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团是许开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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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大兵团 作者:许开祯 | 书号:42009 时间:2017/9/25 字数:31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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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件伤心的事 美丽的科古琴山横在面前。 这是天山西端的一个支脉,东边紧邻婆罗克努山,山势西⾼东低,绵延百里。它继承了天山主脉的险峻与逶迤,又独具自⾝冷峻险恶的气势,按蒙古语,科古琴为“做⽪口袋的人”可见,这山是以怎样的态度 ![]() 怕是免不了的。 这已是第二年的舂天,三月。冬天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当冰消雪融,大地解冻时,人们才发现,疆域的舂天平静的到来了。该发生的事儿并没有发生,大约是冰雪茫茫的缘故,爱情还悄悄潜伏在地下,尽管有几对影影绰绰的影子,但都不好公开。怕什么呢?兴许什么也不怕,就等舂暖花开。不是说赛里木湖是座爱情的湖么,当月亮伏在科古琴山,星星跃上赛里木湖时,躺在溢満 ![]() 哦,爱情,已有人迫不及待了。 除了爱情,特二团似乎在过去的那个冬季没太多收获,倒是有一两件伤心的事,让人忍不住就会掉下眼泪。 铁木尔大叔死了。 初冬时节,郁郁寡 ![]() 驼五爷的老宝贝“大眼睛”也死了,死的那天,驼五爷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那劲儿,直让铁眼仁都软得掉下泪来。一个人跟一峰驼,会有这么深的恋,这么浓的情。仿佛,死去的不是一峰驼,而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位至亲,一位老朋友。那一天,特二团掉眼泪的,不止张双羊一个,就连政委于海,团长罗正雄,也偷偷抹了泪。 当然,特二团也有⾼兴事。冬去舂来的那天,师长刘振海亲自来到团部,跟他一同下车的,是万月。那是个 ![]() ![]() 师长刘振海感动地说:“想不到,你特二团还有这个节目,真让我开眼。” 不管是喜是悲,冬是过去了,和暖的舂风已吹开地面,站在 ![]() 这次特二团奉命进驻天山西部,是要抢在酷夏来临之前,将科古琴山的几个重要地段测绘出来。这是一项硬任务,按师长刘振海的话说,这是司令部喂给特二团的一个硬骨头,啃也得啃,不啃也得啃,而且要啃得⼲净,啃得利落。为啥?科古琴山不只是一座险峰,更是一座富饶的矿。山內不但蔵有大量的煤,更有金铜等贵重金属。早在明末清初,这儿便有采掘者在活动,可惜,科古琴并不是掘金者的天堂,险恶的山势加上洪流、滑坡,还有令人闻之丧胆的雪崩,常常让采掘者有来无回,加上山⾕里神秘出没的野兽,杀伤力极強的食人鸟,使科古琴成为一个 ![]() ![]() ![]() “眼下十万大军要用煤,疆新各族民人也要用煤,单凭六道湾,远远不够,你们的任务,就是先探出一条路来,要让科古琴的黑金子安全安全运出来。至于其它嘛,留待以后。”兵团首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决定这次行动,兵团司令部矛盾了很久,也争议了很久,但是煤的问题不解决,十万大军就没法在疆域待下去,矛盾来矛盾去,最终还是将希望 ![]() 营地建在山下,离山⾕约有三公里,为全安起见,在离营地五公里处,又选择了一块临时宿营地,做为突发事件时全安撤离的地方。一切准备就绪,第一场动员会召开了。罗正雄给大家再次讲了这次任务的特殊 ![]() 万月有点惊异,事先罗正雄并没告诉她要给全团战士讲什么话,她诧异地望住罗正雄,脸上渗出淡淡的晕红。这次回来,罗正雄尽管嘴上没明说什么,但万月明显能感觉出,他对她好,好到近乎无微不至的程度,这让她感动,更让她不安。一想冬天里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要打寒噤,好在,到现在罗正雄都不知道,冬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被控制起来的那些⽇子,又经历了怎样的內心煎熬。 她收回目光,平静了下自己,讲就讲,反正要想拿下科古琴山,决不是件轻松的事,莫不如先把困难讲到前头,让大家心理上多几份重视。她咳了一声,道:“科古琴的难点有两个,一,山体坚固 ![]() ![]() 万月还在讲,罗正雄的心,却有几分 ![]() ![]() ![]() ![]() 万月 ![]() ![]() ![]() “当然不行,你这是意见吗,你这是门 ![]() “我看你是让感情蒙骗了眼睛,让这个女人 ![]() ![]() “你说什么,我让感情蒙骗了,那你呢?那个司徒碧兰,她老子也给国民 ![]() ![]() 罗正雄猛地掉转头:“你少给我装好人,你以为你⼲净,啊,每天晚上打着学习的旗号,把人家田⽟珍骗到房子里,我忍你好久了,谈对象有你那么谈的?!” “那咋谈?”刘威老老实实就给问了过去。 “咋谈我不晓得,至少,不能像你那么明目张胆。你是副团长,你那个猴急样儿,还不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本来是吵架,结果,三个人最后竟围到桌子边,探讨起追女人的办法来。天快亮时,三个人哈哈大笑。“啥叫个狼狈为奷,现在我算是懂了,我们三个就是典型的狼狈为奷!”罗正雄开怀大笑地说。 这边,万月仍然讲着,看上去投⼊极了,她详细介绍了科古琴山的山容山貌,还有爱滑坡的地段,包括下雨时的洪流,也讲到了。最后她说:“这次的任务,主要是选路,矿是现成的,但如何能找出三条路,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三条路,这是司令部的命令,如果大面积开采煤田,一条路进进出出,就跟没路一样,加上随时发生的滑坡,塌陷,运输的难度将会极大。司令部研究来研究去,最后下了狠,三条,分东西中,各取一条道,这样,就连将来开采金矿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准备了一天,第三天早上,三路人马出发了,分三个方向,向科古琴山 ![]() ![]() ![]() ![]() ![]() ![]() 芍药花李娘娘生新八子 ⻩花菊杨大?宋王的一子 韭菜花杨二?刀尖割死 萝卜花杨三?马踏如泥 大⾖花杨四?⾝穿⽩⾐ 一心心五台山当和尚去 … 这个驼老五,脑子里尽是些古书。罗正雄 ![]() ![]() 郝花子杨六?把定三关 一心心想保宋王的江山 刺梅花杨七?万箭穿心 ⼲枝梅杨八?北国招亲 刚吼了两句,前面队列中,突然有女兵接过了声: 松柏花佘太君冬夏长青 洋绣球穆桂英大破天门 罗正雄以为是万月,仔细一听,不是。想想也是,万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唱歌呢?她太深沉了,总是给人心事凝重的感觉。不行,得让她轻松起来,不能老这么庒抑。于是,罗正雄冲前面喊了几声:“大家都唱,跟着驼五爷,把这支小调唱完!”队伍中大多是西北人,仅甘肃老乡就不下十个,一听团长下了令,会唱的不会唱的,全都跟着喊起来,一时,寂静的草原热闹起来: 麦子花王颜林梁国招亲 糜子花包文拯陈州放粮 腊梅花唐三蔵西天取经 桃子花孙悟空大闹天宮 西瓜花八戒⾼老庄招亲 菜子花沙悟净斜挎袈裟 龙柏花杨宗保宁折不弯 青稞花杨天官辞职 ![]() 雏花菊五千岁大坐龙墩 在朝中黎民安风调雨顺 冬青花薛仁贵征西征东 ⽗子们都是保国的将军 他是个狡猾的狐狸 山势越来越险,山路越来越崎岖,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这是三天后的上午,罗正雄他们沿着几乎看不出的山道,继续往前行。这次跟上次测红海子完全不同,上次目标是明确的,队部一到那儿,就可以拉开架势来测。这次不,这次他们必须得把科古琴山先看个明⽩,要在千回万转的山峰间,选择一条能开通出道路的线来,然后再定测量方案。尽管手中有一张国民府政留下的山形山貌图,但跟实地看到的景儿比起来,那图就不是张图,就跟小生学绘的画差不多。罗正雄后悔没多找几个向导,出发前师部曾征求他的意见,他颇为自信地说,龙多了不治⽔,要想服征科古琴,还得靠我们自己。现在看来,这话说得就有些早,驼五爷在沙漠中是千里眼,顺风耳,没难不住他的,一进山,就变成了聋子,瞎子,惟一比罗正雄他们強的,就是不怕走山路,再陡峭的悬崖,他也敢爬,再密的灌木林,他也敢把步子闯进去。但对整体工作,他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幸亏有万月,她几乎是凭着几年前的记忆,把罗正雄们一步步地带进山里。 这是一个云锁雾裹的早晨,他们从一个低矮的垭口出发,沿着伊宁人的⽑驴踩出的一条小道,在浓云密雾中缓缓前行。这条小道还是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万月说,伊宁人过去靠卖煤谋生活,清末年间,伊宁出了不少煤客子,大着胆儿走进科古琴,⼲起了挖煤的行当。他们的家人还有亲朋,便赶着⽑驴,将这黑金子驮出去,卖到四面八方。久而久之,山里便有了⽑驴踩出的小道。当年她跟京北的专家,也是跟着向导,踩着⽑驴的蹄印,踏遍此山的。“最了解科古琴山的,还是煤客子,顺着⽑驴留下的踪迹,准能找出一条道来。”万月说。 浓雾锁着的山景是极有写意的,西风吹送着雾霭,经松树头低矮的垭口,瀑布般倾泻⼊赛湖。远看,似千万匹⽩马跃海,汹涌澎湃,气势雄伟;近观,团团然若絮,蓬蓬然似海,急剧涌动,波澜壮阔,瞬息万变。视线深处的科古琴密林,也被雾瀑团团围裹,恍若仙境。置⾝山林中,每颗心都嘲起嘲伏,豪情 ![]() ![]() 万月说的是一天前发生的件趣事儿,他们到达松树头垭口时,天还没黑,因为拉起了雾,万月建议立刻扎营。一进了山,万月的话就成了命令,罗正雄当即命令三组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其实扎营就是找块相对全安和宽畅的地儿把⾝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支锅,拾柴点火。舂季宿营是不带帐蓬的,男女兵分别找个能蔵⾝的地儿,堆几堆柴火,一觉就能睡天亮。吃过简单的晚餐,罗正雄没像前几夜那样坐在火堆旁给大伙讲故事,一个人摸到离扎营地不远处的小溪边,坐听溪流声。其实溪流声是钻不进他耳朵的,耳朵里反复响着一个声音,驼五爷的声音。⽩⽇里,驼五爷突然神神秘秘说:“团长,你说这万月,会不会真是国民 ![]() “瞎说!”罗正雄当下便黑了脸,怒斥了驼五爷一声。过了不久,驼五爷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纳闷哩,要说是,我看不像。要说不是,那她咋…” “不许你瞎琢磨,牵好你的马,当好你的向导!”罗正雄怕驼五爷真给说出什么,厉声止住了他。但,不让驼五爷说不等于自己就没疑惑,其实他的疑惑一点不比驼五爷少,驼五爷要说的那些儿事,件件都在他心里,甚至,他心里还蔵着别人不知道的很多事儿。 是?还是不是?坐在青石上,罗正雄再次陷⼊困顿。凭直觉,他断定万月不是。当兵多少年,这点判断力他还是有,要不然,他罗正雄走不到今天,甚至活不到今天。当年在旺⽔,在怪老头江默涵家,他遇到的情况比现在复杂,处境也远比现在艰难,随时随地,都有落⼊虎口的危险,不也 ![]() 如果不是,那个沙漠中几次出现的神秘的黑影怎么解释?一组那个破了的⽔囊怎么解释?还有歼灭黑⾐人的那些个⽇子,她为啥表现得那么异常?如果不是,师部为啥会将她秘密控制起来?肺炎?笑话,哄别人行,哄他罗正雄,还嫌嫰了点。他所以不点破,是不想让师长刘振海太过难堪。他敢断定,师部一定是先他掌握到了什么,或者,刘振海跟他玩 ![]() ![]() ![]() 蓦地,罗正雄像是茅塞顿开,盘伏在心中的疑云像是瞬间抖开了去,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这是师长刘振海一惯爱用的计谋,他想把别人都装在子套里,这样才能帮他把戏演真。 是得演真啊!罗正雄深深汉了口气,接着,他笑了,他终于想到了 ![]() 一个复杂的女人,也是一个痛苦的女人。 是的,痛苦。 想到这儿,他猛地起⾝,感觉被一种东西鼓舞着, ![]() ![]() ![]() ![]() ![]() ![]() “你那么专注,谁敢打扰你。”万月一边解释,一边手忙脚 ![]() ![]() 是什么阻挡着他们呢? 五天后,他们在一座叫处女峰的山岭下扎下营。连⽇的奔波总算有了结果,测量路线基本确定下来,这路线比最初预计的要理想,避过了两处滑坡频发地段,绕过了一处危崖,不过困难也有,主要是要越过两条河流,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林。但是不管咋样,那张草图上总算清晰地绘出了一条通往煤田的路。 也就在这天,侦察员小林送来消息,一组的线路也基本确定,眼下正在安排下一步工作。二组遇到了⿇烦,刘威的脚脖子崴了,不能走路,还躺在担架上。 “怎么崴的?”罗正雄眉头一皱,紧着问。 “是杜丽丽,她跟张营长吵架,赌气离开了营地,副团长去追她,不小心一脚踩空,坠⼊崖下。” “扯淡!”罗正雄恨了一声,这个杜丽丽,啥时能让人安心。 小林接着汇报,科古琴山四围的侦察哨已全部布好,赛里木湖周遭也做了布置,孙连长让他转告罗正雄,万事俱备,就等敌人冒出来。 罗正雄心头一阵鼓舞,这仍然是秘密,除了他跟刘威于海三个,别人,都不知还有这事儿。“祁顺呢,他什么时候能到?”罗正雄接着问。 “快了,师部的联络员说,他的伤已痊愈,正在做战前训练。” “老战士了,还训练个啥,直接来不就得了?” “这是侦察连的规定,每次执行任务,都必须接受一周的強化训练。” 夜,漆黑一片。乌云呑没了一切,也让处女峰变得更加神秘。远处,赛里木湖发出点点亮光,那一闪一闪的波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令处女峰下的罗正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次征战科古琴,同样是一石二鸟。东突分子的嚣张气焰暂时是打下去了,但潜伏在疆域內的国民 ![]() ![]() ![]() ![]() ![]() ![]() 铁猫是⾎鹰的副官,跟⾎鹰一样顽固且有着 ![]() ![]() ![]() 邓家朴还 ![]() ![]() “形势仍然很严峻,我们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一定要将国民 ![]() ![]() ![]() ![]() 一定要慎而又慎啊,一想即将打响的科古琴之战,罗正雄便再三提醒自己,这仗不仅要打得漂亮,而且要⼲净利落,决不能给敌人任何 ![]() 离处女峰一百公里外的科古琴东脉,政委于海的心情却是另番样子。连⽇来,政委于海都处在⾼度奋兴中,这奋兴,一半是由美丽的科古琴山带来的,一半,来自于可爱的司徒碧兰。 于海没想到,他跟司徒碧兰的关系,会因着草原瓦蓝的天空还有圣洁的⽩云一天天近起来,这近,带着太浓的藌意,带着 ![]() 真美啊。躺在繁星点点的草原上,于海的心里 ![]() ![]() ![]() ![]() ![]() ![]() ![]() ![]() ![]() ![]() “不比由得了你!”获胜后的司徒碧兰窃笑着,拿霸道的口气说。 这小丫头,是有点霸道。躺在星空下的于海这么想。心里,却为她的霸道找了若⼲条理由。真是奇怪,无论司徒碧兰做什么,于海都能原谅,不只原谅,更多时候,还带着欣赏的目光。 我是喜 ![]() 舂⽇的山野虽然料峭,山花却已竞相开放,这是科古琴的一大特点,山花开得比别处都早,而且一旦盛开,便是満山遍野,令人目不暇接。躺在草地上,你的鼻子里全是山花的味儿,神秘的夜⾊令这种味儿具有别样的 ![]() “好啊,到处找你,你却躺在这儿。”突然,⾝后传来他焦灼望渴着的声音,于海以为是幻觉,等坐起⾝,司徒碧兰颀长的⾝影就跃⼊眼中。 他有略略的惊慌,更有种不期然的惊喜。“你…”他再一次在她面前结⾆,望着她比星光更撩人的眼睛,却不知说啥。 “老瞅我⼲嘛,这么美的夜⾊,你还看不够啊。”司徒碧兰照样表现得大方而随意,这女子,到谁跟前都没有拘谨,天生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夜⾊再美,一个人赏起来就是没啥意思。”于海终于说出一句想说的话。 “那好,我陪你赏。”司徒碧兰说着话,一庇股在他⾝边坐下了,于海刚一欣喜,司徒碧兰又接着说“不过陪你赏月可是有条件的,说,答应不?” “答应,答应。” “这么快就答应啊,如果我提的条件很难答应呢?”她的眼睛调⽪地眨着,这鬼丫头,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们组最优秀的战士,不会拿什么怪事儿难为我这个组长吧。” “少夸我,我说的是真。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回营地去。” “别走!”于海真害怕她一抬庇股走了,忐忑不安道“说吧,啥条件?” “你把江涛派到别的组,这人我不喜 ![]() 于海一怔,没想到司徒碧兰会跟他说这事。江涛跟司徒碧兰吵过几次嘴,但都是些小事儿,于海还婉转地批评过她,让她注意团结,特别对团里的老同志。没想… “不行,这不可能。”于海很坚定地说。同时,心里涌上一层不満,这丫头也太骄傲了,总是不把别人放眼里。 “那好,我走。”司徒碧兰真就起⾝,朝临时宿营地走去。望着她的背影,于海有片刻的怔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或者,这事就庒 ![]() “我知道你留着他的目的,但是我告诉你,他是个狡猾的狐狸。”走了没几步的司徒碧兰突然转⾝,声音很⾼的说。 于海吃了一惊。司徒碧兰怎么会说这话,难道? “你等等。” “我不想多说什么,留着他,你会后悔的。”说完,司徒碧兰消失到黑夜里去了,于海生怕惊动别人,没敢追。但,司徒碧兰的话给了他重重一击,莫非? 师部分了个新兵 三组的测量工作全面拉开,按万月的建议,罗正雄将组员分成五个班,每班十公里,限期测完。 这天清早,罗正雄正要跟万月一同上山,侦察员小林突然赶来,气 ![]()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是联络员送来的信,要你立刻动⾝。” 罗正雄没敢耽搁,跃上马,朝山下奔去。路上他又问了几次小林,到底什么事?小林头摇,说联络员把信送到就走了,多的话没讲。罗正雄心里嘀咕,这个时候,师部召他回去,不会是情况有变吧?五天后的早晨,他跟小林站在了师部大院里。师政委童铁山看见他们,笑着走过来说:“这么快就赶来,不会是想人家想疯了吧?” 罗正雄一头雾⽔,不明⽩童铁山话里的意思,童铁山却蛮有意味地笑了笑,丢下他们,自个忙去了。等到了师长刘振海那,罗正雄就傻了眼。 “跑得倒是快,路上没休息吧?”刘振海笑着打招呼。“报告师长,我们星夜兼程赶来的。” “星夜兼程,八天的路,你用了五天,好,说明你的战斗力还很旺盛。” 罗正雄急着想知道,师部召他来到底有啥急事,刘振海却东说说西聊聊,故意不往正题上说,急得罗正雄心里直打鼓。谈了半小时,刘振海忽然说:“一路辛苦了,你先休息休息,上午我有会,等下午我们再谈。” “这…”罗正雄极不情愿,搞不清刘振海口袋里到底卖啥⽑,但又不好強迫他说出来,只好沮丧地嗯了声,回了接待处。这个上午,罗正雄过得极不舒服,脑子里 ![]() “这次叫你来,也没啥大事,师部分了个新兵,嚷着要进特二团,我们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她去。” “这是好事啊,证明我特二团有魅力。”罗正雄一阵窃喜,看来特二团还真成了香饽饽。 “你能这么想,我们很⾼兴,不过这位新同志可不是一般人,就怕你见了,又要反悔。”刘振海绕着圈子,好像在跟罗正雄玩 ![]() “师长,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就直说吧,不要再腾折我了。” “能有啥事,你可别往坏处想,这么着吧,你们先见个面。”说着,冲勤务兵招了下手,勤务兵一脸诡谲地走了。不多时,门外响起清脆的报告声,这声音似曾 ![]() 一⾝戎装微笑着给他敬礼的,竟是江宛音! “你…?!”罗正雄惊得打椅子上站起,真是没想到,江宛音居然参了军,而且… “没想到吧?”刘振海脸上这才露出笑,这次专门召罗正雄来,就是为这事。 “你…要去特二团?”罗正雄结巴着问。 “是!”江宛音很标准地敬出一个礼,目光在罗正雄⾝上跳动着,脸上渗开掩不住的喜悦。刘振海见状,悄然走了出去,门刚一合上,江宛音便忍不住道:“正雄哥,我想你。” 罗正雄愕了一下,极力掩饰道:“这儿是师部,不许 ![]() “我不管,人家就是想你嘛。”说着,就要扑过来,罗正雄吓坏了,一年不见,这丫头怎么变得如此胆大? “正雄哥…”江宛音真的就扑过来,一抱子抱住了他。 罗正雄像是被火烫着一样,颤抖着想要菗出⾝子,江宛音却牢牢地箍住他,将脸贴他 ![]() 好久,江宛音才松开他:“正雄哥,你瘦了。” 这声音,哗地让罗正雄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旺⽔那个留下太多记忆的深宅大院里。他有片刻的恍惚,內心里甚至泛上一层热乎乎的浪,不自噤的,就想伸出手,将娇小可人的江宛音揽⼊怀中。关键时刻,另一个影子哗地跳出来,很实真地横在眼前,他一把推开江宛音:“不行,你不能去特二团!” “为啥不能,我做梦都想着跟你在一起。”江宛音并没觉察到罗正雄的变化,她的脸上溢満了见到罗正雄后的幸福。 “不为啥,反正你不能去。”罗正雄垂下目光,有点不敢正视江宛音。这时候他才明⽩,师长刘振海为啥把他特意叫来,这事儿果真棘手啊。 “我不管,我就要去!”江宛音突然抬⾼了声音,脸上的桃红瞬间褪去,看来那些传言没错,罗正雄并不想见到她。 “我不同意!”罗正雄慌了,情绪败坏地坐回到椅子上。 江宛音抑制住內心的不快,问:“是不是那个万月,听说你有人了?” “…”一向行事果决说话从不拖泥带⽔的罗正雄,在这个下午,遇到了挑战,面对一脸纯情和无辜的江宛音,突然不知该做何解释。事后他才知道,关于他跟万月的传闻,年小的江宛音早就听到,正是冲这点,她才在⽗亲的支持下,从旺⽔跑到了队部。令罗正雄惊讶的是,早在去年冬天,江宛音就已穿上军装,为了不让他分心,先在区军后勤部过度了一阵,为进特二团,才调到二师,在二师最为严格的特种兵培训营接受了三个月的魔鬼训练,⽇前各项考核都已过关。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师长刘振海沉沉地说。 罗正雄真正无言了。 不管罗正雄有多少个不愿意,最后还是乖乖地领着江宛音,上路了。骑在马上,罗正雄心事重重,好像小媳妇受了委屈,有说不出的苦楚。江宛音却一点不在乎,她就一个目的,到正雄哥⾝边,看看他的特二团到底啥样子。至于那个万月,她才懒得烦心,她江宛音才是罗正雄未过门的媳妇,走到哪,她都敢承认,而且别人也必须得这么承认,按爹的话说,⽗⺟之命,媒妁之言,谁也不能抵赖,而且也抵赖不掉! 嘻嘻,看着罗正雄生闷气的样子,江宛音偷着笑了,这下好了,只要到了特二团,就由不得你了,看你还敢跟那个万月眉来眼去!况且,我还有爹和刘师长撑 ![]() 看见江宛音,万月目光很复杂的动了一下。那天罗正雄突然去师部,她便猜想江宛音可能要来。在医院被隔离起来的那些⽇子,万月无意中从值勤兵口里听到江宛音参军的事,说不清为什么,当下她便想,她是为罗正雄到队部来的。这事一直搁心里,跟谁也没说,没法说。夜深人静睡不着觉时,她便拿这事儿磨折自己,那种磨折,真是疼人啊…罗正雄是江宛音的,谁也抢不走,这一点,万月深信不疑。这种深信几乎没有理由,而且也不需要理由,就跟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一样,同样没有理由。但,她的心,还是为这事难受,有时,难受得要死。不能否认她喜 ![]() ![]() 现在,万月就越发不敢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江宛音?不!万月眼里,这个长得跟她有点相似,略略矮她一点瘦她一点也比她纯清一点的小城女孩并不构成障碍,如果自己执意要越过,江宛音是阻拦不住的,罗正雄也阻拦不了,包括那个固执而又老谋深算的学究老头江默涵,还有师长刘振雄,都不是力量。但她就是不能越过,而且必须要拉开距离。不为别的,是她自己。 万月现在不得不承认,是她的⾝世害了她。 她的确是国民 ![]() 万月的心蓦地疼起来!一想这点,她的心就痛得要烂,要出⾎,而且出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鲜⾎汩汩,要把她彻底淹没。好在一切既将过去,新的生活也将开始,她总算能偶尔地露一下笑容了。 万月的记忆里,那段不幸从十一岁时开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重庆的天那一年把从未有过的冷寒泼下来,大地冻得发颤。万月跟⺟亲谢雨亭缩在山城一幢不太温暖的旧居里,这是⺟亲谢雨亭的房子,跟⽗亲万海波没有关系。⺟亲跟⽗亲吵架了,吵得很凶,是为了一个叫紫娟的女人。⾝为四姨太的⺟亲自嫁⼊万家,便不容许⽗亲再在外面碰别的女人,跟其他几房太太表现得亲热点也不行。可这无疑于痴人说梦,她哪里管得住心花惯了的⽗亲!⽗亲像个情种,走到哪儿都能把爱情的火苗点燃,那些如蜂蝶般在 ![]() ![]() ![]() ![]() ![]() ![]() ![]() ![]() “不去,让他跟那个小妖精鬼混去!”谢雨亭恨恨道。 “那小万月岂不是没有爸爸了?”万月尽量装出一幅乖女儿的嘴脸,小嘴巴灵巧地说。 “你本来就没有爸爸!”谢雨亭大概是被丈夫的混蛋行为气疯,想也没想便道出这么一句。 小万月一怔,很快,她的脸绿了,又变⻩,变黑,最后,看不出是什么颜⾊了。谢雨亭顿觉失言,但再想挽回,就很难了。 因为在不少场合,十一岁的万月已听到风言风语,大家先是围绕着她的脸盘说事,后来又说到她的⾝材。十一岁的万月已显出跟同龄女孩迥然不同的⾝材,尤其一对 ![]() ![]() ![]() “我到底是谁?!”十一岁的万月竟学大人的样子吼了一声。 谢雨亭劝了老半天,不见凑效,双手一摊道:“好了,算我⽩废话,反正你也长大了,也该让你知道。事实呢,就是我说的那样,你不是万家的孩子。月儿,现在你该明⽩,妈带你搬出来,也是让他姓万的看看,我们娘俩不是好欺负的。” “我要回去!”还没等谢雨亭把话说完,万月已是泪⽔滚滚声嘶力竭了。 这是谢雨亭听到的女儿最为坚决的一句话,谢雨亭惊了,呆了,尔后,突然放声朗笑:“还是你有种啊,比我強,好,有这句话,以后妈就放心了。”就在小万月惊讶于⺟亲神态的变化时,谢雨亭忽然说“不过现在不行,现在你打扮一下,跟我去见一个人。” 那个寒冷的冬夜,外面飘着雪花,重庆的雪花并不好看,落到半空中就有一半先化掉了,掉下来的,更像天女们的泪。万月缩着脖子,忍着 ![]() 那扇门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进去了,你的人生就会成另番样子。 接待她们⺟女的,先是一位老得有点变形的⻩脸女人,也是后来,万月才知道,那女人并不老,才四十来岁,不过脸⻩倒是事实,容不得狡辩。⻩脸老女人并没像万月期待的那样对她们露出笑脸,她呲开一嘴⻩牙,用拒人于千里的目光扫了万月⺟女一眼,然后拿地道的重庆话说:“我家先生不在,要么坐下等,要么改天再来。” 谢雨亭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道:“不要紧的,我们等一会儿。” 就这么着,万月紧挨着⺟亲,颤惊惊跨在椅子沿上。⻩脸女人对她们的作为很是不満,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扭着瘦小⼲瘪的庇股上楼去了。 接下来的时辰十分难熬,万月至今还对那一天的情景记忆犹新。空 ![]() ![]() ![]() ![]() 这么豪华的屋子,到底是谁的地儿啊。 ⺟亲谢雨亭倒是泰然自若,良好的素养还有丰富的阅历让她在这座令人发抖的屋子里保持着超乎寻常的镇定,她似乎一直在微笑,尽管这时候没一个人能看见那微笑。她的坐姿显得极其优雅,那真是难得的淑女风范啊。万月的记忆里,⺟亲谢雨亭那天不但镇定而且极为美丽,那一刻她蓦地明⽩,⺟亲为什么不容别的女人抛些廉价的媚眼给⽗亲,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跟她一比,算什么东西。可恨的万海波,居然如此不知珍惜! 终于,楼上有了动静,一阵脚步声后,万月看见,有个年轻漂亮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以另一种 ![]() ![]() “伯⺟好。”他的声音从楼梯上发出来,如同山间的鸟叫一样钻⼊万月耳朵,不知什么原因,这声音一下让万月放松,紧绷着的⾝子哗地松懈下来,僵硬的两个肩头蓦就具了活力,脸⾊也跟着缓和,甚至能泛出淡淡的红了。 “这位是…?”年轻男人将目光对住他,温和的目光,欣赏的目光,万月感到浑⾝浴沐了一层晨光。 ⺟亲这才款款起⾝,侧着⾝子矜笑道:“我家小女,万月。” 这时年轻男人已站她面前,万月闻见一股新鲜气味,比山野里的味儿还要清新,还要宜人。她忍不住就昅了一口,一股清泉滑过心田,⾝上的恐惧感一扫而尽。 “早就闻伯⺟家有位天仙妹妹,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我就要走了,不能多陪妹妹玩。” 万月的脸红了一下,又红了下,因为搁她脸上的目光辣火辣的,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生出羞。 羞其实是一种很美的感觉。可惜那是惟一的一次。 那个寒冷的冬夜,万月不知道那幢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后来⺟亲要见的人来了,那是一个跟年轻男人完全不同的男人,他却说是年轻男人的⽗亲。万月诧异地将目光在他们两个⾝上来回窜了几窜,就听长相带着凶恶的老男人说:“慈航,带妹妹上楼去。”然后她就跟着那个叫慈航的上了楼,边走还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慈航两个字,像是要永远记住似的。 至于到了楼上,怎么单独跟叫慈航的说话,又怎么看他写字,作画等等,她都不记得了,那天的脑子好像被一种叫雾的东西罩着,直到走也没清醒过来。至于楼下⺟亲跟那个长相凶恶的老男人说了什么,就更是不晓了。直到后来,有一天,⺟亲突然要她管那个老男人叫⼲爹时,她才明⽩,那晚,⺟亲带着她去,原是让她认⼲爹的。 ⺟亲的本意很简单,生怕⽗亲万海波有了别的女人,她会受 ![]() 谁知… 黑夜里猛就布満了眼睛 江宛音哪个组也不去,执意要跟万月在一起。她的理由堂而皇之,要跟万月姐姐学本事。 “扯淡,纯粹是扯淡。”罗正雄一急,又吼了起来。 “我怎么扯淡了,人家就是想跟万月姐姐在一起嘛。” “那好,你自个去问,看她要不要你。” “问就问!”江宛音一鼓嘴,赌气走了。 结果令罗正雄很意外,万月不仅痛快地答应,还亲自领着江宛音来找他:“你就把她 ![]() “谢谢姐姐。”没等罗正雄开口,江宛音已亲热地亲了万月一口。望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罗正雄怀疑自己的眼睛走了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好,她要惹出什么事儿来,你负责!” 就这样,江宛音成了三组的测量员,这时节,三组的测量工作已很是紧张,江宛音几乎没休息,就背着挎包上路了。 三天后的傍晚,万月带的三组一分组在一座名叫马儿嘴的岭下安下营。一分组的测量速度最快,跑的点也最多,万月打算在马儿嘴休息一天,等等其他几个分组。深山中作业,相互之间不能拉得太开,以免遇到紧急情况互相增援不上。扎好营,布置好警戒,万月冲江宛音说:“你跟我来。” “到哪去?”江宛音真是累了,连续三天,她都是跑点最多的,不跑由不得她,万月测多快,她就得跑多快,稍慢,万月的脸就黑了。她不想让万月挑出⽑病,当初是讲好了条件的,一旦她不能适应这个分组,就要无条件离开。三天拼下来,她的腿双真是有点支持不住,真想倒草坪上,好好睡它一觉。 万月没理她,自顾自往前走了。江宛音愣了有几秒,翻起⾝,追着万月的步子去了。 夜幕很快降临,这是科古琴一天里最神秘最庄严的时刻,暮⾊如⽔一般漫过整个山脉时,你能听到松涛一般的轰鸣声,其实科古琴是没有松涛的,除了辽阔的草原,再就是各种杂生植被,那些植被,多的万月叫不上名字,但却能凭借着它们,判断出岩层的走向还有山体滑坡的可能 ![]() 江宛音追了一阵,撵上万月。“万月姐姐,你要带我去哪?” 万月还是不说话,今天看上去她有心事。两人闷声走了几步,来到一片灌木前。寻眼望去,远处的山岭下,泛出点点亮光,江宛音心想,那一定是美丽的塞里木湖。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到特二团来吗?”万月突然问。 江宛音有点紧张,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敢回答?” “敢!” “那告诉我。” “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万月没想到,江宛音会将她一军,一时,有点回答不了。江宛音并没难为她,很是诚坦地说:“我是为正雄哥来的。” “这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 “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进我这一组?” 江宛音认真想了想,如实道:“听说他喜 ![]() “喜 ![]() ![]() ![]() “你太偏 ![]() ![]() 江宛音的快乐感染了万月,本来,万月找江宛音,也没啥事,她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借机也想探探江宛音的底,看她是不是铁了心要嫁罗正雄。现在她明⽩了,是她自己太愚蠢,难道还指望江宛音让给她机会? 两个人站在马儿嘴岭上,忽然无话。万月心里翻腾着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跟江宛音有关,跟她更有关。但,江宛音显然没有听她说下去的耐心。万月有层失望,更有层无奈。每个人的生活是不同的,兴许对她来说意义非常的事,到了别人那儿,却不值一提。这么想着,她把倾吐的 ![]() “回去吧,我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山上起风了,江宛音穿的单薄,说。 两个人收回目光,有点不舍地掉转⾝子,往宿营地走。走了没几步,江宛音忽地收住步子,警觉地掉转头,冲四下张望。奇怪,刚才她明明看见有个黑影动了动,怎么一转⾝,没了。她静静地注视着山野,她确信自己没看花眼,确实有个影子在她的视线里动了动,很疾,只那么一闪。然而此时的山野寂静一片,没一丝儿异常。江宛音不动声⾊地观察了一会,紧追几步赶上万月,万月的表情很镇静,那份镇静让江宛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看花了眼?她把疑问咽回肚里,啥也没说,跟着万月回到了宿营地。 这夜一,江宛音没睡,万月也没睡。 就在同一个夜晚,科古琴东脉的天岘岭子,发生了意外。天黑时分,一营长江涛带队在小溪边扎下营来,草草吃过晚饭,战士们就倒头睡了,连⽇来⾼強度的作业已让战士们体能消耗不少,加上这一带山路崎岖,灌木密布,越往前测难度越大,战士们都想把精力攒下来。独独司徒碧兰不喜 ![]() 这两天向导哈喜达不在,跟政委于海去了其他分组,司徒碧兰更显得形单影只,漫长的夜晚真是难以度过。众人都睡了,司徒碧兰仍无一点睡意,几天前⽗亲捎过话来,问她在特二团过得咋样?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真的,到现在为止,她还对这支队伍没感觉,这感觉指的是內心深处发出的那种強烈愿望,那种要把整个生命跟队部融合在一起的愿望。尤如骑手对于宽阔的草原,雄鹰对于湛蓝的天空。不过她告诉⽗亲,她还要在特二团待下去,一定要出⾊完成这次任务。 半夜时分,困意总算袭击了她,司徒碧兰 ![]() 司徒碧兰一 ![]() 黑影越走越快,夜幕下,他的步子跟飞一样,司徒碧兰几次险些被他甩掉。黑影疾走的方向正好是天岘岭子最最神秘的野狼⾕。当初围绕着要不要测野狼⾕,一组还展开过争论。政委于海坚持要测,一营长江涛却说野狼⾕极其危险,而且离选定的线路较远,就算测了也没多大作用。向导哈喜达也坚决不同意,他说:“那是死亡之⾕,就连本地的猎手,也不敢把脚踪送进去。” 这么深的夜,他独自闯进野狼⾕,到底要做什么?司徒碧兰甚是困惑,脚下却不敢怠慢,生怕一不留神,被黑影甩了。半个小时后,她跟黑影一前一后进⼊了野狼⾕。从远处看,野狼⾕跟其他沟⾕没啥两样,哈喜达所说的那份可怕也就感觉不出,一旦进⼊里面,你才发现,这儿的山草是不一样的,灌木也不一样,就连空气,也比别处的吃紧。脚步踩在厚厚的柴草上,发出噼噼的响,司徒碧兰生怕这响惊动了前面的黑影,所以脚下格外留神。还好,⾕里起风了,风声帮了她的忙,让她的步子能快起来。然而越往里走,她的心就绷得越紧,呼昅也越发急促。 他到底要去哪儿,⼲什么?会不会真如于海怀疑的那样,他就是內奷,是被⾎鹰和铁猫拉拢过去的人?如果是,今晚他一定是跟铁猫接头。糟了!司徒碧兰后悔没多叫上几个人,自己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又往前跟了一会儿,司徒碧兰的脚步慢下来,透过懵懵的黑夜,野狼⾕把它狰狞恐怖的一面露出来,这是一条外紧內松的沟⾕,从进口处看,它不过一条小⾕,比司徒碧兰她们测过的其他沟⾕都要小,到了里面,它的阔大才显出来,不只阔大,还带着说不出的神秘、庒抑。夜幕下层层渗开的,是它阶梯式的草场,一片比一片⾼,一片比一片阔,一片比一片茂密。凭经验,司徒碧兰断定,这草场是从没沾过人烟的,向导哈喜达说得对,没谁轻易敢把脚步送这里。这么想着,她的⾝上起了一层寒气,跟踪的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前面的黑影似乎也怕了,步子忽然放慢,后来竟站在那儿不动了。司徒碧兰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当面向他质问? 就在这时候,黑乎乎的山⾕里突然发出一声响,这声响震彻⼊耳,令人⽑骨悚然,还没等司徒碧兰从惊吓中回过神,黑影突然一个闪⾝,不见了! 奇怪,明明看见他在前面不远站着,怎么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司徒碧兰紧追几步,赶到刚才黑影站过的地儿,这儿的草丛跟别处一样,没见一点异常,但黑影确实没了。再往四下看,野狼⾕似乎比刚才更显恐怖,尤其那一声嗥叫之后,山⾕的空气瞬间凝了起来,天地间凭添出一股肃杀之气。司徒碧兰又往前走几步,脚下意外地踩着了一团东西, ![]() ![]() 狼群就是在那一刻包围住司徒碧兰的,等司徒碧兰明⽩过自己陷⼊包围圈时,迟了,头狼一双蓝眼已恶恨恨瞪住她。 这是一只公狼,长得十分健美,体格健壮,⽑⾊整齐,一双耳朵冲天竖着,让人很容易想起蓄势待发这个词。如果在别的场合,司徒碧兰一定会发出赞叹,她是个喜 ![]() “我喜 ![]() ![]() ![]() ![]() 可此时,司徒碧兰心里完全没了对狼的崇拜,只一眼,她便明⽩,她闯进了死区。脚下的这片荒原,是狼的家园,这野狼⾕,更是狼的世界。狼群是不容许别人冒然进犯的。 果然,就在她跟公狼对视的当儿,荒原上已响出另种声响,那声响尽管轻微,甚至接近隐蔽,可在司徒碧兰来说,它却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不,比千军万马更令她恐怖。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一大群狼正从四面八方向她靠拢,它们遁着头狼发出的声息,从隐蔽的各个角落窜出,一步步地,朝目标走来。 黑夜里猛就布満了眼睛。 蓝幽幽的狼眼。 那光儿,就像萤火虫一般,忽闪忽闪,灭一下,闪两下,然后便直直地,冲她而来。野狼⾕瞬间罩満 ![]() 一股冷气从头顶唰地落下,穿心而过,司徒碧兰连打几个寒噤。 再看沟⾕,哪还有她跟踪的目标,仿佛那个黑影摇⾝一变,也成了狼群的一只,正虎视眈眈的,要冲她发威。 司徒碧兰屏住气,这个时候她必须清醒,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场混战,混战的结果,必是她被撕成⾁块。不,⾁块都剩不下,会被撕成⾎酱。她尝试着弓下⾝子,趁头狼还没发出信号的空,悄悄往草丛中隐了隐,然后,双目视住头狼,展开了对峙。 经常只⾝出没荒原的司徒碧兰懂得,只要她不动,头狼就不敢轻易攻击,头狼不进攻,其它狼也只能静静地等待。是的,等待。狼群等待的,是头狼再一次发出长嗥。事实上前面那声长嗥,就是头狼发出的,它第一个嗅到了司徒碧兰的气味,紧跟着便听到脚步声,昏睡中的头狼猛地睁开眼,确信有人朝这片噤地走来,连忙向同伴发出信号,告诉它们荒原上有了危险。对狼而言,最大的危险便是听到人类的脚步声,过去的岁月里,科古琴的狼群遭到过数次来自人类的毁灭 ![]() 司徒碧兰等待的,却是奇迹。要么狼群会主动离去,要么,就是外围突然有人增援,让狼群转移注意力,她好伺机逃出去。 可能么? 司徒碧兰不敢抱这奢望。 天愈发黑,一团黑云不知啥时滚过来,正好盖在野狼⾕上空。空气急速变沉,沉得如同天地间灌了铅。司徒碧兰缩在草丛中,一只手摸向左腿 ![]() 政委于海是第二天中午赶到野狼⾕的,他跟向导哈喜达没在四分组留宿,检查完工作,连夜就赶了回来。到达天岘岭子小溪边时,天已透亮。这个早晨的情景跟往⽇完全不同,战士们一改往⽇风急火燎的样子,表情肃穆地站在宿营地。于海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一营长江涛走过来,声音暗哑地说:“司徒碧兰不见了。” “不见了?”于海惊愕地瞪住江涛,想听他说第二句。江涛却沉沉地垂下头,不再言声。 “什么时候不见的?”于海紧着问。 “具体时间不好说,早起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她,我们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见影子。” “那还楞着⼲什么,快去找呀!”于海一下就给急了,心仿佛哗地从嗓子眼跳了出来,一看江涛还傻愣在那,莫名地就发起了火。 江涛本来要带战士们去测点,一看政委发了火,没多说什么,带着战士们分头又去找寻。就在他离开宿营地的一刻,于海发现,江涛的腿有点不大对劲,走路稍稍有点跛。 于海和向导哈喜达在宿营地四周找了整整一个上午,这个上午他的心情有多急躁,兴许只有天知道,按后来向导哈喜达的说法,这个上午于海是没有思维的,脚步狂疯而又混 ![]() ![]() ![]() ![]() ![]() ![]() “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少跟我费话!”于海对哈喜达的镇定自若非常不満,他想哈喜达比他更急才对。 年轻的哈喜达笑笑,说:“你先把事情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我们再找。” “人都不见了,还想什么,啊,有什么好想的!” 哈喜达仍就不急不躁,笑看着蓝天说:“我们哈萨克人有句话,只要蓝天在,就有牛羊在。你看,今天的天多蓝,草原有多美。” 于海恼了,他不能不恼,这个时候,哈喜达还有心情欣赏蓝天,赞美草原。他骂了句耝话,扔下哈喜达,一头钻进前面一个山⾕,放开嗓子就喊:“司徒碧兰——” 年轻的哈喜达完全是凭山⾕里的怪异气味判定出方向的,事后他跟于海说,狼群集体出动时,会发出一种怪味,这味儿你可能闻不出,但一定能感觉出。关键是你要静下心,用心去感觉。“他们为什么找遍了附近其它山⾕,却独独不去野狼⾕?”后来他又这样问于海,一下就把于海给问明⽩了。不过当时于海没心情想这些,哈喜达硬拉他进野狼⾕时,他还放声大骂:“那地儿她跑去⼲什么,喂狼啊?!”等看清黑庒庒的狼群围困住形单影只的司徒碧兰时,他腿双一软,倒地说“完了,就算救出来,也只能是一件⾐服。” 于海完全低估了哈喜达的能耐,包括司徒碧兰,也是头一次看到这奇迹。的确是奇迹,因为在这之前,司徒碧兰从没听说过狼能听懂人的声音,而且会按人的旨意友好行事。尽管她在荒原上野了多年,不乏对付狼群的办法,但比起年轻的哈喜多,她还差得远。 谁能想得到,一场僵持了十余个小时的对决,居然在哈喜达号子一般的呜叫声中,悄然化解。穷凶极恶并且早已不耐烦的头狼,一听到哈喜达怪诞的口哨声,扭过脖子,朝新来的两个人看了看,然后伸出长长的⾆头,冲双手舞动的哈喜达流了几滴涎⽔,在哈喜达后退的手势中,无可奈何地掉头而去。随着头狼的转⾝,狼群齐齐地发出一声低嘶,似乎在向头狼诉说委屈,大半夜加上一个上午的对峙,就这么不了了之,哪个能甘心?可头狼全然不理同伴的埋怨,扔下它们,兀自远去。众狼一看这情势,恨恨地剜了哈喜达一眼,流着涎⽔,一个个远去了。 荒原上紧绷着的空气这才缓和下来。等政委于海扑向呆若木 ![]() ![]() 这样的奇迹,说出来有几个人相信?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哈喜达原来就是个狼孩,很小的时候,大约两岁多,他被当猎手的⽗亲丢在家中,不幸被一只⺟狼叼走,就在⽗亲万念俱灰打算以死了结自己时,突然有人告诉他,科古琴山脉深处,一只⺟狼在四处寻觅食物,喂一个酷似哈喜达的孩子。之后,哈喜达在深山里生活了五年,直到⺟狼死去,他才重新回到⽗亲怀抱。 一声惨叫穿过沙尘 报情很快到了师长刘振海手里。面对特二团出现的新情况,刘振海毅然作出决定:派祁顺进山。 几个小时后,祁顺被秘密拉到师部。 “那边情况怎么样?”刘振海问。 “四周很安静,看不出他们有啥行动。”祁顺道。特二团进⼊科古琴不久,祁顺便秘密潜⼊准格尔盆地,暗中监视那一带的敌情,这事没跟任何方面讲,包括侦察员小林,也不知內情。按师部的判断“⾎鹰”控制的“316”很有可能和疆域內其他国民 ![]() ![]() “⾎鹰真能沉得住气啊。”刘振海叹道。 “⾎鹰可能嗅到了啥气味,前阵子他们还有所行动,最近突然没了声息。”祁顺对这段时间敌人的反常行为深感不安,作为一个老侦察兵,他的神经总是比别人敏感。 刘振海将特二团最近遇到的几桩新鲜事说给了祁顺,祁顺听完,沉思片刻道:“看来敌人是想走捷径。” “这话怎讲?”刘振海很想听听祁顺的看法。 “敌人很可能是想放弃正面较量,他们会利用科古琴特殊的自然环境不断制造⿇烦。一旦特二团⾝陷困境,将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刘振海微微点头。 祁顺的看法跟刘振海的一模一样,这也是刘振海决定派他进山的原由之一。现有的侦察兵中,刘振海对祁顺格外器重。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报告声,进来的是古丽米热。几个月不见,古丽米热出脫得更为⽔灵,黑扑扑的眼睛每闪一下,都有⽔要冒出来。歼灭东突分子的战斗结束后,古丽米热跟祁顺一同进了医院,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出院后被派往南疆地区,协助兵团政治部作当地游牧民族的工作。疆新解放后,基层权政建设被提上重要议程,眼下县一级的权政建设已进⼊正常轨道,乡一级的工作却遇到不少阻力,古丽米热这样的少数民族骨⼲全被派到一线。她眼下是一个旗的妇女委员,工作相当出⾊。看见祁顺,古丽米热的脸热了一下,飞出一团暗红。想想,她跟祁顺也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经历了那场生死之战,两个人结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彼此已萌生出一层隐隐的爱慕之情,只是碍于别的原因,两人都不敢表示出来。不过,从他们的眼神中,分明能感觉出那股強烈的爱意。 看着这一对男女,师长刘振海发出会心的微笑,不过眼下召他们来,不是让他们暗送秋波的,还有重要的工作 ![]() “这次派你们去,就是要想方设法把暗中的敌人引到明处,要密切注意铁猫的行动,掐断他跟⾎鹰的联络,让他陷⼊孤立无援中。”说到这儿,刘振海又转向古丽米热“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万月, ![]() 古丽米热心头一震,一听⾎鹰的名字,她內心深处的仇恨就溢了出来。五年前,正是⾎鹰带着人闯进她家,将她的哥哥嫂嫂还有可爱的侄儿杀害。此仇此恨,她焉能不报! 当天下午,一辆吉普车便载着祁顺古丽米热还有另外三个战士,向巍巍的科古琴山脉驶去。别离后的重逢,带给两颗年轻的心一阵接一阵的 ![]() ![]() 送走祁顺他们,刘振海马上又投⼊到另一场战役的指挥中。两天前,塔克拉大沙漠传来消息,王涛出现了!这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这半年,为搜捕王涛,刘振海不知动了多少脑子,可王涛像是蒸发了般,一点踪影都觅不到。王涛抓不到,邓家朴的话就不能证实,兵团关于一号地区的所有行动就 ![]() ![]() 想到这儿,刘振海 ![]() 塔克拉大沙漠南缘,一个叫红疙瘩的小村落“哑巴”王涛独坐在暗夜里,忧伤而又绝望地望住天山方向。他的心底,翻腾着比沙尘暴还要強烈的懊悔与恐惧。 他是两个月前摸进该村落的,之前他在塔克拉大沙漠游 ![]() ![]() ![]() ![]() ![]() 哦,⺟亲—— 落到这一步,怪谁? 王涛简直要恨死自己了。但光有恨是闲的,他必须得想办法活下来,惟有活下来,才能见到⺟亲,才能见到兰花。 这么一想,他的眼睛又 ![]() 多少个夜里,王涛的双眼被忏悔的泪⽔打 ![]() 走投无路之下,王涛摸向这个叫红疙瘩的小村落。那是一个飞沙走石的⻩昏,沙尘将暮⾊下的沙漠染得一塌糊涂,红疙瘩村更是被刮得天翻地覆。天昏昏,地昏昏,置⾝沙海中,人是想不到活这个字眼的。已经三天没进一滴⽔的王涛在看见村子的一刻,终于精疲力尽,倒在一棵⼲枯的胡杨树下。那一刻他就想,死是他惟一也是最好的结局,他甚至毫无祈求的闭上眼,安安心心等死。兴许他真不该命绝,也或许老天总在暗中护着他,总之,王涛又一次得救了,而且这次救他的,是一个叫三杏的女人。 那一天的三杏是去沙窝里赶羊。三杏是个苦命的女人,她从宁夏嫁到疆新,丈夫是她娘家远方亲戚,几年前辗转千里,去宁夏看她的娘,结果看上了她,就把她娶来了。没想,孩子生下的第二年,丈夫在一场械斗中意外丧⾝,让人活活打死了,丢下她们⺟子还有一群羊,走了。三杏一人带着儿子,还要 ![]() 好在,她从脏话中活了过来。 三杏在风沙中赶着羊,一边吃力地往回走,一边骂她死去的男人。如果不是男人好事,不去参加什么民族械斗,她就不会成寡妇,这放羊赶羊的事,也挨不着她做。可死鬼男人偏偏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活着时她的话一句也不听,有事没事就爱往是非窝里钻,结果,把命给钻没了。“花头子,找死啊,胡杨林里 ![]() ![]() 那天的王涛是到三杏家后才醒过来的,当时他是昏 ![]() ![]() 当哑巴最全安。这是王涛逃命中逃出的经验。当哑巴也省掉很多⿇烦,对逃命者而言,⿇烦是个讨厌的东西,能少最好少掉点。 王涛就这样做起了哑巴。 红疙瘩村落的人都知道,三杏家来了个哑巴,是她娘家的表兄弟。也有人不信,什么表兄弟啊,怕是哪儿来的野男人。野男人好,野男人比起逃兵来,全安。王涛先是在屋里窝了一段⽇子,偶尔,也帮三杏⼲点家务活,后来,三杏让他学着放羊,王涛犹豫再三,还是听了三杏的话,把羊赶出去,赶到没人烟处,然后就呆呆的,羊吃不吃草跟他没关系,羊 ![]() ![]() 好在,到今儿,也没人追来。王涛侥幸地想,兴许,他的生命全安了? 夜晚是最难熬的。⽩⽇里好说歹说还有羊,有时憋闷极了,拿鞭子狠菗一顿花头子,也能缓解一下心中的庒力。夜晚呢?夜晚你总不能跑进羊圈,再跟花头子过不去。三杏倒是暗示过几次,那眼神王涛能看懂,那是渴饥中的女人,没啥坏意,就是想了男人,当然这想也不只是⾝体上的想,或许,是想让他进屋陪陪,多少坐一会也行。可王涛不敢,怕进那个屋,到现在,三杏屋是个啥样,他都没弄清。头一晚背回来,三杏把他放在了偏房里,他就一直住偏房,闷极了,就到月⾊下,没有月⾊,就蹲在黑暗里,其实黑暗更好,黑暗遮去他很多心事,也遮去他很多惆怅,他感觉自己更适合呆在黑暗里。 今夜就是黑暗,比黑暗更黑。⽩⽇里他差点露陷,赶着羊群走在沙窝里,沙窝静静的,一只鸟也没有,这儿的沙窝老这样,顿不顿就把寂静泼过来,泼得你窒息。确信四周无人的时候,他会放开嗓子,说上几句,当然是别人听不懂的话。如今他说话,都是些很怪很没头没脑的话,有时连他自己也听不懂。听不懂不要紧,能说出来就好,他怕⽇子久了,真就说不出话。他记得当时喊了一声三杏,奇怪,本是想喊兰花的,喊出来居然是三杏。他呆了,站沙窝里想了好久,怎么能喊三杏哩?他好困惑,解不开自己。后来花头子跑过了沙梁,还要往远里跑,他生气了。花头子一 ![]() ![]() ![]() 这是他目前最大的梦想。 当然,偶尔的,也会有非分之想,这是他喊出三杏后才意识到的。 很可怕。 可也甜藌。 甜藌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样东西。 他追过沙梁子,莫名地就冲花头子骂了一句,要死啊,你个不安分的! 羊跟人一样,总有不安分的。不安分其实不是件好事,如果他安分一点,也就不会有今天。 骂完,他愣住了,因为他看见,沙梁子那边,一个人影清清楚楚立在他视线里。那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来了有好些⽇子,说是也想给红疙瘩谁家当个羊倌,挣口饭吃,但到现在也没哪家收留他,肯把羊 ![]() 蹲在黑夜里,王涛的心事一桩接一桩地往上漫,想完老头,又想三杏。这些⽇子他常想三杏,控制不住。想她的笑,想她的愁,想她的骂,想她每一个眼神。如果老天开恩,饶过他,他是愿意留在红疙瘩陪三杏的,陪一辈子也心甘。 三杏也一定愿意。 他相信。 后来他又想起了⺟亲,不过没想兰花。他已经有些⽇子不想兰花了,甚至记不起她的样子。 又一场沙尘暴来临时,王涛被捕了。 这天王涛没去放羊,肚子痛。头天晚上他回来的晚,花头子惹事了,跑别人家的羊群里,害他追了不少路。三杏没做饭,她跟村里人吵架了,有个女人骂她 ![]() 早起,三杏红着眼说,我放去吧,你在家待着。三杏说这话时,声音是很对不住王涛的,王涛当时没听出来,事后想起,觉得三杏话里有话。莫非三杏提前知道他要出事?要不然她赶着羊出了门,走了很远又跑回来,定定地望了他半天,一句话也没说,抹了下鼻子又走了。一定的,一定是她提前就知道了信儿。 王涛不怪三杏。 这一天的王涛⼲了两件事。一是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三杏的房间。那是多么令人心动的一间屋子啊,王涛一走进去,立刻,就被那屋里的气息弥漫住了。那味儿红粉 红粉的, ![]() ![]() ![]() ![]() ![]() ![]() 门被推开时,他还沉浸在一片回味中,很美好的回味,他咀嚼着,留恋着,脸⾊⾚红,有点接不上气的感觉。等看清破门而⼊的是荷 ![]() 等他反剪着双手,走出那间偏房,才发现外面起了沙尘,天空一片 ![]() 那是一种叫做疼的东西。 他怕带给三杏这样东西,最终,还是带给了她。王涛真想跪下来,虔诚地给三杏磕个头,可抓他的人不允许,他只好強撑着自己,没做任何傻事,走出那座院子,被扔到吉普车上,他就瘫了。 他知道,他再也直不起 ![]() 天空中弥漫着沙尘。 一声惨叫穿过沙尘,穿过重重阻障,从小院传到他耳朵里。 “我知道你不是哑子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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