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文集是博尔赫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 |
|
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博尔赫斯文集 作者:博尔赫斯 | 书号:44269 时间:2017/11/23 字数:9802 |
上一章 阿莱夫 下一章 ( → ) | |
啊,上帝,即便我困在坚果壳里,我仍以为自己是无限空间的国王。《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他们会教导我们说,永恒是目前的静止,也就是哲学学派所说的时间凝固;但他们或任何别人对此并不理解,正如不理解无限广阔的地方是空间的凝固一样。 《利维坦》第四章第四十六节 贝亚特丽丝·维特波临终前苦楚万分,感伤和恐惧都不能使痛苦缓解片刻,终于在2月份一个炎热的早晨去世,那天我发现宪法广场⾼耸的广告铁架换了一个不知什么牌子的香烟广告;那件事让我伤心,因为我明⽩不停顿的广大的世界已经同她远离,广告牌的变化是一系列无穷无尽的变化中的第一个。世界会变,但是我始终如一,我带着悲哀的自负想道;我知道我对她不合情理的爱慕有时使她难以容忍;如今她死了,我可以专心致志地怀念她,不抱希望,但也没有屈辱感。我想,4月30⽇是她的生⽇;那天去加拉伊街他们家探望她的⽗亲和她的表哥卡洛斯·阿亨蒂诺·达內里是合乎礼节的,无可非议,或许也无可回避。我将再次等在幽暗的、満是摆设的小会客室里,再次端详她许多背景各异的相片。贝亚特丽丝·维特波彩⾊的侧面照;1921年狂 ![]() 贝亚特丽丝·维特波是1929年去世的;此后每年到了4月30⽇我总是去她家看看。我一般在七点一刻到,坐二十多分钟;每年晚去一会儿,多坐一些时间;1933年那次一场瓢泼大雨帮了我忙:他们不得不留我吃晚饭。我当然不错过那个良好的开端;1934年那次到她家时已过八点钟,我带了圣菲的杏仁甜饼;很自然地留下吃饭。这样,在忧伤和略带哀 ![]() 贝亚特丽丝颀长老弱,略微有点朝前倾;她的步态(如果允许使用矛盾修饰法的话)有一种优美的笨拙,一种陶醉的意味;卡洛斯·阿亨蒂诺脸⾊红润,⾝体壮实,头发灰⽩,眉清目秀。他在南郊一家不出名的图书馆里担任一个不重要的职务;他相当专横,但不起作用;从不久前始,晚上和节⽇他都待在家里不外出。虽然隔了两代,他的意大利口音和说话时的大量手势依然存在。他的心理活动活跃、 ![]() ![]() ![]() 1941年4月30⽇,我在杏仁甜饼之外,加了一瓶国产的⽩兰地酒。卡洛斯·阿亨蒂诺尝了酒,觉得味道不错,几杯下肚后,他开始为现代人进行辩护。 "我想到书房里的现代人,"他带着莫名其妙的奋兴说,"仿佛在一座城堡的塔楼里,配备有电话、电报、唱机、无线电报机、电影机、幻灯机、词典、时刻表、便览、简报…" 他评论说,具有这种便利条件的人 ![]() 我觉得那些想法是如此愚蠢,表达的方式又如此自命不凡,马上把它们同文学联系起来;我问他为什么不留诸笔墨。他果然不出所料回答说已经这么做了:多年来他一直在写一部长诗,从不宣扬,从不大吹大擂,只靠勤奋和孤寂两 ![]() 我请他念一节给我听听,即使短一点也不妨。他拉出写字桌的菗屉,取去一个大卷宗夹,里面是印有胡安·克里索斯托莫·拉菲努尔图书馆名称的便笺,自鸣得意地朗诵起来: 我像希借人一样看到了人们的城市, 工作、五光十⾊的时⽇、饥饿; 我不纠正事实,也不篡改名字, 但我记叙的航行是在房间里的卧游。 "显而易见是很有趣的诗节,"他自己评定说。"第一句虽然不被舆论界占多数的紫⾊派学者赞赏,却得到教授、学院派和研究古希腊文化的学者的喝彩;第二句笔锋一转,从荷马谈到赫西奥德(仿佛一座新房子的门脸,这完全是对教学诗歌之⽗的含蓄的恭维),并且对那种可以溯源到《圣经》的综述堆砌的手法有所创新;第三句——巴罗克风格、颓废主义、对形式的净化和狂热的崇拜?——包含两个对称的半句;第四句不言自明,有双语成分,凡是豁达恢弘、有幽默感的人在这句诗上都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不必谈韵脚和功力了,不是卖弄,四句诗里包含了上下三千年浓缩文学的三个精辟的隐喻:第一个指《奥德赛》,第二个指《工作与时⽇》,第三个指那个萨瓦人妙笔给我们留下的不朽的小诗…"我再一次领会到现代艺术要求笑的调剂,要求有些玩笑。哥尔多尼的话确实不假! 他还念了许多节诗,自赞自叹,作了大量评论。我听过之后毫无印象;甚至不觉得它们比前面一节更糟。从达內里的诗里可以看到勤奋、忍耐和偶然 ![]() 我生平只有一次机会细读了《波利奥比昂卜万五千行十二音节的诗,迈克尔·德雷顿在那首地形史诗里记载了英国的动植物、⽔文、山岳、军事和寺院的历史;我敢说这部有分量、但也有局限 ![]() ![]() ![]() ![]() ![]() 听着。在那 ![]() (不用说,当然是从北、西北方向过来) 有一具无聊的骨架——颜⾊么,天⽩—— 给了羊栏以尸骨家的面貌。 "两个奇崛的用法,简直妙不可言,"他狂喜地嚷道。"我已经听到你在暗暗叫绝了!我承认,我承认。首先是那个形容词通常,它一针见⾎地点破了田园农事固有的,不可避免的沉闷,以前的田园诗和我们的赫赫有名的《堂塞贡多·松布拉》从不敢这样淋漓尽致地指出过。其次,那个平铺直叙、然而力透纸背的无聊的骨架在矫 ![]() 将近夜午时我才告辞。 过了两个星期天,达內里打电话找我,据我记忆所及,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他邀我四点钟见面,"一起在附近的酒吧沙龙喝牛 ![]()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得承认这个地方可以和弗洛雷斯街最⾼级的咖啡馆相比。" 然后他把他的诗又念了四五页给我听。他 ![]() ![]() ![]() 我満口答应。为了做得更 ![]() ![]() ![]() ![]() ![]() ![]() ![]() 从星期五一早开始,电话就使我忐忑不安。我气恼的是那个装置以前曾传来再也听不到的贝亚特丽丝的声音,现在随时都可能成为那个失望的卡洛斯·阿亨蒂诺·达內里无用的、甚至愤怒的抱怨的传话筒。幸好他没有来电话,但那人先则強人所难,要我办一件棘手的事,后又把我忘得一千二净,使我満腹不快。 电话不再是可怕的东西,然而10月底的一天,卡洛斯·阿亨蒂诺打电话来找我。他非常着急,开头我辨不出是他的声音。他又恨又气地说那两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苏尼诺和松格里,借口扩大他们的无法无天的咖啡馆准备拆除他的住房。 "我祖祖辈辈的家,我的家,加拉伊街 ![]() 我不难分担他的苦恼。过了四十年之久,任何变动都是时间流逝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象征;此外,对我来说,那幢房子永远是贝亚特丽丝的影 ![]() ![]() ![]() 松尼的名字使我肃然起敬;他在卡塞罗斯一塔夸里街的事务所信誉卓著。我问他是不是已经承办了这件案子。达內里说当天下午找他谈。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像透露一件十分隐秘的事那样,用平淡客观的声调说,为了完成那部长诗,那幢房子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个阿莱夫。他解释说,阿莱夫是空间的一个包罗万象的点。 "就在餐厅下面的地下室里,"他解释说,由于苦恼而庒低了声音。"是我的,我的,我小时候还没有上学之前发现的。地下室的楼梯很陡,我的叔叔不让我下去,但是听别人说地下室别有天地。我后来才知道指的是一个大箱子,但当时我以为真是一个天地。我偷偷地去看,在噤止的楼梯上一脚踩空,滚了下去。我再睁开眼睛时,看到了阿莱夫。" "阿莱夫?"我说。 "不错,从各种角度看到的、全世界各个地方所在的一点。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发现,但我回去了。小孩不懂得他已得到长大时雕琢诗篇的天赋!苏尼诺和松格里休想把我轰走,不行,一千个不行。松尼博士手持法典将证明我的阿莱夫是不可转让的。" 我试图作一些推理。 "地下室不是很暗吗?" "真理不会进⼊拒绝理解的心灵。既然世界各地都包罗在阿莱夫里面,那么所有的灯盏和所有的光源当然也在其中了。" "我马上去看。" 我唯恐他拒绝,立即挂断电话。一件小事就⾜以证实以前没有想到的一系列疑点;我奇怪为什么在此以前不知道卡洛斯·阿亨蒂诺神经有⽑病。维特波一家人,还有…贝亚特丽丝(我自己常这么说)是个异常敏锐的女人,从小如此,但她有疏忽、走神、马虎和真正忍残的地方,也许需要从病理学的观点才能找出原因。卡洛斯·阿亨蒂诺神经不正常使我幸灾乐祸,我们內心里一向互相厌恶。 到了加拉伊街,女仆请我稍候。那个大孩如往常一样,在地下室冲印相片。无用的钢琴上那个空花瓶旁边,贝亚特丽丝的⾊彩刺眼的大照片在微笑(与其说是时代错 ![]() "贝亚特丽丝,贝亚特丽丝·埃莱娜,贝亚特特丽丝·埃莱娜·维特波,亲爱的贝亚特丽丝,永远失去了的贝亚特丽丝,是我呀,是博尔赫斯。" 过了不久,卡洛斯来了。他说话的口气很冷漠;我理解他一心只想着失去阿莱夫的事。 "你先喝一小杯⽩兰地,"他吩咐说,"然后钻进地下室。你知道,你必须仰躺着。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让眼睛先适应一下。你躺在砖地上,眼睛盯着楼梯的第十九级。我走了,放下地板门,你一个人待着。也许有个别耗子会吓你一跳,再简单不过了。几分钟后,你就会看到阿莱夫。炼丹术士和神秘哲学家们的微观世界,我们 ![]() 在餐厅里,他又说: "即使你看不到,你的无能显然也驳不倒的话…下去吧;你很快就能和贝亚特丽丝所有的形象 ![]() 他的废话叫我腻烦,快步下去。地下室不比楼梯宽多少,很像一口井。我用目光搜寻卡洛斯·阿亨蒂诺说的大箱子,但是找不见。一个角落里堆放着几箱瓶子和一些帆布袋。卡洛斯拿了一个帆布袋,把它对折好,放在一个特定的地方。 "枕头差点劲,"他解释说,"不过只要再⾼一公分,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丢人现眼了。你就在地上摆平,数一十九级楼梯。" 我按照他荒唐的要求做了;他终于走开。他小心翼翼地盖好地板门;尽管我后来发现一道罅隙,地下室一片漆黑。我蓦地领会到自己的危险:我喝了一杯毒酒,然后听一个疯子布摆,给埋在地下。卡洛斯的大话里流露出唯恐我看不到神奇现象的恐惧;卡洛斯为了维护他的谵妄,由于不知道自己是疯子,非把我杀掉不可。我觉得浑⾝不自在,但我归因于躺的势姿,而不是⿇醉剂的作用。我合上眼睛,过一会又睁开。我看到了阿莱夫。 现在我来到我故事的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中心;我作为作家的绝望心情从这里开始。任何语言都是符号的字⺟表,运用语言时要以 ![]() 我看见阶梯下方靠右一点的地方有一个闪⾊的小圆球,亮得使人不敢 ![]() ![]() 阿莱夫的直径大约为两三公分,但宇宙空间都包罗其中,体积没有按比例缩小。每一件事物(比如说镜子玻璃)都是无穷的事物,因为我从宇宙的任何角度都清楚地看到。我看到浩瀚的海洋、黎明和⻩昏,看到美洲的人群、一座黑金字塔中心一张银光闪闪的蜘蛛网,看到一个残破的 ![]() ![]() 我感到无限崇敬、无限悲哀。 "你这样呆头呆脑地看下去要走火⼊魔了,"一个厌烦的声音取笑说。"我让你大开眼界,你绞尽脑汁一百年都报答不清。多么了不起的观察站,博尔赫斯老兄!" 卡洛斯·阿亨蒂诺的鞋子出现在最⾼的梯级上。我在昏暗中摸索着站起来,含含糊糊地说: "了不起,确实了不起。" 我冷漠的口气使我自己也感到惊奇。卡洛斯·阿亨蒂诺急切地追问: "你是不是都看清了,带⾊的?" 那时我想出报复的办法。我和蔼地、摆出十分同情但又不安地谢了卡洛斯·阿亨蒂诺·达內里盛情让我看了他的地下室,然后请他利用房屋拆除的机会离开有害的大城市,因为它饶不了任何人,对,任何人!我委婉而坚决地闭口不谈阿莱夫;我和他拥抱告别,再次重申乡村和宁静是两位好大夫。 在街上,在宪法大街的梯级上,在地下铁道,我觉得每一张脸都是 ![]() 1943年3月1⽇后记:加拉伊街的房子拆除六个月之后,普罗库斯托出版社没有被那部长诗的篇幅吓倒,推出一个《阿 ![]() ![]() 我想补充说明两点:一是关于阿莱夫的 ![]() 我谈谈我的理由。1867年,伯顿船长在巴西担任英国领事;1942年7月,佩德罗·恩里克斯·乌雷尼亚在巴西桑托斯的一家图书馆里发现了伯顿的一份手稿,谈到那面指点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去服征东方的镜子。那面镜于反映了整个宇宙。伯顿还提到其他相似的器具——凯·约斯鲁的七倍杯,塔里克·本泽亚德在一座塔中找到的镜子(《一千零夜一》,第二百七十二夜),卢西亚诺·德·萨莫萨塔可以从中看到月亮的镜子(《实真故事》,第一卷第二十六章),彼特罗纽斯的《萨蒂里康》第一卷说的朱庇特的有镜子功能的长矛,巫师默林的包罗万象的镜子,"圆形中空,像一个玻璃世界"(《仙后》,第三卷第二章第十九节)——又说了这么一段奇怪的话:"前面所说的(除了 ![]() 难道石头內部存在阿莱夫?当我看到所有的事物时是不是也看到了它?我们的记忆是容易消退的;在岁月悲惨的侵蚀下,我自己也在歪曲和遗忘贝亚特丽丝的面貌。 献给埃斯特拉·坎托 以上译自《阿莱夫》 |
上一章 博尔赫斯文集 下一章 ( → ) |
博尔赫斯的最新综合其它《博尔赫斯文集》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阿珂小说网只提供博尔赫斯文集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博尔赫斯文集是博尔赫斯的作品,章节来源于互联网网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