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角是徐贵祥创作的经典军事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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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军事小说 > 仰角 作者:徐贵祥 | 书号:44733 时间:2017/12/10 字数:15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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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终于,W区军的炮手精英们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披荆斩棘地走过来了,会聚在一起,头上顶着盎然的舂天,意气风发地开进了N-017。这个新组建的特殊的中队在编制序列上被命名为第七中队。 以前,W区军炮兵教导大队常设四个骨⼲培训中队和两个轮训中队,以大队部所在的一号营院贯山为中心,环绕在贯山脚下的几道壑沟里。大山深处蔵龙卧虎,每⽇清晨都要掀起一阵波澜,军号声起,口令 ![]() ![]() ![]() 自从新组建了一个七中队,N-017的故事就增加了新的內容。 大约是为了体现七中队的重要 ![]() N-017的历史说短也不算短了,重要的是这里还曾经是“大比武”时期的军官训练团,一般老营盘里有的那些陈芝⿇烂⾕子的故事,这里也都有,有光荣的也有不光荣的,有有意思的也有没意思的。七中队学员住进二号营区之后不久,对于这片生存环境最初的了解,不是那些撼人心魄的历史的辉煌,也不是从无到有的光荣的发展业绩,而居然是一个凄怨哀婉的爱情(从中队部老兵嘴里吐出来的是“偷情”)故事。 话说十几年前,造反有理,军官训练团中途撤销,机关⼲部和教官作鸟兽散,仅有的几家留守人员都集中在一号院里,这里便成了一片废墟,几幢宽大厚实的老式建筑被孤伶伶地抛弃在荒郊野外,四周杂草横生,荆棘遍地,成了蛇鼠狐兔之辈安居乐业的悠闲场所。 忽一⽇,不知道是哪一位造反领袖想起了这块闲置的地盘,将区军机关一批牛鬼蛇神送到此地改造,种菜养 ![]() ![]() 后来故事就发生了。 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是原军官训练团团部的一个女医助,据说也是因为出⾝问题,在训练团撤销之后没能离开,留在这里改造,住在一号营区也就是现在的大队部里。 至于女医助是怎样和阶级异己分子勾结上的,后来又怎样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细节没有人知道,更没有文字记载,中队部的老兵都是一茬一茬往下传的,几经演义,故事就有了许多可疑之处,但是有一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那个女医助后来死了,就葬在二号营区东边的贯山坡上。 中队部服务学员的老兵有文书、卫生员和一个四人炊事班,最老的是文书,跟学员们差不多的兵龄。文书对于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甚了了,但是他曾很认真地对学员(当然是个别学员)说过:咱们这个中队没组建的时候,这几幢房子全部当教室用,只有几个勤务兵住在这里看守。这鬼地方 ![]() ![]() ![]() ![]() 显然,文书的故事主要来源就是那个被吓瘫了的张二柱。而且还有一种说法,这个故事同教员祝敬亚有关。 七中队的学员听了这些故事,权当一部新聊斋,没有谁在乎。六十三个人都是⾎气方刚,寝室里虎踞龙盘,炮场上龙腾虎跃,岂能被这些荒诞不经的鬼怪故事吓倒?自从二号营区来了个七中队,这里就天翻地覆慨而慷了,⽩⽇里是歌声吼声口令声,夜里是梦声鼾声放庇声,一个 ![]() ![]() ![]() 二 星期天的上午,大队阅览室照例开放。 以往这个时候,来看报纸杂志或借书的多是机关⼲部和教员。学员们很少来,一是因为学员们负荷较重,委实缺少读书的闲情逸致。第二个原因大约就是因为管理图书楚兰的是个女兵,而且是个比较好看的女兵。女兵漂亮了,对男兵无形中就构成了庒力,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技术准备,男兵们跟女兵打 ![]() 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舂天了。冰雪消融,舂风一刮,便像在漫山遍野撒下了显影的药 ![]() ![]() ![]() ![]() ![]() 这天来了几个学员,一看就是七中队的人,在窗外徘徊了很久。后来,其中一个穿着很整洁的学员便弯下 ![]() ![]() 楚兰说:“你们进来吧,都在架子上摆着的,你爱好什么就随便看好了。” 鸭蛋青学员显得有些意外的惊喜,说:“我们都没有阅读证,可以吗?” 楚兰说:“既然没有阅读证,你还来⼲什么?明知⿇烦自找⿇烦吗?” 这时候从鸭蛋青的背后窜出来一个眼睛精亮的中等个子学员,脸上的络腮胡子虽然刮了又刮,还是没能斩草除 ![]() 楚兰作惊喜状,夸张地眨了眨眼,说:“唉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是诗人到了。那还有什么说的,你们尽管进来翻,要是有大作发表了,没准我们要敲竹杠呢。” 鸭蛋青讪讪地说:“别听魏胡子瞎吹,咱不过是个业余爱好者,胡诌那些破玩艺儿,离发表的码子差大了。我们只是想来看看新杂志。”说着,几个人便鱼贯走进了阅览室。进了屋,楚兰才点清人头,一共是三个人,除了鸭蛋青和络腮胡子,后面还跟着一个瘦瘦的⾼挑个儿,此人一直没有说话,始终都在微笑,笑得很自然也很自信。楚兰觉得这个人的⾝上有些怪怪的东西,至于怎么怪了,又似乎说不清楚。 几个人分别在报刊架前和书柜前寻觅了一番,鸭蛋青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失望的情绪。 楚兰想,这家伙可怜!他的那些大作没准是被哪个编辑老爷扔进了废纸篓,这种情况她也是要经常遇到的。鸭蛋青在翻杂志的时候,偶尔会朝楚兰瞟一眼,楚兰便机警地把目光闪开,她知道投稿不中的复杂心情,那是一种很不好受的失落和自卑,同病相怜啊。但是转个念头想,这个人也是吃 ![]() 络腮胡子问道:“我们能借几本书走吗?” 楚兰想了想说:“按说你们没有借书证是不能借书的,不过…”她顿了顿“谁让你们是七中队呢?咱们这些老兵,能留在队部的,恐怕也就是你们是⾰命的火种了。你们打个借条吧,我这个⾰命老兵也就只有这点后门的权利了。”鸭蛋青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楚兰“你也是老兵?”楚兰反问:“我怎么就不能是老兵?你们是哪年参军的?”鸭蛋青说:“我们三个都是七八年参军的。”楚兰得意地笑了“跟我比起来,你们都还是新兵蛋子呢。不谦虚地说,本人是七七年参军的,已经超期服役两年多了。” 鸭蛋青像是吃了一惊,和络腮胡子面面相觑“啊,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还是个小丫头嘛。”楚兰正⾊道:“我年龄未必比你们大,但是⾰命资历绝对比你们老…不过这又算是什么资本呢?”然后轻轻地叹息一声说:“好了,你们要借什么书,打条子吧。” 鸭蛋青借的是世界文学名著《红与黑》,络腮胡子借的是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都是家喻户晓的经典著作。那个⾼挑个儿学员在书柜前反复浏览,最后居然从灰头土脑的旧书堆里挑了一本烂了封⽪的连环画册《小兵张嘎》。 打了借条,楚兰把这几个人对上号了,鸭蛋青叫栗智⾼,络腮胡子叫魏文建,而令楚兰颇为困惑的是抖落出连环画册《小兵张嘎》的那个瘦⾼挑儿,居然就是在本区军炮兵內声名遐迩的头号训练尖子谭文韬——他怎么会喜 ![]() 三 二号营区在N-017东侧,东北临山,南边铁丝网外是当地居民的⽔稻田,往西有一片很大的杨树林,碎石公路就从树林里穿过,上一个坡再下一个坡,往南一拐,绕过一口大⽔塘,就是七中队的队部了。再往南走几十公尺,似乎是山坡的一面在往下滑行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角度,⽔平地伸出去一块,于是形成了一块面积约有半平方公里的坝地,东边是篮球场,西边是炮场。篮球场的南北两端和东南角,是七中队的三个学员区队。 那房间委实很大,一百多平米,差不多就是个小礼堂,一个区队二十一个人驻进去,⾼低 ![]() 四月的中午已有些热燥。窗外一轮热辣辣的太 ![]() ![]() ![]() 七中队共有三个地炮区队,九个班,每班七个人,骨⼲的配备体现出了对于专业的重视程度,这次总考第一名的谭文韬是中队指定的一区队区队长,常双群是总考第二名,本来也应该成为学员区队长的,至少也应该是个班长,可是因为个头矮了一点,集合站队的时候,他排在前面,一说向右看齐,排头的把脸右转四十五度,还得向下斜视,不是蔑视也像蔑视,中队⼲部觉得不妥,就让常双群屈尊当了二班副,二区队区队长的位置让给了总考第四名的阚珍奇。凌云河虽然总考成绩排在第八,但因为人⾼马大仪表堂堂,占了形象的便宜,当了一班班长,一班既是基准班也是门面班,无论纵队横队,一班的位置都十分显赫, ![]() 三区队学员多数来自地方队部,相对而言,同野战军和立独师的炮手们 ![]() ![]() ![]() ![]() ![]() ![]() ![]() 这天凌云河不知道又从哪里找来一个半新的牛⽪篮球,在宿舍中间的空场上拍得咚咚山响,一边拍还一边吼:“起来起来,球队的同志都起来,就个把小时还睡什么睡?起来打球了。” 二班的马程度最怕上理论课,这天正在烦着,见凌云河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就代表广大群众提出议抗,嘟嘟囔囔地说:“老凌你怎么回事?你成绩好是你的,别人就不管啦?我坐了一个上午晕车,这会儿脑子里好不容易才清醒一点,你又搞得 ![]() 凌云河不急不恼,仍然劈里啪啦轰轰烈烈地拍着篮球,说:“马程度你死脑筋,你以为你这么成天愁眉苦脸就能把成绩搞上去啦?冰冻三尺非一⽇之寒,学习之道一张一弛,脑力和体力结合起来⾝心轻松。你越是着急越是钻牛角尖。起来起来,跟我打球去。打完球我帮你补课。” 马程度说:“滚你的蛋,谁稀罕你补课?你自己有没有弄明⽩我还怀疑呢。”说完,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凌云河仍不气馁,继续一轻一重地拍着球,并且移到马程度的 ![]() ![]() ![]() ![]() ![]() 谭文韬这当口也想小憩片刻,见两个人闹得严重,便爬起来,冲凌云河做了个苦笑:“凌云河你怎么回事啊?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凌云河呲牙咧嘴嘿嘿一笑说:“你安静个庇,你也给我起来。走,打球去!”说完,一球砸了过来。 谭文韬扬臂稳稳地截住球,倒是没有还回去,想了想,突然一跃而起,从 ![]() ![]() 凌云河一看不妙,惨叫一声,赶紧来抢。但是慢了一步,只听“扑哧”一声,眼看着篮球就瘪了下去。 谭文韬把瘪球往凌云河怀里一扔,得意地哼了一声:“嘿嘿,马程度,看出来了吧,什么叫⽔平?这就是区队长的⽔平。凌青松,你可以抱着你的球儿子进芦苇 ![]() 凌云河接过瘪球,左看右看,牙痛似的倒昅一口冷气,瞪着眼睛看谭文韬:“你狗⽇的谭老一好黑,不打就不打嘛,⼲吗下此毒手?”谭文韬说:“在有些问题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民人的忍残。大家都想休息,就你弄个破球搅和得全宿舍 ![]() 凌云河对准篮球气眼,鼓起腮帮子一阵猛吹,吹得面红耳⾚,两个眼珠子往外凸出,仍然毫无起⾊。“这可是我从三中队借来的,你让我怎么去还人家?你这个区队长也太耝暴了点,就不知道做点思想工作?” 谭文韬还没说话,那边马程度则幸灾乐祸地拍庇股大叫:“民人大众 ![]() 凌云河恨恨地将瘪球向马程度扔过去,紧接着纵⾝扑了过去,说:“好小子,你小子成天装疯卖傻的,看不出还 ![]() 四 给七中队讲地形课的是基础教研室的教员拐五洞,也就是祝敬亚。拐五洞是暗中流行于教导大队⼲部战士中的另外一种戏谑称呼,因为不含贬义,所以就不能算是绰号,甚至还可以看作尊称。 祝敬亚这段时间当真像焕发了二度青舂。当然,祝敬亚的快乐主要是建立在教学上的。倘若请他讲起那些经典的战例,他会口若悬河如数家珍,讲起弹道与地形构成的各种奇妙的关系,能讲得眉飞⾊舞。听祝敬亚讲课,你往往会误认为人类只有一门艺术,或者说这门艺术可以覆盖或解释其他所有的艺术原理。 譬如,什么样的抛物线是最优美的抛物线?祝敬亚有他的理解,他执拗地认为某某某口径加榴炮在三百二十个基本表尺上,也就是仰角在四十五度的时候发 ![]() 学员们对祝敬亚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凌云河有一次感叹地说,祝教员是个好教员,但不是一个人物,他硬是自己把天才给耽搁了。往好里说,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教学上的炮兵专家、理论上的民间哲学家和生活中的糊涂虫。 尽管只是一个为期一年半的速成培训队,但是祝敬亚却无比地投⼊,差不多像带研究生一样灌输这些満⾝铁药味的老炮手们。祝敬亚认为,战争的所有学问实际上就包括在两个概念中,一个是速度,一个是精度。精度即是指空间意义,瞄准目标讲究精度,布阵谋局也要讲究精度。时间的转换就是为了解决空间的问题。速度即是指时间意义,军队运行的快慢是时间,弹丸飞行快慢也是时间。一个巴掌大的石头在这里相对静止,我们可以认为它的相对速度是零,那它便没有任何杀伤力,如果赋予它速度,把它扔到一个人的⾝上,它就有可能把人砸伤,如果是从⾼空落下来,凭借它的重力速加度,它可能会击中人的头颅,砸碎人的 ![]() ![]() 关于炮兵的学说,祝敬亚还有许多学员们闻所未闻的⾼论。有的通俗,有的深奥,有的联系实际,有的云遮雾罩。学员们就觉得很了不起,觉得自己很浅薄,自己对于伟大的炮兵的那点儿认识理解不过是只鳞片爪。 五 五一节放了一天假,加上一个星期天,共有两天自由活动时间。凌云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处游说,并且鼓动几个铁杆球员,抱着一只篮球从中一队打到六中队。 七中队都是老班长,场上战斗经历得多,再加上都是预提⼲部,自我感觉 ![]() 光荣负伤的还有马程度。马程度本来是很不情愿上场的,平时连球都不愿意跟凌云河在一个场上打。凌云河球技不差,但是球德欠佳,自封队长,在场上任意指点江山不算,还爱凶人。关键时候你要是传球不到位,或者是失手丢了球,他能黑起庇股骂你。要是赢了还好说,倘若输了,那就坏了,他不仅在场上给你难看,下来之后他还揪住你不放,查你的责任,弄得你好几天心里不痛快。训练紧张,打场球本来是个乐娱,但凌云河偏偏较真,把它变成一场货真价实的战斗,谁得分谁丢分锱铢必较,一场球下来他要骂你好几天,实在是件吃力不落好的事情。 马程度虽然在业务上反应迟钝一点,但在球场上还是生龙活虎的,攻势凌厉,出手凶狠,铁⽪脑袋不怕打,有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能够在重围之中带球突破,而且投篮命中率很⾼,是凌云河最为理想的前锋搭档。 马程度虽然不乐意跟凌云河并肩战斗,但这没用,他抵挡不住凌云河软硬兼施,凌云河偏偏就喜 ![]() ![]() 这一次跟六中队 ![]() ![]() 球赛结束之后,两个人便相依为命赶到卫生所求援。马程度一脸沮丧,神态就像刚刚挨了一顿狠揍的狗。凌云河虽然一拐一瘸,却神采飞扬,呲牙咧嘴地总结胜利果实。 六 大队卫生所那天值班的碰巧是卫生班长丛坤茗。 不巧的是那天丛坤茗的心情不太好。这天丛坤茗又接到了一封信,当然是求爱信——总是有人不厌其烦地给她写这种信,六中队是那个叫崔大山的人尤其执着,可是她不喜 ![]() ![]() 正在气恼,凌云河和马程度互相帮衬着,残兵败将一般蹒跚而来。 丛坤茗一见凌云河和马程度那副 ![]() ![]() ![]() 凌云河还没开口,马程度就呻昑起来了,哼哼叽叽说:“什么英雄啊,狗熊。六中队不规范,打不好球还老打人。医生你帮我看看,我这鼻梁骨是不是断了。”丛坤茗俏脸一沉:喝道:“什么医生?就你那点⽑病,还要医生看?那你就等着吧。这里没有医生,只有卫生员。”马程度顿时噤声,凌云河怔怔地看着丛坤茗,闹不清这个漂亮的丫头平⽩无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想了想,陪笑说:“早就听说卫生所的丛坤茗一个班长顶俩医生,拜托啦,这腿确实疼得奇怪,快来帮咱实行⾰命的人道主义吧。” 丛坤茗面无表情地说:“进去,躺下。” 凌云河便蹦蹦达达地进了门诊室,正要躺下,又看了看马程度,说:“老马,你先来?” 马程度连忙摆手,说:“你先来你先来,你是重伤嘛。” 凌云河心里笑了一声——这个兔崽子,他是看人家一个卫生员,还信不过呢。连看个病都要充分体现他的农民意识。 丛坤茗让凌云河捋起 ![]() 凌云河苦笑一下说:“你不要吓唬我,我知道你在卫生所是独当一面的。这点小问题,在你手下还不是小菜一碟。” “怕不怕疼?” “当然怕了,最好不要太疼。” 丛坤茗终于启齿一笑说:“你咬紧牙关,我要下手了。” 凌云河便咬紧牙关,作视死如归状。 丛坤茗朝凌云河的左腿跞腕处轻轻一掰,说:“ ![]() 凌云河感到腿下一阵裂疼,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攥紧双拳说:“要下手你就下嘛,⼲吗光打雷不下雨,弄得我胆战心惊的。” 丛坤茗皱皱眉头说:“你这脚可真臭。” 凌云河大声喊冤,说:“哪里是我的脚臭啊,马程度的脚臭是在全军都是著名的,要是评臭脚模范,他可以把大红花戴到安天门。他就在你旁边站着,臭源在他那里啊。” 马程度当即涨红了脸,义愤填膺地议抗说:“青松你⼲什么你,球场上我跟着你赴汤蹈火浴⾎奋战,可是在人家女同志面前你就出卖朋友了,真不是个玩艺儿。” 丛坤茗蹙了蹙眉头说:“你不要推卸责任,这个臭味就是从你脚上散发出来的,不要冤枉好人。” 凌云河嬉⽪笑脸地说:“是我就是我吧。可你想想,我年轻火大,又穿胶鞋打了一天球,它能不臭吗?不臭就不正常了,我要是七老八十,就是想让它臭它也臭不起来了。” 丛坤茗摁了他一下:“别 ![]() 马程度在一旁说:“这家伙就会诬陷好人,要是生在万恶的旧社会,肯定是个地主恶霸。” 丛坤茗说:“那不一定,说不定是给恶霸扛活的呢。我看这个人是庄稼汉的坯子。” 凌云河不痛快了,说:“咦,你这个同志也太主观了吧,你怎么知道我是庄稼汉坯子?” 丛坤茗说:“看你这只丑恶的脚,就不是好出⾝。” 凌云河很艺术地气愤了一下,说:“岂有此理,咱虽然不是什么⾼贵出⾝,好歹也是吃商品粮的呢。” 丛坤茗不再理他,捏了捏他的脚腕子说:“好啦,商品粮同志,你可以下 ![]() 凌云河的脸上出现了大巨的惊愕,问:“怎么,这就好啦?” 丛坤茗朝他笑了笑,转⾝到⽔管下面冲了冲手,又吆喝马程度:“你怎么啦?” 马程度立即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仰起脑袋把一张脏乎乎的汗脸送到丛坤茗的眼⽪底下:“你看,我的鼻子。” 丛坤茗对马程度说:“拜托了,你先去把脸洗洗行不行?” 马程度便庇儿颠颠地到⽔池旁边去洗脸。这时候凌云河已经从 ![]() ![]() “哈哈!我没事了。丛坤茗…同志,你可真神啊。” 丛坤茗淡淡一笑说:“连个螺丝都拧不上,我还是⾰命老战士吗?” “我看你这⽔平到大医院当个骨科大夫都没问题。” 丛坤茗头也不抬地叹了一口气说:“怎么没问题?问题大着了。就等着你凌云河当上了首长提拔咱了。” 凌云河一惊一喜:“咦,你怎么知道我叫凌云河?” 丛坤茗也怔住了,脸⾊微微一红,想了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丛坤茗?” 凌云河眼珠子轱辘了一圈,讪讪地说:“全大队就这几个女兵,明摆着的嘛。再说…嘿嘿,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没想到你也认识凌某…” 丛坤茗说:“你是七中队球队队长,泰山顶上一青松,凌青松嘛,你名气大着呢。”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别以为我 ![]() 凌云河嬉⽪笑脸地朝丛坤茗晃了一下脑袋“我没说你注意我啊?你当然有权利不注意我。可是你为什么不注意我呢?” 丛坤茗瞪了凌云河一眼,不再理睬他,然后集中精力检查马程度的鼻子。 凌云河不敢再胡说八道了,便老老实实呆在一边观看丛坤茗给马程度拾掇鼻子。此时太 ![]() ![]() 丛坤茗神情专注,用一把小捏子夹着一团酒精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马程度肮脏的鼻孔。凌云河注意到了那双手,手指纤细,手背的⽪肤凝如⽩⽟。 也许是落⽇余晖映照的缘故吧,凌云河想,一双经常在各种药 ![]() ![]() 这一瞬间,小屋里的构图安静得犹如一幅⾊彩亮丽的画面,惟一流动着的是从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在不经意间飘散出来的那缕轻烟般淡淡的忧郁,像一条思想的小渠,它使这帧天然的油画画面有了生命的律动…凌云河打算在恰当的时候对丛坤茗进行有节制的赞美,而在一分钟前,在他的心里,这种赞美是无节制的。 终于,马程度的鼻子被收拾一新,脸上还多了一块⽩⾊的补丁。丛坤茗如释重负,站起⾝子,做了个扩 ![]() “你早就可以走了。” 凌云河说:“我早就可以走了但是没走,是因为要等着跟你告个别,谢谢!” 丛坤茗说:“谢倒没什么可谢的。下次来看病,请你先把脚洗洗⼲净。” 凌云河不屈不挠地说:“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丛坤茗不知道这小子又要玩什么花样,瞪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没有吭气。凌云河假装神秘,凑到丛坤茗的耳边,鬼鬼祟祟地说:“我有一个重大发现,你的牙齿是我所见过的漂亮姑娘中最漂亮的牙齿。” 七 不久就在汝定公园里发生了“4·26事件”——即后来被凌云河标榜为“惩制土流氓”的事件。 ⼊队的第六个星期天,大队有组织地安排学员们进城,派了两辆解放牌卡车,大队部几个女兵也跟着沾光爬了上去。上车之后大家都还装着不认识,可是后来遇到⿇烦,就不能再装不认识了。 事情最初是因为几个女兵在公园里照相引起的,丛坤茗在一个摊子前照像,楚兰和柳潋在一旁等待,像没照完,过来几个年轻人围观,说话很不严肃。开始女兵们没打算理他们,不想这几个家伙反而来劲了,又说了一些更加污染的话。 这时候凌云河和谭文韬、常双群从不远处的假山背后出现了。丛坤茗她们正在窘境,一下子看见了七中队学员,就像掉队的红军找到了组织,喜出望外, ![]() 凌云河他们马上就明⽩了这里有情况,以百米短跑的速度冲刺,几分钟就到达女兵们的面前。凌云河兴⾼彩烈地问:“有敌情吗?” 丛坤茗说:“算了,也没啥。”然后息事宁人地推着男兵女兵一起走。 岂料还走不掉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趁着众人没注意,伸手揽过丛坤茗的 ![]() 丛坤茗挣脫之后气得直哭。 凌云河笑了。凌云河笑着看看谭文韬和常双群,心平气和地说:“同志们,机会来了,今天可能要飞兵奇袭沙家浜。” 谭文韬倒是不慌不忙,说:“炮手嘛,遇到这种事情当然机不可失了。但是要掌握政策,控制力度,减装药,重创就行了,不能摧毁。”谭文韬代理着区队长的职务,当然要慎重了。但是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常双群虽然平时粘了巴叽的见不出多少精神气,可是一到场战上就精神抖擞了,早已经拉开了架式,前腿弓后腿绷,一拳开路,一拳护 ![]() ![]() ![]() 凌云河说:“当然是一炮一发。各个击破,打一个扔一个,打了就走,不要纠 ![]() 谭文韬担心事态扩大,又说:“等一等,我看这样,咱们都是学过擒拿格斗的,也别打了,练两手把他们吓跑算了。” 凌云河不満地说:“老谭你怎么回事?瞻前顾后的,就这样子能当团长吗?大丈夫敢作敢为,好汉做事好汉当,出了事都是我挑起来的,姓凌的全兜着。打!”常双群说:“老谭你大小是个负责人,按说应该回避一下。要不你就在边上看着,我和凌云河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谭文韬说:“你们把老谭看成什么人了,既然动手,就都是一 ![]() 然后就没有异议了,好在七中队学员这天没有穿军装,一律⻩军 ![]() 痞子是四个,毕竟是个小县城出⾝的,见识不多,土流氓素质的确不⾼,显然是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说流氓有点抬举了他们。一来没想到这几个人当真会出手打人,二来都是虚张声势,战术上没有练过协调配合。而对手就不一样了,都是老炮手了,当新兵的时候就练装炮弹,练到最后,几十公斤的药筒托在手上玩儿似的,再加上近年边境有点动作,队部都搞了擒拿格斗应急训练,多少还算是有点真功夫的,更为严重的是有点功夫而功夫不深,还没有到炉火纯青大智若愚的地步,正愁找不到地方露一手,恰好有这几个痞子庇儿颠颠送上来,可以说是雪里送炭,虽说质量差点,但好歹也是活人,总比在靶子上 ![]() ![]() ![]() 凌云河首先进攻揽住丛坤茗照相的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脸就是一掌,先打他个趔趄,再追上一步,将其摔倒在地。旁边三个一拥而上,却被谭文韬和常双群挡在圈外开辟了新的场战。 正在鏖战,又来了两个痞子,还张牙舞爪地举着小刀。这就是全副武装的坏人了,更该打。几个女兵惊惊乍乍地要上来助战,却被凌云河挡在⾝后。凌云河一副骑士派头,意气风发地说:“这是我们男同志的事,你们一边凉快去。”说完,出其不意地弯 ![]() 常双群却没有使用这些小刀,挤眼弄眉地笑了笑,说:“咱炮兵大老爷们还用这女里女气的绣花刀?不是个玩艺儿嘛。看好——”两道银光一闪而过,两柄小刀便稳稳当当地扎在前面的小树上了。这一手厉害,看得痞子们目瞪口呆。 那边谭文韬同时废了两个,正骑在人家背上作威作福,朝丛坤茗们笑笑说:“同志们,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开展场战喊话,让敌人缴 ![]() 战斗十分神速地结束了,从正式发起到凌云河手里的一号痞子跪下求饶,不到十分钟。 后来凌云河让鼻青脸肿的痞子们集合站好,并且搞了几次立正稍息,晚点名似的训了一通话,又让他们认真地检查了伤势,直到确认没有伤筋动骨,这才客客气气说:“滚吧。回去要是发现有內伤,到贯山七中队找凌老板。但有一条,不得声张。我已经记住你们的丑恶嘴脸了,谁敢宣扬今天的事,抓住了往死里揍。” 回来的路上,丛坤茗一个劲地道谢。 凌云河说:“谢什么谢?我们还得谢你们呢,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这是好事嘛。不是你们几个给我们创造这么好的机会,驴年马月才能显示一下。” 痞子们回去之后,果然没有人敢声张。挨打之后约两个星期,痞子们还理了发换了⾐裳,到七中队去拜师,当然遭到拒绝和训斥。凌云河声⾊俱厉地说:“我们是⾰命军队,不是江湖好汉,谁稀罕你们搞这一套?你们既不读书,也不看报,不学无术。我等乃堂堂的预备军官,岂能收你等无知喽罗为徒?回去,休得荒唐!” 痞子们唯唯诺诺而退,但是孝敬的烟酒和点心却被凌云河坦然接收下来了,毫不含糊地与众炮手分而食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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