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是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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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古拉格群岛 作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 书号:44579 时间:2017/12/3 字数:23990 |
上一章 第六章 坚定的逃跑者 下一章 ( → ) | |
如今,当格奥尔吉-帕夫洛维奇-腾诺谈到他过去的多次逃跑,谈到他听说过的其他难友的逃跑时,他十分称赞那些倔強而毫不妥协的人,如伊万-沃罗比约夫,米哈伊尔-海达罗夫,格里戈里-库德拉,哈菲兹-哈菲佐夫等人。他说:“这些人才是坚定不移的逃跑者呢!” 坚定不移的逃跑者!这是指那些坚信人不能住在笼子里的人,而且对这个信念一分钟也未曾动摇过的人。这种人,不管让他去当个有吃有喝的监狱杂役,把他放在会计科或文教科,还是安排在面包房⼲活,他都始终想着逃跑。这是那些从被关起来那天起就⽇夜思念逃跑、梦寐以求逃跑的人。这是铁了心决不妥协的人,而且是使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服从于逃跑计划的人。这样的人在集中营里没有一天是随随便便度过的,不管哪一天,他要么是在准备逃跑,要么正在逃跑,或者就是被抓住了,被打得半死躺在劳改营监狱里。 坚定的逃跑者!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他看到过陈列在派工地点“以警效尤”的、被打死的逃跑者尸体,看到”过那些被活捉回来的人——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还要拖着他们在各工棚之间走,強迫他们⾼喊;“囚犯们,看吧!看看我这样子!对你们也会这样!”他也知道,追捕逃犯的人们往往嫌逃跑者的尸体太沉,不愿带回营来,于是就只把他的脑袋(或者,正确地按照规定执行的话)加上他的一只右手装在口袋里带回来。(把肘部以下的右臂截下带回,是为了让特别科验证指纹,以便注销。) 确实有这样的坚定的逃跑者!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才迫使当局给窗户装上又耝又密的铁格子,用几十道铁丝网把营区围起来,修建了碉堡、围墙、板墙,布置了潜伏哨、伏击兵,用带⾎的生⾁喂养着军⽝。 坚定的逃跑者!他们是不顾别人是否责备他们的,因为有些宁愿在劳改营苟且偷生的人总是要责备他们:你们逃跑,会使我们的处境更糟——管制会更加严格!每天要点十次名!烂菜汤变得更稀!坚定的逃跑者还要摆脫那些耳语声:有的囚犯会诚恳地好言相劝。劝他老实些(“不要铤而走险吧,在劳改营也能活下去,何况还有家属给你寄邮包来!”);甚至要拒绝关于提出议抗和实行绝食的劝告,因为他们认为议抗和绝食不是战斗,而是欺骗自己。坚定的逃跑者在所有斗争手段中只承认一种,只相信一种,只为这一种作准备——那就是逃跑! 这种人简直就不能不这样做!他们似乎生来就这样。就像候鸟不能不随着季节的变更而迁徙一样,一个坚定的逃跑者不能不逃跑。 在两次失败的间歇期间,有些安于劳改营生活的人曾经问过格奥尔吉-腾诺:“你怎么老呆不住呢?你跑什么?你在外界,尤其是在今天的外界,能找到什么好东西?”每听到这类话,腾诺就会惊奇地反问:“什么叫‘能找到什么好东西’?能找到自由!只要不戴脚镣,能在密林里蹲上一天也好嘛!.这就是自由!” 像腾诺和沃罗比约夫这样的逃跑者,在古拉格及其机关存在的中期,在胆小的家兔时期,是没有看到过的。这样的囚犯只在古拉格群岛的初建时期有过,后来,到了战后,又出现了。 腾诺就是这样的人。每到一处新劳改营(他是常常被转押的),起初他都很庒抑、苦闷,因为他还没有考虑好新的逃跑计划。一旦心目中有了这种计划,腾诺就一扫过去的愁容,变得愉快了,嘴角上常挂着胜利的微笑。 他回忆说,开始全面复查过去的案件并给人们平反时,他反而感到了沮丧,因为他觉得对平反所抱的希望会消磨他逃跑的意志。 腾诺的一生极其复杂,不是本书所能包括得了的。应该说,他的逃跑本领是天生的。孩提时,他就从 ![]() ![]() ![]() 做人的全部经验积聚在一个人⾝上——我们每个人就是这样形成的。 一九四八年,腾诺突然接到命令:立即从海军复员!其实,这件事本⾝已经是一种不祥之兆了。(他懂得几国语言,在英国舰只上航行过,是爱尼沙亚人,虽然出生地是彼得堡。)但是,人往往都是往好处想的。他也一样。同年圣诞节前夕,他在里加市被捕了。(里加市每年过圣诞节时仍旧使人感到有节⽇气氛。)他被关进阿玛图大街音乐学院旁边的一间地下室里。当他走进自己生平第一间牢房时,他忍不住了,他不知为什么对那个冷漠无情、一声不吭的看守解释说:“今天我和我 ![]() 但是,要斗争还早呢!因为我们总是被一种“这是搞错了”之类的设想支配着。心想:我蹲监狱?为什么?这不可能!他们一定会弄清楚的!在把腾诺押往莫斯科之前,还特意派人来安慰他(这是为了押解途中的全安!):队部反间谍处处长莫尔希宁上校特地到火车站来给他送行,还同他握了手,并且告诉他:“您放心去吧!”三个特别护送人员(少校、大尉和一名军士)加上腾诺总共四个人,他们乘软席包厢去莫斯科。在火车上,少校和大尉商量着怎样在莫斯科过一个愉快的新年。(是不是为了捞到一次去莫斯科出差的机会才故意组成了这个特别护送小组呢?)他们商量妥之后就各自躺到上铺去,似乎已经睡着了。军士则躺在对面的下铺上,每当被捕的人一睁开眼睛,这军士必然要动一动。包厢里只有上面的一盏蓝⾊小灯亮着。腾诺的枕头底下放着 ![]() ![]() 夜里,腾诺曾两次去厕所。车厢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军士跟在他后面。军士的手 ![]() ![]() ![]() 由特别护送组押送的光荣到了莫斯科火车站就结束了。在乘客们全部下车之后,一个戴蓝肩章的准尉从一辆黑⾊乌鸦车上下来,走进车厢问道:“他在哪儿?” ![]() 侦查员终于来了。“喂,谈谈你的罪行吧!”“我什么罪行也没有!”“只有罗马教皇才什么罪也没有!” 牢房里住两个人,另一个是装成犯人的眼线。就这样,慢慢地把篱笆加⾼了。其实是怎么回事呢?经过几次审讯后腾诺就完全明⽩了:他们 ![]() 腾诺并没有把这世界闻名的列佛尔托沃监狱看成了不起的困难。也许像刚上前线的新兵似的,由于还没有什么经历,所以也就什么都不怕吃?逃跑计划是由侦查员阿纳托利-列夫申提示的——侦查员用自己的表现(他越来越对腾诺耝暴、凶恶和憎恨)向腾诺提示了这一点。 每一个人,每一个民族,都有各自不同的尺度,在这座建筑物里曾有几百万人忍受过毒打,有人甚至没有胆毒打看作刑罚。但是,对于腾诺来说,单单是想到别人可以任意殴打他而不会受到报复,他就绝对不能忍受了。这是耝暴的侮辱,与其忍受,不如死去。因此,当列夫申在语言威胁之后第一次走近腾诺,要挥动拳头的时候,腾诺霍地站了起来,狂怒地颤动着⾝子对他喊道;“你敢!我反正活不成!可也要挖出你一只眼睛,或是两只!这个我能作到!” 侦查员后退了。他大概认为用自己一只好好的眼睛去换犯人这注定要完蛋的生命是不合算的。于是他就用噤闭室磨折腾诺,好使腾诺的体力衰弱下去。然后他又把在隔壁房间里被刑讯磨折得惨声喊叫的女人说成是腾诺的 ![]() ![]() 侦查员这次又看错人了!腾诺不能忍受别人的拳头,同样,他也绝对忍受不了对 ![]() 这期间已经从车房里把那个不中用的眼线撤走了。腾诺便开始研究那个人睡过的 ![]() ![]() ![]() ![]() ![]() ![]() ![]() 首先要…训练自已能准确地计算秒数。然后,把每个看守透过门上的窥视孔往牢房里面看的间隔时间都记下来。(当然,还得先弄清是哪个看守值班,应该装作像在 ![]() 在这一段间隔里,用力一板,就能把生锈的那一头折断。另一头是完好的,弄断它要费些力气。要站到上面去用两脚往下跺,但跌断后它会碰到⽔泥地上,发出响声。那就是说,要在一次间隔时间內完成下列几项动作;把枕头放到⽔泥地上,站到 ![]() ![]() ![]() ![]() 好,拆断了。作到了! 但是,这还不行:人们一进来就会发现,那你就只好死在噤闭室里了。关你二十天噤闭,你不仅会失去逃跑的力气,甚至连侦查员也对付不了了。啊,有了。用指甲把 ![]() ![]() 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每十天要洗一次澡,市犯人澡洗时间要搜查牢房,损坏的地方立即会被发现。那就是说,应该尽快行动。可是,怎么把铁 ![]() 腾诺⾝上还穿着海军制服,里面是传统的蓝⽩条纹⽔兵內⾐,这內⾐温暖着腾诺的⾝体,也温暖着他的心灵。“然后我就出海去——痛苦会少些!”他向看守借了针和线(在规定的时间可以借给针线),装作 ![]() ![]() ![]() ![]() ![]() ![]() ![]() ![]() 然后,他再把內⾐前后反穿上。从现在起就开始⽇夜加紧练习。铁条放在背后內⾐里边,穿过小环,下端揷进小口袋里。铁条的上端恰好到脖子的⾼度,低于上⾐⾐领。要练习的动作是:要在看守往牢房里窥视一眼之后到他窥视第二眼之前这段时间內,完成下列动作;把手举到脑后,抓住铁条的上端,把⾝子向后 ![]() 动作练得越来越快了。抡起的铁条已经在空中发出响声。假如这一击打不死他,至少会把他打昏。既然这些家伙已经把我 ![]() 还要准备好两个棉花球(棉花还是从垫子里掏)。把棉花球放到嘴里的牙齿外侧,可以使脸显得胖一些。 当然,在这天之前还要刮好脸。可是,监狱里每星期才用钝刀子给犯人刮一次险。所以,行动的⽇子不是可以随便选择的。 那么,怎样才能使苍⽩的脸变得红润些呢?可以往脸上稍微擦上一点⾎,就用他的⾎!逃跑者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像普通人那样“随随便便地”听或看,他必须抱着逃跑者的特殊目的听和看。他应该对任何细节都作出解释,而不应轻易放过去。不管是提他去审讯,还是去放风或去厕所,他的腿都在计算着步数,在记住台阶的数目(这些并不是全都用得上的,但是他还是要记);他的⾝体也在记住拐弯的地方;犯人走路时按命令必须低着头,但他的两眼却在记住地面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完好;两个眼珠在可以扫视到的视野內观察着所通过的各个门,记住它们是一扇的还是两扇的,门上是什么把手,什么锁,门往里开还是往外开;而同时头脑还应该判断出每扇门的用途;耳朵也不能休息,它在倾听着并在进行着比较:对,我在牢房里听到过这种响声,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有名的列佛尔托沃监狱大楼是个“K”字型建筑,楼梯护栏之间的空处直通上下各层,金属护栏;指挥哨兵在挥动小旗。拐进侦讯楼了。每次审讯都在不同的侦讯室进行。这样更好!可以了解到侦讯楼的所有走廊和门的位置。侦查人员怎样从外面进到这里来呢?就是从这个小方窗户旁边的门进来的。当然,主要检查他们件证的地方不是这里,是外面的岗楼,但是,他们在这里似乎还要打声招呼或者要出示讲什么东西。刚巧有一个人往楼下走,他边下楼边朝着上面的人喊道:“那我这就到部里去啦!”很好,这句话可能对逃跑者有用。 侦查人员从这里出去之后怎样走到外面的岗楼?这就要凭想象来判断了,而且必须毫不犹豫地、正确地走去才行。好在是冬、天,雪地里当然会有人们走出的小路,或者那里的柏油路面会显得更黑、更脏些。可是他们怎样通过岗哨呢?出示自己的件证吗?还是进来时已经把件证留在门口,出去时只须说出自己的姓名,取回件证就行?或者是哨兵认识每个人的面孔?那么,主动报自己的姓名反而会犯错误。或许只伸手去拿就行? 许多问题都是可以找到答案的,只要你不被侦查员提的那些无聊的问题 ![]() ![]() “他掏出的那个小本本很像汽车驾驶执照。那么他是乘自己的汽车来上班吗?那就是说,他⾝上还应该带着汽车钥匙。他把车停在监狱大门前吗?必须在这里,在离开侦讯室之前,看看他小本上的汽车牌号,出去之后可不能搞错!” “看来监狱里没有⾐帽间,因为他每次都把大⾐和帽子挂在侦讯室的墙上。这样更好。” 不能忘记和漏掉任何一件重要的事,而且要把所有的事都在四、五分钟之內做好。当列夫申被他打倒在地的时候,必须立即按下列顺序行动: l)脫掉自己的上⾐,穿上他较新的带肩章的上⾐; 2)解下他的鞋带,把它穿在自己没有鞋带因而不跟脚的鞋上(这一项就要占不少时间!); 3)取出他的刀片,塞进事先在自己鞋后跟上准备好的地方(如果被抓住,被关进牢房后可以用它立即割断自己的⾎管); 4)查看他的全部件证,带走其中必要的; 5)记住他的汽车牌号,找到汽车钥匙; 6)把有关自己的侦讯材料塞进他的厚厚的公事包,带走; 7)摘掉他的手表; 8)用⾎把自己的脸微微抹红; 9)把他的尸体拖到桌子后面或厚窗帘后面;如果有人进来,便会以为侦查员已经走了。免得有人追来; 10)把棉花 ![]() 11)穿上他的大⾐,戴上他的帽子; 12)把开关上的电线扯断。如果有人很快就进来,屋里漆黑,他去开一下开关,灯不亮,他会想:大概灯泡烧坏了,所以侦查员改在别的房间侦讯了。即使换上灯泡,也不会立即弄清是怎么回事。 这样,总共要作十二件事。然后就是逃跑本⾝了…所有这些事都要在夜间审讯的时候⼲。如果那个小本本不是驾驶执照,可就糟了;那就是说。他来回都是乘侦查员班车,(会用班车接送他们的,因为是深夜嘛!)那末,别的侦查员就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列夫申今天设审讯到早晨四五点钟,就在半夜里步行回去了呢? 对,还有:走过那个小窗户时要把手帕掏出来捂住鼻子,装作擤鼻涕的样子;同时还要往手表上看一眼。另外,为了不使哨兵生疑,还要朝楼上喊一句;“佩罗夫!(这是列夫申的朋友)我这就到部里去!咱们明天再谈吧!” 当然,成功的可能 ![]() 于是,在刮脸之后的一次夜间审讯时腾诺就把铁条蔵在背后带出来了。侦查员在讯问、辱骂、威胁,可是腾诺望着他,心里暗自奇怪:他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没有几分钟可活了呢?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腾诺打算在这里拖到两点左右,因为那时候有的侦查员就该走了,好去过一个“短暂的夜晚” 那时候,就可以找个机会了:或者就像往常一样让侦查员把记录递过来签字。伸手接记录纸时就突然装作不舒服的样子使记录纸掉在地上。他必定会低头往下看,这时就…或者, ![]() 心脏在烈猛地跳动。这是节目的前夕,或者就是死刑的前夕。 但是,实际情况完全出乎意外。将近十二点钟的时候,另一个侦查员急急忙忙走进来,凑到列夫申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列夫申有点着慌了,立即按了按电钮:叫看守来把犯人带回去。 一切全完了!…腾诺又回到车房,把铁条放回原处。 另一次提审时,腾诺的胡子很长。(这个模样把铁条带去就没何意义了。) 再一次是⽩天审讯。而且审讯经过不同往常:侦查员没有发火,没有咆哮,却用一句预言似的活动摇了腾诺的决心,他说:最多判你五年到七年,没什么可伤心的。这样也就不再想割掉他的脑袋了。腾诺的愤恨没有保持多久。 感情的⾼峰过去了。看来成功的可能 ![]() 逃跑者的情绪也许比演员更加变幻莫测。 这样,长时期所作的全部准备都等于⽩费… 但是,逃跑者对这种情况也应该经受得住才行。他已经上百次地在空中抡起过铁条,他已经“打死”过上百个侦查员,已经多少次经历过自己逃跑的一切细节了:在审讯室里,通过那个小方窗户,走到岗楼,通过了岗楼…他已被这次逃跑累得疲惫不堪…可是,原来他还 ![]() 不久就换了另一个侦查员,腾诺被转押到卢宾卡监狱。在这里,腾诺没有作逃跑的准备(审讯进程使他产生了较大的希望,下不了逃跑的决心),但他还是时刻观察着,也在制定逃跑练习计划。 从卢宾卡监狱逃跑?这可能吗?…可是,要是认真想一想,这也许比从列佛尔托沃监狱逃跑更容易。每次提审时都要穿过很长很长的走廊。他很快就摸清这走廊了。走廊里某些地方有箭头标着“通向二号大门”“通向三号大门”等字样。(真遗憾,自由的时候怎么竟没有留心观察一下卢宾卡周围呢?怎么没注意立什么地方还有大门呢!)说这里容易跑,是因为这个地方不全是监狱,还有全安部的办公楼。这里有许多侦查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所以警卫不可能全都认识。进出门全凭出⼊证,件证就在侦查员的⾐袋还。既然站岗的人不认识面孔,也就不一定要长得像某个人了,大体上差不多就行。新侦查员不穿海军制服,他穿国防绿军装。那就得换上他的⾐服。铁条没有了,但是只要有决心就行。审讯室里总有各种东西吧,比如,石制的昅墨器之类。其实,并不一定要打死他,只要使他失去知觉十分钟,就可以走掉了! 但是,他总还是抱着一种模糊的幻想,指望着宽恕和理智,这就使他的决心变得不那么坚定了。只是在被关进市蒂尔卡囚犯营之后,他才摆脫了这种幻想的重担: ![]() ![]() 或者,就是死!但是,死亡难道比四分之一世纪的奴役更坏吗?不,单单是把他的头剃光(剃成普普通通的光头,别人有谁会因此苦恼呢?!)腾诺就已经感到莫大的侮辱了,就像往他脸上唾了一口似的。 现在该寻找盟友了。还要研究过去其他人逃跑的历史。在这方面腾诺还是个新手呢。但以前总会有人跑过吧! 看守带我们去审讯时,经常走过那些用铁栅栏分成一段一段的布蒂尔卡的走廊啊!但是,我们中间有多少人留心过腾诺一眼就注意到的问题呢?看,每道门都有两层隔栅,而看守只开一道锁隔栅就全打开了。那就是说:第二道隔栅暂时是不起作用的。第二道隔栅是由三 ![]() 在牢房里,囚犯们备找各的事作。腾诺则在寻找过去逃跑过的犯人和有关逃跑的谈话。他发现了一个叫马努埃里-加尔西阿的人,此人曾经由于这走廊里的三 ![]() ![]() ![]() ![]() ![]() ![]() 后来便是编队押往劳改营。囚犯们 ![]() 但是,他是一个坚定不移的逃跑者。因为屡次企图逃跑,他不断地从一个劳改营被转押到另一劳改营,从一所监狱转押到另一监狱。等着吧,他还要见识许多这样警卫森严的火车站和押解队部呢。有时候押解队不带军⽝。那么,就装成腿瘸,有病,勉強拖着脚走,吃力地拖着自己的⼲粮口袋和厚棉⾐,这样可以使卫兵比较放心。如果车站上停着很多列火车,那不是就可以在列车中间绕圈子吗?于是,扔掉东西,弯下 ![]() ![]() 从古比雪夫递解站决定用敞篷卡车把囚犯们送往火车站,在车站上要编组一列庞大的红⾊(囚犯)列车。在递解站时,腾诺从关押在一起的一个“向来尊重逃亡者”的本地小偷那里得到了两个地址,他说是可以在那里得到最初的帮助。腾诺把这些地址也告诉了另外两个想逃跑的人,并且商量好:上卡车时三个人都尽量往后排坐,等车开到拐弯处时必定会减速(腾诺的两个同伙坐乌鸦车往递解站来的时候没有闲呆着,他们已经注意到有这样一个拐弯处,虽然不大容易看出来),那时三个人一起——向左、向右、向后——往下跳!简直从警卫的⾝旁穿过去。甚至可以顺势撞倒他!即便警卫开 ![]() ![]() ![]() 上车前搜⾝和点名的时候,三个人故意磨磨蹭蹭,尽量在天黑以前不上车,等着上最后一辆车。终于,最后一辆车开来了,可是…这车却不同于前面那些载重三吨的矮车帮卡车,而是一辆⾼车帮“史蒂倍克”牌国美卡车。甚至腾诺那样的⾼个子坐下去头也比车帮低。“史蒂倍克”车开得很快。拐弯处!腾诺膘了两个战友一眼:他们都面带恐惧。不,他们不会跳的。不,他们不是坚定的逃跑者!(不过,你自己是否很坚定呢?…) 黑暗中,在手电筒的光束中,在各种呼叫声、狂吠声、骂声和金属击撞声中,他们被塞进运牛车厢。这时候腾诺却违背了自己的习惯:他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车厢的外形。(坚定不移的逃跑者是应当及时注意到一切细节的,什么也不能漏掉!) 每到一个车站,就有人用小锤惶惶不安地敲打车厢的木板。他们把每一块板都敲敲。这就是说,他们不放心…不放心什么呢?怕把木板锯断?这也就是说,应该锯! 在一个小偷⾝上找到了一小段磨过的刀锯。几个人决定锯开下铺下面的一块板。等到火车减速的时候,从这个窟窿钻下去,落到枕木上,伏⾝等待火车通过。但是,了解情况的人说:凡是挂着“运牛车厢”的列车后面都装有所谓的“采捕器”这是一种类似铁耙子的东西,它的齿伸得很低,离枕木很近,这些齿会把逃跑者的⾝体挂住,带着他在枕木上擦过去,人也就会这样被擦死。 整个夜晚,他们几个人轮班钻到下铺底下去,用一块布 ![]() ![]() 囚犯的逃亡,也同人类的其他活动一样,有它的历史,有它的理论。在自己开始行动之前,你不妨先把这些了解一下。 囚犯逃亡的历史,就是已经发生过的逃跑事件。关于逃跑的技术问题,契卡行动部门是不会出版什么普及小册子的,它们只是自己积累经验。这方面的历史,你可以向那些被捉回的逃跑者去了解。他们的经验非常珍贵:那是用⾎,用痛苦,几乎是用生命换来的。但是如果你一步一步地去问第一个、第三个、第五个人的详细逃跑经过,那可不是开玩笑,那非常危险。这同公然打听通过谁可以加⼊地下组织一样危险。你们的长时间谈话可能被眼线听去,给你汇报。主要的是那些讲故事的人本⾝在逃跑失败后,经过痛苦的磨折和生与死之间的选择,说不定会变得胆小了,也会被雇佣,或许现在已经不是志同道合的人,而是变成了 ![]() 但是,从一座监狱到另一监狱,从一个劳改营到另一劳改营,腾诺一直在热心地打听逃跑者。他一次又一次地逃跑,一次又一次地被抓住。可是在劳改营监狱里他恰巧和一些逃跑者关在一起,所以也就不断地向他们打听。(他也看错过人,犯过错误。例如,曾经英勇地逃跑过的斯捷潘有一次就把腾诺出卖给肯吉尔劳改营的行动人员别利亚耶夫了。于是别利亚耶夫向腾诺重述了他打听过的所有问题。) 至于逃跑的理论,那很简单:各显其能。跑成功了,那就是说,你已弄懂这个理论;被抓住了,那就是说,你还没有掌握好。但它也有一些起码的原则:可以从建设工地跑,也可以从生活区跑。从工地上逃跑比较容易,因为那里的警戒总不像生活区里那么森严,而且逃跑者手里还可以带上工具。可以一个人逃跑,这有很多困难,但这样就无须担心被人出卖。也可以几个人一起跑,这要容易些,但全看所选择的同伙是否合适了。这个理论中还有一条规则:要 ![]() ![]() 例如,有过这样一件伺机逃跑的事。它发生在肯吉尔营。有一次,把惩戒室的所有犯人都带出来做土坯。突然,刮起了哈萨克斯坦特有的⻩沙风暴:霎时间天昏地暗,看不见太 ![]() 腾诺住的第一个劳改营是杰兹卡兹甘附近的新鲁德诺耶营。这就是注定使你死亡的地方。你也正是该从这个地方逃跑!周围是无边的沙漠:大片盐碱地和沙丘,有的地方是草 ![]() 那年(一九四九年)秋天,三个逃跑者(斯洛博佳纽克、巴季钦科、科任)冒险往南方逃跑了:他们指望沿萨里苏河奔向克齐尔奥尔达。但是,这条河完全⼲涸了。他们在快要渴死的时候被追捕队抓住。 腾诺 ![]() ![]() 距离就是这样。选择也就这样定了… 任何东西都可能被爱钻研的逃跑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有时候会有一辆清除污秽的汽车开到这里,车上装着个大储存罐和一条管道,管道的口径相当耝。腾诺完全可以钻进去。在储存罐里可以稍稍弯着⾝子站立起来。钻进去之后,任凭司机往罐里昅污⽔好了,只要不装満就行。自己会全⾝站在脏⽔里,路上脏⽔还可能溅到嘴上,也可能倒在污⽔里, ![]() 这一冬天腾诺制定了计划并且选好了四个同志。但是,正当他按照逃跑理论的要求耐心地按计划进行准备工作时,突然,他被调到一个新开辟的建设工地上去了。这是一个采石场,位于丘陵地带,从劳改营看不见它。眼下这里还没有修起碉堡和障碍地带,只是埋上了几排木桩,拉起了铁丝网。铁丝网有一处缺口,算是“大门”铁丝网外面站着六名持 ![]() 卫兵们背后,那就是芳草如茵、郁金花红(鲜红⾊的郁金花呀!)的四月草原了!逃跑者的心可是经受不住这郁金花和四月空气的引 ![]() 在这段时间里腾诺已经认识了营里许多人。他很快就组成了一个四人小组:米沙-海达罗夫(曾是海军陆战队队员,在北朝鲜驻扎过,为了逃脫军法审判跑到三八线南边去了;但是,国美人不希望损害他们在朝鲜同苏联的牢固的良好关系,所以又把他送回来;他拿到了一张“二十五元券”——刑期四分之一世纪),亚兹季克(他是个波兰人,曾在安德斯的军队里当过汽车司机;他指着自己脚上那两只不成双的靴子形象地、南腔北调地用俄语叙述自己的经历:“这两个[只]靴子,一个[只]是希德[特]勒给的,一个〔只〕是斯达[大]林给的。”),还有一个人原是古比雪夫市的居民,铁路员工,叫谢尔盖。 一天,刚好开来一辆大卡车,载着耝大的⽔泥柱子和一团团的蒺藜铁丝:马上就要在工地周围修建障碍地带了。这时刚好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腾诺这个四人小组因为“热爱”这苦役劳动,又特别“喜 ![]() ![]() 咱们跑还是不跑?⾝上可是什么也没带——刀子。行装、食物、计划,什么都没有呀。不过,如果乘汽车的话,腾诺 ![]() 从这里到“大门’”前的哨兵处这一段恰巧是个斜坡。出去不远,路就拐到山岗后面去了。如果开得快些,也许他们还来不及开 ![]() 车上的东西卸完了。休息时间还没有完。汽车可以由亚兹季克驾驶。他跳下车去、在车旁磨蹭了一会儿。这时车上的三个人全都疲倦地躺倒在车厢里,让车帮挡住了。也许并不是所有卫兵都看到这几个人到哪里去了。这时,亚兹李克把司机叫来;我们没有耽误你,卸完了车,总该赏支烟菗吧。菗了一支烟。喂,把车发动起来吧!司机坐进了驾驶室。可是,不知为什么老是发动不起来。(车厢里的三个人不了解亚兹季克的计划,暗自捏一把汗:完啦!)这时亚兹季克走过去拿起摇把来用力摇。还是发动不起来。亚兹季克已经摇累了,建议司机和他换换。现在亚兹季克进⼊驾驶室了。发动机隆隆地响起来,车发动了!可是此刻汽车却朝着大门口的哨兵直冲过去。(后来亚兹季克说:他事先给司机把油门关掉了,他上车前又及时把它打开了。)汽车开动了,但司机并没有急着跳上车去,他以为亚兹季克会把车刹住。一瞬间,汽车已经⾼速通过了“大门”_卫兵们喊了两声“站住!”但汽车继续往前开。哨兵们的一排 ![]() ![]() 一阵 ![]() ![]() ![]() 人类普通实行的一条宽大原则——“不打躺倒的人”——在斯大林的苦役营里是丝毫不起作用的!这里专打已经倒下给人!对站着的人就是开 ![]() 但是,审讯结果判明: ![]() ![]() ![]() 就这样,总算是以一顿毒打完事了。 米沙-海达罗夫以后还有多次逃跑。甚至到了比较温和的赫鲁晓夫时期,当许多原先想逃跑的人都开始动摇、期待着合法释放的时候、海达罗夫还同那些没有希望(获得赦免)的朋友们企图从全苏军人惩戒监狱“安焦巴-307”逃跑过。商量好了,当逃跑者用斧头砍障碍地带的铁丝网时,他们的同伙就朝碉堡扔几个自制手榴弹,以转移卫兵的注意力。可是,自动步 ![]() 至于他们的计划中的逃跑,还在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准备。做好了一个方向盘:在一个小塑料盒上刻出罗经方向点,把一小段磁化了的 ![]() ![]() 逮捕、拷打、审讯。对腾诺来说,这种好像是逃跑中的“偶然事件”太多了。当局决定把他们几个人转押到肯吉尔营的监狱去,腾诺奉命面向墙站着,两手倒剪在背后。这时文教科的大尉处长走过腾诺⾝旁,停下来,对着他感叹地说: “唉,你这小子!可真是的!你⽩搞文娱活动了!” 使大尉感到奇怪的是;这个曾热心于普及劳改营文化的腾诺怎么会想逃跑呢?开晚会那天演出后不是还多给了他一份饭吗?!可他却还想跑1他还需要什么呢?… 一九五0年五月九⽇,战胜德国胜利五周年纪念⽇,曾在前线英勇作战的海军军官腾诺走进了有名的肯吉尔监狱的牢房。牢房里很黑,只在墙的最⾼处留了个很小的窗口。透不过气来。有很多臭虫,墙上満是臭虫⾎。这年夏天特别热,达到四十至五十度。大家都光着⾝子躺着。 ![]() ![]() 肯吉尔监狱里关押的都是从各劳改营挑选出来的囚犯。各牢房里都有几个经验丰富的逃跑者。简直是一批精选的雄鹰!腾诺终于找到那些坚定不移的逃跑者了! 曾获得苏联英雄称号的伊万-沃罗比约夫大尉也关在这里。战争期间他在普斯科夫州打过游击,这是一个 ![]() ![]() 他们俩在盘算着一个计划:要是分发晚饭时只有一个看守,就把他抓起来,用他的钥匙打开所有牢房。冲向监狱门口,占领门口的哨所,打开监狱的大门,冲向劳改营的岗楼,一举擒拿住门岗,天黑前冲出营区… 把他们菗调去建设住宅区了。于是他们就盘算怎样通过 ![]() 但是,这些计划都未能付诸实行。同年夏天,不知为什么给所有这些挑选出来的人都戴上手铐,把他们押送到斯帕斯克营去了。在斯帕斯克营,这些人被关在四周隔离的、加強警戒的工棚里。到达后第四天,坚定不移的逃跑者们把窗上的铁栅栏菗掉,从窗户跳到院子里,悄悄打死那里的军⽝,打算从房顶跳到大营区去。但是,不料屋顶上装的是铁⽪,被人一踩发出了雷鸣般的轰鸣。看守们拉起了警报。可是,当士兵们跑到逃跑者的工棚时,大家都在安静地觉睡,铁栅栏安得好好的。刚才的轰鸣不过是看守的“错觉”罢了。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这些人不能长期呆在一个地方!不定安的命运正在把这些坚定的逃跑者像不定安的荷兰人一样往更远的地方驱赶。如果他们自己不逃跑,就把他们押送去。现在又给这伙无孔不⼊的人铐上手铐,把他们送往埃克巴斯图兹监狱了。到了埃克巴斯图兹,本营的两名失败的逃跑者——布留欣和穆吉亚诺夫——也加⼊了他们一伙。 对于这些再次犯了“罪”的人是要加重惩罚的,所以他们被派到石灰场去劳动——在风里装卸运石灰的汽车。生石灰粉飞进他们的眼里、口里、嗓子里,也就在那里“煮 ![]() ![]() ![]() 逃跑计划自然而然就产生了。石灰是用汽车运来的,那就利用汽车逃跑吧!这里的营区目前只有铁丝网,可以冲出去,必须找一辆加⾜了油的车才行。几个逃跑者中间有一位⾼明的司机,叫科利亚-⽇丹诺克,商定由他开车,由那个从电锯房逃跑未遂的腾诺配合。已经商量定了,但是伊万-沃罗比约夫过于任 ![]() 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候1大家应该一齐跳进车厢,开车往外冲。腾诺恳求道:“伊万!让开吧!”但是伊万-沃罗比约夫不让!膝诺和⽇丹诺克不相信他的驾驶技术,他两人留下来了。现在只剩三个人逃跑了:沃罗比约夫、萨洛帕耶夫和马尔季罗索夫。突然,列季金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他是个数学家,知识分子,怪里怪气的, ![]() (就像是急急忙忙跳上共公汽车一样,边上边问:“是上逍遥园去的吗?”) 汽车转了个小弯,先用慢速前进,头几排铁丝网就被汽车的前险保杠逐步冲断,后面几排就要靠速度和驾驶室的冲力解决了。在障碍地带的內缘,汽车还可以在柱子中间穿行,但一进⼊障碍地带就势必要把柱子撞倒,因为那里的柱子是互相 ![]() 岗楼上的警卫着慌了。几天前另一处工地上发生过一件事,是喝醉酒的司机撞坏了障碍区的柱子。这个司机是不是也喝醉了?…警卫们大约有十五秒钟犹疑不定。说时迟,那时快,汽车已经把柱子撞倒,继续⾼速前进,而且轮胎也没有炸爆,庒过铁丝网冲了出去。现在,该开 ![]() ![]() ![]() ![]() 路上空空 ![]() ![]() ![]() 一九五一年十一月,沃罗比约夫又从劳动工地乘自卸汽车逃跑过一次。他们总共六个人。几天之后他们就被抓到了。听说沃罗比约夫也是一九五三年诺里尔斯克起义的为首闹事者之一。后来他被监噤在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央中监狱。我想,这个优秀人物的一生,包括战争以前的他的青年时期和后来打游击的年代在內,⾜以向我们说明这个时代的很多问题。 但是,全劳改营都传开了:逃跑⼲得很漂亮!被抓住完全是偶然的!十天后,原空军学院的学员巴塔诺夫和他的两个朋友又重复了一次同样的行动。他们在另一工地上开车冲出了铁丝网地带,但是他们走错了路,仓皇中向石灰场的方向开去,遭到石灰场岗楼的 ![]() ![]() 一个月之中埃克巴斯图兹已经发生三起逃跑事件。可是腾诺却没有跑!他感到极端苦闷。恨不得也立刻去仿效别人。旁观者对一切错误往往看得十分清楚,总觉得自己会作得更好些。腾诺认为,比如,要是不叫沃罗比约夫驾驶,由⽇丹诺克开车的话,本来是能够甩掉那辆乌鸦车的。那里沃罗比约夫的汽车刚刚被追上,这里腾诺和⽇丹诺克已经坐下来商讨他们自己该怎样逃跑了。 ⽇丹诺克是个⽩俄罗斯人,二十六岁,黝黑的⽪肤,个子不⾼,有点流氓气,十分机伶,很懂世故。战争期间他从⽩俄罗斯被带到德国去,在那里替德国人当过司机。他的刑期也是一张“二十五元券”只要他一来情绪,他可以把全副精力放在工作上,也可以全力以赴地争论、打架、逃跑。不过,他缺少沉着和毅力。但腾诺是沉着而有毅力的。 一切都告诉他们:就是该从石灰场逃跑。如果弄不到汽车,就等逃出营区后劫一辆车。但是,在警卫人员或行动人员⼲涉他们这个计划之前,惩戒室的犯人班长廖什卡-茨冈(纳夫鲁佐夫)却来找⿇烦了。他是只“⺟狗”人很瘦弱,但所有的人都怕他。他在劳改营已经害死几十个人了,他能够因为人们不愿把寄来的食物分给他吃,甚至因为一包香烟而轻易地置人于死地。现在他把腾诺叫到跟前,警告说; “我自己也是逃跑过的人,我也爱逃跑者。看,我⾝上还有几个弹子打穿的洞呢,这是在泰加森林逃跑时留下的。我知道,你原来也是要跟沃罗比约夫一起跑的。不过,告诉你,不许你从我的工地上跑,因为工地上由我这个作业班长负责。你跑了,我得被关起来。” 这就是说,他爱逃跑者,但是更爱他自己。这个廖什卡-茨冈已经満⾜于自己目前这种被躏蹂的生活了,他不愿让它受到别人的破坏。这就是一般刑事犯“对于自由的爱” 不过,也许埃克巴斯图兹的逃跑真的过于千篇一律了吧?大家都从工地上逃走,没有一个从生活区跑的。敢试试吗?目前,生活区也是只围了铁丝网,还没有来得及修围墙呢。 有一次,石灰场的灰浆搅拌机的电路坏了。叫了一个自由人电工来修理。腾诺帮他修。⽇丹诺克乘机从他口袋里偷走了老虎钳。电工忽然发现:钳子没了!向警卫人员报告吗?不行,自己会因为疏忽大意被判罪的。他只好哀求那些刑事犯:把钳子给我吧!刑事犯们都说没拿。 逃跑者们还在石灰厂里做了两把刀子:用台子从铁锹上砸下两块铁,在锻工车间磨光、淬火。把锡倒在上模子里铸造刀柄。腾诺用的一把还是“土耳其式”的,它不仅能用,而且那弯曲的明晃晃的样子也 ![]() 老虎钳和刀子都是蔵在 ![]() 逃跑的关键还是文化教育科。在进行准备并运进武器期间,胜诺按计划向文教科提出申请,表示他和⽇丹诺克两人愿意参加文娱晚会的演出。(埃克巴斯图兹还从来没有组织过文艺演出,这是第一次。所以劳改营长官也急于组织成功:一方面,向上级汇报本营采取的教育改造囚犯措施时报表上可以多一两个项目,同时他们自己也想看看每天经过十一小时的苦役劳动之后囚犯们还会怎样在舞台上装腔作势。)腾诺和⽇丹诺克的请求被批准了,允许他们每天在管制工棚关门之后到工棚外的文教科来,因为在普通隔离区內还有两个小时可以自由走动。于是他俩便利用这种方便条件走遍了埃克巴斯图兹的几个还不 ![]() 但是,这个短小喜剧需要排练很多次,甚至每天营区停止活动前的两小时还排练不完。因此,有一个晚上,还有另外一次晚上,腾诺和⽇丹诺克 ![]() 什么时候最适于逃跑?晚上点名的时间。这时工棚前排着长队,看守们忙于往工棚里放人,囚犯们眼巴巴盯着房门,恨不得早一分钟进去躺下休息。谁也不会留心营区的其他地方、秋天,天渐渐短了,要等到⽇落后点名的时候。要在⽇落后的⻩昏时刻跑,但又要在放出军⽝之前。必须抓住这唯一的十来分钟的时间,因为一放出军⽝来,就逃不成了。_他们选定了九月十七⽇,星期天。这样方便些,那是个“大星期天”不⼲活,可以养养精神,不慌不忙地为晚上的行动作好最后一些准备工作。 逃跑前的最后一个夜晚2你还能睡得着吗?千头万绪,思嘲澎湃…是啊,一昼夜之后我还能够活在人间吗?…也许就不在了。可是,留在劳改营里呢?慢慢地⼲瘦下去,在泔⽔池旁边慢慢死去吗?…不,不能让自己习惯于当奴隶! 问题就是这样摆着:对于死,你有没有准备?有。那就是说,可以逃跑了。 星期⽇。天⾼气慡。看守为了让他们排练节目,把两个人放出了管制工棚整整一天。突然,腾诺在文教科收到了⺟亲的来信。是啊,正是在这一天。囚犯的生活里有多少这一类的巧合啊?!…信的內容令人忧伤,但是,也许使你受到锻炼。信中说: ![]() 逃跑者在食物问题上是非常困难的。管制工棚里吃饭时要吃得⼲⼲净净,存在肚子里,因为自己储存粮食会引起当局怀疑。所以,他们起初的计划是逃出后快速前进,到村庄里去弄一辆汽车。可是,就在这一天妈妈寄来了一个邮包——这简直是⺟亲给予逃跑者的祝福!邮包里有葡萄糖片、通心粉、燕麦片。这些都要装进公事包带走!要把香烟换成马合烟,还要给卫生所的医士送一包去。⽇丹诺克已经拿到一天的假条了。这也是安排好的。腾诺先到文教科去报告说:和我一起排练的⽇丹诺克病了,今天晚上不能排练,我们不到文教科来了。然后他又去向管制工棚的看守和班长廖什卡-茨冈报告说:今天晚上我们要排练,不回工棚来睡了。这样,两处都不会等他们。 还必须弄到一个“喀秋莎”也就是打火石和装在小管子里的火线。在逃跑中它比火柴方便得多。还应该去最后看望一次哈菲兹。这位鞑靼人是个有经验的逃跑者,他本来打算同腾诺一起跑的,但后来改变了主意: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在这样的逃跑中会成为伙伴们的累赘。现在他是全营唯一知道他们逃跑计划的人。他盘腿坐在自己的 ![]() 腾诺在埃克巴斯图兹还有一个朋友,是他在卢宾卡监狱时的同车房的难友伊万-科维尔琴科。他不知道逃跑的事,但他是一个好同志。他现在给看守们当杂役,所以单独住一间小屋。两个逃跑者为表演短小喜剧所用的东西就是寄存在他屋里的。今天可以很自然地同他一道煮点麦片粥吃了,告诉他,这是老妈妈寄来的一点东西。再煮点“契希尔”他们就这样举行了一次小小的“宴会”:两个客人,腾诺和⽇丹诺克,陶醉在未来的想象中,主人则只是为了这个美好的星期天而⾼兴。忽然,他们从窗子里看到人们正从了望塔处把一具耝糙的棺材抬往停尸房。 这是前两天被 ![]() “是阿,”科维尔琴科叹了一口气说:“逃跑没有用…” (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他们?…) 科维尔琴科像有什么灵感似的忽地站起⾝来,把两人的塞得満満的公事包拿在手里,摆出一副傲慢的架式在屋里来回踱起来,边走过严厉地说: “侦查当局早已清楚!你们在准备逃跑!” 他是在开玩笑。只是想扮演一下侦查员的样子… 这个玩笑可非同小可; (也许他这是在婉转地暗示他们;我猜到了,朋友们。但是,我不赞成你们这样作!?) 科维尔琴科出去之后,两个逃跑者就换上了西装,外面又罩上劳改营的⾐服。并且把⾐服上的几块号码布全撕开,只让它连着一点点,以便到时候可以一下子全撕掉。不带号码的便帽塞进了公事包。 星期⽇就要结束了。金⾊的太 ![]() 天⾊昏暗下来。晚点名的铃声响了。囚犯们纷纷向工棚走去。已经是⻩昏时刻了,岗楼上的卫兵已经看不清楚草地上还躺着两个人了。换岗的时间快到了,哨兵的注意力已经不那么专注了。总是在旧哨兵换岗之前最容易跑掉。 两人决定不跑到别处去剪铁丝网,而就在这个岗楼下面,就在靠近它的地方剪断。一般地说,哨兵是比较注意障碍地带的远处,反而不大注意e己脚下。 两人的头紧贴着地面,加上天⾊已经昏暗,所以他们看不见自己将要爬出去的那条小道。但是,这是早就目测好了的:障碍区外面,紧靠铁丝网有一个挖好的坑,是准备埋柱子的。可以在坑里面蔵一分钟。再往前,有几个炉渣堆,过了炉渣堆就是从警戒队部的营房通向居民村的大路了。 他们的计划是。进村之后立刻设法弄到一辆汽车。先把汽车拦住,对司机说:“想搞点外快吗?我们要从埃克巴斯图兹旧城弄两箱伏特加酒到这里来:”哪有司机不喜 ![]() 天⾊越来越黑。岗楼上的探照灯亮起来了。光柱顺着障碍地带扫 ![]() ![]() 可以看见工棚里已经点起灯来,说明有的囚犯已经点过名回到工棚觉睡去了。工棚里好吗?温暖、舒适…可是,现在用自动步 ![]() 爬到岗楼底下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咳嗽;一声也不能呼出来! 好吧,机敏的警⽝们,提防着吧!你们是要看住不放;而我们就是要逃跑。 以后的事还是请腾诺自己来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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