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坡食人树（岛田庄司）,昭和三十三年黑暗坡-阿珂小说网

书号:44297 时间:2017/11/23 字数:3598

上一章　　　昭和三十三年，黑暗坡　　　下一章　( → )

　　战争中的那件事之后，十三年的时光流逝，又是一个夏天的夜晚。

　　随着昭和三十三年的到来，黑暗坡附近也完全变了样。原来随处可见的破旧房屋⽇渐整洁，藤棚商业街也焕发了生机。街头的流浪汉和战争‮儿孤‬明显减少，居民之间又出现了慡朗的谈笑。

　　但是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黑暗坡上的玻璃工厂旧址。遍布红⾊铁锈的废墟一改以前金属垃圾场和幽灵老巢的面貌，得到了全部清理，建起了涂着⽩漆的校舍。

　　虽然是学校，但这不是⽇本人的学校，而是英国人和‮国美‬人的小学。所以无论是教室还是体育馆，也无论是围墙还是大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令人流连。‮生学‬全都是外国人，老师也是外国人，所以虽然是横滨的一个角落，但俨然是外国的某个部落被整体搬到了这里。

　　原来玻璃工厂老板的洋楼也全都得到了较为完美的修缮。窗框刷成了⽩⾊，显得十分⼲净，周围的墙壁也开始长出了爬山虎。

　　在屋顶上，耸立着一只精致的青铜

。它不仅是个装饰品，更有趣的是一到中午它就吧哒吧哒地振动翅膀，显然是有一套非常巧妙的机械装置在驱动。这使它很快在附近一带家喻户晓。

　　青铜

刚镶上去时，一到中午振翅的时间，就有比管风琴和八音盒还要美妙的旋律流淌出来。但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不久，音乐就不能演奏了。

　　以前玻璃工厂老板的洋楼，现在成了外国人小学的校长詹姆斯？培恩先生的家。

　　洋楼的周围也焕然一新。以前杂草丛生之地现在得到平整，各种各样的鲜花怒放其中，铺出了小路，修起了小⽔池，从前杂

的树木也被移栽到别处。沿着小路，竖立了几处精巧的石像。洋楼的周围，就这样被改造成了美丽的庭院。

　　没有变化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洋楼后边的大楠树。据传从黑暗坡成为刑场的江户时‮开代‬始，这株大树就一直以令人⽑骨悚然的姿态矗立着。

　　凉一郞长大了，现在是⾼中二年级‮生学‬。

　　因为一直住在黑暗坡，凉一郞总是忘不了坡上的大楠树。事实上，是他忘不了昭和二十年夏天的恐怖经历。

　　四岁那年夏天傍晚看见的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因为是孩提时代的记忆，很多事情已经渐渐模糊了，但这个印象却非常強烈。以至于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基本都忘记了，只有这件事却⽇久弥新。这份记忆真的不一样，仿佛刻进了他的脑海，时常在眼前浮现。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做梦也能回想起来。凉一郞有时想，这件事难道真的发生过吗？不会是我的什么幻觉吧？

　　成了大‮生学‬的光二也常有这样的想法。两个人自那以后，因为各自⽗亲工作的变化，有十多年的时间不曾见面。昭和三十三年的暑假，光二出人意料地来拜访凉一郞。久别重逢，首先提到的还是过去的那件事情。

　　“那个，你还能记起来吧？那是真的吧？”光二问凉一郞说。他也常常认为自己的经历只是幻觉。

　　于是两个人把那个夏天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回想出来。虽然有些细节存在分歧，但主要情节上是完全一致的。

　　“现在，那工厂的旧址已经改变了。”凉一郞说。

　　“刚才到坡上散步吓了一跳。工厂的废墟清理⼲净了，变成一所学校。”

　　“是啊，叫培恩学校。”

　　“相当漂亮啊，但那株大楠树还是那样。”

　　“嗯，那株楠树的确一点也没变。”

　　两个人

谈到深夜。十点过后，光二突然提出想去看看那株楠树。

　　“我实在是想去看看，没有办法。十三年前的夏天，那个女孩儿到底怎么了？那尖叫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凉一郞也说“事到如今就是去看看树也不会有结果，但怎么也想去看一次，不去就不能在心里做个了断。”

　　“嗯…”“晚上不太好啊。”

　　“嗯，但是⽩天那里⽇本人也进不去啊，现在是晚上，也许能悄悄地混进去。”

　　凉一郞的响应并不热烈。虽然他也曾多次想过这么做，但是因为害怕一次也没去过。好在今晚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但他仍然踌躇不决。

　　两个人把凉一郞店里贩卖的小电筒揣到⾐兜里，向黑暗坡上走去，来到培恩学校的铁丝网前，悄悄翻了进去。凉一郞知道，学校的保卫人员只在零点巡视一次。

　　他们俯下⾝子，从一个树荫下窜到另一个树荫下。

　　校长先生的洋楼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接近了住家，他们放轻了脚步。

　　到大楠树前边，两个人蹲了下来。很长时间没有到它近前，楠树好像又大了一圈，模样越发怪诞。

　　地面上到处是突兀的树

，两个人小心翼翼，终于到了树下。

　　向上仰望，暗夜中的大楠树沉默地矗立着，周围到处可以听见虫鸣声。楠树像不可名状的巨人，刺破云天。枝繁叶茂的树冠笼罩周围，使树⼲附近更加黑暗，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微风摇动树枝，只听见唰啦唰啦的声音。

　　光二掏出电筒，照着树⼲。一小块⻩⾊的光晕在黑黝黝的树⽪表面上下游移。十三年前倚靠在这里的‮机飞‬残骸，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电筒的光斑在树⼲上部的一个地方停住了。这里有一个小孔洞，光二小心翼翼地照过去。

　　“不爬上去看看那里吗？”光二在凉一郞的耳边窃窃私语，声音稍稍有些颤抖。凉一郞一想到那里边的恐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所以他没有回答。

　　“我想从那里可以看到树⼲的內部，所以…”光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当年，如果那个小女孩是被楠树吃掉的话，那么透过孔洞也许还能看见她…”

　　凉一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接着连汗⽑也竖了起来。

　　“算了，快回去。”心虚的凉一郞这样主张，但是光二听不进去。

　　“将来还要到这里来吗？很难啊！我们煞费苦心，就是为了今夜有所行动。没关系，不会有什么事的，上！”

　　光二声音的颤抖越发明显，他显然并不轻松。凉一郞吓得快要哭出来了，虽然害怕，但光二兴致⾼涨，他也只好接受。

　　两个人把电筒放进⾐兜，尽量悄无声息地爬上树⼲。

　　大楠树纹理嘲

，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气味。那气味就像⽔果搁置久了的腐烂味道。

　　这种不正常的味道让人难以忍耐，恐惧、厌恶、不祥的预感好像要把他们的

膛庒垮。

　　费了好大劲，他们终于到达了树洞口。光二首先把自己的左耳凑过去听。凉一郞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的脸。

　　光二的脸⾊迅速变化，瞬间极度苍⽩。虽然黑暗之中基本看不见什么，但凉一郞仍然感觉到了。

　　“听…”光二声音颤抖地说。莫名的恐惧，让他张大了嘴。

　　“可怕吗？”凉一郞也下了决心，把他的右耳凑了过来。这时——

　　“啊呀！”

　　尖叫由远而近，一清二楚。

　　接着，哎呀哎呀的呻昑声越来越大，还有嗷嗷的低吼。“什…么…”光二此时只有嘴

在动，发不出声音。接着他把电筒拿了出来，向孔洞里照

。

　　两个人都向孔洞里看，心脏怦怦直跳，手脚瑟瑟发抖。

　　“啊！”两个人发出意外的惊叫。

　　

漉漉的树洞內侧全都是散发着恶臭的內脏。树洞底下，隐约可以看见褐⾊的骨骸。

　　光二因恐惧本能地关掉了电筒，周围立刻陷⼊无边的黑暗。上边的树叶沙沙地蠢蠢

动，好像要把两个人赶下去。

　　他们尽量控制膝盖的颤抖，从噩梦一样的树上滑下来。因为腿脚发软，凉一郞摔了一大跤。

　　随后的事情就记不清了，总之是穿过培恩学校，爬过铁丝网，逃命似的远离那株可怕的大楠树。

　　此时，十三年前的记忆一下子清晰了。

　　真的啊！那件事完全是‮实真‬的啊！当时的小女孩儿就在树中间，她被吃掉了，被树吃掉了。

　　凉一郞一边往回走，一边反复地回想。

　　回到家，铺好被褥，光二和凉一郞并排而眠。他们害怕被恶鬼

⾝，再也没有提大楠树的事情。

　　次年夏天，光二骑摩托车出了

通事故，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凉一郞立刻认为是那株吃人的大楠树在作祟。这都是去爬树和‮窥偷‬的后果，凉一郞想。

　　我再也不去琢磨那株可怕的树了，对谁也不说，彻底忘记它。楠树呑噬少女的场面，树洞里还装着那时的少女尸体，所有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秘密。从此以后，一直到死，都只装在我一个人的脑海里。

　　凉一郞这样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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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的那件事之后，十三年的时光流逝，又是一个夏天的夜晚。　　随着昭和三十三年的到来，黑暗坡附近也完全变了样。原来随处可见的破旧房屋⽇渐整洁，藤棚商业街也焕发了生机。街头的流浪汉和战争‮儿孤‬明显减少，居民之间又出现了慡朗的谈笑。　　但是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黑暗坡上的玻璃工厂旧址。遍布红⾊铁锈的废墟一改以前金属垃圾场和幽灵老巢的面貌，得到了全部清理，建起了涂着⽩漆的校舍。　　虽然是学校，但这不是⽇本人的学校，而是英国人和‮国美‬人的小学。所以无论是教室还是体育馆，也无论是围墙还是大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令人流连。‮生学‬全都是外国人，老师也是外国人，所以虽然是横滨的一个角落，但俨然是外国的某个部落被整体搬到了这里。　　原来玻璃工厂老板的洋楼也全都得到了较为完美的修缮。窗框刷成了⽩⾊，显得十分⼲净，周围的墙壁也开始长出了爬山虎。　　在屋顶上，耸立着一只精致的青铜。它不仅是个装饰品，更有趣的是一到中午它就吧哒吧哒地振动翅膀，显然是有一套非常巧妙的机械装置在驱动。这使它很快在附近一带家喻户晓。　　青铜刚镶上去时，一到中午振翅的时间，就有比管风琴和八音盒还要美妙的旋律流淌出来。但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不久，音乐就不能演奏了。　　以前玻璃工厂老板的洋楼，现在成了外国人小学的校长詹姆斯？培恩先生的家。　　洋楼的周围也焕然一新。以前杂草丛生之地现在得到平整，各种各样的鲜花怒放其中，铺出了小路，修起了小⽔池，从前杂的树木也被移栽到别处。沿着小路，竖立了几处精巧的石像。洋楼的周围，就这样被改造成了美丽的庭院。　　没有变化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洋楼后边的大楠树。据传从黑暗坡成为刑场的江户时‮开代‬始，这株大树就一直以令人⽑骨悚然的姿态矗立着。　　凉一郞长大了，现在是⾼中二年级‮生学‬。　　因为一直住在黑暗坡，凉一郞总是忘不了坡上的大楠树。事实上，是他忘不了昭和二十年夏天的恐怖经历。　　四岁那年夏天傍晚看见的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因为是孩提时代的记忆，很多事情已经渐渐模糊了，但这个印象却非常強烈。以至于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基本都忘记了，只有这件事却⽇久弥新。这份记忆真的不一样，仿佛刻进了他的脑海，时常在眼前浮现。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做梦也能回想起来。凉一郞有时想，这件事难道真的发生过吗？不会是我的什么幻觉吧？　　成了大‮生学‬的光二也常有这样的想法。两个人自那以后，因为各自⽗亲工作的变化，有十多年的时间不曾见面。昭和三十三年的暑假，光二出人意料地来拜访凉一郞。久别重逢，首先提到的还是过去的那件事情。　　“那个，你还能记起来吧？那是真的吧？”光二问凉一郞说。他也常常认为自己的经历只是幻觉。　　于是两个人把那个夏天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回想出来。虽然有些细节存在分歧，但主要情节上是完全一致的。　　“现在，那工厂的旧址已经改变了。”凉一郞说。　　“刚才到坡上散步吓了一跳。工厂的废墟清理⼲净了，变成一所学校。” 　　“是啊，叫培恩学校。” 　　“相当漂亮啊，但那株大楠树还是那样。” 　　“嗯，那株楠树的确一点也没变。” 　　两个人谈到深夜。十点过后，光二突然提出想去看看那株楠树。　　“我实在是想去看看，没有办法。十三年前的夏天，那个女孩儿到底怎么了？那尖叫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凉一郞也说“事到如今就是去看看树也不会有结果，但怎么也想去看一次，不去就不能在心里做个了断。” 　　“嗯…”“晚上不太好啊。” 　　“嗯，但是⽩天那里⽇本人也进不去啊，现在是晚上，也许能悄悄地混进去。” 　　凉一郞的响应并不热烈。虽然他也曾多次想过这么做，但是因为害怕一次也没去过。好在今晚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但他仍然踌躇不决。　　两个人把凉一郞店里贩卖的小电筒揣到⾐兜里，向黑暗坡上走去，来到培恩学校的铁丝网前，悄悄翻了进去。凉一郞知道，学校的保卫人员只在零点巡视一次。　　他们俯下⾝子，从一个树荫下窜到另一个树荫下。　　校长先生的洋楼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接近了住家，他们放轻了脚步。　　到大楠树前边，两个人蹲了下来。很长时间没有到它近前，楠树好像又大了一圈，模样越发怪诞。　　地面上到处是突兀的树，两个人小心翼翼，终于到了树下。　　向上仰望，暗夜中的大楠树沉默地矗立着，周围到处可以听见虫鸣声。楠树像不可名状的巨人，刺破云天。枝繁叶茂的树冠笼罩周围，使树⼲附近更加黑暗，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微风摇动树枝，只听见唰啦唰啦的声音。　　光二掏出电筒，照着树⼲。一小块⻩⾊的光晕在黑黝黝的树⽪表面上下游移。十三年前倚靠在这里的‮机飞‬残骸，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电筒的光斑在树⼲上部的一个地方停住了。这里有一个小孔洞，光二小心翼翼地照过去。　　“不爬上去看看那里吗？”光二在凉一郞的耳边窃窃私语，声音稍稍有些颤抖。凉一郞一想到那里边的恐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所以他没有回答。　　“我想从那里可以看到树⼲的內部，所以…”光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当年，如果那个小女孩是被楠树吃掉的话，那么透过孔洞也许还能看见她…” 　　凉一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接着连汗⽑也竖了起来。　　“算了，快回去。”心虚的凉一郞这样主张，但是光二听不进去。　　“将来还要到这里来吗？很难啊！我们煞费苦心，就是为了今夜有所行动。没关系，不会有什么事的，上！” 　　光二声音的颤抖越发明显，他显然并不轻松。凉一郞吓得快要哭出来了，虽然害怕，但光二兴致⾼涨，他也只好接受。　　两个人把电筒放进⾐兜，尽量悄无声息地爬上树⼲。　　大楠树纹理嘲，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气味。那气味就像⽔果搁置久了的腐烂味道。　　这种不正常的味道让人难以忍耐，恐惧、厌恶、不祥的预感好像要把他们的膛庒垮。　　费了好大劲，他们终于到达了树洞口。光二首先把自己的左耳凑过去听。凉一郞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的脸。　　光二的脸⾊迅速变化，瞬间极度苍⽩。虽然黑暗之中基本看不见什么，但凉一郞仍然感觉到了。　　“听…”光二声音颤抖地说。莫名的恐惧，让他张大了嘴。　　“可怕吗？”凉一郞也下了决心，把他的右耳凑了过来。这时—— 　　“啊呀！” 　　尖叫由远而近，一清二楚。　　接着，哎呀哎呀的呻昑声越来越大，还有嗷嗷的低吼。“什…么…”光二此时只有嘴在动，发不出声音。接着他把电筒拿了出来，向孔洞里照。　　两个人都向孔洞里看，心脏怦怦直跳，手脚瑟瑟发抖。　　“啊！”两个人发出意外的惊叫。　　漉漉的树洞內侧全都是散发着恶臭的內脏。树洞底下，隐约可以看见褐⾊的骨骸。　　光二因恐惧本能地关掉了电筒，周围立刻陷⼊无边的黑暗。上边的树叶沙沙地蠢蠢动，好像要把两个人赶下去。　　他们尽量控制膝盖的颤抖，从噩梦一样的树上滑下来。因为腿脚发软，凉一郞摔了一大跤。　　随后的事情就记不清了，总之是穿过培恩学校，爬过铁丝网，逃命似的远离那株可怕的大楠树。　　此时，十三年前的记忆一下子清晰了。　　真的啊！那件事完全是‮实真‬的啊！当时的小女孩儿就在树中间，她被吃掉了，被树吃掉了。　　凉一郞一边往回走，一边反复地回想。　　回到家，铺好被褥，光二和凉一郞并排而眠。他们害怕被恶鬼⾝，再也没有提大楠树的事情。　　次年夏天，光二骑摩托车出了通事故，死了。　　得到这个消息，凉一郞立刻认为是那株吃人的大楠树在作祟。这都是去爬树和‮窥偷‬的后果，凉一郞想。　　我再也不去琢磨那株可怕的树了，对谁也不说，彻底忘记它。楠树呑噬少女的场面，树洞里还装着那时的少女尸体，所有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秘密。从此以后，一直到死，都只装在我一个人的脑海里。　　凉一郞这样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