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激流三部曲)是巴金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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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家(激流三部曲) 作者:巴金 | 书号:44510 时间:2017/12/2 字数:108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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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觉新到祖⽗的房里去请安,祖⽗得意地告诉他,冯家的亲事已经决定了,打算在两个月以后的某一天下定,叫他先去理办![]() 觉新刚刚回到自己的房里,祖⽗又差钱嫂来叫他去。他进了祖⽗的书斋,看见祖⽗恼怒地责骂觉慧。祖⽗穿了一套⽩大绸的衫 ![]() “反了!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你去把二老给我找回来!”祖⽗看见觉新进来就沉下脸大声对他说,弄得觉新莫名其妙。 祖⽗说了话,又大声咳起嗽来。陈姨太加紧地给他捶背,一面尖声地劝道:“老太爷,你何苦这样动气。你看,你这样大的年纪,为着他们气坏自己⾝子也不值得!” “他敢不听我的话?他敢反对我?”祖⽗ ![]() 觉新唯唯地应着,他已经明⽩一半了。 “这都是给洋学堂教坏了的。我原说不要把弟子送进洋学堂,你们总不听我的话。现在怎么样!连二老也学坏了,他居然造起反来了。…我说,从今以后,⾼家的弟子,不准再进洋学堂!听见了没有?”他说了又咳嗽。 “是,是,”觉新答应着,他惶恐地站在那里,祖⽗的每一句话打在他的头上,就像一个响雷。 觉慧站在觉新的旁边,他的心情却跟觉新的完全不同。他虽然感到空气庒迫人,但是他并不惶恐。他一点也不害怕。他在心里暗笑,他想:“纸糊的灯笼快要戳穿了!” 祖⽗的咳嗽停止了,人显得很疲倦,便倒下去,渐渐地闭上了眼睛。陈姨太拿一把团扇轻轻地在他头上扇着,不让苍蝇钉在他的脸上。觉新弟兄依旧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等候他的吩咐。后来陈姨太做了一个手势要他们出去,他们才轻脚轻手地走出了房间。 出了祖⽗的房间,觉慧第一个开口,他说:“大哥,二哥有一封信给你,到我屋里去看吧。” “你对爷爷说了些什么话?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就跑去对他说?你真笨!”觉新抱怨觉慧道。 “笨?我正要叫爷爷知道!我要叫他知道我们是‘人’,我们并不是任人割宰的猪羊。” 觉新明⽩这些话是对他发的,他听起来有些刺耳,刺心,但是他也只好忍受。他说不出他的苦衷。他知道他纵然诚恳地向觉慧解释,觉慧也不会相信他。 他们两个人进了觉慧的房间,觉慧把觉民的信 ![]() 觉民××⽇,夜三时。” 觉新读了信,脸⾊变⽩,手颤抖着,让信纸飘落在地上,口里喃喃地说:“叫我怎样办?”过后又说:“他太不谅解我了。” “你究竟打算怎样办?现在不是谅解不谅解的问题,”觉慧严肃地说。 觉新好像受了惊似地突然站起来,短短地说:“我去把他找回来。” “你找不到他,”觉慧冷笑道。 “找不到他?”觉新含糊地念着这句话。 “没有一个人晓得他的地址。” “你一定晓得他的地址,你一定晓得!告诉我,他在哪儿?快告诉我!”觉新恳求道。 “我晓得,但是我决不告诉你!”觉慧坚决地答道。 “那么你不相信我?”觉新痛苦地说。 “相信你,又有什么用处!你的‘无抵抗主义’,你的‘作揖主义’只会把二哥断送掉。总之:你太懦弱了!”觉慧愤 ![]() “我一定要去见他,你非告诉我他的地址不可。” “我一定不说。” “你将来总会说出来的,别人会要你说,爷爷会要你说!” “我不说!在我们家里总不会有人拷打我,”觉慧昂然地说。这时候他只感到短时间的复仇的満⾜,他并没有想到别人的痛苦。 觉新绝望地走出去。不久他又走回来。他想找觉慧商量出一个具体的办法,却没有结果。他自己也想不出一个祖⽗同觉民两方面都能够接受的妥协的办法。 就在这天在周氏的房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参加的人是周氏、觉新夫妇、淑华和觉慧。情形是这样:觉慧一个人站在一边,别的几个人又站在一边。大家一致地劝告觉慧说出觉民的地址,要他把觉民找回来。他们说了许多中听的话,甚至允许将来慢慢地设法取消这件亲事,但是觉慧完全拒绝了。 从觉慧这里既然得不到消息,而觉民的条件又无法接受,觉新和周氏两人也只有⼲着急。他们只得一面求助于克明,设法把 ![]() 袁成和苏福甚至文德都出去打听过,可是并没有结果:觉民躲蔵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他的地址。 克明把觉慧唤到他的书斋里正言教训了一番,没有用;温和地开导了一番,没有用;又雄辩地劝 ![]() 周氏和觉新又拉住觉慧,央求他把觉民找回来,说一切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觉民先回家,然后慢慢地商量。觉慧却拿定了主意,在不曾得到可靠的保证之前,他决不把觉民找回家来。 周氏把觉慧骂了一阵,终于气哭了。她平⽇对待觉民弟兄虽然采取放任的态度,但是也关心他们的前途。现在情形严重,她不愿意看见不幸的结局,她更不愿意承担恶名。她不満意觉慧的目无尊长的态度,更不満意觉民的反抗家长、实行逃婚的手段,然而她始终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觉新处在这种困难的情形里,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他本来想承认觉民的举动是正当的,然而他无法帮忙觉民;他不但不能帮忙,反而不得不帮祖⽗庒迫觉民,以致觉慧也把他当作了敌人。找不回觉民,无法应付祖⽗;找回觉民,又无以对觉民;而且事实上他又不能把觉民找回来。觉民是他的同胞兄弟,他也爱觉民,并且⽗亲临死时曾经把弟妹们 ![]() 这些事老太爷不会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命令应该遵守,他的面子应该顾全。至于别人的幸福,他是不会顾到的。他只知道向觉新要人。他时常发脾气,骂了觉新,骂了克明;连周氏也挨了他的骂。 然而骂也是没有用的,觉民丝毫没有屈服的表示。庒力也无处使用,因为找不到人。事情传遍了全公馆。但是老太爷一再吩咐,不许传到外面去。 ⽇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老太爷时时生气。觉新这一房的人都没有笑脸。别房的人大都幸灾乐祸地在暗中冷笑。 有一天觉慧刚在一个地方跟觉民秘密地会见以后回到家里,怀着一颗痛苦的心,别了那个绝望地苦斗着的哥哥,他好像别了整个光明的世界。家,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沙漠,或者更可以说是旧势力的 ![]() “大哥,你究竟肯不肯给二哥帮忙?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 “我有什么办法呢?”觉新绝望地摊开手说。过后他心里想:“现在你倒着急了。” “那么你就让事情这样拖下去吗?” “拖!爷爷今天说再过半个月他不回家,就把他永远赶出去,并且登报声明他不是⾼家的弟子,”觉新苦恼地说。 “爷爷当真忍心这样做吗?”觉慧痛苦地叫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失掉勇气。 “有什么不忍心?现在正在他的气头上!…而且他打算跟二妹的亲事同时进行,同时下定。” “二妹的亲事?爷爷把二妹许给什么人?” “你还不晓得?她许给陈家了,不过还没有 ![]() ![]() 陈克家的名字觉慧太 ![]() “不,二妹是许给他兄弟的。关于丫头的事情,恐怕是外面的流言,不一定可靠。不过这跟我们并没有关系,横竖有别人作主。而且做媒的人就是冯乐山。” “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忍心让二妹嫁到那种人家去吗?这就是说又把一个可爱的青年的生命断送了。二妹自己一定不情愿!”觉慧愤怒地说。 “她不情愿又有什么办法?横竖有别人给她作主。” “然而她是这样年轻,今年才十六岁啊!”“今年十六,明年就是十七岁,也很可以出嫁了。你嫂嫂过门来,也只有十八岁啊!而且年纪轻,早早出嫁,将来倒可以免掉反抗的一着!” “然而不征求她的同意,趁她年轻时候就糊里糊涂地把她的命运决定了,将来会使她抱憾终⾝的。他们就不想到这一点吗?这是多卑鄙的行为!”觉慧竟然骂起来。 “你为什么这样生气?”觉新痛苦地说“他们只晓得他们的意志应当有人服从,所以你二哥的反抗也没有用。” “没有用?你也这样说?怪不得你不肯帮助二哥!”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觉新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你不记得爹临死时是怎样把我们 ![]() 觉新不答话,他开始菗泣起来。 “我如果处在你的地位,我决不像你这样懦弱无用。我要自己作主,替二哥拒绝了冯家亲事。我一定要这样做!” “那么爷爷呢?”过了许久,觉新才抬起头这样地说了一句。 “爷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难道你要二哥为了爷爷的成见牺牲吗?” 觉新又埋下头去,不作声。 “你真是个懦夫!”觉慧这样地骂了哥哥一句,就走开了。 觉慧去了,剩下觉新一个人在房里。房里显得十分孤寂,十分 ![]() 他找到觉慧,把信 ![]() 觉民的回信来了,当然是由觉慧带来的,信里有这样的话:“等了这许久,只得着你的这样一封信,老实说,我是多么地失望啊!…回来,回来,你反复地这样说。…我这时候坐在一个小房间里面,好像是一个逃狱的犯人,连动也不敢动,恐怕一动就会被捉回到死囚牢中去。死囚牢就是我的家庭,刽子手就是我的家族。我们家里的人联合起来要宰割我这个没有⽗⺟的儿孤。没有一个人肯顾念到我的幸福,也没有一个爱我的人。是的,你们希望我回来,我一回来你们的问题就解决了,你们可以得到安宁了,你们又多看见一个牺牲品了。自然你们是很⾼兴的,可是从此我就会沉沦在苦海里了。…请你们绝了妄想吧,我的条件不接受,我是决不会回来的。在我们家里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带走了那么多的痛苦的回忆,这些回忆至今还使我心痛,它们常常庒迫我,减少我前进的勇气。然而我有爱情来支持我。你也许会奇怪为什么我这次会有这样大的勇气。是的,连我自己以前也想不到。现在我有了爱情了。我明⽩我不仅为我自己奋斗,我是在为两个人的幸福奋斗,为了她的幸福我是要奋斗到底的。…大哥,你猜我这时候在想什么呢?我在想家里的花园,想从前的游伴,我在想儿时的光 ![]() 觉新的眼泪沿着面颊流下来,他自己并不觉得,他好像落在深渊里去了。四周全是黑暗,没有一线光明,也没有一线希望。他只是喃喃地说了两句:“他不谅解我,没有一个人谅解我。” 觉慧在旁边看着,又是气愤,又是怜惜。觉民的信他不但先看过,而且他还替觉民出主意写上了某一些话。他预料这封信一定会感动觉新,使他拿出勇气给觉民帮忙。然而如今他却听见这样的话。他想责备觉新,但是责备又有什么用处呢?觉新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而且已经没有自己的意志了。 “这个家一点希望也没有了,索 ![]() 这些⽇子里,有好几个人为着觉民的事情在过痛苦的生活。觉民自己当然也不是例外。他住在同学⻩存仁的家里,虽然⻩存仁待他十分好,十分体贴,但是整天躲蔵在一个小房间里面,行动不自由,不能做自己所想做的事,不能见自己所想见的人,永远被希望与恐惧磨折着,——这种逃亡的生活,的确也是很难堪的,而觉民又是一个没有这种经验的人。 觉民等待着,他整天在等待好消息。然而觉慧给他带来的却只有坏消息。希望一天比一天地黯淡,不过还没有完全断绝,所以他还有勇气忍受这一切。同时觉慧不断地拿最后胜利的话来鼓舞他。琴的爱情,琴的影像更给了他以莫大的力量。他终于支持下去了。他完全不曾想到屈服上面去。 这几天里面琴的确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他时时想念她,就在⽩天也做着梦,梦的尽是关于他和她的事情。希望愈黯淡,他便愈想念她;他愈想念她,便愈想见她。然而她那里他是不能去的,因为有姑⺟在家。他们两个人的住处虽然隔得近,却没有办法相见,而且连通信也不大方便。觉慧来看他的时候,他想写信给琴,托觉慧送去。可是一提起笔又觉得要说的话太多,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写起,又怕写得不详细反倒使她更着急。他决定找个机会跟她面谈一次。这个机会果然不久就来了,这是觉慧为他安排的。其实觉慧也并不曾费力,他知道姑⺟不在家,便把觉民带到琴那里去。 觉慧把觉民蔵在门外,自己先进房去招呼了琴。他扬扬得意地对她说:“琴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了。” 琴穿了一件⽩夏布短衫,手里拿着一本书,斜卧在 ![]() “你这几天也不来看我!”琴苦笑道。“二表哥的事情怎样了?为什么连信息也不给我一个?”她说着懒洋洋地站起来。 “几天?我前天不是来看过你吗?你看我今天到这儿来,汗都跑出来了。你还不谢我?”觉慧笑答道,他掏出手帕揩额上的汗珠。 琴在桌上拿了一把绘得有花卉的团扇递给觉慧,继续诉苦道:“你要知道我在这儿⽇子过得多长啊!快说,他的事情究竟怎样了?”她睁大了眼睛,眼里怈露出忧郁和焦虑。 “他屈服了,”觉慧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说这句谎话,然而在这一刹那间一种 ![]() ![]() “他屈服了?”她痛苦地念着,然后坚决地说:“我不相信!”这句谎话在短时间內对她还不是一个厉害的打击。 她说得不错,因为这时候她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青年。她的眼睛马上发亮了。她惊喜地叫了一声:“你!”这个“你”字所表示的究竟是疑问,是惊奇,是喜悦,是责备,她自己也没有时间去分辨。她几乎要扑过去。但是她突然站住了。她死命地望着他,她的眼睛里露出了许多意思。 “琴妹,当真是我,”觉民说,他真是悲喜 ![]() “我晓得你会来的,我早晓得你会来的,”她 ![]() “他是谁?谁是他?”觉慧的脸上浮出了善意的微笑,他找不到话答复她,便用这句旧话来嘲笑她。 她并不红脸。她骄傲地指着觉民说:“他就是他!”她露出満⾜的微笑。她用爱怜横溢的眼光看着觉民。 她的这个举动是觉慧不曾料到的,但是它给了他一个好印象。他笑了。他看觉民,觉民得意地立在那里自以为是一个英雄,因为受到了她的过分的称赞。 觉慧这时候才知道他先前的猜想是怎样地错误了。他以为这两个人的会面一定是很悲痛的,会有眼泪,会有哭声,会有一幕悲剧所应有的一切。因为在他们的家里这种事情是很寻常的。可是如今事实却跟他的猜想相反。这两个人是怎样地被爱情和信赖支持着,在那里面找到了希望和安慰,仿佛一切的阻碍都不能够分离他们。他们已经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结合在一起了。没有悲痛,没有绝望,只有相互的信赖,⾜以蔑视一切的相互的信赖。在这一刻琴和觉民在他的眼前的确表演了这一幕爱情戏。这幕戏好像黑暗世界中的一线光明,给了他一个希望,他相信以后再用不着他的鼓舞,觉民一定不会屈服了。怀着热诚的青年就是如此容易相信人的!“好,不要再演戏了。你们有话还是赶快说吧,时间过得很快啊,”觉慧笑着对他们说;他又问:“可要我出去吗?”心里想:“总给我找到话来嘲笑你们了。” 他们对他笑了笑,并不去管他,也不回答他,就牵着手在 ![]() ![]() “怎么样?这样多的话!”觉慧开始催促道。 琴抬起头看他一眼,笑了笑,又侧过脸去说话。 “二哥,走吧,你们已经谈得很够了,”过了半点钟,觉慧又在催促了。 觉民正要答话,却被琴抢着说了:“再等一会儿。时间还早,何必这样着急!”她紧紧地握着觉民的手,仿佛害怕觉民就要走开似的。 “我一定要回去了,”觉慧故意坚持说。 “好,就请你回去吧,我这个 ![]() “三弟,你真要走?难道你连这一点忙也不肯帮我?”觉民诚恳地央求道。 觉慧笑道: “我不过跟你们开玩笑,但是你们也太把我冷落了。琴姐,我来了这么久,你也不招呼我坐,也不跟我说话。你有了二哥就把我忘记了。” 两个人都笑了。琴笑着分辩道:“我只有一张嘴,我怎么能够同时跟两个人说话?三表弟,你听话些,今天让我跟二表哥多说些。你有话留到明天我们来说个够,”琴把觉慧当作孩子似地安慰道。 “不要这样骗我。我没有二哥那样的福气。” “三弟,”觉民叫了一声,正要说下去,却被琴阻止了。琴抢着说:“你的嘴真厉害,我说不过你。我只问你喜不喜 ![]() “我也许喜 ![]() ![]() “你说得不错,我是这样想。他们两个思想都很新,都很 ![]() 觉慧自然明⽩他们的意思,笑着挥了挥手说:“我不要学你们的榜样,我不会演戏。”他掉开头,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要的就是你!”但是第二个念头又马上跑来把第一个念头赶走了。这个念头是:“我已经断送了一个少女的 ![]() 琴和觉民的谈话终于到了完结的时候。现在他们不得不分别了。觉民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个房间。他觉得不仅是她,甚至这间屋里的一切对他都是十分宝贵的。他踌躇了。他望着她,他又想到那个小房间,那种孤寂的、等待的生活,他没有回到那里去的勇气。然而觉慧立在他的旁边。觉慧的催促的眼光提醒了他,他明⽩自己必须回到那里去。此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好像预料到就要从光辉的天空坠⼊黑暗的深渊里去似的,他绝望地、悲伤地、而且多少带了一点挣扎地说:“我去了。”可是他一时却拔不动脚。他还想说几句话安慰她,然而仓卒间找不到适当的话,他却说了一句“你不要想我”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他正要她时时想念他。 琴立在觉民的面前,两只大眼睛⽔汪汪地望着他。她很注意地听他讲话,好像预料到他有什么不寻常的话对她说。然而他却没有。她等了许久,他只说了短短的两句。她失望了,她害怕他马上就走开。她连忙挽留道:“不要就走,等一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她拉住他的袖子。 他呑了这些话好像呑下好的饮食。他呆呆地望着她的 ![]() ![]() 琴觉得觉民的温柔的眼光在抚爱她的眼睛和她的脸,好像在说:“你说呀,你说呀!你所说的,无论是一个字或一句话,我都注意地听着。”她想找些可以永久安慰他、使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话来说,然而她找不到一句值得他听的话。她望着他,她着急。她害怕他就会转⾝走了。她依旧拉住他的袖子不放。她不再选择话了。她想到什么,立刻就说出来,并不去考虑这些话有没有说的必要,或者跟他有没有关系。 “倩如来说,我们学堂里头的文和‘老密斯’要到京北读书去了。她们在这个环境里实在忍受不下去。她们的家庭也怪她们不该剪头发,”琴开始说,她并不向觉民解释文和“老密斯”是什么人,好像他已经 ![]() “倩如自己恐怕也要走。她⽗亲因为她的事情受到了攻击,他很愤慨,说是要把 ![]() “梅姐近来病得厉害。她天天在吐⾎,不过吐得也并不多。她瞒着她⺟亲,她一定不要我告诉人,她不愿意吃药。她说她多活一天只是多受一天的罪,倒不如早死了好。她⺟亲整天忙着拜客、打牌,不大管她。倒是大表嫂常常想着她,给她送药,送东西去。我昨天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把她的病状告诉她⺟亲了。她⺟亲才着急起来。梅姐的话也许是对的,不过我不能够看着她死。你们不要告诉大表哥。她嘱咐我千万不要让大表哥知道她吐⾎的事。”这也是琴的话。她忽然发见觉民的眼睛被泪⽔充満了,泪珠开始在眼镜片后面沿着面颊流下来。他的嘴 ![]() “琴妹,我去了,”觉民悲声说,他实在不愿意走,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得走了。他料不到他们这次的快乐的会面会以伤心的哭来结束。可是两个人都哭了。许多的话,许多的事,都以哭来了结了,不管他们怎样自命为新的青年,勇敢的青年。 “不要去!不要去!”琴取下她的遮住脸的手,向觉民伸过去,悲声叫道。 觉民正要向她扑过去,他的膀子被觉慧抓住了。他便站住,默默地掉头去看觉慧。觉慧并没有哭,⼲燥的眼里发出強烈的光。觉慧把脸向后面一掉,是叫他走的意思。他觉得觉慧的意思不错。他转过头用他的悲痛的声音安慰琴:“琴妹,不要哭,我会再来的,我们的住处隔得这么近,有机会我一定来看你。…我回去了,你好好保重,等候我的好消息。”他把心一横就跟着觉慧走了出来,留下琴一个人在那间开始 ![]() 琴看见他们走了,便追出去,到了堂屋门口,她站住了,⾝子靠在门框上,注意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觉民和觉慧走到了街上,耳边仿佛还有琴的哭声。他们并不 ![]() “你们的事情一定会成功,一定会胜利。我们已经贡献了够多的牺牲了。”他略略地停了一下,又用更坚定而且几乎是残酷的声音说:“如果现在还有牺牲的必要,那么就让他们来做一次牺牲品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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