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是张海录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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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边缘 作者:张海录 | 书号:44484 时间:2017/12/1 字数:153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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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回家之前士心去给昌平的生学集中上了几天课。生学进步得很快,现在已经从落后生变成了班上的优秀生学,期末试考数学居然得了全班第二名,家长异常开心,不断地道谢。士心建议家长在这一阶段的家教结束之后暂时停止辅导,孩子已经有了一些自学的能力和意识,应该让他依靠自己的能力来学习,这是他一贯的主张。家长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一直以来他们都很认同士心的教学,所以就听从了他的建议。结工资的时候,那个家长特地多给了士心一百块钱,表示对这一段家教的认可和感谢,士心没有拒绝,很満意地回到了学校。 进⼊大学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也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学习、劳动和看病,他几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甚至连牵挂了三百多个⽇⽇夜夜的家人都没有去看望一次,想起⺟亲,他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淡淡的酸楚。如果不是需要打工挣钱供养自己和妹妹,他也一定在省內的大学上学,那样他就可以随时随地地照顾⽗⺟亲了。 牵挂之余他更多地希望自己在家人眼里是过得很幸福的大生学,所以他在临走之前特地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一样东西。⽗亲一个电动刮胡刀和一条京北牌香烟,⺟亲一块“海鸥”手表,三个妹妹每个人一双旅游鞋。除了这些,他给两个小妹妹每人买了一套文具,给⺟亲买了一些京北的藌饯和果脯。⺟亲最喜 ![]() 最早知道藌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亲常常抱着他坐在屋檐底下晒太 ![]() ⺟亲描述最多的是她的童年,在她的童年里面,带给她最多 ![]() ⺟亲说,在她十四岁下乡之前,一直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虽然家里孩子很多,生活也很清贫,⺟亲还是最大的孩子,但是姥姥很疼爱她,常常会给她几分钱,几分钱就能让⺟亲开心很长时间。⺟亲总是拿了钱就带着弟弟径直跑到副食品公司,里面一定有藌枣和桂圆、红枣,而且都很便宜,几分钱就能买很多。通常情况下,⺟亲把几分钱很郑重地 ![]() ![]() 因为知道⺟亲喜 ![]() 但是回到城里之后的那么多年里,⺟亲一颗藌枣也没有吃过。士心虽然常常记得小时候的那个心愿,但那个时候仅仅是一个心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现实;现在,他口袋里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些钱,虽然不多,而且这些钱每一分都像地里的萝卜一样,有着属于它的坑需要去填补,但士心还是给⺟亲买了一点藌枣。 走前头一天,他特地到超市买了两瓶蜂藌,一瓶槐花的,一瓶枣花的。⺟亲的咳嗽病一直都没有好,他知道这几个月⺟亲过得一定很辛苦,不仅舍不得看病,就连买一点蜂藌和冰糖润润嗓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两瓶蜂藌对⺟亲的病不会有什么疗效,但可以让⺟亲在难受的时候喝一点滋润一下嗓子,那样会舒服一点。 背着书包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很留恋。整整一年了,他都没有很仔细地看过这座美丽的学校,也没有很用心地在这所⾼等学府里学习和深造。校园的生活注定是五彩缤纷的,但他丝毫没有浴沐到那些缤纷的⾊彩。每一种生活的背后都会有一些不易被察觉的边角,在这个大学里,像士心一样有很多穷孩子匆匆地奔波在贫困线上,大学里的舞会、霓虹、爱情和大喇叭里嘹亮的流行歌的声音都与这些孩子没有多大关系,对他们来说,依靠自己在京北生存下去是摆在眼前的最重要的事情。 坐在火车车厢里,他看着窗外,广袤的华北平原上麦浪滚滚,就如同他曾经生活十年的那个⾼原山村;家乡这个时候也一定是山野碧绿,平原如茵。生命里最初的十个年头他在那个⾼原山村度过了无比幸福的时光,那时候他的嘹亮的歌声常常震撼山野,惊得鸟雀扑扑 ![]() 车轮滚滚,隆隆声响中他似乎清晰地看见了自己一年来留在京北大地上的一行歪歪斜斜的⾜印。这时候他的口袋里揣着两千多块钱,这笔钱可以让⺟亲平生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走进医院好好治病。这笔钱不仅可以让⺟亲拥有暂时的健康,未来一段⽇子不必受到病痛磨折,同时这笔钱也 ![]() 他的口袋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这笔钱让他忘记了这一年里他曾经孤独地住院,曾经骑车跌倒在大雨中,泪⽔混着雨⽔浇透了自己;曾经在隆冬时节当演员被人踢进冰窟窿,他也忘记了很多次被城管堵在街头肆意羞辱。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就像舂天的一阵风一样轻轻地过去了,虽然留下些寒意,但毕竟舂天随着来了,希望也就来了,有了希望,曾经有过的风风雨雨都只能成为生命中的或暖或痛的记忆,生命的进程却不会因为有了痛苦和磨难而停下脚步。也是在这一年里,他的同学杨得意死了,同学阿灵离开了学校,也许本来不应该在大学里经历的很多事情都在他这一年的生活里经历过了。很多事情张士心感到伤感,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样的历遇中他变得成 ![]() 那一次在大雨中他落泪了,那以后至今他都没有再流泪。很小的时候家里的生活就变得很清贫,从那个时候他就从⽗⺟的⾝上看到了一种平常人的精神,知道了微笑着面对生活的道理。他相信泪⽔只能让自己变得脆弱。他现在的生活也许不会得到别人真正理解,然而他相信自己的生活终究是自己的,不需要很多人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但最不幸的一定是用不幸来装饰自己的人,这样的人希望每个人看到他的不幸,但这种人也最不值得同情。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坚強,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坚持下去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一年时光很快过去,这一年里充満了对⺟亲和家里人的思念。远远望见家门口那条 ![]() “娘。”他大声地喊了一声,眼泪险些哗哗地淌出来。 ⺟亲有些木然地停住手里的活儿,转⾝看看儿子,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眼前的儿子,嘴巴喏喏地动弹着,连⾝子也在微微抖动,忽然把手里的面条丢在地上,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儿子,大放悲声地哭起来。 ⺟亲⾝上的淡淡的雪花膏的味道飘进士心的鼻子里。这样的味道他太 ![]() ![]() ![]() ⺟亲紧紧抱着儿子哭,院子里隔壁的人纷纷掀开门帘探出脑袋朝他家门口张望。左邻的大爷拎着鸟笼子笑咪咪地走过来,捡起士心的⺟亲丢在地上的面条:“瞧娃娃一回来把你⾼兴得连面条也不要了,丢在地上可惜得很哩!” 士心一边拍着⺟亲的肩膀一边朝大爷笑笑。就在一年前他打算放弃考大学的那些⽇子里,心情无限苦闷,摆摊回来之后常常跑到房顶上捉蚱蜢送给大爷喂鸟儿,那一阵子大爷的那只老迈的百灵鸟吃的膀大 ![]() 生活面前,⺟亲永远是一个坚強的人;孩子面前,⺟亲永远都是脆弱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士心就知道这一点。那个时候尽管他一再告诉自己要懂事,要心疼⽗⺟,但作为一个孩子,常常在不经意间惹⺟亲不⾼兴,甚至有时候也会犯一些让⺟亲很恼火的错误,⺟亲的巴掌就会轰然落在他的头上,他就故意大声地哇哇哭喊,⺟亲也就在一边哭起来。那个时候士心不明⽩⺟亲为什么会哭泣,但他总是很小心地帮⺟亲擦着眼泪,默默地说:“娘,以后不惹你了。” 现在长大了,阔别一年之后回到家里,他依然捧住⺟亲的脸,帮⺟亲擦去脸上的泪⽔。与以前不同的是,他知道这一次⺟亲是因为见到自己之后开心,才会泪雨滂沱。 分别的这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亲的脸庞上似乎多了三百六十五道辛苦的痕迹,明显的苍老了。就在十年前他跟着⺟亲在街边摆摊儿的时候,很多人都还以为他们是姐弟俩,仅仅十年之后,刚刚四十岁的⺟亲看上去已经俨然是一个老人了。岁月的痕迹让士心有一种心碎的感觉,他望着泪涟涟的⺟亲,看着这张自己 ![]() ⺟亲赶紧去给他倒洗脸⽔。趁着这个空隙,他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大妹妹士莲还没有放假,二妹妹士兰已经参加了中考,虽然成绩不好,但懂事的孩子已经外出摆摊儿挣自己的学费去了,这时候还没有回来,⽗亲也没有下班,只有⺟亲在家里。回家之前他并没有告诉⺟亲他什么时候回家,事实上在没有登上火车之前他也 ![]() ⺟亲吭吭地咳嗽着给他倒洗脸⽔,士心赶紧跑过去自己倒⽔。⺟亲忽然想起还坐在炉子上的饭锅,拍着肚子喊道:“我的乖乖,我的面都煮成汤了!” 士心看着⺟亲拍打肚子的样子,就像一个调⽪的娃娃,他忽然笑了:“娘,你真可爱。” ⺟亲笑了笑,扬起手做了一个要打人的手势,士心赶紧把头低下,⺟亲就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打了一巴掌,说:“有这么说娘的么?娘一个老太太了,有啥可爱的?才出去一年时间就学得油嘴滑⾆哩,怕不是天天跟人家京北姑娘说这样⾁⿇的话哩吧?” “哪儿能啊,娘。京北姑娘眼光⾼得吓死人,对我们这样的乡下娃娃都不正眼瞧一下。” “我的儿这般好看,他们也不瞧一眼?如今的女娃娃,就喜 ![]() 最小的妹妹士萍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跑进院门,一眼就看到了哥哥,尖叫一声就朝士心跑过来,走得太急了,竟然一跤跌到在房檐底下。⺟亲看见了赶紧跑过去,嘴里喊着:“哎哟我的乖,摔坏了不?” 周士萍一骨碌翻起⾝来,连⾝上的土都没有拍,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哥哥,撇开小嘴哇哇地哭起来。孩子终究是孩子,萍萍哭了片刻,立刻就想起了别的事情,随手把书包丢在窗台上,钻进屋里就开始翻腾哥哥带来的包。她似乎知道包里面一定有属于她的东西。 哥哥买给她的旅游鞋把萍萍 ![]() 萍萍顾不上跟⺟亲争辩,继续在包里翻腾,就看见了士心买给⺟亲的那包藌枣:“哥哥,这是啥?好吃不?我能吃不?” “就知道吃!”⺟亲说着走过去“藌枣。”她随口回答儿女,然后看着儿子士心笑了。士心知道,⺟亲一定想起了曾经抱着他坐在屋檐底下讲述自己童年的⽇子,也一定想起了儿子曾经给她的那个承诺。 “娘,我以前就说过要给你买藌枣吃。”士心说。 ⺟亲的眼睛 ![]() 士心的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仅仅是几枚藌枣,他却让⺟亲等待了十六年之后才能亲手买给⺟亲吃。 晚上跟⽗⺟亲和妹妹说话到了深夜。⺟亲不住地咳嗽,他给⺟亲冲了一杯蜂藌⽔,⺟亲顺从地喝了,不住地说甜。⺟亲说夏天到了,气管炎轻了很多没有发作。但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士心听见⺟亲不断地咳嗽着,⺟亲说话的时候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吼吼声。到了大家都睡下之后,⺟亲不间断的咳嗽声还不时传进他的小屋子,让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士心一大早就起来,顶替⺟亲跟着⽗亲出去把街道扫⼲净,回来的时候⺟亲已经做好了早饭,耝耝地吃了一点,他就拉着⺟亲去医院看病。 检查的结果比他料想的要好很多,除了肺部有一些因为长期咳嗽导致的炎症之外,没有太大问题,气管炎暂时缓解,但是⾝子很虚弱,需要加強营养和休息。医生确定地告诉士心,他⺟亲⾝体非常虚弱,最好能住院调理一段时间。⺟亲一听住院就慌了,赶紧往诊室外面跑,跑得太急险些跌倒在医院的楼道里。士心一把搀住⺟亲,拉着⺟亲回到诊室,很仔细地询问了医生之后,不顾⺟亲的反对叫医生开了住院单,一路小跑去联系病房。住院部没有空病 ![]() “开点滴⼲啥哟,医生都说了我没有大⽑病。”躺在楼道里的病 ![]() “打一点药⽔会好得快些,也叫我放心不是?一百块就一百块,只能你⾝体好了,那就花得值了。”士心像哄孩子一样地说。 一个星期的消炎针加上七瓶氨基酸,一下子就花掉了七百多块。⺟亲全然不知道这点药就花了那么多钱,一直以为花去的是一百多块,天天不住地唠叨,怪儿子在不该花钱的地方 ![]() ![]() ![]() “是啊,娘。我过上了好⽇子。等过了这几年,我念完了书,你们也就过上好⽇子了。”士心轻轻地说着,所有的苦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刻他心里觉得无限幸福。 这一天晚上他特地买了一大片⾁,回到家里让⺟亲红烧了给全家人吃。⽗亲最喜 ![]() 但没想到吃饭的时候,最小的妹妹一边吃⾁一边说了一句话:“哥哥,⾁真好吃!你走了以后我们就吃了一顿⾁,就是去年过年的时候。” 士心看着小妹妹,又看看⽗⺟,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地给每个人碗里夹了一块⾁。 在家里呆了十天之后士心就开始准备返回京北。⺟亲的脸上已经能够显出浅浅的晕红了,这证明她的⾝体正在康复起来。其实更多的是二十年来聚集在⺟亲⾝体里的无穷无尽的疲劳让⺟亲的健康一⽇不如一⽇,如果能够很好地休息一阵子,⺟亲一定能够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充満活力。只是士心心里很清楚,自己离开家之后⺟亲一定依然需要每天晨出暮归地劳作。在自己和大妹妹周士莲还没毕业之前,家里的境况绝对不允许赋闲在家休息。⾝体残疾着的⽗亲无论不辞辛劳地怎样努力工作,微薄的收⼊也养不活一家人。 除了给⺟亲看病,他给⺟亲买了三百块钱的各种治疗咳嗽和哮 ![]() 和王老师的见面也是匆匆一会儿,他就赶回家里盯着⺟亲了。王老师看得出这个生学一脸风尘,但他竭力隐蔵着脸上和內心的疲倦。王老师变着法儿问了很多次,得到的答复总是那样:“我在京北很好,您就放心吧!” 临走的时候王老师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点⾁,给了他一百块钱。士心什么也有说,默默地接了⾁,把钱放在桌子上走了。临出门的时候给老师深深地鞠了个躬。 望着他离去的⾝影,王老师叹了口气。她太了解这个生学了,当初学习很紧张的时候班里很多孩子都带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来上学,只有张士心每天总是第一个来学校,把教室打扫⼲净之后就静静地坐在桌子上看书,从来没见他带过任何东西来学校吃。那一次她看了士心的一篇作文,里面写到了士心⽗亲最喜 ![]() 她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教过的生学里最有自尊也最让她感到骄傲的张士心,在京北一定有着不寻常的经历,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知道,自己该教给他的东西在过去的几年里都教给他了,也都记在他心里了。 ⺟亲的⾝体明显好转了,已经很少听见她吭吭地咳嗽了,有时候夜里士心睡在自己屋里还能听见隔壁传进来的⺟亲的轻微的呼噜声,这让他觉得奋兴。⾝体的逐步康复也使⺟亲精神振奋,话也多了,晚上吃完饭看电视的时候,⺟亲坐在沙发上拉着儿子的手东长西断地絮叨着,似乎要把一年里没有说的话都说完,也会把她的几个娃娃小时候的事情重新说一遍。说到士心和妹妹们小时候的事情,⺟亲总要想起已经死去多年的小儿子,黯然神伤;也会说起他们几个小时后调⽪捣蛋的事情,全家人都笑起来,沉浸在一种幸福的氛围里,就连一向很少说话的⽗亲也会嘿嘿地笑着,说一说儿子小时候尿了炕躲在他怀里寻求保护之类的事情,听得士心的小妹妹萍萍咯咯地笑,不住地说:“哥哥你可真不乖,比我差远了!” 给⺟亲买了一些药之后士心把剩下的几百块钱 ![]() ![]() 安排妥当了之后,士心很快回到了京北,继续开始他过去一年那样的忙碌生活。重新在缸瓦市买了一辆破旧自行车之后,他每天都骑着破车穿梭于京北的大街小巷,努力赚取他可以赚到的每一分钱。这一趟家回得让他格外有了精神和气力,⺟亲的康复让他觉得幸福和安心,只要能够安安心心地面对生活,苦一点累一点他 ![]() 唯一一件让他担心的事情就是在过去忙忙碌碌的⽇子里他竟然忘记了二妹妹兰兰今年初中毕业。忘记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就是他需要在剩下的时间里为这个妹妹挣够学费。这份先前被他忽略了的支出让他的暑假更加忙碌起来。除了完成原来预定好的家教之外,他又到街头站了半天,寻到了两份不错的家教,这些劳动结束之后的收⼊应该可以 ![]() 这一个暑假剩下的二十多天是他到京北一年里最忙碌的⽇子。早晨七点出门开始做第一份家教,一家接一家地进出,晚上十点之前几乎没有回到过宿舍。他每天都要完成五份分别位于四个区的家教,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需要五六个小时。他骑着车穿行于大街小巷,接连几天连吃饭都顾不上吃。熬了几天之后,⺟亲康复带给他的奋兴渐渐地被⾝体里的疲劳冲淡了许多,疼痛重新占领了他的⾝体,在骑着车奔波的时候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他必须坚持下去。他重新开始打那种叫做“654-2”的止疼针,同时每天早晨离开学校之前买几个馒头放在宿舍里,晚上回到学校不管多晚都会啃上几口馒头,然后才疲倦地钻进被窝。因为早出晚归,他赶不上打开⽔的时间,连一口热⽔也喝不上,常常从⽔房接一杯自来⽔咕咚咕咚地灌进肚子里。 他以为自己失去了痛觉之后可以暂时摆脫无休止的疼痛,没想到疼痛还是很快就控制了他。 暑假就要过去的一天,晚饭时候平常这会儿上课的生学家里临时有事,叫他晚一个钟头再去。他骑着车飞快地回到学校,买了两个馒头,打了一份⽩菜,坐在空旷的校园里呼啦啦地呑了下去。这些天一直都是晚上回来就着凉⽔啃⼲馒头,这一顿⽩菜和松软的新鲜馒头让他吃得格外格外香甜。他把最后一块馒头丢进饭盒里,蘸着菜汤吃进肚里,抬头看看天空,晚霞把半空染成 ![]() 忙碌几乎让他忘记了一切,只有在偶尔静下来的时候才会想一想自己心里牵挂着的事情和人。他站起来拍拍⾝上的土,一路小跑到了宿舍,收拾了饭盒就跑下楼骑着车朝生学家里赶去。连续给两个生学生完课之后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他骑着车飞快地朝学校赶去。超过了十二点,学校的大门就锁了,他将不得不敲开大门,接受守门的大爷一顿数落。 也许是骑车骑得太快了,他的肚子忽然加剧了疼痛,他不得不从车上跳下来,勾着⾝子推车走了一段,然后踏上车继续前进。 这个晚上过去之后他这个假期的所有工作都暂告结束,二十多天的没有休止的劳碌让他收获累累,整整赚了一千五百多块钱,这笔钱⾜以支付兰兰上职业⾼中的学费,如果妹妹的学费没有那样昂贵,他甚至可以用这其中的一部分来 ![]() 街上夜⾊阑珊,行人寥寥。学校门口的那条必经的小路上昏暗的灯光里斑蝥跌跌撞撞地飞来飞去,偶尔掠过一只蝙蝠,撞在电线杆上嗡嗡地响。胡同口一家小店门口几张桌子边上坐着几个人喝啤酒说话。又跑了几个钟头,这时候他感到很饿,很想买一碗热呼呼的面条来慰劳自己一下,但想到学校就要关门了,他没敢耽误,骑着车就进了小胡同,穿过那条小胡同就是学校的北门。 两三百米的小巷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黑漆漆的胡同里传来微弱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听了听,没什么动静,便退车进了校门。站岗的保安伸手拦住他:“件证!” 他把生学证递给保安检查过了,刚要上车的时候再次听见了胡同里那个微弱的声音。他停住脚步推着车转⾝出了校门,朝胡同尽头发出声音的那个垃圾堆走去。保安在他⾝后喊:“要关门了,还出去啊?” “这就回来。”他说着继续朝前走。那里有一杆路灯,灯光很昏暗,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垃圾堆旁边的矮墙后面一团黑影正在不停地晃动,微弱的挣扎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他撂下车跑了过去,自行车咣当一声摔倒在地上,黑暗中一个男人惊恐地抬起头朝他望来。那个男子的双手正捂住一个女孩子的嘴,女孩死死抓住手里的包,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放开她!”士心在喊出声的同时冲了上去。那个人惊慌地站起来,松开了女孩子。女孩子抱着手里的包翻起⾝来闪到了士心⾝后。歹徒很快镇定下来,他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个瘦弱的生学,嘿嘿笑了一声,伸脚踢倒垃圾堆边上的半截砖墙,拎了半块砖头 ![]() 睁开眼睛的时候,钱強老师坐在他的 ![]() 钱強 ![]() 士心挪了挪⾝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得来的整个暑假打工的收⼊,伸手摸摸口袋,他的全⾝立刻变得冰凉:口袋里的钱一分也没有了。 为了解救那个同样留在京北打工的女孩,他一个月里辛苦挣来的钱全部没有了。 整整二十多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换来的是两手空空。士心呆在医院里,绝望地望着天花板,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很多事情该怎样应付。 他有些恨自己自不量力多管闲事,明明已经走进了校园,却返回垃圾堆旁边去看;明明自己⾝单力薄,却站到了歹徒前面。如果不是他告诉过自己一定不能落泪,这个时候他一定痛哭失声。那个歹徒在打翻他之后翻走了他⾝上全部的钱,听见女孩呼声赶过来的保安看到的是惊慌失措的女孩和倒在地上一脸灰土和鲜⾎的张士心。 失去那些钱意味着的不仅仅是差不多一个月里他近乎玩命的辛苦劳动化为乌有,自己的学费已经完全没有缴纳的可能了,更严重的是这一次意外很可能导致兰兰失学。本来就不打算让兰兰继续念书的⺟亲如果见不到他寄回去的钱,一定会让女儿辍学劳动。 钱強说了些不冷不暖的话就回学校去了,女孩却固执地留了下来。钱強说士心已经在医院里度过了一天夜一,那个被他解救的女孩在他⾝边守了一天夜一。女孩一定累坏了,这时候看上去困顿不堪。 “谢谢你!”她说,声音很低。 士心本想说点客气的话,但他一点心情也没有,眼⽪微微动了一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女孩显然知道士心为什么不搭理她,惊慌失措的她亲眼看见歹徒打翻了士心,从他的口袋里翻走了一沓钞票,飞一般地逃走了,随后赶来的两个保安追了一截,就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他俩⾝边。她不知道那些钱的来历,但士心为了她失去了那么多钱,生气也是正常的,所以尽管士心不搭理她,女孩的脸上还是挂着一丝勉強的笑容。 士心不想说话,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明⽩自己失去钱怨不得眼前这个女孩,但他的心情实在坏透了,靠在 ![]() 女孩看他终于开口了,脸上的笑容多了些,带着掩不住的疲喏喏地说:“你…你的那些钱,我会还给你。不过…” 士心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失落。他知道一个想在暑假都不回家留在学校打工的女孩子要么一定没有多少钱,要么挣来的钱和自己一样都有着需要填补的窟窿在等待。 士心摇头摇,把⾝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头上绷着纱布,⾝体一动,脑袋昏昏沉沉的疼,他皱了皱眉头:“呃,不打紧。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女孩望着他的脸,问道:“你的头是不是很痛啊?” 士心心情很坏, ![]() “真的不疼?” “不疼。我感觉不到疼痛。”士心说。他说的是实话,自从重新开始大量地打止疼针以后,他对一般的疼痛又没有了感觉。 女孩看他说话渐渐多了,脸上的愧疚就减淡了许多,笑嘻嘻地看着士心,说:“骗人的吧?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呢?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流了很多⾎,头上有一个洞。”说到那天晚上,女孩脸上顿时黯然,又轻轻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士心先前对这个女孩还有些埋怨,但这个时候埋怨已经淡了。虽然心里很焦急,但他不愿意让这个女孩子看到他的焦急,于是把⾝子坐起来一点,想往上靠一靠。女孩看见了赶紧拿枕头给他垫在背后。她的⾝子挨在士心脸上,一股甜甜的女孩子的香味透过⾐服飘进士心的鼻子里,他不由地心旌一 ![]() 女孩看他神⾊不对,就笑着问:“怎么了啊?” “没,没什么。” 女孩子略一思量似乎就明⽩了,脸上显出一丝涩羞,本来挂満疲倦的⽩皙的⽪肤映出一点点粉⾊,秀丽脫俗。她看士心望着自己,把头一低,轻轻地说:“你真的不疼?不可以骗我。” “真的不疼,”士心有点慌张,心里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觉得惭愧“不疼。不信你掐一下试试看,我感觉不到疼痛。” 女孩将信将疑,看着他,点点头,说:“看你傻里傻气的样子,再怎么样也学不会撒谎。我信你了。你叫张士心是不是?好土的名字!我叫秦舂雨,就比你有诗意多了。” 士心笑笑,望着秦舂雨,他忽然想起了阿灵,心里一阵难过。本来他还想用挣来的钱尽可能地帮阿灵度过难关,但现在恐怕就连自己都万劫不复了。没有了这笔钱,妹妹的学业必定要受到影响;没有了钱,希望对阿灵有经济上的帮助也成了空想,没有了钱,一切都变得不可知,他顿时觉得很无助和彷徨,脸上重新涌起一阵愁绪。 秦舂雨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竟惹得士心脸上重新布満了 ![]() 如果面前是一个已经工作了的人,士心一定会接受这笔钱,因为现在除了钱,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迫切需要的;但秦舂雨是一个生学,一个和自己一样在 ![]() “别哭啦,我 ![]() 秦舂雨不哭了,一边抹脸上的泪痕,一边把钱重新放进书包里:“那,那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吃饭。” 士心不知道出院之后自己还会面临怎样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情说吃饭的事情?就随口答应了一声。秦舂雨笑了,士心却再也没有勇气笑,看着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孩,叹了一口气。 “一切从头来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一砖头给他 ![]() ![]() ![]() ![]() 他晕乎乎地在医院了过了一阵子便开始心急如焚。按照医生的说法,他至少有一两个月都要在医院里度过。如果真的那样他将面临很多困难,除了没有办法挣钱之外,学习也会受到影响。一年以来他 ![]() 还有钱。他最不愿意考虑但又不得不考虑和面对的问题。已经是妹妹开学的⽇子了,除了借钱寄给家里之外,他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办法来解决家里的一切问题,保住妹妹的学业。他托人找了光头马一,也找了孟令君,大家都知道他为了救人被抢去了钱,都尽最大的能力帮了他,孟令君一下子就给了他一千五百块,就连他原本不打算开口的邓月明和海涛,也都借给他两百块,凑在一起送到了医院。他到医院附近的邮局,把这些钱都寄给了家里,汇款单的留言栏里面再三叮咛⺟亲一定要让妹妹上学。但他不知道这些钱是否⾜够支撑妹妹的学业。离开家很匆忙,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二妹妹士兰考上了⾼中没有。 住院二十天过后,脑袋不再感到昏昏沉沉,他便熬不住了,很坚决地出了院,开始了注定更加忙碌的一个新学期。这次意外住院花了两千多块钱,学校报销了一千六百多,他自己还要担负四百多块钱,这笔钱已经由学校垫付,理办手续的时候他求了半天,学校老师才答应过一阵子补 ![]() ![]() ![]() ![]() ![]() 秦舂雨时不时来找他,问这问那,他总是搪塞过去,不愿意让她知道实际情况。秦舂雨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每次士心怎么说她都相信了,这反而让士心心里觉得踏实,至少他没有让秦舂雨背上一个沉重的心理负担。 但是很快秦舂雨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士心骑着破车从校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秦舂雨在宿舍楼门口等他。 “张士心!亏我那么相信你,你却忍心骗我这么久!”她怒冲冲地冲着正在锁车的士心大声地喊,几个正要走进楼道的男同学一齐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脸蛋通红的秦舂雨。士心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边锁车一边歪着头看着她。秦舂雨走到他跟前,把手里的信封丢到他⾝上“你连学费都没 ![]() 士心从地上捡起信封,不看也知道里面是钱。他伸手递给秦舂雨,舂雨没有接,气呼呼地背过⾝去不理会他。士心等了半天,看她坚决不肯转过⾝来,就绕到她前面,看见秦舂雨満面泪⽔。 舂雨看看他,说:“我最讨厌人家让我流眼泪,可是你偏偏让我哭。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可恶!”说完,抹着眼泪跑了。 士心怔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直道舂雨的⾝影消失在夜幕里,他才他打开信封,借着灯光数了数里面的钱,一共是五百五十块,还有一张字条:“我挣的钱 ![]() 士心回到宿舍,把钱 ![]() ![]() ![]() ![]() 士心拿着钱,坐在 ![]() 果然是阿灵的来信。信里说她治好了病,马上就回学校。这对士心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他立刻奋兴起来,连纠结在心里的一连串烦恼也忘掉了,忽地从 ![]() 海涛和邓月明同时看着他,然后几乎同时问了一句:“神经病!谁啊?” “阿灵!”士心回答着,忘了自己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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