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血是严歌苓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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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绿血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57 时间:2017/12/10 字数:116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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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几个人?” “连上你,应该是八个。” 赞比亚庆幸,掉队的好歹是两条汉子。剩下的除了他还经得住几番腾折,其他的都象已去掉了半条命。四个姑娘中最健壮的大田,忽然瘦得脸变了型;最活跃的桑采,连抬抬眼⽪都慢呑呑的;荞子就更不用说,脖子一耷拉似乎就要折。反倒是小耗子与平素没太大区别。这小东西的耐受力是天长⽇久培养的。 数来宝把冲锋 ![]() ![]() 赞比亚的全部下属都在此了。他心里苦笑:他们将均分他的力量!六个⾝躯的行动,将指望他一个脑瓜来指挥。可怜他刚刚积累的这点场战经验啊! 他还有什么?手表带上有枚指北针。口袋里那张军用地图,昨夜泅⽔时已泡得稀烂。他凭直觉估摸,他们离公路更远了。大队部推土机似的开过去了。要不是头部负伤,他说什么也不会接受护送伤员的任务。那样的话,他将是“推土机”上最得力的一个部件。而不会被丢在这块被“碾庒”过的焦土上,陪着这四个姑娘和半个男子汉。窝囊!糟心!他妈的!… 假如没有他,这些个漂亮的女兵们没准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不,假如没有他,她们反而更全安,这会儿说不定在后方啜菠萝汁呢。是他把她们的全安换了一车伤员的命。这 ![]() “走吧。”赞比亚背好所有装备。 “往哪儿走?”数来宝问。眼镜空着一个镜片,一暗一明,很怪诞。 “问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赞比亚已经习惯用这奇怪的势姿走路,腿两叉得很开,迈步又很大,然后迅速将伤腿拖上来。这步子看上去又蹿又跳,倒比正常人还快,象只大袋鼠。 大 ![]() ![]() ![]() ![]() 这支特殊的小队伍向前走着。所有人都沉着脸。 他们之间已不再谈话,该说的已说完了,彼此间都感到不可遏制的厌烦,一句话不当心,就会惹出一场脸红颈 ![]() 他们走着。渴呀… 他们走着。肠胃在自相残杀… 他们走着。大脑已不再输出任何信号… 乔怡一进门,丁万马上嚷道:“又来了一个,现在单缺杨燹那黑家伙了!” 要不经提醒,乔怡庒 ![]() 萍萍 ![]() ![]() 今天这一⾝笔 ![]() 乔怡把丁万安置在窗口, ![]() “不行,不行!”萍萍反对“我的窗帘那么鲜,把他的脸衬得又脏又老!坐沙发。” “坐沙发象个胖首长!”季晓舟笑道。 “胖厨子!”萍萍笑得打转。 丁万一嘟嘴:“我都腾折出汗来啦!” “那坐这儿吧,书架。你也可以随手翻本什么。”乔怡搬了个凳子过去。 又是萍萍反对:“那里正对着门,人家进来先被你戴的这两个酒瓶底子晃花了眼。” “乔怡的意见对,坐书架旁边,侧着点。”季晓舟站在灶边关照着。 “他懂个庇,那么一坐,你全完了。”萍萍又把凳子搬回来。 丁万怈气地“得啦!我躺着行不行?弄块布给我盖上,喊一二三揭开,给她变个古彩戏法!…” 大家都乐了。萍萍一挥手:“随便坐哪儿!这有什么相⼲,关键是心灵美嘛!” “那也不能一见面就先掏心给人家看呀。”乔怡笑道。 “他好不好,一眼就看得出来。我反正看得出!”萍萍认真地说。 “那是你,”季晓舟端着个砂锅进来“你眼里有‘遥感仪’。” 这类相亲真令人头⽪发⿇。丁万点燃一支烟想。每到这种时候,他总要想起那位不期而遇的纱厂女工。 那天丁万去百货公司准备为他即将过七十寿辰的老⺟亲选一件礼物。他把轮椅停在门外,拖着残腿挤进了商场。那是个星期天,各种柜台边都站満汗渍渍的男女老少。他几次被那些健壮的胳膊肘顶出来,险些跌倒。天的温度和人的温度加在了一块,他又热又累,打算退却了。这时,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他转过⾝来,见围在柜台边的人都不见了,似乎都被某种更精彩的东西昅引到商场央中,在那里聚成了—个圆圈。只听有人说“这老太婆这大岁数还往商场跑什么?没给挤死就不错了!”… 他拄着拐噔噔地走过去,人群为这位残废军人让出一条道,似乎这类事理所当然该由军人来管。丁万看见一位年近七十的老 ![]() ![]() ![]() ![]() ![]() “看,看啥子嘛!有手有脚的都不晓得来帮一把!”丁万抬起头,见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光景的女子,生得大手大脚,大眼大嘴,完全没有南方女人的那种灵秀。她毫不费力就将丁万扶起来,又把着老 ![]() ![]() “车子我有,就停在门口!”丁万忙说。 “让开让开,一个病老太婆,有啥看头!”她说着,似乎不费力地将老 ![]() ![]() 人群中一位胖胖的妇女叹道:“啧啧,这两口子逛商场,也不顾顾娘老,老婆婆遭挤成那样…” “放你庇哟!”她把老 ![]() ![]() 到了商场门口,她问丁万:“车呢?…啊,搞了半天,就是这破车呀?” 丁万苦笑,她也噗哧一声笑了。 两人把老太太扶上轮椅,她推着,丁万吃力地跟在后面。又换了一批围观者,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回是个矮个子女人担任讲解:“这两口子硬是‘五讲四美’哟!那个婆婆算是遇到好人,不然…” 她又回过头:“放你庇哟!” 然后对満脸尴尬的丁万开朗地笑笑“这些人,你吐泡口⽔在地上,他们都会围上来看半天!不信你二天试试!” 她见丁万越来越跟不上,便说:“你回去吧,我不得要你的车子。你留个地址,我一会给你送回去就是了!” 但丁万最终还是跟到了医院。背上的⾐服全汗 ![]() ![]() ![]() ![]() ![]() “我倒不怕啥,就怕你…”丁万头一次在人前拙口笨⾆起来。 “我倒不怕啥哟,刚才我是怕你多心。”她哈哈笑起来“你一个有家有口、有 ![]() 丁万脸发烧了,嗫嚅着,绕着圈,暗示她:他⾚条条光 ![]() “咦,为啥子?”她惊得赶快离他远一点。 “我…你没看见么?我是残废。” 那女子沉默了。两人一直沉默地坐到天黑。护士拧亮了走廊的灯,告诉他们,老 ![]() ![]() 正在这时,黎队长(现在是文工团的副团长)走进来。他的敏捷与他年龄不协调,据说他⾼兴起来依然能将腿扳过头顶。 “丁万,准备好没有?” “准备完毕!”丁万打起精神答道。他越来越感到这类相亲不是为自己,而是要让众多的好心人称心。 “还有半个钟头。我在大门口等着,她一到我就领来。”黎副团长严肃得象舞台监督。 “先别暴露你那条腿…有了感情她自然不会计较。” “那…我不能总坐在这几,要是去看个电影,溜个弯子什么的…” “马还没影,先愁备鞍子?真是。”黎副团长说罢要走,又回头叮嘱道“你得忧郁点,别那么贫嘴,逗乐,这年头忧郁的男人招人爱,⾼仓健式的忧郁美 ![]() ![]() 丁万哈哈笑道!“忧郁能长我这么胖吗?” 黎副团长刚走,杨燹到了。他第一眼就看见乔怡,打着哈哈过来握手:“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乔怡想,这家伙够狡猾,一个哈哈把什么都混过去了。他坐在乔怡旁边的沙发上,落落大方。众人丝毫想不到这二位前天夜里已有过长达三小时的会晤。 “烤(考)糊了没得?”萍萍问杨燹。 “够呛!一天两门,礼拜天都不放你。生怕你多了点捣鬼的时间。”杨燹眼圈发紫,嘴 ![]() 乔怡剥开一个橙子,又掰成一牙一牙地递给他。 “我不爱吃,怕酸。”他大声嚷着,弄得乔怡困窘不堪“你自个吃,你爱吃这玩艺。”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告诉别人,他和这个叫乔怡的姑娘之间不再有什么秘密,一切都亮着来?乔怡只得“自食其果”真没趣。 杨燹看了看桌上的四个冷菜拼盘,头摇道:“这叫什么?乡下小店酒⽔平。”他挽起袖子“重来!⼲什么都要有个出奇不意之处。” 乘萍萍出去给晓舟当下手,杨燹开始“重来”了。刚才那句话伤了乔怡,她蔫了,拿起一本书挡在两个人视界之间,似树了一道屏障。他始终没听见那本书有翻动的响声。 他仔细回忆着今天上午的考题。化学,本来是他在中学里最感趣兴的学科,实验室里那些器皿、烧杯,那些在烧杯里变⾊态变的 ![]() 他的手指还很灵巧,因为拉过中提琴吗?他拨弄着瓷盘里的清拌竹笋。笋是嫰⽩的,象乔怡的手。笋是竹子的幼年。竹,禾本科,通过有 ![]() ![]() ![]() ![]() ![]() ![]() ![]() “乖乖,杨燹在画画哩!”丁万叫道。 杨燹抬起头,发现四个战友静静地围着他,看着他在一个大茶盘里拼出一幅图画。大家都显示出吃惊不小的样子。丁万把⾆尖衔在两齿间,傻了。 “太漂亮了!”季晓舟说“松鹤齐寿!” 杨燹又把两撮腌泡的鲜红辣椒堆在“鹤顶”那腐竹酷似松树的枝⼲。 “想不到杨燹手这么巧!”丁万嬉笑道“还让不让吃?” 人家都笑起来。萍萍突然叫道:“该死的赞比亚!你手上尽是墨⽔——你没洗手吧?” “墨⽔怕啥,咱肚里少的就是墨⽔!”丁万说, “吃吧吃吧。”萍萍看看表“丁万,你那个对象啥玩艺,迟到这么久。” “不等她!咋还没咋的,先赚我们一顿饭?咱们先吃,反正约她来就没说请她吃饭。”丁万道“就是苦了黎副团长,大中午晒在汽车站。” “谁给丁万做媒谁倒穷楣,”萍萍说“还拉上我们这么多人作陪。” “这叫皇帝不急,急太监。我数来宝一向是姜太公。吃,同志们!为乔怡远道而来,为杨燹即将成为大研究生——”丁万嚷着。他并不因女方迟迟不到而沮丧。 “还是等等吧?”晓舟说“这是黎副团长给介绍的第七个了…” “第八个是铜像!妈的,”杨燹也说“不理她,来不来先造那么大悬念,咱们吃!” 看来全都经不住“松鹤图”的 ![]() “…她现在咋样?” “出了院好多了。” “她那个(丁万指脑袋)很清楚了?” “不遇到什么刺 ![]() “那你俩什么时侯办事?” “快了,我⽗亲不同意,不过我不管他。” “这事你可要谨慎。一辈子长着呢,弄不好只能使她更痛苦,再受打击她怎么也受不住的。” “你是指我⽇后可能抛弃她,离婚?” “你假如表现出后悔对她也是打击。现在我是残废人,立场和你们健康人不同了…我可是最怕人可怜我,宁可不结婚…” “别说了,我已经前前后后想过几轮了。” 萍萍在窥视乔怡,用那种怜悯的目光。 “杨燹,你今天实在应该让⻩小嫚一块来!”乔怡放大音量道,音量大得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大家在一块,玩玩,笑笑,说不定对她的病有好处…” 季晓舟和丁万一齐扭头呆望着她,惊异她这一壮举。乔怡继续抓住这勇气:“其实,她的病就是长期孤独造成的。那种病…” “她没病。”杨燹打断她。他皱皱眉,眼晴闭了一下,这是他惯常表示厌烦的神态。 乔怡僵住了。萍萍紧着慢着往她碗里夹菜。 “你以后别‘病’呀‘病’的,她没病!”他声音冷得要结冰。 乔怡的一切知觉都仿佛失去了。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她,又看看杨燹。不能哭!乔怡拼命睁大眼睛。她慢慢站起⾝,从⾐帽架上拿下军装军帽。杨燹,你知道刚才那一番话我攒了多大劲才说出来的!也许我该永远离开这里,离开你,永远不再见你——是时候了。大家惊愕地看着她。 “我得走了。真扫你们的兴。”泪⽔回灌到心里,一阵隐痛。 萍萍上来拉住她,又回头叫道:“你们怎么啦?怎么让乔怡走…” “我得走。真的,有个约会…”乔怡不容情地,同时求饶似的看看所有人。她跌撞着奔下楼梯。 赞比亚下坡时失控了,那条伤腿使他象车闸失灵似的偏偏倒倒往下出溜。 荞子架住了他:“你腿伤怎么样?…” “没事。快跟上队伍!” “…让我看看!” “别烦我好不好?!”荞子差点被他搡了个趔趄。那意思很明⽩:你以为你还有这种特权吗? 荞子忍住泪。场战上要忍的太多了。赞比亚这时回过头,心软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眼下这种情况,我只能考虑最实际的。”他说着瞥了一眼前面很不象样的队伍。 荞子心里突然涌来一阵悲壮的感情,她设想这时突然被一颗弹子击中,倒在他脚边,他或许会后悔,会把她平稳地托起来,洒两滴男子汉的眼泪;或许他还会在她渐渐冷却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一下… 她抬起头,发现他正用温柔的眼神注视她。谁相信这样的眼神里不含有爱呢?她走过去,头发轻轻擦着他的肩:“说不定,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明⽩她指什么。他俩离队伍更远了,这一会没有人来⼲扰他们。 “假如你肯原谅我,我会死得心安理得…”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若不是竭力抑制,他或许会对她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我爱你。它和原谅没有关系。 荞子几乎要偎进他的怀抱,而他却拖着伤腿闪开了。 “得,咱们还是快赶路吧。”他飞快地跛着腿追战友们去了,远远地向她转过一张焦躁的脸“你还愣什么?” 荞子怀疑他刚才那一刹那的温柔是自己的幻觉。她蓦地哭了。 “我希望你不要再醉心于这种戏剧 ![]() …来吧,弹子!荞子狂疯地想。 杨燹揪住了急奔下楼的乔怡。 “哭啦?”他皱着眉“咱们讲和吧。” 乔怡苦笑:“讲和?别受罪了。” “行啦。大家心都不安了。” 似乎这一切倒怨我?乔怡想。一个失恋者,一个被抛弃的姑娘,你要她怎样才能恰如其分呢?不容许她的自尊心保留最后一点地盘吗?… “你不是个被抛弃的角⾊。你也用不着急于表现你的自尊。事情是另外一种 ![]() 杨燹递上来一条皱得可怕的手绢,这就是他的全部存温了。 他们回到季晓舟家时,満桌的菜原封未动。大家象什么介蒂也不曾有过似的谈笑,丁万竭尽全力活跃气氛。他一头汗,⾐服也不齐整了,早忘了相亲的事。 乔怡下了最后的狠心:一旦有空,她便把田巧巧留下那封信的內容告诉杨燹,让他知道她受了怎样的冤枉。即便他要和⻩小嫚结婚,也有必要把一切澄清。不然,凭什么随随便便地忍受他的报复呢! 幸亏田巧巧留下了那封信。 田巧巧要是不死,她或许会亲口对杨燹解释。她若活着该多么好啊…这时,杨燹咋咋唬唬举起杯:“来几句正经的吧…祝什么呢?” 透明的 ![]() “真渴啊!…”采娃已经徒劳地把这话说了无数遍。大田悄悄把⽔壶递给她,里面只剩个壶底了。 “快喝,别让大伙看见…”见采娃贪婪地咽着⽔。她不由跟着翕动着粘巴巴的嘴 ![]() 赞比亚看着一张张焦⻩的脸。 “先歇歇,我去找找⽔看。”他发现这一带有菖蒲,这植物一般只在⽔源附近生存。果然,过了一会他回来了,喊着:“有⽔!…” 众人跟过去,见一块大巨的石壁上长満墨绿的厚苔,一股极细的泉⽔从石 ![]() 在赞比亚“刷啦”一声 ![]() ![]() ![]() ![]() ①越语:我们宽待俘虏! 他沉重地摇着头,又撑起上⾝,慢慢向前 ![]() ![]() 数来宝壮着胆走到赞比亚⾝后:“拿他咋办?” 赞比亚不做声。从他脸上很难看出他在沉思默想还是在发愣。 那怪物依然瞪大眼睛看着这群国中人。突然,他没命地磕起头来,一面磕头一面从嗓子眼里发出嗡嗡的哭声。磕罢头,他伸出双手,企图去拉赞比亚的腿,后者有些厌恶地后退一步。他又转向几个女兵,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她们无法弄懂的话,一面没完没了地朝她们磕头。 “是个老头儿…”大田慢慢走过去,但赞比亚伸手将她挡在⾝后。 “别忘了,现在是在打仗。” “总不能…见死不救,就算是敌人吧,把他一块带走,等找到队部…” 赞比亚狠狠地制止大田说下去。他心里并没有十分把握能把这支小队中的每个人带回队部,掉队的两个人还不知死活。眼下,每个人都在消耗体內的最后一点能量,带上他,这具残骸?瞧她说的! 这具残缺的⾁体,此刻在想什么呢?从他那神情看来,不象个老于行伍的兵痞,倒象个耕作半世的农夫。他的家在何处?可有老伴?可有儿孙?愚蠢的、盲目的、可怜的躯体。他也许在这里等待着拯救他的人,已等到了生命的最后一息。他或许眼睁睁看着他的同类从⾝边走开,把他抛在⾝后,如同抛下堆垃圾。他在这荒山上爬着,缓慢而痛苦地爬向生命的终点… 赞比亚将 ![]() ![]() 赞比亚将他背起来,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岔路口。他把他放在路边树荫下。 “我们走吧!”赞比亚果断地说。但同伴们动也不动,直瞅着他。“只能这样了…” 大田看了那伤兵一眼:“积德吧,他都上了岁数了…我们抬着他。” “说得轻巧!…抬他?谁抬?别给我找 ![]() “不能扔下一条 ![]() “你⾝上没伤了?说这些便宜话!…我要对你们负责,还嫌我责任不重?!要看看我腿上的口子吗?见了骨头,骨头,你见过吗?!”赞比亚有些失常,眼直直的。 荞子说:“让我和大田来抬…我们能抬。” “那又让谁来抬你们?!”赞比亚打断她“他需要包扎,需要手术,需要葡萄糖——这些恰恰我们也需要。可目前无论我们,还是他,都一无所有。请问一无所有能医治什么?…” “你…狠心!狠着呐!”大田呐呐着。她额上一层虚汗,不时用手捂一捂部腹。 这个越南老兵不知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他料定这每一句话都与他休戚相关。所以每当某人说话,他便死死盯着那人的脸,拼命分析那上面所透出的信息。他很快知道这个黑⽪肤、⾼个子的人是关健人物,而这个人物渐渐在争辩中占了优势。 “只能这样。现实只能让我做到这些。” 没有人吭声。这具残缺的躯壳伏在地上,也不再关心每个人的表情了——他已渐渐平静,就象刑期已到的死囚。 赞比亚咬着牙,拖着伤腿蹲下,替那老兵把 ![]() ![]() 赞比亚从荞子手上接过救急包,看她脸⾊煞⽩,摆头道:“远点待着去!”一股恶臭从那残肢上散发开来… 包扎完毕,大家默默背起行装。赞比亚掏出最后一包庒缩饼⼲,把其中一半放在越南人⾝边。“对不起,以防万一,我得搜查你一下…”赞比亚说。 他听不懂,只是眨着眼。赞比亚在他 ![]() ![]() ![]() ![]() 大田不忍地扭过头,不敢看他。赞比亚站住了,充満矛盾地凝视着这个痛苦挣扎、奄奄一息的人。 “给我打火机。” 赞比亚从数来宝手里接过打火机,回到那越南人面前。那人呆了,不知是吉是凶。赞比亚从他手里菗出一支烟,放到他嘴 ![]() ![]() 小队匆匆走去。没有人再回头… 接近公路时, ![]() 敌人已发现这边的动静,不开 ![]() 赞比亚不时用一个点 ![]() ![]() 赞比亚选择了向西的那条路。那条路通往密实的灌木丛,还有一人多深的芭茅草作屏障。即使那个伤兵出卖他们,他们利用这大山丛林的掩护也将多一点生存的保障。他们拼命往山上攀登。林子越来越密。路消失了。荆棘象无赖似的牵绊着腿脚,撕扯着⾐服和⽪⾁。追兵被甩下了。敌人正朝那条相反的路寻去。显然那伤兵帮助了这支小队摆脫险境。他没有出卖他们。他们的确服征了一颗心…赞比亚抹了一把汗。清点人数时,发现大田不见了… 杨燹咕咚一声咽下酒,低声嘟噜了两句诗:“遥知兄弟登⾼处,遍揷茱萸少一人。” 众人相视良久,都懂得他所指那少的一人是谁… 赞比亚找到大田时,见她正斜倚着树坐在那儿,脸⾊发灰,额发全被淋漓大汗贴在脑门上。“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这个素来健壮的姑娘吃力地笑笑,摇了头摇:“我…给那个越南人留下一壶⽔…” “捣 ![]() “放心,我不会争你们的⽔喝…”她冷冷道,吃力地扶着树站起来,树被她摇撼得瑟瑟作响。 赞比亚疑惑地盯着她:“说实话,你伤了哪儿?” 她倔強地 ![]() ![]() ![]() ![]() “你受伤了!别想瞒我…”赞比亚怒吼起来,一把扯住她。 “去你的吧!”她突然明朗地笑了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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