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是张海录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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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边缘 作者:张海录 | 书号:44484 时间:2017/12/1 字数:16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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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的⽇子如同以往,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唯一改变了的就是士心长大了一岁。有时候他很希望自己并没有长大,那样就可以回避很多问题,至少不用去考虑很现实的生活问题。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要面对这个阶段应该面对的事情。在现在这个阶段,张士心所有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努力钱赚,养活自己,还要给家里力所能及的帮助。 试考失败是一个打击,但这个打击还不⾜以让他跌倒。除了准备参加补考之外,他的⽇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一点也没有改变。 宿舍里只剩下三个人了,显得冷清了很多,海涛一心埋头学习,发生的一切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邓月明依然每天満头大汗地吃着他的辣椒拌米饭,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哀乐,宿舍里没有笑声,也就越发显得不象大生学活,所以偶尔有时间的时候士心总是跑到光头马一的宿舍里去,看他们嘻嘻哈哈地打扑克,他也会被那种 ![]() 家里来信了,这是进⼊大学之后士心收到的第一封家信。⺟亲写了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叙说家常之外就是一遍一遍地叮嘱儿子好好照顾自己,字里行间表达着对儿子的思念和愧疚。就是这么一封信,让士心觉得很温暖。他是一个恋家的人,从小就一直很眷恋家,很眷恋⺟亲的怀抱,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还常常赖在⺟亲的怀里不愿意出来。那个时候家里⽇子算不上艰难,⺟亲的脸上总是 ![]() 差不多半年了,他一直忙着学习和打工, ![]() 他在⺟亲的信里面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似乎⺟亲的健康状况很坏。“有时间的时候就回来看看我。”⺟亲在信里这么写。按照一般情况,⺟亲不会这么说,就算假期他没有回家过年,⺟亲也没有要求他回去,⺟亲知道儿子在京北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也心疼儿子赚来的每一分钱,不希望把钱都花在路上;但⺟亲毕竟是叫他回去看看自己了,这不仅仅是⺟亲想念儿子那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最可能的就是⺟亲的健康恶化了。⺟亲从来都不会留意自己的健康,一年到头都在一种病态中挣扎,冬天一到,成年累月攒下来的一⾝⽑病就会一股脑儿全部蹦出来,磨折着她羸弱的⾝体。但她 ![]() ![]() ![]() ![]() 士心给大妹妹士莲写了一封信,叫她一五一十地把⺟亲的情况告诉自己。妹妹在省內上学,每个周末都能回家,之后带着两个馍馍和一点炒好的菜回到学校,接下来的三两天都不用在学校买饭菜,一个星期只要有十块钱的生活费就够了。这样的生活虽然清苦,但士心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起码有大妹妹在⽗⺟⾝边,可以随时照顾爹娘。两个小妹妹还很小,不懂的⽇子的苦,也不明⽩作为孩子除了依偎在⺟亲怀里撒娇之外,还应该明⽩⽗⺟的艰辛,还应该疼爱和尊重爹娘。 果然,妹妹很快就来信了,⺟亲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哮 ![]() 士心不清楚肺气肿的严重程度,但他很清楚地记得,每年到了冬天,⺟亲总是不住地咳嗽,有时候一连串的咳嗽几乎让⺟亲 ![]() ![]() ![]() ![]() 他很想立刻回家看看⺟亲,但他⾝上几乎没有什么钱,就连一张车票也买不起。就算能回到家里,他不知道两手空空地回去,除了能让⺟亲看到自己的儿子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于是他决定在最短的时间里赚一笔钱,然后回家给⺟亲治病。 这个晚上,夜⾊宁静,窗外是风吹过的声音,桌边台灯昏⻩的光照着士心的脸,消瘦中透出一丝焦⻩,但神情安详。他正在给⺟亲写信,他对⺟亲说,自己很快就有时间回去看⺟亲,教⺟亲把⾝体养得好好的,到时候做他最喜 ![]() 他⾝上 ![]() ⽗⺟在最艰难的⽇子里极少向别人伸手求助,无论遇到怎样的艰辛都默默地用自己的肩膀去承受,这样的 ![]() 他去找光头马一借钱的时候马一很痛快地从 ![]() ![]() 士心笑笑。他看得出来,那些钱最多也就几十块,他现在需要的是许诺给⺟亲的五百块。他知道在学校里能一下子拿出五百块钱的人并不多,最可能的办法就是跟大家借钱凑起来,然后慢慢地还给每个人。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给你,也许是一个月,也许要很久。”他说。 “说什么呢?”马一斜了他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拿你当兄弟,说这话⼲什么?没⽔平!”说这话,拿出一颗烟点上,气呼呼地菗了一口,把一叠整理好的钱塞进士心手里“不问多少,就这些!” 他又转头问自己宿舍的同伴:“你们谁有钱?借点儿给我老马,回头一准儿还给你们。”见那些人都摇头摇,马一嘟哝了一句“都是些不慡快的人。”抱歉地冲士心笑笑,说“你先拿着,我再给你寻去。” 马一又翻箱倒柜地寻找,居然在 ![]() 东北小伙子孟令君很慡快地借给张士心四百块钱,并且说什么时候还都可以。士心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借到了钱,赶紧跑到邮局去,把信和钱都寄给了家里。完成了这个工作,他觉得轻松了很多。跑到食堂打了一份⾖芽和两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朝宿舍走。这时候他看见阿灵远远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馒头,一边走一边吃。 走到士心⾝前,阿灵才看见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拿着馒头的手放到背后,冲他笑笑。士心也笑笑。阿灵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走出老远,士心还在看着她的背影。斜 ![]()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他从食堂买了一份⾖芽菜和两个馒头出来,一边走一边大口地吃着,滋味无穷的样子。下午没有课,他在刚刚开业的城乡仓储超市的地下仓库里摆了半天的货,挣了十五块钱,这个时候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从食堂出来,他又看见了阿灵,她也从食堂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馒头,一边走一边吃。士心忽然就明⽩了为什么阿灵会在课堂上晕倒,为什么医生说她营养不良。这个时候士心开始自责起来,其实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清秀的女孩子一直都穿着很朴素的⾐服,背着一个很旧的书包,脑袋后面扎着一 ![]() 他走过去,站在阿灵前面,阿灵就停下了脚步,依然把手放到背后,默默地咬着嘴 ![]() 拦住阿灵之后,士心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一起吃饭吧。” 阿灵默默摇头摇,转⾝就要走。士心急了,冲着她就喊起来:“你怎么总是吃馒头啊?没听医生说…”他忽然发觉食堂门口很多人都看着自己,就放低了声音“医生叫你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忘记了?” 阿灵看看他,红着脸点点头,急急忙忙走了。夕 ![]() 回到宿舍,士心还是觉得不踏实,但他不知道能做什么。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把饭盒洗⼲净了,跑到食堂买了一份红烧⾁,打了二两米饭,一路小跑到了阿灵的宿舍楼下,把饭盒放在传达室的窗口,叫看门的阿姨把阿灵呼下来。阿姨冲着传呼器喊了阿灵的名字,阿灵在楼上答应着,士心就放心了, ![]() ![]() 他已经托了很多人给他找工作,自己也到处寻找。但学校里处处是找工作的生学,一份收⼊不多而且很辛苦的工作往往成为很多人竞争的目标。学校的勤工俭学办公室会提供家教之类的工作给生学,但是每份工作的介绍费要二十到五十元,而且就算工作不合适也不退钱,所以士心从来都不去那里寻找工作。 找了很多天都没有着落,这让他很沮丧;但他不敢懈怠,因为借同学的钱要尽快还上,⺟亲治病也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所以他决定到街头去寻找工作。 他从学校的商店买了一张大⽩纸,裁成四块,挑了一块在上面用⽑笔写了“师大家教”四个字,贴在一块硬纸板儿上,挂在自己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骑着车就出发了。他曾经看见有大生学在街头举着这样的牌子寻找工作,不知道这样的方式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但即使有一点机会和希望,他都要尽量争取。 这是一九九五年的舂天,街边的柳树还没有吐出最初一抹绿芽,但扑面而来的风已经变得轻柔了许多,全然不象过去一个冬天的风那样肆 ![]() 士心骑着车走在温柔的风里,嘴里还哼出一段一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歌曲。每次出去劳动的路上,他总是这样哼哼着,一种 ![]() ![]() ![]() ![]() ![]() ![]() 他先到了西单,刚刚把车子和牌子摆好,执勤的人员就来了,什么也没说就叫他赶紧走。在繁华地段摆摊设点必然要遭到赶撵,对于这个他再 ![]() 他骑车到了定安门的过街天桥上,那里人不是很多,附近有一个地铁出口,从里面出来的人大多乘坐地铁上下班的人,而不用骑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家境都略好一些,愿意给孩子请家庭教师的人比较多,同时还有很多在公司里上班的人也大多坐地铁上下班,说不定能找到一个比较理想的工作。 他⾝上仍然穿着那套中山装,这一⾝灰突突的⾐服在这个季节里穿在⾝上很温暖。士心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街头整整等待了一个下午,路过的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个被风吹得灰头土脸的黝黑的小伙子,匆匆走过去, ![]() ![]() 到了下班的时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自行车道上的车辆象洪流一样涌过,街头人群熙熙攘攘,但是没有一个人是属于士心的客户。他饥肠辘辘,但现在还不能回学校,他希望在这些下班回家的匆忙的⾝影里,会有一个人来光顾他。这个时候他正背负着几百元的外债,当初来京北上学的时候王老师借给他的五百块钱也没还上,这个时候太需要一份工作了。 桥下是护城河,刚刚解冻的河面上飘 ![]() ![]() ![]() ![]() ![]() ![]() “回到学校里,三⽑钱就可以解决肚⽪了。”他心里对自己说,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在聇笑自己刚刚垂涎 ![]() 焦灼地等待了一整个下午,下班的人流渐渐稀疏起来,整个城市这一天的忙碌就要结束的时候张士心终于绝望了,看来他只好明天再来。他将纸牌子收起,准备放在自行车上回学校去。这时候忽然听见人群喧腾起来,在他⾝边大声吆喝的小贩们顿时 ![]() 他知道这些人是城管。在家乡摆摊的那些年里,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城管在街头追逐小贩,没收小贩的东西,常常将那些为了糊口在街头摆摊设点的人打得头破⾎流,商品散落一地。但这是在京北,就在他不知所措 ![]() 他口袋里只有几⽑钱,他把手放进口袋里紧紧攥住那几⽑钱,钞票已经被他捏的透 ![]() ⾝边围満了看热闹的人。他们需要的是热闹,其他事情与他们无关。看的人多了,那个大盖帽就来劲了,开始象耍猴一样地耍弄张士心,惹得人们一阵一阵哄堂大笑。张士心的泪⽔在眼睛里打转转,但是他咬着牙没有哭,強忍着泪⽔愤愤地瞪着那个得意忘形的城管。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不能忍住,泪⽔便会肆无忌弹地噴出来,那样他就丧失了所有的尊严,那些围观的人也就得到了全部的乐趣。 “小子,瞧你的样子是想吃人呢吧?”那个城管不依不饶。 一个过路的大妈瞧见了,穿过人群走到士心⾝边,温声说:“孩子,就给他 ![]() ![]() 僵持了大约半个小时,士心疲倦极了,这个时候肚子开始疼得厉害起来,他知道一阵剧烈的疼痛即将到来。他翻开了所有的口袋,把仅有的五⽑钱 ![]() ![]() ![]() 城管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只有那个声音一直在士心心头回 ![]() 他默默地捡起被踩在地上的⽩纸牌子,用手擦掉上面那个清晰的脚印,把地上的五⽑钱捡起来放进中山装的口袋里,推着车低头走下桥头。他必须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学校,还可以来得及在食堂买一份两⽑钱的⾖芽和两个馒头,错过了时间,就只有饿肚子,他没有钱买别的东西,他只有学校发给他的每月几十块钱的菜票。 走下桥的时候他无意间看了一眼那间卖刀削面的小店,里面有很多人在吃刀削面。有几个男人光着膀子,端着大碗靠在桥边的栏杆上西里哗啦地吃着面条,光头上面热汗淋漓。他也热汗淋漓,那是刚才的一番羞辱之后流出来的,也是饿出来的。 他歪着头看了一眼已经挂起电灯的小店, ![]() ![]() ![]() 他惊愕地看着那个人,一个五十岁上下胖乎乎的男人,脖子里搭着一块⽩⽑巾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是小店的老板。 士心似乎明⽩他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就喏喏地往后闪:“不,不…” 那汉子看着士心,把手望前伸来:“吃吧。生学。我都瞧见啦!整个下午都在这桥头,饿坏了吧?我儿子也在外地念大学哩,出门在外的哪一个容易啊?” 那是一碗削的非常好的面条,细细长长的面条很有韧 ![]() 那人并没有阻拦士心,继续忙着招呼他的生意。士心默默地蹲在那里洗碗。小店的生意很好,一会儿就有很多碗送过来,他一直忙了一个多小时,吃饭的人才渐渐少了,他的厂子似乎已经纠结在一起了,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的⾝体噤不住颤抖。最后一抹夕 ![]() 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士心洗完了碗,抬起疲倦的⾝子,走过去端起那碗面条,发现还是热的。他知道一定是那个人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刚刚削了一碗新鲜的面条,上面浇着浓浓的汤汁,还放了几块⾁。他笑眯眯地看着士心,说:“吃吧!” 那个瞬间,士心仿佛看见了⽗亲眼睛。 他一边吃一边跟那个老板说些家常话。老板说他的刀削面远近闻名,味道好是因为讲究“剥削”两个字。“剥”说的是剥蒜瓣儿“削”讲的是削面的功夫要好。“刀削面一定要放蒜瓣儿进去才能吃出好味道来。”他一边说,一边剥了几颗蒜随手丢进士心的碗里。有了蒜瓣,刀削面果然多了几分滋味。 那个夜晚,一碗“剥削”来的面条,带给士心的不仅仅是没有了饥饿和疲劳,还有温暖。他用他的劳动从一个善良的人那里换来了一碗面条,还有做人的尊严。 那以后他依然常常去那个桥头找工作,找到合适的工作给自己做,也给同学做。花十块钱买来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骑起来叮咣响,一路都仿佛在听音乐,一点也不寂寞,每次都骑车去。他学会了眼观六路,再也没有被城管抓住。每次到了那里,他都会花五⽑钱买一碗刀削面,很満⾜地吃一顿,依然是老板削面,他自己剥蒜,一边吃面一边说些家常话,那个老板不住地说:“我那在外地上学的儿子要是也这么懂事,我就算累死了都不觉得冤。” 士心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那个善良的人,那一碗温暖的刀削面。不会忘记在京北飘 ![]() ![]() 初舂的最后一场雪过后,他依然没有找到工作,还必须到街头去找工作。因为下雪,他没有办法骑车去,加上最近肚子疼得非常频繁也非常剧烈,他没有把握能骑着那辆破车顺利赶到预定地点找工作,所以他必须坐车去。除了几十块钱的菜票,⾝上已经没有钱了,他翻箱倒柜一共找到了六⽑钱,揣在口袋里就出门了。 这是他头一次坐京北的公 ![]() 学校距离这趟车的始发站只有一站地,他上去的时候还有很多空位置,他便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上去,一路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来到京北半多年了,他一直骑着破车在大街小巷穿梭,却没有真正留意街边的风景。这个时候刚刚吐芽的柳树上挂着薄薄的残雪,风景别致,看得人心情也慡净了许多。 他看人家都买了一⽑钱的票,也就递上一⽑钱。胖胖的女售票员斜眼看了看这个穿着中山装的半大小子,什么话也没说就把票给了他。走了两站地,车上的人渐渐见多了,新元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外地妇女。售票员走过来叫那个外地妇女买票,妇女便掀开⾐襟从內⾐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小心地数了半天,数出两⽑钱递给售票员,把剩下的几分钱重新装进口袋里,放下了⾐襟:“俺到安天门,可是两⽑钱的票哩?” 售票员接了一把硬币,输也没数就丢进了票夹子,点点头指着那个孩子说:“孩子也得买票。” 那个外地妇女摇头摇,就把头扭向窗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个胖胖的售票员显然尴尬得很,大声地喊道:“说你呢,这孩子也得买票。” 那女人转过头看看,说:“俺没有钱了,俺是个要饭的。俺孩子小,坐车从来都没有买过票。” 售票员翻了个⽩眼:“不买是吧?我还就跟你耗上了,看谁耗得过谁。今儿不买票你就甭想下这车。”她在士心⾝边气定神闲地站稳了,就开始数落那个妇女。但任凭她怎样数落,那妇女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没有一点反应。再过了两站,售票员忍不住了,大约也是说得累了,脸上显出怒⾊来,大声地问:“乡巴佬,你到底买不买票?” 她的这句话立刻招来了车上很多外地人的责骂,士心也觉得这个不依不饶的售票员有点过分了,就把自己⾝剩下的钱拿了出来,取出两⽑递给那个售票员:“我帮她买票,你就别说了。”售票员还想说什么,车上的人便开始七嘴八⾆地议论起来,有人说:“人家都帮着买票了,还叨叨啥啊?” 售票员愤愤地瞪了士心两眼,丢给他一张车票走了。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士心看见那个胖乎乎的售票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如炬,穿透人群直 ![]() 士心把票递给她,女人看了看,很平静地说:“罚款!两块!” 又是罚款!这一次不是因为违章摆摊,而是因为他坐车超过了与票面符合的里程。 他⾝上只有五⽑钱,刚刚给那个女人买票花掉了两⽑,现在还剩下三⽑钱,还必须预留出回学校的路费,无论如何也 ![]() ![]() ![]() ![]() “我真的第一次坐车,不知道该多少钱。”士心诚恳地说,那个售票员从他手里夺走了五⽑钱,将几张车票撕下来丢在他⾝上,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说:“傻帽,逃票逃到京北来了!” 那个要饭的女人嘻嘻地朝士心笑着,她怀里的孩子望着士心的脸,对她妈妈说:“妈,这人真傻!” 士心望着那个还不懂事的孩子,笑了笑。车到站了,他快步走下了车,也躲开了人们一直聚集在他⾝上的目光。 在京北这个文明的都市里谋求生存和发展的种种艰辛,只有那些曾经被京北人看不起现在也还看不起也许将来仍然看不起的外来者有着最真切体会。并不是刻意批判那些在皇城 ![]() 从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成为一名生学开始,士心就有一种深深的体会,无论走到哪里,从他那一⾝中山装别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一个京北人,所有的境遇也就因为这个判断而改变了。 工作总算找到了,除了一份比较近的家教之外,那个家教主顾从自己的工作单位给士心找了一份撰稿的工作,一千个字的稿费是十五元。获得这份工作简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签了一本书的合同,写完那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他可以得到三千元左右,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至少可以解决他暂时面临的所有问题。这让士心感到无限奋兴,很快忘记了这一段时间找工作遇到的各种艰难。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夜以继⽇地写作,在短短的二十多天时间里替别人完成二十万字的书稿,那样他就可以顺利获得近三千元的收⼊。 士心从小喜 ![]() 按照对方的要求,他需要做的仅仅是到图书馆查找各种关于心理学的资料,复印下来归类之后编一个目录,按照目录将资料重新拼凑,然后抄写在稿纸上就可以 ![]() ![]() 这段时间除了上课,他几乎用所有的时间来完成书稿。晚上总要趴在宿舍里写到大家都休息了,然后搬着桌子和板凳到楼道里写。⽩天还要菗出一定的时间到图书馆去查资料,记录和整理之后用在书里面。这样的⽇子远远比繁重的体力劳动更辛苦。他以飞快的速度写稿,一天下来勉強能完成一万字,但每次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两只手都⿇木了,眼睛也变得黯淡无神,仅仅睡两三个小时之后就要起 ![]() ![]() 上课的时候他经常睡着。他很希望自己能够不那么困顿,认真听好每一节课,但他总是在这样的矛盾挣扎中静静睡着了。睡得很香很甜,有时候还能在课堂上做一个温馨的梦,回到家里,看到⺟亲的笑脸。 这一天上课他就梦见了⺟亲,⺟亲脸⾊很好,润红的面庞挂満了微笑,用耝糙的手捧住他的脸,不住地端详,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幸福地微笑着。士心心里充満了感动,通过⺟亲的手感受着一种温暖,他深情地叫了一声:“娘!” 听课的同学都被他惹笑了,那仅仅是一个梦。温馨过后,教室里的同学哈哈大笑,老师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说:“回宿舍睡去!” 士心立刻就清醒了,抱歉地冲老师笑笑,继续听课。老师也就不说话了,继续讲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士心用拳头顶着肚子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有人轻轻碰他的⾝体,回头看时,发现阿灵站在他⾝后,用手指指他⾝边的一个空位子。士心赶紧往里挪,把自己的座位给了阿灵。阿灵坐在了他⾝边。她依然穿着那件⽩⾊的旧风⾐,看上去气⾊很不好。 “又没好好吃饭吧?”士心问“看你脸⾊那么不好,真的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的脸⾊也好不到哪里。”阿灵回了一句,笑了“谢谢你的红烧⾁。” 士心嘿嘿一笑,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阿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呵呵地说:“今天你还请我吃红烧⾁吧。” “那可不成!”士心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道。阿灵呵呵地笑着,揶揄道:“不是这么抠门儿吧?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拒绝了?” “这个事情不用考虑,⾁吃多了就都跑到你脸蛋上去了,那样很美么?” “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吃。帮我多吃一点就好了,瞧见你把脸蛋吃成猪头,我就开心得很了。”阿灵说着,呵呵地笑着。 “那还是让肥⾁都跑到你脸蛋上去吧!我现在这模样儿 ![]() “不去。谁愿意跟你吃饭来的?”阿灵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士心没有再说话,从第一次看见阿灵独自在夕 ![]() 上课的时候,阿灵就坐在他⾝边静静地听课。他的肚子很痛,就用钢笔顶住肚子,斜趴在桌子上听课。阿灵听见他耝重的呼昅,用眼睛的余光看见士心紧缩着眉头,痛苦地趴在桌上,脸上的汗⽔正顺着面庞流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下课之后士心叫阿灵一起去吃饭,阿玲借故推拖着,士心也没有強求就匆匆忙忙走了。他要赶紧吃饭,然后很快地去继续完成他的书稿。他到食堂给自己买了一份⽩菜和两个馒头,打了一份五块钱的红烧⾁,装在塑料袋子里送到了阿灵的楼下传达室,叫看门的阿姨 ![]() 从食堂买了一个馒头,阿灵穿过草坪往宿舍楼走。他看见士心坐在草地上独自吃饭,就停住了脚步,看看士心,朝他挪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继续朝宿舍走去。 “姑娘,那个小伙子又给你送饭来了。”进楼的时候阿姨冲她喊“还真贴心,总买这么好的菜给你。”阿姨笑呵呵地说,把塑料袋子递给了阿灵。阿灵看见袋子装着的是红烧⾁。 她接了袋子,没有上楼,径直朝士心吃饭的那片草坪走去。当她站在士心背后的时候,士心全然没有发觉,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菜和馒头。这个时候吃饭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一种很机械的活动,他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饭菜可口,吃饭仅仅是为了继续生存下去。看着他饭盒里剩下的一点⽩菜,阿灵站在⾝后眼睛就 ![]() 士心把最后一口馒头丢进饭盒里,蘸着剩下的菜汤全部吃掉,把勺子放进饭盒里,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站起⾝来想回宿舍去,才发觉⾝后站着阿灵。阿灵手里提着那只装着红烧⾁的塑料袋子,倔強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泪⽔正扑扑地落下来。 “你怎么就吃⽩菜?好像某个人不久前还说天天吃红烧⾁的。”一起坐在校园里核桃树下面的长椅上,阿灵用诘责的语气说。刚刚哭完,她眼睛红红的,神情中有几分憔悴,但是容颜秀丽,眉目如黛。 “我喜 ![]() “才来京北多久啊?你就这么贫嘴,才不信你胡说八道!偏偏我也有一个爱好,就是特别喜 ![]() “哎呀,你看你,汤都洒出来了。我就这么一件体面的⾐服,还被你弄脏了。你给我洗啊?”士心一只手接住袋子,一只手指着自己的中山装“就算你给我洗,我也不领情。你知道么,我这套⾐服很精贵,打去年过年穿到现在我都没舍得洗一下呢!”士心说着嘿嘿地笑了,心里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可能不太合适,就闭上了嘴巴。 阿灵终于破涕为笑,嘟着嘴巴说:“嘿嘿嘿,嘿嘿嘿,脸蛋都那么黑了,还要嘿嘿嘿。黑不死你啊!”说完这句话马上就后悔了,抱歉地笑笑,说“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习惯了。”士心淡淡地说,然后把塑料袋子重新塞进阿灵手里。 “好像我经常这么说错话一样,我跟你很 ![]() 士心嘿嘿笑:“委屈是委屈了一点,不过你要是不开玩笑,我倒不习惯了。赶紧吃吧,如果觉得自己吃相难看,有辱斯文,那就回宿舍去吃吧。” “才不!我吃相好看得很,温文尔雅,大方得体,标准的淑女。哪里像你一样,拿着馒头就嘴巴里塞,噎得自己翻⽩眼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天生没有眼珠子呢!”阿灵的心情在这个瞬间似乎好了很多,竟然显出调⽪的本⾊来。 “那你就回宿舍去,照着镜子慢慢欣赏自己的吃相吧。我是老耝,欣赏你吃饭怕是暴殄天物。” 阿灵没有说话,看了看士心,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你要忙着做很多事情,是不是?” 士心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 阿灵俏⽪地歪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说:“是不是啊?难怪你刚才狼呑虎咽地吃,我在你后面站了半天你都不知道。” “这样子就对了,笑起来多好看啊!前几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吓得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你本来就长得那么丑,脸蛋象是杀手锏,站出来就呼啦啦吓倒一片,人见人倒,马见马翻,还要成天板着脸看人,你想毁灭地球啊?”不知道为什么,士心忽然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就象中学时候一样,喜 ![]() “我真的那么难看么?”阿灵小心地问,很认真地望着士心。 “真的。”士心说“起码比我难看。” 阿灵就笑了:“那我相信自己绝对能吓死人了。” 很久以来庒在心里的 ![]() 阿灵明⽩士心的意思。他们的专业是特殊教育,教育的对象大多就是智障儿童,于是甜甜一笑,说:“那他们也一定认为我是老师,你是生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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