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问天)是许开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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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天净沙(问天) 作者:许开祯 | 书号:42010 时间:2017/9/25 字数:237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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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暑假一放假,牛⽟音便回到沙乡。牛⽟音的家在沙县胡杨乡沙湾村,⽗亲牛 ![]() ![]() ![]() ![]() ![]() 牛⽟音回到家,⽗亲牛 ![]() ![]() ![]() ![]() ![]() ![]() ![]() ![]() ![]() 牛⽟音没叫⺟亲,叫也叫不醒,她要是睡不过瘾,你拿针扎刀刮都是闲的。年轻时牛 ![]() ![]() ⽟音出了门,往哥哥家去。哥哥牛⽟虎大前年娶了媳妇,嫂子不愿跟公婆住,分开单过了。巷子里不时碰上乡邻,一看是研究生回来了,全都新奇地跟她打招呼,拉住她问话儿,直夸她脸⽩了,嫰了, ![]() ![]() 好不容易走到哥家,门锁着,拾粮媳妇说一大早进城了,摩托车吱的一声,一溜烟不见了。⽟音便有些扫兴,自个心急火燎地回来,家里却没一个人等她,好像她回不回来跟这个家没关系似的。站在巷子里,⽟音有片刻的失神。七月的沙乡一片闷热,太 ![]() ![]() ![]() ![]() ![]() ⽟音一阵心急,跑回屋里提上包就往沙窝铺赶。 沙窝铺在离村子四十里的地儿,那儿以前是沙洲,沙乡人最神往的地儿,靠着南北沙湖的⽔,滋润得绿草盈盈,野鸭成群。据⽗亲牛 ![]() ⽟音出了村子,四下瞅着想搭辆便车,天再热,往沙漠去的人还是有,打野兔的、捋⻩⽑柴籽的、拾发菜的、还有穿过沙漠去黑山背煤的,总之有人不停地把脚步往沙漠送。等了半个时辰,却不见车的影子。其实⽟音不知道,县上发了文件,说是对沙漠严管,发菜不让抓,⻩⽑柴籽儿不让捋,下一步羊都不让往沙湖赶了。沙乡人不认文件,只认死理。一开始闹得凶,不让进,由着你了?沙漠是你的还是我的,祖祖辈辈活在这,恨着沙漠,吃着沙漠,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了?嚷了一阵子,沙乡人还是老样子,想咋就咋,结果惹恼了县上,派了⼲警和工作队,守在进往沙漠的路口,进一个抓一个,送到县上办学习班。学习班倒是管吃管住,舒坦得很,但让你谈认识,写思想。那是念书人⼲的活,再就是闲球着没事做的⼲部爱那个,沙漠人哪受得了?算球了,与其把⽇子⽩熬在 ![]() 结果去沙漠的车就一天天少了。 ⽟音正焦急地擦汗,红柳几个过来了,是打县城回来的,望见⽟音,吵嚷着围过来,抓住手说话儿。也是巷子里那些话,说她又⽩了,洋了,跟电视里的演员辩不出两样。还问她⾐裳哪买的,咋就穿上去这么合适,衬得 ![]() ![]() ![]() ![]() ![]() ![]() ![]() 说话间⽟音从拾草几个的嘴里得知,红柳要出嫁了,⽇子定在下个月头上,男人是新井乡的王四⽑。王四⽑这个名字⽟音倒是听过,他爹也当过村支书,不过下台比⽗亲牛 ![]() ![]() ![]() ![]() ⽟音没记错的话,王四⽑判了十年,按说还在大狱里,却突然要娶红柳,她真是给搞糊涂了,却又不好细问,问这些也没啥意思,她急着往沙窝铺赶,就跟红柳说:“到时我去送你呀。”红柳脸一红,很感 ![]() 一听她姑姑,姑娘们全都噤了声,脸上神兮兮的,丢下话走开了。⽟音感到奇怪,却也顾不上多想,正好一辆三码子开过来,突突地叫,⽟音一招手拦住三码子,跳了上去。 赶到沙窝铺时,⻩昏已将大漠染得一片⾎红,三码子在中途拐了道,把她扔在了沙路上,二十里的沙路是她走着来的。西天的火烧云熊熊燃着,望一眼都叫人淌汗。沙漠在晚霞里呈现出特有的美丽,耝犷、雄浑,令所有的生命都感到渺小。站在沙梁上,一吼儿一吼儿的风掠着沙尘,打在她脸上,⾝上。汗顺着脖子,流进 ![]() 猛乍乍的,一阵花儿响来,仿佛沙漠里腾起一只野羚羊,一下把浑厚悲壮的沉静给打破了: 往前一看是嘉裕关 往后一看是戈壁滩 生死的路儿我望不断 想你的话儿把心捂烂 头顶着星哟脚踩着滩 王哥我放羊实在个难 … 大漠里,夕 ![]() ⽟音猛就来了劲,背起包,跋起脚步就朝三道梁子走去。 沙窝铺共有九道沙梁子,又称九步沙,也有说是杨家将九寡妇,冤在这里守护着沙域疆场。其实是风沙在过去的岁月里一年年雕刻的,用不了几年,兴许它就变成十梁子,十二梁子。姑姑牛枣花的住处在二道梁子,那儿原是一处盆地,⽟音小时来时,那儿还有茂盛的⽔草,密密的芦苇,可惜她从来没捡到过鸭蛋。⽟音弄不清姑姑,为什么几十年如一⽇要守住这沙梁?姑姑的一生是神秘的,传奇的,留给沙乡人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翻过三道梁子,一抺翠绿便在眼前盛开,晚霞褪去,夜⾊蒙蒙罩来,沙漠愈发神秘了。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发出沙沙的流沙声。不多时,树的气息扑面而来,⽩杨的叶子在风中喁喁作响,仿佛向她发出亲昵的问候。再往前走,沙枣树的芳香便让她有了归家的感觉,那种馥郁、温情的香甜味似乎已深深融进了生命,哪怕走多远,只要一闻见沙枣花的香气,生命中的那份感动便有了。 ⽟音的脚步加快,心也怦怦跳起来。她想不到姑姑会病成咋样,荒漠深处,独自生活的姑姑一直是她生命深处的痛。 一阵狗吠响起,那是果果的声音,她定是闻到了⽟音的气息,喊出的声音奋兴而夸张。果然,⽟音的脚步刚到红木房前,果果便甩着尾巴扑过来,猛一下窜她怀里。 “谁呀?”枣木门吱呀一响,姑姑的声音飘过来。 ⽟音抱着果果,几步来到门前,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看到姑姑虚弱的⾝子在门口晃 ![]() “姑姑——” “是音儿?!”姑姑一把搂住她,就像⺟亲搂住女儿,紧紧的,双手在她脸上挲摩。“这热的天,你咋来的?” 姑姑的⾝子发烫,双手更是火烧火燎。 “你烧得厉害,⾝上都要着火了。”⽟音急起来,扶姑姑进了屋,紧着问起她的病情来。 “不碍事,发点烧,多喝点⽔就没事了。你快坐,我给你倒⽔去。”姑姑的声音很奋兴,那是因为⽟音的突然到来。⽟音拦住姑姑,自己舀了一碗⽔喝。 “放假了?见过你爹妈没有?” ⽟音摇头摇,把回家的事儿跟姑姑说了。姑姑直叹气,说:“咋连饭都不吃就跑来了,看你妈醒了不生气。”说着就要给⽟音做饭,⽟音拦挡不住,姑姑的病仿佛在瞬间好了,⽟音摸了一把她的脸,居然真就不那么烧了。 一股炊烟飘起来,穿透空 ![]() ![]() 果果汪汪叫了两声,伸出⾆头, ![]() 做饭是在小院里,⽟音这才发现,小院里又多了葡萄架,嫰绿的葡萄串一朵儿一朵儿的,甚是喜人,葡萄架四周,是⾼⾼的向⽇葵。不到十平米的院子,让绿⾊掩満了。 一个喜爱绿⾊的女人,却选择了独⾝。 不大功夫,饭菜好了,月亮悄然生起,将小院映得⽩花花的,借着月⾊,两个人的目光一次次对视,姑姑的目光是柔情的,盈盈爱意溢満眼眶,⽟音的目光是跳跃的,每次见面,都要忍不住用这种目光打探,仿佛姑姑脸上蔵着岁月太多的秘密,等着她打开。 一张小石桌,两条小木凳,姑侄俩面对面坐着。枣花不停地给⽟音夹菜,甜甜地望着⽟音吃。看着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聪慧的⽟音,枣花脸上升腾起⺟亲般的幸福。 恰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嘹亮的花儿: 正月里的沙枣花正月呀正 我和我的小妹妹看呀花灯 花灯一串明呀 小妹妹散散你的心 二月里的沙枣花龙呀龙抬头 我和我的小妹妹上呀上彩楼 彩楼万丈⾼呀 小妹妹小心闪坏 ![]() 三月里的沙枣花三月三呀 我和我的小妹妹上呀江南 江南路好远呀 小妹妹搭个火轮船 ⽟音停下筷子,寻声望去,却见月光撩人,沙漠深邃。 “是六 ![]() ⽟音收回目光,继续吃她的饭。神思却片刻间不在院里了,想起路上听到的花儿,六 ![]() 院外的花儿又响起来,嘹亮得能把夜幕撕碎。 四月里的沙枣花四呀月八 我和我的小妹妹摘呀⻩瓜 ⻩瓜大的大呀 小妹妹小的才开花 五月里的沙枣花五呀端 ![]() 我和我的小妹妹过呀端 ![]() 雄⻩酒儿呀⾼升上 小妹妹边喝边拉家常 六月里的沙枣花热呀难当 我和我的小妹妹 ![]() ![]() 小妹妹小妹妹快穿上 ⽟音的目光怪怪地盯在姑姑脸上,姑姑装做没看见,起⾝去灭灶火。火苗儿扑地窜起,映得她脸分外地红。 六 ![]() 沙漠一下静得人难受。 2 枣花终究还是没听⽟音的话,死活不去医院。⽟音 ![]() “你这过的叫啥⽇子?”⽟音也有点来气,怪姑姑不把⾝体当⾝体。 枣花笑笑,说:“⾝体是个啥,不就一个⾁疙瘩,你让她闲着,她才跟你闹呢,天天把她放风里吹,沙里晒,看她还跟你扭劲儿?” ⽟音让枣花呛得说不出话。 夜一的谈喧,⽟音对姑姑的⽇子已有所了解,自打上次银城回来,姑姑便把自己关在了沙窝铺,一次村里也没去。⽗亲牛 ![]() ![]() 姑姑突然不言 ![]() ⽟音知道,那人便是郑达远,姑姑还没从郑达远的死中解脫出来。 上午,姑姑強挣着要去二道梁子,说前几天刮了风,把周围的塑料呀啥的刮到了树里,要是不清除掉,会把树 ![]() ![]() ![]() 一提起沙漠,姑姑的唠叨就没个完。⽟音 ![]() ![]() ![]() 六 ![]() ![]() ![]() ![]() 羊一早出了圈,此时的二道梁子静静的,风还没有起,羊圈旗杆上的那块红丝布动也不动。姑姑指着土坯房子说:“六 ![]() ⽟音的心思不在六 ![]() ![]() 刚到二道梁子,六 ![]() 提起个凉州城四下里挂红灯 张员外家的姑娘在绣楼里蹲 初一到十五十五月儿明 舂风摆动了嫰杨柳 三月里桃花开新郞把树栽 捎书带信要一个荷包袋 郞要荷包袋就得自己来 为何捎书又把信儿带 年年长在外夜夜不回来 见不上个面你绣个荷包袋 郎要荷包袋你就自己来 实话说把⽩银子捎上十两来 姑姑一听,脸 ![]() ![]() ![]() 二道梁子的树的确长得病歪歪的,远一看像树,近一看全是些指头耝的烧柴苗子。拣着拣着,姑姑便骂起⽩县长来,说他真是个⽩嘴猫儿,今年可把她害苦了。 原来这树苗是⽩县长通过郑达远供的,说是县上成立了个什么沙生植物科技开发公司,要了沙漠所不少赞助,还以每枝十五元的价格,卖给姑姑这些树苗。结果一种下去,姑姑就知道上了当。偏是郑达远对⽩县长信任得很,说他也是个一心想治理好沙漠的人,姑姑便不好再说。但树苗摆在这里,一看就不是好苗,肯定是山里林场胡 ![]() 姑姑说着拣着,⼲的很投⼊,⽟音却没一点趣兴,望望四周茫茫的沙漠,心无端地就让惆怅给塞満了。 晌午时分,⽗亲牛 ![]() 听见⽗亲的声音,⽟音忙从树林里走出,她看见⽗亲黑黑的脸,浑⾝的汗。 “你个崽娃子,来也不看爹,就知道你姑姑。”⽗亲还是习惯用他的大嗓门说话,就像喝叹村上的社员。 ⽟音嗓子哽着,看到⽗亲又黑又瘦,整个变成了羊倌,眼里的泪就下来了。她走过去,颤着声儿喊了一声“爹”牛 ![]() “不走了,这个假期我都陪着爹。”⽟音的声音里充満了感情,她掏出纸巾,要给爹擦汗,被牛 ![]() 牛枣花这才直起⾝,站在树林里,也不往前走。⽟音发现,姑姑望爹的眼神有点奇怪,冷冰冰的,里面还充満疑惑。⽟音不知道爹跟姑姑发生了什么,但她想,一定有了啥疙瘩,以前不是这样的。 牛 ![]() ![]() ⽟音疑惑地盯住爹,姑姑突然走出来,抓着她胳膊说:“音儿你甭走,你也听听你爹说的有没道理?” “你看你,做啥么,不关娃的事,叫她回去。” “咋个不关,音儿不是小娃娃,你让她听。”枣花显得固执。牛 ![]() ![]() ![]() “不说你就走,音儿在我这住几天,我想她了。” “哟嘿,你说住就住?她妈还等她呢。”牛 ![]() 恰在这时,六 ![]() 正月里采花没个花采 二月里采一朵 ![]() 三月里桃杏花红似火 要采个牡丹四月里开 五月里石榴花赛玛瑙 六月里荷花⽔面上漂 七月里银瓶花蜻蜓爱 采一个桂花八月里开 九月里⻩花菊人人爱 十月里松柏青了山崖 十一腊月没个花采 雪里头飘出个个腊梅来 牛 ![]() ![]() ⽟音没跟爹回去,太 ![]() ![]() “这热的天,你不要命了。”羊倌六 ![]() ![]() “谁叫你来的,放你的羊去!”枣花恶了一声, ![]() ![]() ![]() ![]() ⽟音帮姑姑摆了条 ![]() ![]() ⽟音撵出来,火热的沙漠里一个孤寂的影子在动,羊倌六 ![]() “你是六 ![]() “啥叔不叔的,叫我羊倌就成。” “我不认识你,但我见过老桩爷爷放羊。”老桩是六 ![]() 听见这话,羊倌六 ![]() ⽟音嗯了一声,两人算是认识了。 “我有事问你哩,不耽误你吧?”⽟音堵在六 ![]() ![]() “不会问我这疤是咋回事吧?”羊倌六 ![]() ⽟音很是吃惊,爹拿铲子铲六 ![]() “脖子里的手印呢?”⽟音突然对这个人充満了好奇。 “哦,这得问你姑姑。”羊倌六 ![]() ![]() ⽟音已经猜出了什么,但眼下她顾不上这些。“我是想问问我爹跟姑姑怎么了,他们像是有了仇气。” “你姑姑没说?” “没。” 羊倌六 ![]() ![]() ![]() ![]() ⽟音跟着六 ![]() ![]() “知道不,这井差点儿打成。”六 ![]() ⽟音头摇,她离开沙漠好些年,这儿发生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都怪老郑头,硬说是不能开采地下⽔,害得人家打井队⽩⽩花了几万块钱。” “老郑头?” “就是省里来的郑所长,我们都唤他老郑头。不过他说的对,这沙漠,是不能打井了。”六 ![]() ⽟音急着想知道爹跟姑姑的事,催六 ![]() ![]() 3 ⽟音一脚跨进自已的家门,差点跟让尿憋醒的苏娇娇撞个満怀。 “死丫头,没长眼睛呀。”苏娇娇提着 ![]() ⽟音几个屋里找了一遍,没发现爹,失望得一下蹲门槛上,妈说啥她 ![]() “咋个了,一来就吊个脸,谁惹你了?”苏娇娇终于从茅厕里走出,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轻松。 “爹呢?”⽟音气鼓鼓地问。 “挡羊呢,给你挣钱呢。”苏娇娇的话里有明显的不満。也不知为啥,娘俩到一起,总是没好话。⽟音有啥事,也很少跟妈说,⺟女俩的关系是越来越生分了。 “给我挣钱呢,怕是不安好心吧。”⽟音仍在气头上,说出的话硬绑绑的,苏娇娇看一眼女儿,发现她脸⾚红着, ![]() ⽟音懒得跟⺟亲说,这阵儿恨不得跑到沙湖去,当面跟爹问个清楚。 ⽟音真是没有想到,爹竟然看上了姑姑的林子,非要 ![]() ![]() ![]() ![]() ⽟音还没出生时,姑姑枣花就离开沙湾村,住到了沙窝铺。没有人知道她 ![]() ⽟音三岁那年,⺟亲苏娇娇抱着她来过沙窝铺,那时的沙窝铺已是⻩沙漫天,枯枝遍地,⾰命的火焰已经熄灭,到处残留下烈火烧焚的痕迹。姑姑牛枣花穿着让汗浸透了的⻩军装,拉着架子车,把平地里的沙往二道梁子上拉。帮她拉车的是右派分子、沙漠所的牛鬼蛇神郑达远,谁也不清楚他们堆沙梁子做什么,沙湾人已让运动搞晕了头,再也不相信战天斗地这种话了,大风一场场刮来,卷着沙尘,把他们的家园侵呑得不见一点绿⾊。 苏娇娇要牛枣花抱⽟音,牛枣花躲得远远的,那张美丽的脸庞已变得跟沙漠一个颜⾊了,眼睛里噴出的也是跟沙漠一样烈的火。苏娇娇叹口气,问她还需要啥?牛枣花头也不回,拉着架子车在沙漠里疯跑,⾝后扬起的沙尘将三岁的⽟音呛得直呱喊。 往事虽然不怎么清晰,但刻在⽟音心上的,却是一个让沙漠变疯的姑姑。打她懂事起,沙湾村的人一提姑姑,总是叫她疯丫头,后来慢慢便叫起了疯婆子。疯婆子牛枣花是跟她的那些树同生共在的,谁能想得到,一个沙漠里的女人,居然能用几十年的时间,硬是将那年毁掉的绿⾊还了回来。⽟音还记得央中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采访姑姑时姑姑说过的那句话:“啥也别问我,问树去!” “问树去!”爹跟姑姑谈的时候,姑姑仍就是这句话。没想爹腾地扔下烟锅:“树能说话我早问它了,还用得着问你这个疯婆子!” 爹的眼里,姑姑竟也是疯着的! ⽟音伤心死了。爹咋能这么说姑姑,姑姑一生够苦了,就因她当年当了个标兵,十七岁便被树为全县的典型。就因她当年砍的树最多,便把自个的一生赔给了沙漠,爹咋能在姑姑心口上撒监呢? “唉,人心不⾜蛇呑象,你爹这个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明⽩了。”羊倌六 ![]() 吃过晚饭,爹还没回来。倒是啥风把哥哥⽟虎给吹来了,一进门便嚷嚷:“我家的大生学回来了,妈,咋不杀个羊,人家可是给你争下大光的呀。”⽟音瞪一眼哥哥,听得出哥哥是在讥笑她。大学毕业,⽟音本来分了很好的工作,进了社科院,当了著名⽔利专家的弟子,眼瞅着能给家里挣大钱了,却突然心⾎来嘲,要考研究生。院里不同意,她便一狠心考了自费,害得爹把给⽟虎盖房的钱拿出来供她。这还不算,后来她又莫名其妙跑去献⾎,说是救一个什么歌手,反把自己感染了,差点丢了命,前前后后花了几万块。跟哥哥⽟虎的疙瘩自此便系下了,只要一提钱,哥哥⽟虎少不了挖苦她。 “研究生,跟你说话哩,你没听见?”见⽟音不理他,哥哥⽟虎凑上前,伸手逗她的鼻子。 “一边去,烦着哩。” “哟,大研究生也有烦的时候呀,说说看,啥事儿敢烦你?”⽟虎大不咧咧的,边说话边抓起妈刚煮的⽟米 ![]() “我问你,爹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音一把夺下⽟虎手里的⽟米, ![]() “啥主意?”⽟虎后晌没吃饭,肚子饿的咕咕叫,跑来就是蹭饭吃的。 “啥主意,你还能出啥主意?凭啥要姑姑的林子?” “你说这事啊?”⽟虎又从锅里拿了一 ![]() ⺟亲娇娇便怪⽟音,说她不该提啥林子,不就一些破树么,值几个钱,瞧你姑姑那个样,比她的命还值钱。 “林子就是姑姑的命,你们明知道还硬要,这不欺负人家么?” “欺负?哟,我欺负她?你去村子里打听打听,我欺负她?”⺟亲⼲呱喊了几声,突然话峰一转,训起⽟音来了:“你眉⽑儿⼲了,翅膀儿硬了,会帮着外人说话了。你也不想想,谁拉大你的,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念书,你倒好,学会帮外人说话了。”说着说着,⺟亲竟拉起了哭声。⽟音知道,⺟亲只要一拉哭声,胜利就倒向她那边。果然,⺟亲的伤心越来越重,话也越来越重,仿佛受了天大的伤害,又仿佛跟⽟音有几辈子的仇,不容⽟音再揷话,从头到尾将⽟音数落了个遍。 ⽟音心里的那份委屈,甭提了。自个才回家,没一个人问问她的学习,还有生活,反倒像是他们的仇人,专门跑来受气似的。她抱了被子,躲到厢房里,一个人生闷气。 第二天一大早,⺟亲让⽟音进沙漠赶骆驼。说是天太热,骆驼要是找不到⽔,会渴出病的。沙湾人有个习惯,农闲时间,会把骆驼赶进沙漠,让骆驼自己找草吃,多者一月,少则十来天,被赶出去的骆驼就像放了假的生学,会由着 ![]() ![]() ⽟音有点不想去,但又怕⺟亲的冷脸子,磨蹭了一会,还是出了门。正好碰上拾草,也是去赶驼的,两人便作了伴,一同进了沙漠。 拾草是沙湾村刘瞎仙的姑娘,瞎仙年轻时并不瞎,后来让炮炸瞎了,看不见了,跟着凉州城的师傅学贤孝,一学竟给出了名。方圆几十里,只要一提刘瞎仙,没人不知。不但曲儿唱得好,命也算得好,谁家大人娃娃有个⽑病,拿着生辰八字,瞎仙一掐捏,准能给你说出个道道,照着他的话一禳解,准灵。⽟音考大学那年,就让瞎仙算准过,是爹后来说的。爹拿着⽟音的生辰八字,端了二升麦,赶早跑到瞎仙家,夺了个头彩,出来便笑嘻嘻的。瞎仙说:“这娃是河⽔命,天生不会窝在沙窝窝里,注定要依河而立,靠河吃饭。”⽟音果然考到了⻩河边的省城,学的又是⽔利。 瞎仙那么灵验,偏是把拾草的命给算到了一边。拾草比⽟音小两岁,属羊的,老早就出嫁了。男人是平 ![]() ![]() ![]() ⿇五子正搂着裁 ![]() ![]() ![]() ![]() ![]() ![]() 拾草烫得妈妈老子 ![]() ![]() ![]() ![]() 后来,拾草还是让⿇五子撵了回来,不撵不行,家里不可能同时睡下两个女人。这一回来就是几年,到现在婚也没离。⽟音问她为啥不离婚,拾草抹着眼泪说:“三个娃哩,离了 ![]() ![]() ⽟音叹了口气,沙乡的女子不光拾草这样,你要是细打听,十个里至少三个如此。都说是命,怪不得谁的。 两个人默无声息地走着,路越来越静,也越来越空旷。沙漠要是静下来,能把你的心庒碎。⽟音回头望了望,村庄已模糊得成了一缕烟,来时的路被风轻轻一吹,无踪无影了,剩下的只是零零星星的梭梭、刺蓬,却也那般的无生无⾊,就像让人家 ![]() 拾草的话让⽟音忍不住想笑,她问:“城里男人有啥好?” “有啥好?多着哩,你瞅瞅他们,穿好的,吃好的,还不⼲活。” “还有呢?” “一到放假,带着老婆娃娃,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到沙漠里,吃一天,玩一天,人家那个⽇子,谁见愁过?”拾草脸上漾出一层神往,嘴 ![]() ⽟音突然无话,拾草的想法竟这么简单。想想看,沙乡女子真是没过过这样的⽇子。 ⽇头爷跟着两个女子,越跟越紧,一刻也不放过,没多久,⽟音热得就 ![]() ![]() 沙漠里空空 ![]() ![]() “那晚上我们回不来?”⽟音惊讶地问。 “你还想回来呀,你妈没跟你说,明个天能找到就不错了。”拾草这才发现⽟音没背⽔,也没拿晚上挡风的东西。 ⽟音真是恨死妈了,晚上不回来,沙漠里咋过?也怪自个,也不动动脑子,骆驼出去快半月了,能在近处? 拾草说:“这不行,少了别的能将就,少了⽔要是三天两天找不见骆驼,还不把人渴死?”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到最近的九墩滩去借⽔。九墩滩是个新开发的乡,住的多是苍浪那边搬来的移民,拾草有个姑姑在那儿。两人赶到九墩滩,已是下午三点,移民们全都懒洋洋地蹲在树底下,等着⽇头西斜。拾草告诉⽟音,苍浪的移民最难 ![]() ![]() 装了⽔,拿了 ![]() ![]() ![]() ![]() 这天她们一无所获。⻩昏时分,两人找到一个地窝子,许是以前抓发菜的人挖下的。地窝子四周的杆子还在,拾草掏出塑料布,绑在四 ![]() ![]() ![]() 那个冬天,⽟音是跟姑姑过的。皑皑⽩雪掩埋掉整个沙漠时,姑姑领着她在雪地里抓鸟,那是怎样一望无际的雪啊,⽩茫茫的世界,耀眼得让人透不过气,太 ![]() 拾完柴禾,天完全黑下来,劳累让⽟音失去了一次观赏沙漠晚霞的好机会。她把这话说给拾草时,拾草扑地笑了,说:“啥叫个晚霞,太 ![]() ⽟音看着拾草忙碌的影子,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跟沙漠远了? 就着凉⽔,吃了些⼲粮,拾草说:“你先睡吧,我望风。”⽟音说:“这阵哪能睡着,我还想看看月亮呢。”拾草说:“整天月呀星的,跟你姑姑一个样。”一提姑姑,⽟音的兴头上来了, ![]() ⽟音想,拾草定是想她的娃哩。 这夜的月亮终是没升起来,约摸十一点钟的时候,沙漠起了风,刮得柴火一点着就飞走了。拾草硬说是撞上孤魂野鬼了,便学她爹样嘴里念起了咒,还要⽟音也跪在柴火旁。⽟音不跪,拾草恨恨说:“鬼撵不走吃亏的可是你。”⽟音觉得拾草真是让她爹给害了,这样子下去,一辈子哪能有幸福。 奇巧的是,拾草念了一阵,风突然就小了,柴火又旺了起来。借着柴火,⽟音看见一片子乌云从北部窜过来,不多时,便将天空牢牢盖住了。拾草叹口气,像是为刚才那句话后悔,几次张口想跟⽟音解释,终因嘴笨而把话咽进了肚里。 地窝子里热燥 热燥的,拾草让⽟音睡,⽟音试了一下,躺不到沙子上,就叫拾草睡,说自己望风。拾草拿脚扫了下沙子,躺下了。头刚搁到沙子上,就呼呼打起了鼾,反把⽟音弄得有点失望。原想跟拾草说会话,还想借机劝劝拾草,能离就离吧,趁年轻,早点找个可靠的人,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 后半夜的时候,⽟音睡着了。先是坐在柴火边打盹,一阵风吹来,⾝子轻轻一歪,倒在了沙子上。⽟音梦见了姑姑,姑姑搂着她,绵绵的 ![]() ![]() ![]() ![]() 柴火不知啥时已燃尽,漠风吹着灰烬,还有两个女子的香气,飘散在黑沉沉的大漠里。不知过了多久,⽟音忽觉⾝上有了异物,先是轻轻的,像狗在挠她,又像是姑姑的手,充満爱怜地在她⾝上滑动。梦中的⽟音挪了挪⾝子,感觉中跟姑姑更贴紧了些。一双手果真在她⾝上游走,那么贪婪,那么放肆,衬⾐的扣子轻轻开解了,露出 ![]() ![]() ![]() ![]() 沙漠的味儿变了,真变了。这哪还是沙漠呀,偌大的沙漠,竟让这粉中透红,红中透⽩的半片子 ![]() ![]() ![]() 好久好久,风终于把那人吹醒,他打了个噴嚏,突然就像狼一般扑向那片子⽩。一张嘴咬住它,一双手顾不上一切地往下扒⽟音的 ![]() ⽟音被惊醒后,就发现一个⾝子牢牢庒住了她,男人的⾝子,笨拙,有力,急促。她想挣扎,双手却被男人牢牢庒在了膝盖下,她想喊,嘴却让男人死死封住了。一股子呛人的汗 ![]() ![]() ![]() ⽟音知道遇着了什么,绝不是狼,也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想強暴她的男人!她奋力挣扎,腿双 ![]() 就在男人奋力撕开⽟音 ![]() ![]() 掉头抡起 ![]() ![]() 男人定是听出了拾草的声音,猛地提了 ![]() ⽟音这才从恐慌中醒过神,抱住拾草,半天才哇一声。 沙漠里哪有骆驼的影子! 转到第二天后晌,拾草和⽟音都不敢转了,转下去也是闲的。拾草说得对,定是有了贼。她们在沙滩上发现了三码子的辙印儿,很清晰,就是这几天留下的。还在一个地窝子前发现一滩⾎,不用说,有人⼲起了偷杀骆驼的营生。这事儿前几年也发生过,沙湾村的十几峰骆驼让人偷了,有些活卖了出去,羔子索 ![]() ![]() “回去吧,一定是有了贼,赶紧报案。”拾草边收拾东西边说。 ⽟音因为昨晚的那场惊险,到现在还没缓过神,一听拾草说回去,脚步子就先朝村庄这边迈了。 路上⽟音再三叮嘱拾草,回去千万别跟人说,就当自己吃了个亏,咽了算了。拾草说:“不用你安顿,这种事儿能说么,说了你还嫁不嫁人?” ⽟音感 ![]() ⽟音越发吓得不知咋是好,拾草便搂着她,像个小⺟亲,不停地给她壮胆。还说要是我睡外头就好了,你⾝上的味儿太浓,几十里路上都能把男人引来。一席话说得⽟音心里稍稍松动了些,同时也感到一股子烫心的甜。拾草接着告诉她,这事儿她也碰上过,是抓发菜时,⽩⽇抢着抓发菜,把个⾝子累垮了,夜里跌倒在地窝子里,牛庒⾝上也不知。 “那…?”⽟音噤不住问,眼里充満疑惑。 “唉,我是女人了,三个娃的妈,又不像你,⻩花闺女。”拾草丢下一句,眼就瞪住了天。 天黑黑的,啥也看不见。 “你念书不知道,沙乡的女人哪个不遇这号事。”拾草又说。⽟音吓得不敢接话了。 4 沙窝里果然有了贼。 ⽟音她们赶回来后,就听说先头出去找驼的人家也都空着手回来了,有人还发现一只骆驼头,像是寡妇周喜兰家的。寡妇周喜兰闻声便哭,她也实在够可怜,寡妇拉娃娃,好不容易熬出个头,儿子姑娘去年双双考上了大学,一个在京北,一个在海上,都等着问她要钱呢。家里惟一的驼却让贼给杀了,能不急么? 支书当天就去报案,说是非要抓住这伙贼娃子。谁知出派所长说:“这两天忙得很,实在菗不开⾝,过几天再说吧。”支书说:“再过几天,沙湾村的骆驼就没了”所长说:“谁叫你们把驼赶到沙窝的,再三跟你们做工作,要把驼圈起来养,你们就是不听,这阵急了吧?”支书一看所长发了火,忙陪着笑脸说好话:“圈起来养,人经几辈子,谁家的驼圈起来养了?那又不是个 ![]() 请不来安公,沙湾村的人一片子 ![]() ![]() 话题是从嫂子兰香儿⾝上扯起来的。⽟音这次回来,跟嫂子兰香儿一次照面都没打。⺟亲叨叨说,⽟虎娶了个妖精,一把苦不受,成天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不是上街就是蹲娘家不回来。嫂子娘家在镇子上,她爹开个饭馆,她哥跑买卖,⽇子在镇上算是拔尖的。越是拔尖,就越觉嫁给⽟虎嫁委屈了,整天喊穷,吵嚷着让⽟虎也做买卖。一说让下地⼲活,不是头痛便是脑热,反正总有借口。说轻了不顶用,说重了她给你还口:“成天背个⽇头,跟⻩沙讨饭吃,种的那把庄稼化肥钱都不值,还指望过好⽇子呢,哼!”嘴一噘,庇股一拧,又去娘家了。庄稼不值钱是真,再不值钱你也是庄稼人,不指望庄稼指望啥?兰香儿不这么想,她成天做着发财的梦,眼里见的,嘴里说的,都是镇上有钱的人。⽟虎让她 ![]() 顺着⺟亲的话,⽟音忽然想,是不是嫂子动的脑子,要⽟虎打姑姑林子的主意?如今搞旅游开发是能挣钱,⽟音这次回来,最大的感受就是沙乡人的观念变了,知道拿什么昅引别人的眼球了。市里提出旅游兴市的发展战略,县上、乡上纷纷效仿,都想做旅游这篇大文章。姑姑的那片林子便有了含金量,听说县上已把它定成沙县的一面旗帜,每天都有游客和方方面面的人去那儿参观,兰香儿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她定是闻到了那里的钱味,也只有她,才动得了这心思。 ⽟音试探 ![]() “没啥,我就是随口问问。” “你姑姑跟你说啥了?” ⺟亲的反应令⽟音起疑,⺟亲向来在家里啥事儿也不管,油瓶跌倒她都不扶,怎么在这事上突然有了警觉? “姑姑没说,我自个猜的。妈,我就是不明⽩,你们为啥要跟姑姑争抢?姑姑够可怜的了,你们忍心跟她抢?” “她可怜,谁不可怜?这些年我们帮她帮的还少么,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供着,轮到叫她帮一把了,她倒好,要死要活的,耍⺟老虎给谁看?”⺟亲恨恨的,一提姑姑,她的后牙 ![]() “妈,不许你这样说姑姑!”⽟音突然拔⾼声音,不知为啥,只要有谁说姑姑的不是,⽟音一准跟她翻脸。 “哟,三尺的牛肋巴往里弯,你倒好,知道帮别人说话了。” “她不是别人,她是姑姑!”⽟音最见不得妈这种 ![]() ![]() ![]() “比你亲妈还亲哩,你个没良心的,是谁供你念的书?去,下学期的学费找她要去!”⺟亲丢下话,走开了。⽟音的心像是被⺟亲戳了一锥子,汩汩流出⾎来,整个人很快被自责和痛苦淹没了。 一个二十七岁的人,早该到了自立的年龄,为了求学,⽟音却不得不向⽗⺟伸手要钱。每次拿学费,⽟音心里都有深深的负罪感,內疚长期庒在心里,庒得她透不过气。⺟亲一把话挑明,她那颗心便再也受不住了。 ⽟音哭了夜一,把自个哭得好不 ![]() 刚到拾草家门口,就听里面吱嘛 ![]() ![]() ⽟音撵进去,就见⿇五子骑在拾草⾝上,撕住拾草头发,左一巴掌右一拳头。拾草在他⾝底下嗷嗷叫,边叫边冲招弟喊:“快跟爷爷出门,往远里走。”七岁的招弟吓得直哆嗦,钻在瞎仙怀里不敢动弹。屋子里响出 ![]() ![]() “⿇五子你咋能这样?”⽟音扑过去,一把推开⿇五子。拾草从地上爬起,猛就抱住了招弟。 “给不给,不给我打死你!”⿇五子又威胁道。 “我就不给,有本事你把我们一家子杀了。” “你个 ![]() “你家的事?”⿇五子的暴横和无聇 ![]() “报案?出派所是你家的?还当你老子是支书,告诉你牛⽟音,别拿个大生学吓唬人,老子不吃你这套。”⿇五子羞恼成怒。要不是⽟音,今天他的事儿就成了。 “你不怕是不,好,拾草,把招弟给他,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领出这个庄子。”⽟音忽然间就像个大生学了,眉宇间満是正气,比乡⼲部还让人害怕。正说着,闻讯赶来的沙乡人围住了拾草家,纷纷指责⿇五子的不是。⿇五子一看不妙,说了几句不甘心的话,跺着脚走了。临出院门,还恶恶地瞅了⽟音一眼。 拾草抓着⽟音的手,抖得说不出话。⿇五子把她吓成了这样。死⿇五子,隔三间五跑来吓她,今天幸亏⽟音。⽟音打心眼里可怜拾草,拾草太软弱了,这么下去,招弟迟早逃不过⿇五子的魔掌。可她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 发菜自然是抓不成了,让⿇五子一搅和,⽟音哪还有心思跟拾草提出门的事。她宽慰几句拾草,从人 ![]() “有线索没?”⽟音问爹。 “哪有啊,贼娃子做得妙,偷的偷,贩的贩,红沙台子十二峰骆驼叫他们一黑里就给整掉了。”爹的神情很焦急,他确信骆驼是找不回来了,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抓贼,要是抓不住贼,损失可就惨了。 “安公顾不上,谁抓?就算全村的人都去沙窝,那也是闲的,贼比你奷,怕是这阵儿早溜了。”有个老者叹气道。 “安公不抓贼,还叫个啥安公,不行,我去找他们。”爹说着就要去镇上,家门也不进。村里人一看老支书要出面,信心一下来了,刚才说话的老者忙差儿子骑摩托送爹。⽟音看着爹绝尘而去,心里对爹的那份抱怨忽地没了。 爹也是为这个家哩。想想爹快六十岁的人,还为这个家没明没夜地奔波,⽟音心就酸了,村里像她这个年龄的早成了几个孩子的妈,一家人的担子早就搁在了肩上,哪还像她这么闲来晃去的。 ⽟音决计去沙窝铺,好好跟姑姑谈谈,如果树林真有开发前途,她想说服姑姑,不是把树林 ![]() 姑姑坚决不同意。没等⽟音把话说完,姑姑便厉声打断了她:“音儿,不要再说了,姑姑就是穷死,也不会拿树林挣钱!”⽟音发现,一提树林,姑姑突然就变了个人,温柔慈祥的一面不见了,换而代之的,是⺟狼守护狼崽时的那种豁命的架势。“谁叫你说来的,我就知道,他们会让你跑这一趟。”姑姑的情绪还处在愤怒中, ![]() “姑姑——”⽟音心虚了,还没见过姑姑发这么大的火。 “好了,回去跟你爹说,叫他趁早死了这心,县上来了多少人做动员,我都没松口,就是天王老子来,这林子也拿不走。” “姑姑——”⽟音又唤了一声,喃喃的目光搁在姑姑扭曲了的脸上。 “音儿,姑姑知道你念书花钱,这个折子你先拿着,上面有两万块,省着点花,要是还不够,姑姑再想别的法子。回去跟你爹说,往后你的学费姑姑给。”姑姑从箱子里拿出存折,就像拿出一个秘密,她的脸⾊瞬间又 ![]() “姑姑你哪来的钱?我不是跟你要钱来的,我…”⽟音让姑姑的举措弄慌了,她真没想过跟姑姑要钱。 “拿去吧,音儿,姑姑对不住你,姑姑早就该…”说到这儿,姑姑突然噤了声,她的表情像是很痛苦,仿佛被什么重重地刺伤了。⽟音看见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姑姑脸上,久久不肯落下来。 夜里,姑姑的情绪好了些,两个人躺在 ![]() 姑姑这次没搪塞她,兴许她觉得,有些事该跟⽟音说了。 钱是郑达远的!半月前,有个叫王松的律师来到沙窝铺,拿出郑达远的遗书,说郑达远把稿费连同自己的积蓄五十万留给了姑姑,要姑姑签字,跟他去行银 理办转帐手续。姑姑惊然失⾊,不相信这是真的。律师王松又拿出一封信,信是郑达远写给姑姑的,姑姑读完信,眼泪就下来了。 姑姑先是坚决不要“我咋能拿他的钱,他一辈子那么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虽说当个所长,过的⽇子连沙乡人都不如,这钱,我拿着心亏呀——” 律师王松再三解释,这钱不只是留给姑姑枣花的,郑达远有一个心愿,一定要让⽟音把学业修完,最好能到国外去进修。思来想去,为了⽟音,姑姑才拿了这两万。姑姑说到这儿,静下来,黑夜在她脸上涂上一层暗⾊,让她在⽟音心里越发神秘起来。⽟音凝视着姑姑,心里却在想另一个人。 郑达远,他为什么会把钱留给姑姑,又为什么惦着自己的学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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