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是姚雪垠创作的经典架空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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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李自成 作者:姚雪垠 | 书号:42936 时间:2017/10/28 字数:205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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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袁时中的心中十分沉重和愤意,不自噤地流露于外。他一路上信马而行,浓眉不展,默无一语。快到小袁营老营驻扎的村子时,刘⽟尺站在路旁 ![]() “恭喜将军!” 袁时中感到愕然,奇怪他的军师对刚才在闯王面前发生的事儿竟然不知。他正要说话,却看见军师赶快向他使眼⾊,随即又说: “刚才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所以要向将军贺喜。我平⽇所担心的是闯王仍把将军作客将看待,今⽇之事使我的担心全消了。大元帅对曹营的⻩龙那样处分,对咱营的人员如此处分,正显出大元帅对曹营客客气气,看待咱营如同老府的诸营一样。他巴不得咱营处处替他争气,恨铁不成钢啊!”袁时中是一个十分乖觉的人,恍然明⽩了刘⽟尺的深刻用心,慌忙点头说: “你说的完全对,完全对。” 刘⽟尺又说:“闯王素⽇对谁愈亲,在心中愈是青眼相看,必定责之最严,不稍假借①。今⽇受闯王严责,实为难得。今后惟有我们全营更加奋勉,整饬军律,一心为大元帅尽忠效命,报答他的深思厚爱。” ①假借--对坏人坏事宽容 袁时中⾝边的亲兵们有的向刘⽟尺投以愤愤不平的眼⾊,有的感到惶惑,有的疑心刘⽟尺已经被李闯王暗中收买。大家又望望袁时中,却奇怪时中完全听信⽟尺,微笑点头,连说:“我明⽩。我明⽩。”有一个亲兵原是袁时中的表兄弟,最不甘心小袁营目前所处的地位。他向⾝旁的一个亲兵看一眼,在心中抱怨说: “起初听信刘军师的主意,去投闯王上了大当,又听军师的话向闯王求亲,中了闯王的美人计。咱们将爷一味听信军师的话,到今⽇还执 ![]() 另一个亲兵明⽩了他的眼⾊,也在心里说:“看吧,咱们小袁营的偌大家底儿都要断送在军师手中!” 袁时中看出来亲兵们的不忿神⾊,愈明⽩刘⽟尺提醒他的话有多么要紧,多么及时。当他来到老营门外时,有许多将士都在等候着他。他带着坦然的微笑下马,向大家扫了一眼,同军师走进大帐。 朱成矩、刘静逸和三四位最亲信的将领都在时中的帐中等候。立在帐外的头目们也有跟进来的。大家看见时中进帐时面带笑容,右手悠闲地摆动着马鞭子,感到莫名其妙,也不好急着问,等他坐下说话。时中坐下以后,刘⽟尺先挥手使亲兵们和不关紧要的人们全部退出,他并且走到帐门口又挥一下手,使人们退远一点,然后在时中的旁边坐下。时中登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望着大家,用严峻的口气小声说: “事情的经过你们都知道啦,目前务必要小心谨慎,万不能使别人抓住把柄。不许将士们对闯王、对老府说出一句闲话!你们要传谕各人手下将士:有谁敢私下里对闯王发一句怨言,我知道后立即斩首!” 有一个将领说:“可是众心不服…” 袁时中一头摇将他的话头阻止,说道:“此时但求不再替我惹祸,讲说不着众心不服。宁可枉杀几个好弟兄,也不能让别人找到借口,突然吃掉我的小袁营。” 另一个将领说:“像这样住在别人的矮檐下①,终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 ①矮檐下--俗话: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袁时中赶快用手势将他阻止,说:“莫慌①。我自有计较。你们稍不忍耐,咱们小袁营就一起完事。”他又望着大家提⾼声音说:“你们要恪遵大元帅钧谕,整饬营规,加紧 ![]() ![]() ①莫慌--莫急,要沉着。 众将领明⽩他的意思,齐声回答:“是!遵令传谕!” 众将退出以后,大帐中只剩下袁时中、刘⽟尺、朱成矩和刘静逸四人。每逢他遇到重大问题,他总是先向刘⽟尺等三人问计,然后再跟几个亲信将领密商。在三位谋士中,他对刘⽟尺最为倚重,人们说刘⽟尺好像是他的魂灵,遇大事总得刘⽟尺帮他拿定主意。现在他轻轻地吁一口气,先看刘⽟尺一眼,然后向三位谋士问道: “目前咱们小袁营的情况很不好,你们各位有什么⾼明主意?” 刘⽟尺知道近几天来,许多人在暗中埋怨他当⽇不该力主投闯,弄得受制于人,所以他不肯首先说话。朱成矩原来也附和投闯,也不想说话。他两个都望着刘静逸,等他发言。刘静逸本来有満腹牢 ![]() ![]() “如能化客为主①,自是上策,但恐甚难。既不能化客为主,应以速走为妙。” ①化客为主--原来居于从属地位,通过 ![]() 刘⽟尺因没有受到刘静逸的责难,顿感轻松,向朱成矩问: “朱兄有何妙策?” 朱成矩忧虑地说:“我也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恐 ![]() 袁时中问:“为什么 ![]() 朱成矩说:“闯王一面将养女许配将军,一面对将军心存疑忌,近⽇指示我小袁营驻扎于闯、曹两营之间,两边夹持,岂不是防我逃走?何况我军只有三万将士,闯、曹两营数十万,骑兵又多, ![]() 袁时中略露不愉之⾊,说:“照你说,难道我们只能坐着等死?” 朱成矩头摇说:“不然,不然。我的意思是,必须先使闯王信我们决不走,不再对我们防范,然后抓住时机,突然而去,动如脫兔,使他追之不及。” 刘静逸说:“闯王思虑周密,又有宋献策等人为之羽翼,恐怕不会给我逃走机会。如无机会逃走,看来不出三月,小袁营已经不复存在矣。” 袁时中的心头上格外沉重,背上冒出汗珠,将焦急的眼光转向刘⽟尺的脸上。 刘⽟尺态度镇静,一如平⽇,分明刘静逸和朱成矩想到的种种困难,他早已“筹之 ![]() “当时我们决计投闯,求亲,今⽇决计离开,都有道理。盖此一时,彼一时也。从目前看来,纵然闯王无意吃掉小袁营,我们也应离开,不必久居‘闯’字旗下。何况闯王已经将小袁营化为老府一队,以部曲看待我们。未来吉凶,明若观火,不走何待?” 朱成矩间:“如何走法?” 刘⽟尺回答:“山人自有良策,暂时还不能奉告。” 袁时中急切地问:“何时可走?” 刘⽟尺含笑回答:“山人昨夜卜一文王神课①,知道半月內即可全师远走⾼飞。但究竟如何走法,到时再定。” ①文王神课--即文王课,旧⽇流行的卜卦方法的一种。按照《易经》卜卦方法,用三个铜钱代替蓍草。 袁时中又问:“往哪儿逃走?” “东南为宜。” “你算准了可以全营逃走?” “此是何等大事,山人岂敢妄言。” 刘⽟尺在参加袁时中起义以前,乡试三考不中,只好隐居故乡,教蒙馆①与读书为生,郁郁无聊。虽然豫东是一马平川地方,他却自称山人,一则表明他无意功名利禄,标榜清⾼;二则显示风雅,抬⾼⾝价。自从他做了袁时中的军师以后,已经算是“出山”所以不再以山人自居,但遇着想出奇谋妙计,心中得意,谈起话来,仍然不由得自称山人。这是因为,他在起义前常看民间唱戏,诸葛亮⾝为蜀汉丞相,仍然自称山人,给他的印象很深,被他模仿。现在袁时中等听他的口气,看他的神气,又听他自称山人,果然都信他必有妙计,心情为之稍宽。袁时中笑着说: ①蒙馆--教初学儿童的私塾或家塾。 “但愿军师有神机妙算,使小袁营得能平安走脫!” 刘⽟尺站起来说:“老府耳目众多,我们不宜聚谈过久。”他又专对时中说:“将军,山人先走一步,晚饭请不必相候。晚饭之后,请将军在大帐稍候,山人再来与将军细谈。” 他带着十分自信的神气,先向袁时中躬⾝一揖,又向朱、刘二人略一拱手,匆匆地走出帐去。他给袁时中等留下了一团希望和宽慰,但随即在希望中产生了疑问。朱、刘二人互相望一眼,又望望时中。时中挥手让他们出去,同时赞叹说: “军师常有出人意料的鲜着!” 从袁时中的大帐回到自己的军帐以后,刘⽟尺即刻找出他的一份未完成的文稿,进行补充和修改。这是他到商丘以后,猜想到李自成可能有呑并小袁营之心,私自利用夜间赶写的一篇稿子。他是一个用心很深的人,不到拿出来的时候,不肯对任何人提起,甚至对袁时中也瞒得很死。 将稿子补充修改完毕,他吩咐一个职司抄写的新⼊伙贫苦童生,一班将士戏称之为“录事官”就坐在他的帐中誊抄一份。这个童生看完文稿,感到惶惑,悄声问道: “军师,目前全营将士对闯王和老府多有怨言,你命我抄写这份稿子给谁看呀?” 刘⽟尺严厉地看他一眼,说:“你快抄吧,休得多问!” 那位“录事官”凭着是军师的乡亲,固执地说:“这文稿倘若传布,对军师十分不利,务请军师三思!” 刘⽟尺嘲笑地问:“你说对我有何不利?” “不惟军师将不免遭将士们背后议论,恐怕也不能见谅于袁将军。” 刘⽟尺淡淡一笑,说:“你快抄写吧,不要耽误!” 晚饭以后,刘⽟尺带着誊清的稿子,来到袁时中的大帐。时中正在焦急地等候,并且嘱咐了中军,今晚同军师有事相商,任何人一概不见。看见刘⽟尺进来,他示意叫他赶快坐下,然后低声问道:“⽟尺,有何善策?” 刘⽟尺从怀中掏出文稿,请时中过目。袁时中就着烛光,将稿子看了一遍,心中大觉奇怪。他对文稿上的字儿大体上都能认识,只是对个别句子略觉费解,但整个意思是明⽩了。他怕自己文理浅,误解了稿子的真正意思,谦逊地说道: “军师,请你替我念一遍,有些句子你得讲解一下。” 刘⽟尺笑一笑,就替他一边小声念一边小声讲解。这是模仿《千字文》和《家百姓》的通俗四言押韵体,歌颂李自成的不平凡的出⾝:降生时如何有红光照屋,瑞鸟翔呜;⺟亲梦一穿⻩缎龙袍的人扑人怀中,蓦然惊醒,遂生自成。接着写李自成幼年颖悟多力,异于常儿,常在牧羊时独坐⾼处,命村中牧羊儿童向他朝拜,山呼万岁。跟着写他如何起义,如何屡败官军,威震中原。下边有一段是刘⽟尺的得意之笔,他不觉稍微提⾼声音,拉开腔调①,朗朗念道: ①腔调--从前读诗、词、古文,都是按照抑扬顿挫的腔调朗诵,有音乐节奏。 诞膺天命, 乃武乃文。 ⾝应星宿, 名著图谶。 吊民伐罪, 四海归心。 泽及枯骨, 万姓逢舂。 德迈汤、武 古今绝伦。 袁时中叫刘⽟尺停住,问他“诞膺天命”一句是什么意思。刘⽟尺解释说就是“承受天命”的意思,是借《尚书》①上的一句称颂周文王的话。时中点点头,又问: ①《尚书》--“庭膺天命”是《武成》(《尚书》中的一篇)篇中语。 “有人说李闯王是天上的破军星下凡,原是骂他的话。你这一句说他‘⾝应星宿’,怕不妥吧?” 刘⽟尺笑着回答:“有人说他是破军星降世,自然是人们因见他到处破军杀将,随便猜想之词。然而像他这样人,必应天上星宿无疑。倘有人问起闯王究系何种星宿降世,你就说是紫微星降世。闯王和老府的人们听到必甚⾼兴。” “说闯王是紫微星降世,有没有依据?” “没有依据。紫微星是帝星,是人君之像,所以这么说闯王必甚⾼兴。” “难道像这样大事也可以信口开河?” “自古信口开河的荒唐事儿多着哩。汉朝人编造刘邦斩⽩蛇的故事,又说他在芒砀山中躲蔵的地方上有五⾊云,谁看见了?像这类生编的故事哪一个朝代没有?请将军尽管大胆地说,其结果呀,哼哼,只有好处,决无坏处。” 袁时中仍不放心,又问:“倘若闯王和牛、宋等人问我何以知道是紫微星降世,我用什么话儿回答?” “将军只推到我的⾝上,说是听我说的。” “他们会当面问你!” “我但愿他们问我。” “你如何回答?” “我同宋献策一样,奇门、遁甲、风角、六壬、天文、地理,样样涉猎。我还精通望气,老宋未必胜我。我会说:多年来紫微垣帝星不明,正是因为紫微星已降人间,如今那紫微垣最北一星不过是空起来的帝座而已。” “他们会问你,你怎么知道帝星就应在闯王⾝上?” “我当然知道!到商丘以来,我每夜更深人静,遥望闯王驻地,有一道红光直 ![]() ①九五--指帝王之位。 “别人为什么都未看见?” “将军,别人不懂望气,如何能够看见?” “听说宋军师也精通望气。他若不信,说你胡诌,岂不糟了?” 刘⽟尺狡猾地一笑,说:“将军也太老实了!李闯王自从宋军师献谶记之后,自以为必得天下,而老府将士莫不祝愿他早登大位。我的话一旦出口,谁敢不信?谁不拍手附和?宋军师纵然心中不信,他在表面上也不敢独持异议。他既不敢上失闯王 ![]() 时中仍不放心,说:“牛启东十分博学,你如何骗得住他?” “牛启东虽有真才实学,但因他一心想做开国元勋,爬上宰相⾼位,对闯王只能锦上添花。” “李伯言不会信你的鬼话,你莫大意!” “我料到他兄弟不会信我,可是不⾜为忧。他们受牛启东嫉妒,兢兢业业,平时惟恐说话太多,岂敢在闯王的兴头上独浇冷⽔?” 袁时中想了想,觉得刘⽟尺的话都有道理,但仍不能十分放心。他沉昑片刻,说道: “闯王平⽇不喜听奉承话,你也是知道的。听说前年冬天在得胜寨时候,有一位王教师见他箭法如神,称赞几句,就被他当面抢⽩。我知你想要我将这篇稿子送呈闯王,以表我对他拥戴之诚。可是,⽟尺,说不定我会反受责备。” 刘⽟尺说:“将军之见差矣。前年在得胜寨跟此时在商丘大不相同。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像我写的这些奉承话都没有超过未献策的谶记。他可能对你说几句谦逊的话,但心里一定很⾼兴。” 袁时中到这时才放了心,笑着说:“什么闯王是紫微星下凡,你真会胡诌!” 刘⽟尺说:“古人胡诌在前,我不过稍加更改耳。《后汉书》上说:刘秀做了皇帝以后,把他的少年同伴严子陵接进宮中,谈了一天,晚上留严子陵同榻而眠。严子陵睡 ![]() ![]() 袁时中哈哈大笑,说道:“嗨,你们读书多的人,引古证今,横竖都有道理,死蛤蟆能说成活的!”停一停,他又问:“这下边几句是写咱小袁营的?” 刘⽟尺赶快说:“非有下边几句才能收尾,敲了一阵家什才落到鼓点上。”随即他小声念道: 勉我将士, 务识天命。 矢勤矢勇, 尽心尽忠。 拥戴闯王, 早成大功。 子子孙孙, 共享恩荣。 倘有二心, 天地不容! 袁时中本来已经同刘⽟尺等人决计率领小袁营脫离老府,现在见刘⽟尺编出这篇文稿,明⽩了他的诡计,但是摇了头摇,小声问道: “军师,你以为单凭这个文稿,就能够使他对我们小袁营不起疑心?肯放我走掉?” 刘⽟尺说:“我已经将棋路想好,请将军依计而行,定可顺利逃走。” 时中问:“下步棋如何走?” ⽟尺说:“将军今夜一定得到太太帐中去住,将文稿读给太太听,问她可有什么地方应该修改。” “我断定她只有満意,不会有什么挑剔。” “要紧的就是使太太満意,知道此事,明⽇上午就可以传进⾼夫人的耳朵。” “下一步棋如何走法?” “请将军明⽇亲自见牛、宋二人,请他们将稿子审阅修改,并说你要命刻字匠连夜刻出,印成小本儿,分发小袁营将士背 ![]() “你真要命人刻版?” “当然,当然。” “牛、宋二人必会将此事禀报闯王,闯王不会阻止么?” “替他宣扬,他当然不会阻止。” “这两步棋都走了,闯王能信任我么?” “还得将军杀几个人。” “杀什么人?” “杀几个兄弟,也要杀头目。为要取得闯王在短期间真正化除猜疑,视将军如心腹,非杀几个人头不可。当然除此之外,还要责打一批人,直至打死。” 袁时中的脸⾊忽然沉重,含着几分恼怒,默思不语,心里说:“我没发疯!”刘⽟尺打量了他的神⾊,猜透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一个亲兵进来,对袁时中说: “太太差人来说,她预备了几样荤素小莱,几杯好酒,等待将爷回去。” 刘⽟尺不等袁时中说话,代他吩咐:“你告诉太太帐下来人,说咱们将爷正在同军师谈话,马上就回太太帐中。” 袁时中的亲兵说一声“是!”转⾝退出。 袁时中抱怨说:“⽟尺,你怎么这样 ![]() 刘⽟尺说:“自从太太同将军成亲以来,很少对将军如此殷勤体贴,差人催将军早回她的帐中,而且准备了酒肴等待,断不可拂了她的美意。我怕将军犹豫,所以就赶快代将军回答。” 袁时中苦笑说:“唉,你不明⽩,因为我近来少去金姨太太帐中,她已经哭了几次,所以我原想今夜宿在她的帐中。” 刘⽟尺说:“我何尝不明⽩将军的心思,可是将军几乎误了大事!” 时中问:“如何说我几乎误了大事?” 刘⽟尺神⾊严重地说:“目前小袁营能否存在,能否伺机逃走,决于将军能否获得闯王 ![]() ![]() “什么缘故?” “我也猜测不透。总之必有缘故,请将军务必快去太太帐中。刚才的话,请听我简单扼要说完,不敢多耽搁时间。” “你快说吧。” “今⽇老王因酒后失言,被闯王斩了,在小袁营将士中颇多不平。从明⽇起,抓几个说出怨言的头目和士兵斩首,过三天再杀几个。另外还要重责一批人。借他们的人头和⾎⾁之⾝,表将军忠于闯王之心。” 袁时中犹豫地说:“这样事我不忍做。” 刘⽟尺说:“情势紧迫,请将军不要存妇人之仁,误了大事。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从前只想着是在场战上死人如⿇,近来才明⽩场战外也不免常常死人。为着事业成功,不但要杀死敌人,有时还得狠着心杀自己人,杀自己⾝边的人,杀⾝边有功的人。老子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①。圣人把百姓当做刍狗,他还是圣人。该杀自己人时就得狠心,不能讲妇人之仁!’” 袁时中无可奈何点点头,叹口气说:“你替我斟酌办吧。说实话,今⽇老王冤枉被斩,我现在心中还十分难过。” 刘⽟尺说:“你在太太面前,倘若她提到此事,你不但要谈笑自若,还得说杀得很是。” “这个…很难。” “不,你至少不能在太大面前露出来你的不平。汉光武的亲哥哥被更始①杀了,光武赶快驰回宛城,深自引过,不自称昆 ![]() ①更始--东汉南 ![]() 袁时中默默起⾝,在亲兵们的护卫中往慧梅的住处走去。 自从见过闯王以后,慧梅对闯王听信宋军师和牛先生的主意将她许配袁时中的事,增添了谅解。另外,她觉察出自己已经怀了孕,往往在暗中思念张鼐时候,忽然想到腹中胎儿,那不可告人的感情就在一声轻叹中风消云散。她甚至责备自己不应再回想往⽇同张鼐之间的若明若暗的两好情意。她认为再这样在感情上藕断丝连,不惟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也对不起腹中的胎儿。她开始为着闯王的大业,为着腹中的胎儿,也为着忘却毫无用处的缱绻往事,半勉強、半自然地爱起自己的丈夫来了。她愿意在沙场上能同他一起杀敌,在家中多给他温柔体贴。 今天下午,她从邵时信的口中听说了老王被斩的事,起初她认为闯王斩得好,假若她遇到小袁营中有谁敢酒后骂闯王和老府,她也是非斩不可。她暗中抱怨袁时中对手下人管教不严,纵容了琊气上升。但是过了一阵,她的想法变了。她认为,既然时中真心拥戴闯王,率部投闯,又同她结为夫 ![]() ![]() ![]() ![]() ![]() ![]() ![]() 本来,新嫁娘不但注意晨妆,也往往注意晚妆。慧梅出嫁以来,由于对婚姻怀着隐痛,念念不忘张鼐,所以从来不在晚上注意打扮,照例一⾝戎⾐, ![]() ①云鬟--鬟就是髻。妇女发多,梳成⾼髻,状如云堆,美称云鬟。 ②雾鬓--鬓发下垂,梳得较松,美称雾鬓。 “姑娘,你今晚真美,姑爷看见了一定喜 ![]() 慧梅回头看了一眼,佯装嗔怪:“二婶,你也对我取笑!”当她将铜镜 ![]() 袁时中在走往慧梅的“小闯营”(他也是这么称呼!)时候,一路上心思十分混 ![]() ![]() ![]() ![]() ![]() ![]() ![]() ![]() ![]() 慧梅的驻地,外圈的前后左右是男兵帐篷,路口有男兵警戒,里圈是女兵帐篷,环绕着她的较大的帐篷,旁边是一个马棚。今晚袁时中来慧梅这里住宿,他的亲兵们像往⽇一样,只能走进兵营的外圈,到女兵帐篷前就被挡住,赶快返回。在往⽇,袁时中对这样的情况并不生气,有时反觉有趣。可是今晚,他已决计叛闯,对慧梅的感情随着发生变化,几乎不能忍受这样待遇。他怀着一肚子怒火,勉強装出平常神⾊。 吕二婶听见他的沉重的脚步声,赶快从慧梅的大帐中出来 ![]() ![]() ![]() ![]() “十个金氏也抵不上一个她!” 慧梅被时中看得不好意思,尤其是吕二婶就站在他的背后伺候,多难为情!她向一侧转过脸孔,心里打趣说:“他好像不认识我!”吕二婶已经风闻袁时中是一个好⾊之徒,平时当着亲兵的眼睛就同金姨太太拉拉扯扯,但她死死地瞒住慧梅。她担心时中忍不住拉扯慧梅,被慧梅嗔怒推开,倒反不美,所以她赶快笑着问道: “姑娘,酒菜快凉了,就端上来吧?” 慧梅说:“快端吧。” 吕二婶退出以后,袁时中又像馋猫似的望着慧梅。慧梅对自己的丈夫如此爱她,既觉得甜藌,又觉得不好意思,低头回避他的眼睛。尽管他们是夫 ![]() ![]() ![]() 一会儿,慧梅同⽇二婶将四个冷盘和四个热盘,两把盛着热⻩酒的喇叭口锡壶①,两双红漆筷,两只像茶杯大小的青花鸳鸯戏莲瓷酒盅,摆在从村中富户家找来的半旧小方桌上。吕二婶笑眯眯地退出。这是她随嫁以来第一次出自內心的宽慰的笑。 ①⻩酒…锡壶--用黍子经过炒、煮,加人酒曲,发酵,榨出酒来,其⾊⻩,俗称⻩酒,以区别于蒸馏酒类。喝时用用壶放炉上烧滚,送到桌上。 慧梅替丈夫斟了満杯酒,双手递给他,然后为自己斟了半杯。时中一直看着她的温柔轻盈的动作,她的每一举手,每一个有意无意的眼波,以及嘴角静静儿绽出的甜的浅笑,鬓发拂动,云髻上的简单首饰的银铃摇响,加上红烛⾼照,红袄和旁边的绣被都似乎有微香散出,这一切都使他心神飘 ![]() ![]() “太太,你今晚怎么想起来陪我饮酒?这可是咱俩成亲以来的第一遭呀!” 慧梅说:“我听说你今⽇下午心中不快,所以命吕二婶帮我亲自准备几样小菜,两壶⻩酒,替官人解闷。” 袁时中心中说:“啊,你是为着这个!”尽管在转瞬之前他狂热地爱慧梅,此时却不能把她当做心腹人儿和共命运。同生死的好夫 ![]() “我有什么心中不快?” 慧梅笑道:“你还瞒我?我听说闯王杀了你的一个乡亲老王,他是你老营中的一个头目,你也受了责备,弄得你心中不快,不是么?” 袁时中又饮了一満杯,自己斟上,神情十分坦然,又笑着说:“嗨,我没有想到,咱俩是恩爱夫 ![]() ![]() ![]() 慧梅看见丈夫对闯王一片忠心,十分感动,涌出泪花,在心里说:“唉,不枉我嫁给了他!”她用筷子夹了一段焦炸八块的 ![]() “你倘若肯这样,闯王一定会⾼兴的。” 夫 ![]() “你在闯王老营读过书,识文断字。请你看看这篇稿子行不行。” 慧梅不知是什么稿子,不免感到奇怪。接在手中,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不噤叫道: “我的天,这唱词儿编得真好!是你编的?” “是我命刘军师起的稿子,我又帮他推敲推敲。你看行么?” 慧梅心中十分赞赏,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挂着快活而 ![]() ![]() 袁时中将凳子移到 ![]() 慧梅重新细看稿子,同时用肩膀抗他一下,暗中推开从背后搂在她的 ![]() ![]() 袁时中问道:“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慧梅笑望着丈夫,轻轻头摇,将稿子还给他。虽然她知道稿子中提到的有些事并不实在,但是她没有说话。例如:稿子里写闯王生下时有红光照屋,她从来没有听说。关于闯王的⺟亲梦见穿⻩⾐人进屋,惊醒后生下闯王,她知道原来军中只说闯王的⽗亲到米脂县一座也叫做华山的小山上庙中求子,生下闯王,所以闯王的啂名叫华来儿,讹成⻩来儿,又附会成⻩⾐人进屋生闯王。近一年多来,军中只说⻩⾐人人屋生闯王的故事,祷小华山求子的事儿少人提了。关于荥 ![]() ![]() ![]() ①到家--达到相当 ![]() “这稿子写得真好!”袁时中说:“只要你说不错,我明⽇一早就去找牛先生和宋军师,请他们二位过目。倘若他们二位也认可,我就下令咱们小袁营中的刻字匠火速刻版。” 慧梅问:“要印出来张贴么?” 时中回答:“何止张贴!我要下令小袁营三万将士每⽇念三遍,都能背得滚瓜烂 ![]() 慧梅呆呆地凝视丈夫,眼睛里又一次涌出来 ![]() 袁时中看见刘⽟尺的妙计已经在慧梅的⾝上成功,心中十分⾼兴,又加慧梅的美貌、温柔、善良,处处使他醉心和情动。近两三年他同刘⽟尺等读书人天天谈话,也懂得了“媚妩”一词的意思。他开始发现他的 ![]() 帐帘外轻咳一声,吕二婶及时地笑眯眯地进来,问道:“酒还用么?时光不早,姑爷忙了一整天,该安歇了。” 袁时中巴不得赶快就寝,说道:“快把酒菜拿走吧,我明⽇一早还有事哩。” 慧梅帮助吕二婶收拾杯盘,忽然想起来张鼐,心中微觉惘然。但是她随即想着她往⽇同张鼐之间仅仅是心中互相有意,见面时并没有吐过一句越礼的话,那情意原是冰清⽟洁,已经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收拾完小方桌,慧梅俯⾝去打开绣被,一股薰香散出。袁时中忽然不能忍耐,吹灭蜡烛,将慧梅搂到怀里。在往⽇,慧梅会推他一下,接着是低下头去,没有别的反应。而今晚她一反常态,紧紧地偎依着他,将半边脸颊贴在他的 ![]() “倘若我⽇后离开老府,到处打仗,你肯跟随我么?” 慧梅说:“夫 ![]() “我把你当成了心尖⾁,害怕你有时会不肯跟随我去。” “瞎说!为闯王打江山,你纵然走到天涯海角,出生⼊死,我永远同你一道!” 袁时中不由得叹息一声,又吻了一下 ![]() “我今晚才知道你真爱我!”他又搂住了她。 慧梅忽然停住,默然片刻,情绪紧张地说:“官人,你莫搂我。我有一句体己话,体己话…” 袁时中疑是老府中有人说他的坏话,或是有人陷害他,情绪也紧张起来,催她快点说出。她忽然紧搂住丈夫的脖子,嘴 ![]() “我,我,我有…有喜啦。” 袁时中猛地将她抱起来,快活地小声问道:“真的?真的?可是真的?” “你莫嚷,近处有女兵巡逻!” 商丘扒毁城墙的工作,继续了三天。扒城之后,闯、曹大军又有五天停在商丘未动,继续派人向商丘附近各州县火急地催征粮草,以备大军长围开封之需。 在这几天之內,袁时中和小袁营突然被数十万大军所注目,变成了拥戴闯王的榜样,尤其获得李自成的 ![]() ![]() ![]() ①二话--别的话。不赞成、不同意的话。 刘⽟尺写的那篇颂扬李自成的稿子,以袁时中亲自编写的名义,请宋献策和牛金星看过,略有修改,无非增加些歌功颂德和“天命攸归”的话,又由宋献策呈请问王审阅,然后迅速地仿照民间流行式样刻成几套木版,印成小书。好在商丘城中的杂货铺虽经抢劫,仍可以搜罗很多细⿇纸和⽩绵纸,而颂扬闯王的小本儿只有数页,⾜可以大量印刷。袁时中传下口谕,集中许多随军眷属,边印刷边叠成小本,用针线 ![]() ![]() ①背口歌--在蒙学中学童不能认识字,但能背诵,叫做背口歌。 时中欠⾝笑着说:“眼下赶印不及,所以没有恭送宝帐。⽇內定当送上,不敢有误。” 曹 ![]() 包括闯王在內,这后一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但后来直到袁时中叛变逃走,他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儿。 袁时中一边下令全营将士背 ![]() ![]() 在离开商丘之前,袁时中在闯营的地位大为改观,他不但真正成了李自成的心腹爱将,也真正受到了“乘龙快婿”的看待。为着他的骑兵不多,李自成赐给他五百匹战马,另外给他几百副盔甲,二百张好弓,五十件火器。在临向开封进兵前夕召开的重要军事会议上,李自成叫他和刘⽟尺参与密议,散会后又单独留下他深谈很久。看见他如此忠于闯王,如此得闯王 ![]() ![]() “如今我的心中只有你,你拿 ![]() 从商丘出发以后,为着沿途收集粮草,大军每天只走四五十里。⽩天行草,慧梅戎装骏马,背负雕弓, ![]() ![]() 尽管袁时中已经得到了李自成的十分宠信,享受了慧梅的出众美貌和纯真爱情,但是丝毫没有改变他脫离闯王的决心。大军一天天向开封走近,而他要实现率部逃走的⽇子也一天天地临近。 闯、曹大军的主力由宁陵、唯州,经杞县到陈留停下,偏师略向西北,经內⻩①,到兰 ![]() ①內⻩--指內⻩镇(河南另有內⻩县),在今兰考县东南。 因知道杞县城和通许城都要拆毁,袁时中同刘⽟尺商议之后,向闯王请求将拆毁两城的任务 ![]() ![]() 袁时中起立躬⾝回答:“谨遵不误!” 他留在闯王的老营吃晚饭,又见了⾼夫人。⾼夫人说: “听说你们小夫 ![]() ![]() ![]() ![]() ![]() 袁时中对⾼夫人说了些慧梅的好话,并说他决不会亏待慧梅,使⾼夫人更加宽慰。 闯王的大军先走,老营二更开拔。袁时中送走闯王和⾼夫人以后,才动⾝驰马奔回杞县。刘⽟尺和朱成矩等都在他的老营,心中七上八下地等候着他。他先同他们见面,匆匆地说明情况,皆大 ![]() ![]() “军师妙算如神,我不敢有何话说。只是,我军脫离闯王之后,有何稳着可走?” 袁时中说:“我想第一步先到豫皖 ![]() 刘静逸尖刻地说:“当⽇有人要将军向闯王求亲,以为绝妙上策。今⽇我军背叛而去,对太太如何安置?” 袁时中说:“决计将她带走。” 刘静逸又问:“她原是闯王与⾼夫人养女,情逾骨⾁。她如若不肯背叛闯王,将军如何是好?” 时中说:“她近⽇对我十分体贴,夫 ![]() “不然,不然。太太之所以爱将军,是因为将军誓保闯王。一旦将军背叛闯王,难保不夫 ![]() “这个…” 朱成矩揷言:“静逸兄不必担忧。临走时可以骗她一同上路;上路之后,就不由她不一起背叛闯王。” “不然,不然。据我看,闯王必派大军来追,不免大杀大砍。一旦闯兵追到,发生混战,太太內应,如何是好?” 时中说:“她同我情重如山,料想她不会背叛自己丈夫。” 刘静逸冷笑说:“我看不然…”他风闻慧梅原来心中另外有人,实不想嫁给时中,但是他不能说出,只好接着说:“纵然太太不肯背叛将军,她⾝边的四五百男女亲军都愿为闯王效死,不由太太做主,到那时如何对付?” 袁时中:“这个…” 刘⽟尺冷冷地说:“到万不得已时,只有采取壮士断腕一着,有何难哉!” 刘静逸也冷冷地说:“未必有那么⼲脆!” 袁时中不愿他两个争吵起来,赶快摆手说:“快有四更天气,各自快去就寝,明⽇再议好啦。” 他正怀着不愉快的心情往慧梅的住处走去,刘⽟尺从背后追来。当刘⽟尺来到他的面前时,他一摆手,使他的和⽟尺的亲兵们退避,然后问道: “⽟尺,静逸的顾虑也有道理,你还有什么妙计?” ⽟尺小声说:“请将军在太大面前一如平⽇,千万不要露出一点形迹。” 时中点点头,说道:“万一她…我可是不忍心啊!”“到时再说。从今夜到明天,将军要百般待她好,使她不会有半点儿疑心。我军不必在杞县停留两天,明晚就走,方能出闯王不意。” “我明⽩。我明⽩。” “还有,那个邵时信是个乖 ![]() “好,剪去太太的⾝边羽翼!” “请将军对⽇后诸事放心。睢州唐老爷同丁督师有乡谊,原是世 ![]() “你去睢州部署扒城时同他谈过此事?” “谈过。” “何不对我早说?” “早说无益。” “啊,你真周密!” 刘⽟尺不再说话,躬⾝一揖,回头便走。袁时中怔了一下,继续向慧梅的住处走去。 慧梅住的地方是杞县城內一家乡绅的宅子,两百女兵分住在前后院,而两百名男兵住在左右邻院。四天来休兵杞县,慧梅因初次孕怀,⾝体常觉不适,也不出门。她常在心中暗想:马上要进攻开封,破开封后闯王将有一番大的作为,大概要建号称王,而袁时中必会在这一战中立了大功,受到重赏。她自己虽然也弓马娴 ![]() 今天⻩昏以后,她在吕二婶的帮助下打扮一番,并且把出嫁时的一双比较素气的绣花弓鞋①也找出来穿上。在闯王军中,虽然姑娘们为着常年过戎马生涯,不提倡 ![]() ①弓鞋-- ![]() 慧剑说:“梅姐,我头一次才知道你这么美,比一朵鲜花还美。” “傻话!你这丫头想招我的打了!” “梅姐,你今晚一定心中很⾼兴。我看见你很爱姑爷,很幸福…” 慧梅的脸一红,伸手拧住慧剑的一只耳朵,说:“我看你还敢瞎说!” 吕二婶在一旁笑着说:“慧剑姑娘,你也该走啦,姑爷马上就回来了。” 赶走了慧剑以后,慧梅由吕二婶陪着,等候时中。由一更等到二更,不见消息。慧梅知道时中是去陈留老府,猜想到必是被闯王留下,说不定今夜回不来了。她表面上装做不在乎,同吕二婶谈着闲话,但心中焦急万分,刻刻地盼望他来。二更过后,她无情无绪,继续说闲话的兴致全消。有时她疑心时中已经回营,悄悄地背着她往金氏住的宅子去了。深通人情世故的吕二婶仿佛猜透了慧梅的心思,不愿她枉自苦恼,提醒她姑爷确实未回杞县。但是吕二婶知道袁时中近来虽不到金姨太太那里住宿,却仍是两情缱绻,暗中送给金氏许多贵重首饰,以表示恩情仍旧。为不愿慧梅生气,吕二婶一直将这事瞒住慧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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