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是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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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古拉格群岛 作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 书号:44579 时间:2017/12/3 字数:18085 |
上一章 第五章 群岛的根基 下一章 ( → ) | |
在我国的远东曾有一座城市,它有一个颇带忠君⾊彩的名字——太子城。⾰命把它改名为自由城。城里原来的居民——阿穆尔哥萨克——都被驱散了,变成了一座空城。需要有人住进去。于是迁来了新居民:犯人们和看管他们的契卡人员。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座劳改营(贝阿拉格)。 所以说,象征是自然地从生活中产生的。 不能把劳改营仅仅当作是我国⾰命后生活的一个“ ![]() 正如任何一个点都是由至少两条线的相 ![]() ![]() ![]() ![]() 两者一相 ![]() 经济需要的表露,向来是公开而贪婪的;一个决心在短期內(事情的四分之三就在于期限,就象在⽩波运河工程中一样!)不要外援而強大起来的家国,需要的就是符合以下条件的劳动力: 甲、廉价到极点的,而最好是免费的; 乙、在生活上没有要求的,可以在任何一天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的,没有家庭牵连的,不要求事先安排好的住处,也不要求学校、医院,而且在一段时间之內连厨房、澡洗房都不要求的。 要获得这样的劳力,只有采取呑下自己的儿子的办法。 理论上的 ![]() ![]() 而对于他的门徒们说来,现在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強迫犯人每天劳动(有时候每天十四小时,像在科雷马的工作面上)是合乎人道的并且会导致他的改造。相反,把他的监噤局限于监狱的牢房、小庭院和菜园子,提供他在这些年內读书、写作、思考和争论的机会——则意味着“使犯人受到牲畜一样的待遇”(引自上面说过的那本《批判》)。 诚然,在十月⾰命后的大忙时期曾顾不上这个精微的道理,当时觉得⼲脆 ![]() 原因是当时也有一些学问家如彼得-斯图奇卡留在那里研究刑法理论,他们在一九一九年的《苏俄刑法指导原则》里对刑罚这个概念本⾝给予了新的定义。其中提出了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论断,刑罚既不县报在(工农家国对犯罪分子不进行报复),也不是赎罪(不可能存在任何个人的罪,只存在阶级的因果关系),而是保护社会制度的防卫措施,即社会保卫措施。 一旦被认定是“社会保卫措施”那就不言而喻地要按照战争的方式行事了。或者 ![]() ![]() 这时候国內战争结束了。一九二二年制定了第一批苏维埃法典,一九二三年举行了“惩治劳动工作者代表大会”一九二四年拟制了新的《刑事立法基本原则》——它成为一九二六年新的《刑法典》的基础(这个法典在我们脖子上套了整整三十五个年头)——而那个新发现的概念,即不存在“罪”也不存在“罚”只有“社会危险”和“社会保卫”却保留了下来。 当然这样比较方便。这个理论允许把任何人做为人质,做为“可疑分子”(列宁打给叶夫盖尼娅-博什的电报)加以逮捕,甚至把整个的民族以其有危险 ![]() 然而,杂技演员有了,理论也有了,并且劳动营本⾝也确确实实地改称为…改造营了。我们甚至可以引证大量的言论: 维辛斯基:“整个苏维埃的刑事政策建立在镇庒与強迫原则和说服与再教育原则的辩证的(!)结合上。”“一切资产阶级的惩治机关都是竭力用造成⾁体和精神痛苦的办法‘烦扰’罪犯(要知道,他们是想“改造”他们呀)。”“与资产阶级的刑罚不同,在我们这里,使犯人受到痛苦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在他们那里似乎也不是目的,也是手段——作者注)。我们的目的在于真正的改造,要使从劳改营里出来的人都成为有觉悟的劳动者。” 听明⽩了吗?尽管也強迫,但我们终归是在改造他们(原来也是通过痛苦!)——只是不知道需要改造什么。 但是马上在紧挨着的一页我们发现: “劳动改造营利用⾰命的暴力使旧社会的犯罪分子局限化和不能为害。”(一直说“旧社会的”!到一九五二年还会说“旧社会的”坏事全推给狼吧,⽑病全推给旧社会吧!) 那么关于改造再没有说一句话吗?我们仅仅是使他们局限化和不能为害吗? 有,在同一(一九三四年)年,他还提到: “镇庒加教育一切可以教育的人这个两位一体的任务。” 可以教育的。这说明:改造不是对全体而言的。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引来的现成的用语从此就在那些次一等的作者们笔下満天飞了:“改造可以改造的分子”“改造可以改造的分子” 可是那些不可以改造的呢?扔进万人坑?扔上“月球”?(科雷马)扔到施米特航道下面“?(诺里尔斯克) 维辛斯基的法学家们站在一九三四年的⾼度,连一九二四年的《劳动改造法典》也责怪起来,说它具有“只讲改造的错误观点”因为这个法典一点也没写到消灭。 谁也没有许过愿说将要改造“五十八条” 因而我把本书的这一部定名为“劳动消灭…”正如我们亲⾝体会到的那样。 如果法学家们的那些言论彼此对不上号,那就请把斯图奇卡从坟墓里叫出来,把维辛斯基拉来,让他们自己去弄个明⽩。这不能怪我。 我只是现在坐下来写书的时候,才决定去翻翻老前辈们的大作,而且也是靠了好心人的帮助,因为这些书是你从哪儿也搞不来的。在披着肮脏破烂的劳改营囚服的时候,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还有这种书。至于我们的全部生活原来并不是由营长公民的意志而是由某种传奇般的犯人劳动法典规定的——这不仅对于我们这些人是一个模糊的传闻,是所谓“茅房小道消息”而且连独劳点长,少校,也决不会相信。这些书是工作用的內部出版物,从未在人私手里停留过。它们今天是在古拉格的险保箱里保留着还是已经被当作危害 ![]() 知道和读过这些人道的文字的人是我们的外 ![]() 一九一九年的《指导原则》:既然刑罚并非报复,那就不应带有任何 ![]() ![]() 一九二0年:噤止使用“你”字称呼犯人。(可是,请原谅我的用词,可是…X你嘴巴”这话按规定能说吗?);—— 一九二四年劳改法典第四十九条:“监管制度必须排除任何 ![]() 好,够了。其它指示用不着写了:这些对于外 ![]() 一九二六年的刑法典里就曾有过一个第九条,我偶然地知道了并且把它背 ![]() “各项社会保卫措施不应具有造成⾁体痛苦或侮辱人格的目的,并且不负有报复和惩罚的任务。” 说的多么清楚!我平时喜 ![]() 哦“从头到尾是一个明智的、有远见的、有人情味的管理机构”!纽约州最⾼法院法官莱波维兹访问了古拉格以后在《生活》杂志上是这样写的:“犯人在服刑期间保持着个人尊严的感觉。”——这就是他的理解和见闻。 哦,有着这样一位洞察一切的蠢驴充当法官的纽约州是多么幸福啊! 你们这些吃得 ![]() ![]() 人的尊严!谁的?是那个不经法庭就被判罪的人吗?是那个在火车站上被 ![]() ![]() 可是她——已经在大风里不知道站了几个钟头,两手垂直,低着头,一会儿啜泣,一会儿无声地僵立着。有时又苦苦哀求: “首长公民!…求您愿谅!…求您原谅,我再也不敢了…” 大风把她的呻昑送到我的耳边来,好像她就在我的耳朵边上呻昑一样。首长公民正在门卫室里生炉子,不理不睬。 这是和我们毗邻的劳改营的门卫室,那个营里的劳改犯每天到我们这边来敷设⽔管,修理一座破旧的神学院校舍。两个营之间隔着好几道密密⿇⿇的铁丝网,在离那个门卫室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在明亮的路灯下面,垂头站着一个受罚的姑娘,冰凉的风扯动着她灰⾊的劳动裙子,吹在她裸露的腿上和只扎着一条薄头巾的头上。⽩天她们在我们这里挖地沟的时候,天气还很暖和。当时有一个姑娘滑下一条深⾕,爬到符拉迪金诺公路那边去,逃跑了——警卫队笨手笨脚,而公路上跑着莫斯科的市內共公汽车。当发现了这件事,已经逮不到她了。发出了警报,来了一个凶恶的黑脸少校,吼叫着宣布,如果找不到女逃犯,要罚全劳改营一个月不许会见亲属和接受食物包裹。女作业班长们也气势汹汹,也都在吼叫。特别是其中的一个,恶狠狠地转着眼珠子说;“把这该死的丫头捉住才好!让他们用剪子——咔嚓!咔嚓!——在队前给她剃光头!”(这不是她的发明,在古拉格就是这样惩罚女犯的。)可是这个姑娘却叹了口气说:“能让她替我们在外头逛逛也好!”看守员听见了——于是她就受到处罚:全体都带回营里,就留她一个人在门卫室前面“立正”这是下午六点的事,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她想跺跺脚暖和一下,门卫值班员伸出头来喊了一声:“立正站好,妈的X…,小心挨揍!”现在她不动弹了,只是哭: “原谅我吧,首长公民!——放我进营吧,我不敢了!…” 但是即使在营里也不会有人对她说:圣徒!进屋来吧! 这么长时间不放她,是因为明天是星期⽇,用不着她去上工。 她是一个淡⻩⾊头发的、傻乎乎的没有什么文化的小丫头。为了一团什么轴线被关进来的。小妹妹,你说出了一种多么危险的思想啊!他们想让你一辈子记住这个教训。 火,火!…当我们打仗的时候,曾凝望着篝火,想象着一种什么样的胜利会来到…风从篝火里卷出没有烧尽的带火星的种子荚。 我向火和你,姑娘,许下诺言:全世界将读到这一切。 这发生在一九四七年的年末,十月政变三十周年的前几天。地点是在刚刚庆祝了自己的残暴行为八百周年的我们的首都莫斯科。离全苏农业展览馆两公里。离奥斯坦金诺农奴艺术与工艺博物馆还不到一公里。 农奴!…许多人[批到需要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这个比喻,而这并不是偶然的。农奴制与群岛,不是在个别特征上,而是在两者存在的基本含义上是相同的:它们都是以強迫和无情的方式利用成百万奴隶的无偿劳动的社会组织形式。群岛的土著每周有六天,而常常是七天,要出门去服只能带给他们疲劳而不能带给他们任何个人收益的劳役。既没有从五天中留出一天,也没有从七天中留出一天给他们去⼲自己的私活,因为他们的生计是靠发放“月粮”“维持的——这就是劳改营的口粮。他们也正好是分为劳役农奴(甲组)和直接为地主(劳改点点长)和领地(营区)服务的家奴(乙组)。只有那些已经 ![]() 跟地主一样,劳改营长可以要任何一个奴隶充当自己的家仆、厨子、理发匠或者侍从小丑(如果他⾼兴,可以凑集一个农奴剧团),可以指定任何一个女奴充当自己的管家、侍妾或女仆。跟地主一样,他可以肆意胡闹,任 ![]() ![]() ![]() 俄罗斯语言早已识别出了这种相似 ![]() 但是会有人反驳说,和农奴的相似点毕竟不算多。差别更多一些。 我们同意:差别更多一些。但是奇怪的是所有的差别都表明农奴制的好处,所有的差别都表明古拉格群岛的不好处! 农奴劳动的时间不多于从⽇出到⽇落。犯人——摸黑开始,摸黑结束(而且还并不一定能结束)。农奴的礼拜天是神圣的,还有东正教的十二节⽇、本地教学节⽇、圣诞节至主显⽇之间的若⼲天(他们要化装游逛呢!)。犯人在每一个星期⽇之前都要嘀咕:会给还是不给呢?他 ![]() ![]() 劳役地租制农奴有的有自己的马,自己的木犁、斧、镰、纺锤、树⽪编的筐篮、盘碗、⾐裳。连家內农奴,据赫尔岑所写的,也总有几件多余的⾐服,他们可以当作遗产留给亲近的人,这些东西从来是不会被地主没收的。而犯人却必须在舂天 ![]() ![]() ![]() ![]() ![]() ![]() 俄罗斯经历过整整七个世纪的亚细亚式的奴隶制,但是在大部分时间內不知道饥饿为何物。“在俄罗斯没有饿死的!”-一谚语这样说。而谚语都不是瞎诌出来的。农奴是奴隶,但是肚子是 ![]() 农奴们是一家一户在一起生活的。把一个农奴卖出去或 ![]() ![]() 把农奴们由一处迁徙到另一处不是急如星火的:允许他们打点自己的家什,收拾自己的动产,然后安安稳稳地坐上大车迁到十五或者四十俄里之外。但是劳改营的起解却是像疾风暴雨一样向犯人袭来的:只是为了把物品 ![]() 农奴有的可以挣脫出去,改 ![]() 家奴多数是卑鄙无聇的寄生虫(“家仆是下流谬种”),是靠劳役农奴养活的,但是他们至少自己还不管辖劳役农奴。使犯人感到加倍恶心的是,他们还要受到卑鄙无聇的杂役们的管辖和任意支使。 而且总的说,使农奴的整个境遇比较好过些的一个因素是地主不得不顾惜他们:他们是值钱的,是能用劳动给他带来财富的。劳改营的长官不会对犯人有半点顾惜;他们不是他花钱买的,不能把他们留给子女们当遗产,这批死了,还会送进另一批来。 不,我们不该拿我们的犯人去和地主的农奴相比。应当承认那些人的状况要安稳和人道得多。群岛土著的处境还大致可以和什么人相比?大约可以和乌拉尔的、阿尔泰的、汉尔琴斯克的工厂农奴相比。或者和阿拉克切耶夫的军屯村居民相比。(有人连这也不赞成:那也太美了。在阿拉克切耶夫的军屯村里还有大自然、家庭、节⽇。只有古代东方的奴隶制才是恰当的比喻。) 犯人比农奴优越的地方,只能想起一件事,只有一件事:犯人,尽管是十二至十五岁的少年罪犯,毕竟不是从出生之⽇起就登上群岛的。在⼊狱之前他毕竟是捞到过几年自由的!至于说到法院的有期判决比终⾝的奴隶地位优越,那就必须具备许多附带条件:如果刑期不是四分之一世纪——二十五年;如果条文不是第五十八条;如果不需要“等候特别指令”;如果不再 ![]() 由于以上的原因,当“米哈伊尔皇上”在卢宾卡告诉我们一个流传在莫斯科工人当中的笑话:(联共[布])的意思是“布尔什维克的第二次农奴制”的时候,我们不觉得好笑,而是觉得有深刻的预见 ![]() 共产 ![]() ![]() ![]() ![]() ![]() ![]() 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哪里去寻找刺 ![]() 掏了掏历史大木箱的箱底,把那件马克思称为“超经济強制”的东西拽了出来。这个宝贵的发现在劳改营和集体农庄里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长长的獠牙。 后来出现了一个弗连克尔。好像魔鬼在滚开的锅里洒进 ![]() 大家知道一句不知念过多少遍的咒语:“无论过去农奴制所依靠的 ![]() ![]() 可是你瞧“群岛”却实现了两者的巧妙的结合。 做到这一点总共只用了三个办法:1.分级灶;2作业班;3.两个管理班子。(但第三个管理班子是决不需要的。比如在沃尔库塔从来只有一个班子,事情照样进行得不错。) 群岛就是坐落在这三条鲸鱼背上的。 如果说它们是“传动带”群岛就是被它们带着旋转的。 “分级灶”前面已经说过。这是面包和粮食的再分配办法,目的是要我国犯人拼老命、累断 ![]() ![]() ![]() ![]() 然而这种撒旦发明的“分级灶”也并非全能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肯上钩。就象农奴们从前曾经悟出过“宁愿吃不 ![]() ![]() 像雅罗斯拉夫尔城郊的砾石场这样一类大规模的劳动场面并不是经常能安排的:看守人员用⾁眼全能望到的成百名犯人集中在一块不大的面积上,谁只要一停止动作,马上就会被发现。这是理想的条件:只要山头上那杆旗子不倒下,没有发出休息的信号,谁也不敢放慢速度,直直 ![]() 想过了。想出了一个“作业班”其家我们怎么能想不到呢?在我国,连民粹派也是想经过村社进⼊社会主义,而马克思主义者则是要通过集体。我们的报纸直到今天还是这么写的——“对于一个人,最主要的东西是劳动,而且必须是在集体中的劳动”! 在劳改营里正好是除了劳动之外一无所有,而且完全是在集体中的!这么说来,劳改营不正是人类的最⾼目标吗?最主要的东西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作业班怎样服务于其成员的心理上的充实、互相促进、互相监督和尊严感的提⾼——对这些我们已经有过一个说明的机会(第三章)。 ![]() ![]() ![]() ![]() ![]() ![]() 然而,什么事情人们不能适应?如果看不到作业班有时候也成了土著社会的一个自然的细胞,如像狱外之有家庭一样,那会是我们的一个耝暴的忽略。我自己就见过这样的作业班,而且不止一个。诚然这不是所谓“一般劳动”的作业班,在那样的作业班里,必须有一些人死掉,否则其余的人是活不下来的。我所说的基本上是专业班;电工、车工、木工、油漆工。这些作业班人数越少(十至十二人),互相保护和互相支持的精神就表现得越明显。 为了带领这样的作业班和发挥这样的作用,需要有适当的班长,适度地忍残, ![]() ![]() ![]() 可有什么办法?如果人家硬要把作业班当做一种生存形式強加给你,那有什么办法?总得设法适应吧?劳动使我们丧命,但是要想不丧命也只能通过劳动。(当然,这是可以引起争论的哲学。也许这样回答更对:用不着你教我按你要求的方式丧命,还是让我按我希望的方式去丧命吧。问题是人家横竖不会让你…)。 作业班长有时也会面临困难的抉择:伐木作业班完不成五十五方的⽇任务,班长是要去蹲噤闭的。不想蹲噤闭,就得把班员们往死里使唤。哪边厉害,就得朝哪边磕头。 两个管理班子对于劳改营的用处,就像铁钳需要有两个夹头。两个班子就象铁锤和铁钻,它们把犯人锻成家国需要的东西,一旦砸烂了就扫进垃圾堆。虽然单另为营区(即劳改营本⾝)维持一套管理班子大大增加了家国的开支,虽然它常常由于愚蠢、任 ![]() ![]() ![]() 一个班子手里掌握着生产、材料、工具、运输,只缺一样做不⾜道的东西——劳动力。这个劳动力每天早晨由押解队从劳改营里带出来,每天晚上带回营(或者是两班倒)。犯人们在生产班子手里的那十个或十二个小时之內,没有对他们进行教育和改造的必要。甚至如果他们在工作⽇之內倒毙了,两个管理班子都不会在意:死了人比板材被烧毁或亚⿇子油被盗窃更容易报销。对生产班子说来,重要的是 ![]() 劳改营管理班子手里只有劳力“(此乃缩略语的杰作!),但这是决定 ![]() ![]() 正如我们的设计周到的社会制度中一贯的情形一样,这里也有两个计划对面顶撞:一个是要求把工资开支降到最低限度的生产计划,一个是要求从生产单位给劳改营搞来最大限度工资收⼊的內务部计划。旁观者会奇怪:为什么要使自己的计划发生冲突?噢,这里头大有文章!两个计划一冲突,就能把夹在当中的小人地挤扁。这一条原则的效力远远超出群岛的铁丝网之外。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这两个班子互相间一点也不敌视,并不像你 ![]() ![]() 如果工作⽇报单里仍是不断地搀进虚报,如果在⽇报单里写进挖掘和回填了一些在地面上从来没有张过口的地沟;修理了 ![]() ![]() ![]() 经理和工地主任经常忙得团团转,注意不到和来不及发现弄虚作假。从自由人中雇佣的工长或是狗庇不懂或是喝得醉醺醺或是对犯人们存着善心(当然图的是遇到困难的时刻,作业班长会帮他们个忙)。再者——“超额奖已经吃掉了”面包从肚子里掏不出来了。会计师的稽查和核算是以笨头笨脑闻名的,他们要迟上几个月或者几年才能发现虚报,那时为这个工程付的钱早就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办法只有把自由雇员中的什么人拉出来 ![]() ⾼层的导领在群岛底下竖了三 ![]() ![]() 要搞弄虚作假需要有魄力有办法的作业班长,但是更需要和更重要的是由犯人中任命的生产头目。工长、定额员、计划员、经济学家当中有不少这一类人,因为在那些辽远的地方找不来这么多自由雇员。一部分犯人在这些职位上得意忘形了,变得比自由人更残酷,践踏自己的囚犯兄弟,踩着尸体走向自己的提前释放。另一些人相反,他们保持着关于自己的群岛祖国的明晰的意识,在生产管理中引进了合理的温和措施,在生产表报中引进了合理的虚报成分。他们这样做是冒风险的:危险 ![]() 例如,瓦西里-格里戈里耶维奇-弗拉索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谈到卡德案件的审判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在自己漫长的刑期(他连续地蹲了十九年)中,他始终保持了同样的固执和自信,他在法庭上的表现,他对加里宁及其赦免的嘲弄都是出于这种自信。所有这些年,即使当他饿得枯瘦如柴,在“一般劳动”中苦苦撑持的时候,他也未曾觉得自己是一头赎罪的羔羊,而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政治犯,甚至像他在推心置腹的谈心中所说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命者”他的天生的精明的管理手腕补偿了他不完全的经济专业的学历。当他凭着这方面的才⼲担任各种生产杂役的职务时,他不单纯地谋求延缓自己的灭亡,同时也寻找机会修补一下整个这辆大车,以便自己的伙伴们拉得省力一些。 四十年代在乌斯特维姆的一个森林派遣点上(乌斯特维姆劳改营管理体制与一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只有一套管理班子:劳改营自己进行伐木,进行统计和对森林工业部负责),弗拉索夫一⾝兼任定额员和计划员两个职务。他在那儿是个“大拿”冬天,为了给那些辛勤伐木的人们一点支持,他总是给他们的作业班多记若⼲立方的产量。有一个特别严酷的冬季,伙计们拼死拼活才能完成百分之六十的任务,可是却能按照完成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标准拿到待遇。他们依靠提⾼的口粮⾕过了一冬,保证工作一天也没有停止。然而“放倒的”(在纸面上)的木材却迟迟运不出来,一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传进了劳改营长的耳朵。三月间他派了一个由工长们组成的调查组进林子,他们发现了八千方木材的缺额!气疯了的营长把弗拉索夫叫了去。弗拉索夫听完了说就:“首长,把这些家伙每人关五天噤闭吧。他们都是应付差事。他们懒得进林子,因为那儿雪深。请你再组织一个新的调查组,我当组长。”弗拉索夫跟自己的懂事的三人小组没有出办公室就编好了一份调查报告并且“找到”了所有欠缺的木材。营长安心了一段时间,但是在五月间又抓瞎了:木材运出来的明明很少啊,上头已经在问了。他把弗拉索夫找来。平时像个好斗的公 ![]() ![]() ![]() 这些树木就是这样被放倒、吃掉和冲销掉,然后又在那里傲然 ![]() ![]() 准不是只有弗拉索夫一个人精于作假之道,所以从一九四七年起所有伐木场都实行了新制度:成立综合小组和综合作业班。现在伐木工和运输工合编为一个小组。作业班的产量不是以伐倒的原木计算,而是以运到河岸滑道,运到舂季流送场的木材计算。 结果呢?现在弄虚作假吹台了吗?不见得!它甚至更盛行了!它被迫扩大了范围,靠它吃饭的工人数量也越来越大了。读者们若有不嫌烦的,请跟我们一道往深里瞧瞧: 1.从河边滑道以下,就不许犯人们跟着木材走了(在河面上由谁来押解呢?警惕 ![]() ![]() ![]() 2.原因在这里。流送营业所也需要养活自己的自由工人,他们的定额也是力不胜任的。所有这些不存在的虚报的木材,流送营业所也照样作为实际流送的数量记在自己的帐上。 3.在把各伐木段流送来的木材集中起来的总浮栅附近,有一个隼林场——就是把木材拖捞上岸的地方。这个活又是由犯人做的,他们还是属于同一个乌斯特维姆劳改营(乌斯特维姆劳改营的五十二个岛屿分布在250X250公里的面积上。瞧我们的“群岛”怎么样!)。流送营业所的 ![]() ![]() ![]() 4.集材场以后是木材场,它把原木加工成锯材。做活的又是犯人。作业班是靠所加工的原木体积吃饭的,那些“富余的”虚报木材正好可以提⾼他们完成任务的百分数。 5。下一步是成品仓库。 ![]() 然后呢?弄虚作假到仓库就顶头了。仓库由武装警卫看守,不可能再有不受监督的“损失”现在该由谁以及怎样为虚报数字负责呢? 这时候前来帮助弄虚作假这个伟大原则的是群岛的另一个伟大原则:橡⽪原则,也就是因循拖拉的原则。虚报数字⼊了帐,就年复一年地转⼊下一年度。在这个群岛的荒野里,参加清点物资的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你也不能为了计数而亲手去把每块板子都倒一遍吧。幸运的是虚报数字每一年都有一些在库存“损耗”项下注销了。大不了是撤掉一两个仓库主任,调去做定额员的工作。可是靠这一手有多少人捞到一口饭吃啊! 他们还在这方面劲使:为用户把板材装车⽪的时候(接货人不在场,按托运单把车⽪甩到各地),把虚报数也装进去。这意思是多记装货量(请注意,这样一来搬运作业班也得到了好处)。铁路方面在车⽪上打铅封,这跟他们没关系。过了若⼲时间在阿尔马维尔或者在克里沃罗格的什么地方,有人将打开车厢,把实际收货量记在帐上。如果欠装数是适中的,那么所有这些木方的差数都会集中在一栏里,报请家国计委去说明原因。如果欠装的数量太不像话,收货人将向乌斯特维姆劳改营提出索赔要求,但是这些索赔要求将和成百万份其他公文一起旅行,不定到什么地方就归了档,再过一段时间就无影无踪了。它们毕竟敌不过人们要活命的庒力。(而任何一个阿尔马维尔都不会把一车⽪木料退回发货单位:给多少就要多少吧。南方可没有木料。) 我们现在还应当指出,家国和森林工业部在他们的经济报告里都认真地利用着这些浮夸虚报的木材采伐和加工的数字。它们对于部里也恰好用得着。 但是最令人惊异的事情恐怕还是这个:既然木材转运的每一阶段在数量上都有虚报,似乎木材应当不够数才是。然而,集材场上的收货人已经把夏季的木材拖捞量多报了那么大的虚数,以至到了秋天流送营业所手里还有多余的木材积庒在浮栅前面,动都没有动。不能让这些木材留在河里过冬,不然开舂时还得叫机飞来把它们炸散。所以上面同意深秋时把这些已经没人需要的多余的木材顺流放进⽩海里去! 神吗?怪吗?妙吗?可这种事并不只发生在一地。翁⽇拉格的木料场上也经常剩下多余的木材。它们没有装运出去,可是在帐面上早已经没有了。某些木料场完全关闭以后的若⼲年內,附近劳改点里不断有人来找无主的⼲劈材,把这些去了⽪的坑木放进炉子里烧掉。而为了采伐和制作它们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痛苦的代价啊。 为了使放排的自由人手里不多出来这些木材,——阿尔汉格尔州塔拉加劳改点出派一队一队的解除了看押的刑事犯,偷偷地拦截下他们的木排:也就是把劳改营采伐的但暂时落在自由人手里的木材偷给劳改营。每年计划生产的家具用的都是…偷来的木料。 所有这些只是为了要活命,而不是为了图财,更不是为了对家国进行抢劫。 家国决不应这样过分地凶恶—— ![]() 这就是犯人们习惯说的一句话:没有“图赫他”(弄虚作假)和阿芒拿(硝氨炸药)修不成运河 这一切就是群岛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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