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往事是许开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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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凉州往事 作者:许开祯 | 书号:42008 时间:2017/9/25 字数:659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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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她笑了,笑得那么可爱,笑得那么开心。英英也还以微笑,并尝试着,要抱一抱拾草。就在她把双手伸到拾草⾝下的时候,突然,炕上那双眼睛灭了。 拾粮是在三天流⽔席拉过后来到院里的,来了,也不跟⽔二爷问声好,悄没声息地蹴在马厩旁的草棚里,筒着个袖筒,痴痴地望着南院。 他像是丢了魂般,既可怜又无助。 夜黑时分,药师刘喜财正好转到马厩这边,听见声息,轻轻走过来,就看到一张枯瘦苍⽩的脸。 “粮,来了?” 拾粮赶忙站起,用目光回答了刘药师。 “还没吃吧?”刘药师说着,就要牵拾粮的手,拉他去厨房。拾粮两条腿儿长地上般,庇股死劲地往后坠着,不肯挪动⾝子。刘药师叹了一声,知道他不会去厨房,遂松了手,在他⾝边蹲下。 两个人先是无话,无声地,就那么蹲着。一向不善言辞的刘药师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除了偶尔地跟曹药师说上几句⽔家财大势大之类的话外,好像,对院里发生的事,提不起趣兴。加上副官仇家远突然不知去向,⽔家娶亲以前就没了⾝影,到现在也没个信儿,把他们丢在这荒山野岭上,心里,难免有几分惆怅。 夜⾊悄无声息地裹住了大院,也裹住了这一老一少。两个人闷声蹲了一会,刘药师突然问:“粮,教你的那些,可都记住了?” 拾粮猛地来了精神:“记住了,叔。” “记住还不行,这种药,不跟种庄稼,种庄稼是死理,能吃苦 ![]() ![]() 拾粮听得懵懵懂懂,心里,还是劲使地点头。刘药师见拾粮一副虔诚,心劲就上来了。人就是这样,啥都讲个投缘,⽔二爷对药的心思比拾粮重,但心机也重,这就让刘药师小看他了。拾粮不一样,这娃,刘药师虽说带了才几天,可他跟药,仿佛天生一对儿,尤其他对药材的那个喜 ![]() ![]() ![]() 两个人顺着种药这话题,又扯了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后院里寂静一片,夜把一层儿一层儿的恐怖袭来,令人忍不住发怵。毕竟,这院里刚刚办完一场 ![]() 拾粮嗯了一声,却舍不得刘药师走。刘药师没再留恋,拍拍⾝上的土,回屋了。 拾粮哪有睡意?望着墨黑一片的天,还有黑的后院,心,狼抓一般难受。忍不住起⾝,鬼似的往南院去。走几步,停下,耳畔里响起来时爹安顿过的话:“娃,这回去,记住了,千万甭打听草草…” “草草…” 拾粮自然明⽩爹的意思,爹这话,是有道理的。草草既然给了人家,就成了人家一个物件,怎么处置,就成了人家的事。你再扯心,非但起不上作用,反而让人家觉得你死拉活扯的,不是对亲戚的料。⽔二爷是啥人?他是青风峡的一只虎,青石岭的一只鹰,他要是牙巴骨稍微使点劲,就能把你一家子嚼碎。 正是因为这个,来路才担心拾粮。打小,拾粮就跟拾草要好,比哥哥拾羊要好得多。拾草得病,最难受的,不是他来路,是拾粮。拾草得病的那天起,拾粮的一半天就 ![]() 来路怕啊。 丫头是没救了,可儿子,说啥也得好好活下去。 半夜时风,天起了风。风从二道岘子那边刮过来,一吼儿一吼儿,扯着天,扯着地,扯着这深宅大院。风中,已经过了十五岁生⽇的拾粮像 ![]() 怕是没人想到,草草嫁到⽔家大院那天,五月十六,恰好是拾粮的生⽇。来路啥也没记住,就把这个⽇子记住了。但是记住了又能咋,那样一个⽇子,他还能有心思给儿子过生⽇? 就在拾粮跟天爷较劲的时候,另一个影子,也立在风中,立在南院院墙外。不过,他立得像棵树,老树,只是那目光,比拾粮的还骇人。 青石岭旋即让另一片 ![]() ![]() ![]() 借着地气和 ![]() ![]() 放眼望去,六月的青石岭,山变了,草变了,就连风,也变得柔柔软软。风吹风落处,一眼的药,从山上冒出来,从草中冒出来,硬往人眼里钻,撵都撵不掉。可谁舍得撵呀?这前所未有的景儿,看都看不够呢。那些往年抢眼的花儿,金打碗、兰花、野百合、狗串串、紫秧子,此刻全成了缩头乌⻳,再也不敢嚣张,再也不敢把自个当成个风景。这一山的药,顿时令它们气短。空气里,横溢出一股怪怪的味儿,起初闻不惯,接连闻几天,就舍不下了。这弥漫着苦涩味儿的,初闻有点儿闹心,再闻有点儿润肺,昅进肚里打几个来回,吐出来竟是一腔子的舒畅味。中药,百草之王的中药!天老爷,青石岭上能闻到中药味儿了! 原来冷中医屋里蔵的包的那些个古儿怪儿的神草,就是这么种出来的! 人们揣着千奇百怪的心思,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劲儿,往青石岭去。 ⽔二爷拄着拐杖,⾝披一件紫红⾊蔵袍,站在岭顶,像个佛爷一样笑看着这绿莹莹的风⽔宝地。 流⽔席过后,⽔二爷有意地打发走一半帮工。都是因看不惯吃相撵走的。三天的流⽔席,⽔二爷备⾜了牛羊⾁,甚至每桌上都上了一大盘纯粹的⽩牦牛⾁。这道菜稀奇吧,够面子吧,比何家仇家过事儿強多了吧?可一吃起来,⽔二爷心头的那层美感顿然就没了。桌子上围的,无论亲戚还是乡邻,包括在⽔家吃喝了一月的帮工,全都一个相,贪!你瞅瞅,你再瞅瞅,像是八辈子没见过五⾕,像是打娘肚子掉下来就没见过个席。争的,抢的,打翻碗的,把菜碟子抱怀里狼呑虎咽的,还有一上来就往自个早就备好的碗盆里倒的,把⽔家这么体面的一场子喜事全给搅了!⽔二爷平生最见不过人在吃上贪,尤其吃席!吃上贪,是穷贪!这号人,贪一辈子,还是个穷鬼!对亲戚他没法子,对乡邻他也不好说什么,不怕撑死你只管吃,三天的席哩,你吃!对帮工,他就没那么客气了,第一天忍着,第二天还忍着,第三天,他不忍了,忍不住了,瞅见一个骂一个,就一个字:滚! 骂来骂去,竟骂走了一大半帮工。 骂走好,骂走好啊。⽔二爷望一眼⽔家大地,再望一眼二道岘子,心里,就一点儿气都没了。若不是骂走,留下那么多人,还真不知咋安顿哩。药一冒出地,急人的事就没了,人多反而眼杂、嘴也杂,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忙碌中透出一片子消闲。 他的视线里,四十岁的吴嫂提着个铲子,跟在曹药师庇股后,走一步,停一步,弯下 ![]() 这吴嫂也是个妖精,起先哭哩喊哩,非要吵嚷着回老家,真答应了让她去,她又舍不得走了,你看看现在,她的腿比谁都勤快。 另一块地里,狗狗跟在拴五子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对下地⼲活闹情绪。 这丫头!⽔二爷笑了一下,这笑有几分甜。 等视线扫到狼老鸦台那边,⽔二爷的笑就僵了,蔫了,笑不出了。 一生中让⽔二爷最引以为豪的这块地,当年曾倾注了他无数心⾎,起五更睡半夜,套着一对老犏牛,靠着半袋子窝窝头,加上二升炒面,硬是在荒山上垦出这么一块一眼望不到边的地。可怜的那对老犏牛,活活给挣死了,⽔二爷舍不得这对老伙伴,伏在牛⾝上哭了半夜,最后在地中心挖个坑,将它们掩埋了。此刻,这块在青石岭最为耀眼也最为肥沃的地,绿像毯子一般成为最生动的颜⾊。上埂子种着当归,下埂子种着大⻩,中间,分成半亩大的五块,种着五种⽔二爷也叫不上名字的名贵药材。雨⽔前,这块地跟别的地显不出两样,两场透雨浇过,整块地像疯了般,忽啦啦就给茂盛了起来。 尤其是中间那五块小地,长势简直能把人的眼睛掏空。 可惜,整块地里,就孤单单的两个影子,药师刘喜财和拾粮! 刘喜财真是个倔疙瘩,任凭⽔二爷咋个说,他就是犯牛脾气,除了拾粮,谁也不要,谁也不领。⽔二爷前前后后打发去不少人,都让他轰出了狼老鸦台。仿佛,这块地卖给他了似的。甭看他对别人凶,对拾粮,却好得不得了,好过头了。⽔二爷站在岭顶上,真实真实望见,药师刘喜财手把着手,教拾粮认药,教拾粮一株儿一株儿地务弄药。拾粮这少钱鬼家的,也真是服了,昨黑里⽔二夜望见,他端着个脸盆,摸黑洗东西。⽔二爷走过去,问:“洗啥哩?”拾粮头也没抬道:“ ![]() ![]() ⽔二爷的张望里,来自西沟的拾粮正屏声静气听药师刘喜财说药:“这⿇⻩,又分三种,我手上这株,叫草⿇⻩。仔细看了,它细长,圆柱形,分枝少。表面淡绿有时也呈⻩绿⾊,细细的纵棱线,触之微有耝糙感。节明显,质脆,易折断,折断时有粉尘飞出,断面略呈纤维 ![]() 刘药师一说起这些来,完全不像平⽇看惯了的那个庄稼人,倒像个教书先生。间或的,还要夹杂些拾粮听不懂的之乎者也,说话的神态和严肃劲,倒跟东沟冷中医有点像,却比冷中医更令人生畏。拾粮弓着 ![]() 拾粮立时直起 ![]() “木贼⿇⻩,小枝多分枝,节间稍长,上部约四分之一分离,呈短三角形,先端多不反曲,基部棕红至棕黑⾊。” “中⿇⻩呢?” “中⿇⻩,小枝多分枝,节间更长,上部约三分之一分离,先端锐尖,断面髓部呈三角状圆形。” “它的药 ![]() “发汗散寒,宣肺平 ![]() ![]() ![]() ![]() ![]() 刘药师微微点头。等拾粮背完,道:“光会背还不行,你还要学会它随节气,地气, ![]() ![]() ![]() 拾粮默默点头。 蓝天下,这一对老少,恰若一对⽗子,更像一对师徒。他们的专注,令⽔二爷开心,又令⽔二爷不安。 这天夜黑发生了件事。 是在人睡定后。六月一进,地里的活是少了,但人也少了,虽是将院里的老老少少全撵到了地里,但这些人毕竟在院里呆久了,对地里的活,就有些生疏,加之人在地里,心却留在院里,院里大小的事儿,还要他们经手,所以地里的活并不见⼲得快。为了两头不耽误,⽔二爷想出个法子,地里⼲到太 ![]() ![]() 全院里惟一精气神不倒的,怕就一个⽔二爷。⽩⽇里他下地,有时跟在曹药师庇股后头,有时,远远地跟众人拉开距离,看。看众人⼲活的景致也看这一岭的绿。回到院,里里外外查看一番,口牲的草料给了没,马厩的粪土起了没,羊圈的门关好没,这些,都是小事,一忽儿的工夫也就忙完了。重要的,是他天天得到两个地方去。一个,是三女英英的房间。这丫头有时让他进,有时不让。不让进的时候,定是她心堵的时候。⽔二爷知道她为啥堵,却不说,让她堵去,堵过这阵子,看她还堵?另一个,就是宝儿的新房。 宝儿的新房虽说也在南院,却跟英英的房间隔着半堵墙。这是确定要给宝儿完婚后新添的,怕的还是英英。这丫头,你若不拿这半堵墙挡着,指不定给你闹出啥事儿,一把火烧了宝儿的新房也说不定。隔着这半堵墙,⽔二爷心里多少踏实些。当然,起关键作用的,还是叫眼官的蛮婆子从酸茨沟带来的一个老婆婆,甭看老婆婆眼瞎,心却不瞎,耳朵更是好使。墙里墙外稍有个动静,立马给你喊出一声:“天官在此,哪个敢胡来?”手里,真就如天官般,拿三尺长的一柄剑,剑上,还涂了狗⾎。 有她护着宝儿,⽔二爷放心。 ⽔二爷每天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到宝儿屋门口站站。拾草抬进来,圆完房后,新房门上便吊了一把铜锁,钥匙⽔二爷掌握着,没他的话,谁也甭想进,也没人敢进。最先几天,拾草一天三顿,还由老婆婆喂点糊糊,糊糊喝不下,就喝冷中医留下的中药。没想,这丫头一抬进⽔家大院,一跟宝儿的魂灵圆了房,脸上竟奇奇怪怪有了活⾊。三天后,真就能喝下老婆婆喂的糊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叫眼官的蛮婆子说过,活人抬进来,能撑过头七是中喜,撑过二七是大喜,到了三七,也不打紧,算是她贪恋大院,但…叫眼官的蛮婆子没再往下说,⽔二爷心里却清清楚楚,撑过三七,就绝绝不能往下撑了,再撑,喜的怕就不是他⽔家。所以,他几次跟老婆婆 ![]() ![]() 这天⽔二爷多了个心眼,他实在不相信一个半年多咽不下五⾕的丫头能活过这么长时间,更不相信一顶花轿能把她的病抬掉。一应事儿做完后,他佯装⼊睡,躺了两袋烟的工夫,估摸着南院该有动静了,就轻手轻脚下炕,踮起脚跟往南院去。这时的院里要多静有多静,除了各屋里响出的鼾声,再就是一脉儿一脉儿的风。⽔二爷猫似地来到南院墙跟下,南院静静的,老婆婆也睡了,就睡在宝儿新房边上那间厢屋里。隐隐约约的,也打出一片断断续续的鼾。贴着墙跟听了片刻,确实不见有啥反常。⽔二爷耐上 ![]() ![]() ![]()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黑得拉不开幕,院里还是没一点异样。⽔二爷心想,定是自己多虑了,兴许,丫头拾草的 ![]() ![]() 一双样子有点老做工却很考究的绣花鞋! 一双鞋!明明是一个黑影儿,一笤帚下去,竟变成了一双鞋! ⽔二爷不甘心,当下扯直了声音,把院里上下包括吴嫂在內的下人全吼了起来。“给我搜,我就不信真撞见鬼了!” 但,搜了一宿,事实却让⽔二爷彻骨的沮丧。 那个黑影儿真像是鬼一样的,院里院外寻遍了,也搜遍了,不但找不到半点疑惑,反倒让全院的人都伸直了目光朝他望,仿佛,他⽔二爷在瞬间变成了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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