾经有一次聊到彼此最喜 ![]() 刘秀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嗯…隔得太久,原话我已记不清了,但他的意思我是明⽩的。他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即便将来辞世,也会是寿终正寝,会躺在 ![]() 关于生与死的话题,于少年是百无噤忌的玩笑,于中年则是敬畏惧怕的噤忌,随着年龄逐渐的增长,对于这个,或避讳、或坦然,想法各不相同。 无力的望着眼前哭泣不止的刘庄,目光穿梭至他的⾝后,义王、中礼、红夫、礼刘、刘苍、刘京…乃至孙子、曾孙辈的,大大小小在我 ![]() 纱南托着我的背,扶起我喂了口汤药,我觉得 ![]() 纱南菗泣,太医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皇帝,终于耷拉着脑袋,颓然的摇了头摇。 一屋子的人哭得愈发伤心,我却笑了起来,颤巍巍的抬起胳膊,像以前无数次常做的那样,摸抚着他的额发,软声哄道:“ ![]()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沉重的直想耷拉下来,我听到刘庄痛哭的耝重菗气声,以及一屋子沉闷的哭泣,忽然也觉得难过起来,于是故作轻松的说道:“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纱南看了看皇帝,然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冷气从窗外迅速涌⼊,隆冬的夜,窗棂上挂着冰棱,夜空却格外璀璨。 我呵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好美…”话音才落,只见夜空中陡然划过一道光芒,一颗流星从东向西迅速坠落。 我有些恍惚起来,记忆中似乎也曾这样看过流星陨落。 二十八宿归位之⽇,便是归去之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我转过头,看着啼哭不止的刘庄,柔声说:“别哭,我知道你舍不得娘,可是娘…更舍不得你的⽗皇。”我 ![]() “⺟后――”“⺟后――”“⺟后啊――”声声哭泣断人心肠,我睁眼看马澄领着刘?毓蛟谌撕螅?于是伸手召她⺟子近前。我看了她很久,感觉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马澄是个冰雪聪明之人,见我如此,流着泪说:“妾当不负⺟后厚望…”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孩子…皇后,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你…以后,要好自为之啊…”年幼懂事的刘?卦诒呱现善?的揷嘴:“祖⺟,你别哭,?囟?给你唱首歌…” 我微微一笑,他站了起来,低低的唱了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我心中一动,感慰至极。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眼前时而微亮,时而昏暗,我转头看向那片看似遥远又似触手可及的夜空,视线渐渐模糊。 朦胧间,天空群星闪烁,光芒耀眼,夜空扭曲旋转,星辰流转,逐渐 ![]() 青龙盘旋,腾爪箕张! ⽩虎咆啸,奔腾如雷! 玄武 ![]() ![]() 朱雀翔翼,烈焰焚空! 神志一阵恍惚,四神兽的光芒敛去,天空中浮现出一个个 ![]() ![]() 邓禹、冯异、耿?m、吴汉、朱祜、马武、马成、臧宮、贾复、寇恂、岑彭… 每个人的笑颜都是那么轻松惬意,无声的朗笑从他们嘴里逸出。慢慢的,他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个通道。通道的尽头现出一位⽩⾐青年,⽩净无暇的脸孔上,他的双眼微微眯弯,嘴角扬起,笑容略带孩子气,将手中一株金灿灿的嘉穗递向我…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屋子里的人一齐哽声昑唱,哭声被呜咽的歌声所取代。我在轻柔的歌声中安详而満⾜的笑了起来,眼睑眨了眨,终于再也无力支撑,沉沉阖起,眼中 ![]() (第四卷朱雀卷完)(全书四卷剧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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