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棋是苏童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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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蝴蝶与棋 作者:苏童 | 书号:39268 时间:2017/9/5 字数:68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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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旦在前往塔县的路上看见了她![]() 小生继华握着花旦的手不知所措,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人们都在午后的旅程中昏昏 ![]() 花旦仍然啜泣着,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就像在戏台上的念⽩,稍稍拖长了音拍,所以花旦虽然庒低了声音,小生继华还是听清了那四个字的內容。 《十八相送》你是说《十八相送》小生继华惊疑地问,你还在想那出戏? 十、八、相、送。花旦的吐字更加清晰了。 你还在想继璜?小生继华松开了花旦的手,他的脸上浮现出悻悻之⾊,他说,我就知道你还想着他,我对你好有什么用? 我刚才看见他在池塘边走。花旦最后止住了哭泣,她发现旁边有人开始在注意她和小生继华的谈话,花旦一下子便噤声不语了。 但是车上的人已经在窃窃低语,有一只藌蜂贴着车窗玻璃哧啦哧啦地飞旋,车尾箱子里的锣钹随着汽车的颠动,突然会敲出些声音,除此之外你能听见的便是继璜的名字了。小生继璜离团出走已经一年多了,但人们都记得他风流倜傥的扮相和行云流⽔的唱腔;几乎每一个旦角都曾企望与小生继璜配戏,但他却在一个暴雨滂沱之夜不告而别了。剧团的人都知道小生继璜的出走与花旦有关,那一对痴男怨女,戏里戏外,真情假意,人们已经无意去缅怀或推断,现在他们一边谈着小生继磺一边朝窗外观望着,七里池塘从他们视线里退去了,八里长亭最后一片廊檐也一掠而过,塔县县城就在前面,除了花旦,并没有人看见小生继璜在池塘边徘徊的⾝影。 塔县的这个戏台又⾼又大,据说是多年前一个乡里豪绅为他的女眷们特意修筑的,那些女眷嗜戏如命,乡绅⼲脆就包下了一个戏班子,平时戏班子里的人就住在戏台下面。 戏台下面其实是一间大巨的屋子,里面放了许多 ![]() 花旦最近情绪反常,她说话在旁人听来常常是颠三倒四的,剧团里的人都相信演戏演多了人会痴 ![]() 只有小生继华过来拽花旦的旅行袋,他说,我给你去占个好 ![]() 花旦说,我怕,我不住在戏台里。 小生继华笑着说,姐小呀你怕什么?那么多人呢,女的睡里面,男的睡外面,中间拉了块旧幕布,这比住招待所有趣多了。 花旦仍然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着,里面的灯突然亮了,原来在一片幽暗中晃动的人影都清晰起来,花旦终于把她的旅行袋 ![]() 你到底怕什么?小生继华说,有我在你怕什么,有什么你喊我一声,见鬼抓鬼,见人抓人,你不用害怕。 花旦以袖掩面扭转过⾝子,她知道继华在调节她的紧张情绪,她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我真是见鬼了,我刚才还看见继璜跟在汽车后面,现在又不见了,花旦说,他大概躲在哪儿了吧?他会躲在哪儿呢? 小生继华嗤地冷笑了一声,扔下花旦走了。 那只黑毡鞋是花旦临睡前在 ![]() ![]() 一只黑毡鞋,你们看这只黑毡鞋。花旦踢掉了脚上的鞋,大声说,你们快看那只鞋呀! 女演员们围上去看那只鞋,有人把鞋倒扣着摇了摇,说,没什么东西,我以为鞋里有老鼠呢。又有人不満地数落花旦说,大惊小怪的吓人一跳,一只黑毡鞋,肯定是那边道具箱里掉出来的。 不是,花旦脸⾊苍⽩地爬下了 ![]() 是继璜的鞋怎么会在这里?他也来塔县了吗?女演员们于是再次叽叽喳喳地议论起小生继璜来,每个人都相信花旦掌握着小生继璜出走的秘密,所以女演员们一边 ![]() 花旦似乎四处搜寻着什么,她在找另一只黑毡鞋,但没有找到。奇怪,花旦嘀咕着把唯一那只鞋放在道具箱里,锁住了箱子,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花旦恍惚的目光扫过女伴们的脸,她说,我说过继璜一直跟着我们,你们却不相信,现在你们该相信了吧? 可是继璜他跟着我们⼲什么呢?老旦⾼声大嗓地说,他要是想唱戏就回团里来,何必要像个鬼魂似地跟着我们? 花旦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她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从道具箱旁跳过来,挽住老旦的胳膊,你们看那灯,灯丝在跳呀,花旦仰望着天花板跺着脚喊,别关灯,别让灯灭了! 然而电灯恰恰在这时突然灭了,女演员们已经被花旦惊惶的情绪所感染,灯一灭便齐声尖叫起来。有人朝幕布外面的男人们喊道,谁关的灯?快把灯打开!外面的男人们却幸灾乐祸地哄笑着,不知谁把一面铜锣扔了过来,眶当一声巨响把女演员吓得跳了起来。团长在混 ![]() 黑暗中的混 ![]() ![]() 半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花旦睡不着,就专心地听着外面的雨声,她以为夜雨能够催眠,但是雨点打在戏台上就像打在她的耳边,花旦还是睡不着。她记得她从枕下摸到手表,还没看清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就听见了那阵奇怪的脚步声。脚步声来自上面的戏台,疾走三步,停顿,缓行三步,停顿,后退一步,然后花旦听见了继璜久违了的深情华丽的唱腔—— 七里池塘送不走戏⽔鸳鸯 八里长亭留住了风中杨柳 我如今 ![]() 独不见姐小来送行—— 花旦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她去推⾝旁的老旦:继璜又来了,你听,他在唱《十八相送》。老旦翻了个⾝, ![]() ![]() 老旦又睡着了,别人总是不相信她,即使他们听清了继璜的台步,这使花旦感到 ![]() ![]() ![]() 早晨天刚放亮,剧团的人就被一种尖厉的叫喊声吵醒了,是花旦在戏台上跺着脚尖叫。人们纷纷披⾐奔出去跑上了戏台,他们看见花旦站在偌大的戏台中间,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子在那里哆嗦,你们来看,花旦指着戏台上的一只鞋子喊道,你们快来看,是继璜的鞋! 又是一只男演员穿的厚底黑毡鞋,它被孤零零地遗落在戏台上,鞋面已经被夜来的雨淋得精 ![]() 团长捡起那只鞋倒掉了里面的积⽔,他对花旦说,你能肯定是继璜的戏鞋吗?花旦点了点头,她说,继璜的那套戏装就是烂了我也认得出来。团长拎着那只鞋沉昑了一会儿说,他也来塔县了?塔县我认识好多人,他要是在这儿,我就能找到他,可是,可是他这样悄悄跟着我们想⼲什么呢?旁边有人打断团长的话说,哪儿是跟着我们?继璜跟着谁你还不知道吗?人们于是会心一笑,都转过脸去看花旦,花旦在许多人目光的 ![]() 花旦后来独自站在戏台上远眺塔县景⾊,城外的七里池塘八里长亭清晰可辨,⽔光 ![]() ![]() 七里池塘不见了⽔ 奴家的话儿还说不出口 八里长亭走到了头 郞呀,你的心思才吐了一半—— 剧团在塔县的演出差点砸了锅,起初是花旦称病缩在台下不肯登台,团长看见她脸上画过了戏妆,绣⾐只穿了一半,另一半却坚决不肯穿了,团长断定她没病,只是情绪失常,他就挥舞着一 ![]() ![]() ![]() 那天花旦与小生继华合演《断桥会》,但花旦穿的不是⽩素贞的月⽩⾊戏装,而是《拷红》里红娘穿的青缎 ![]() ![]() ![]() ![]() 花旦掩面逃到了后台,团长冲上去想掴她的耳光,看见花旦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忍住了,你撞见鬼啦?团长怒吼道,让你唱《断桥会》,你怎么唱起《十八相送》来了? 是十、八、相、送。花旦惊惧地望着周围的人,她说,这回你们看见继璜了吗?他在戏台上,他在跟我唱《十八相送》。 哪来的继璜?是继华在台上。老旦示意众人安静,她走过去摸了摸花旦的额头,半晌无言,后来老旦把众人叫到一边,严肃地宣布了她的发现。花旦患了相思病,老旦说,她肯定患了相思病,她想继璜想疯了。 不管她什么病,这种样子不能登台演戏了,剧团团长最后气恼地挥了挥手,换人,换戏! 花旦的戏目就这样被换掉了,所以在塔县的最后几天里,花旦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人们注意到花旦美丽的容颜⽇见憔悴,花旦不再演戏,但她的举手投⾜一颦一笑比戏台上更显柔弱凄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患了相思病?同伴们仍然像以前一样照拂着花旦,但是不再有人愿意听她说小生继璜了。我看见继璜了,你没看见他吗?每当花旦这样问别人,别人就支支吾吾地一走了之。 花旦邀小主继华一起出去逛街,继华犹犹豫豫的推说上午要排练,不难看出继华对花旦的爱慕已经被她的病阻退了。花旦站在门边凝望着继华,转⾝之际两滴清泪已经挂在腮边,都以为我有疯病,花旦拭着泪说,连你也以为我有疯病,也罢,就算我有病吧,从今往后你们谁也别来理我了。 花旦轻移莲步独自朝街市走去,走出去没多远小生继华尾随而来,继华说,我不排练了,还是陪你散散心吧。花旦只是回过头瞥了他一眼,说,我有病,你为什么还来跟着我?小生继华无言以对,跟在花旦⾝后走着,突然看见花旦的手从⾝后伸过来,翘着一颗兰花指,小生继华会心地握住了花旦的手,继华说,你的手好冷。花旦说,我有病,我的手当然冷。继华刚想说些轻松的话题,突然觉得花旦的那只手剧烈地颤索起来,她的声音也在颤索。继璜的手更冷,昨天夜里继璜握住了我的手,花旦说着把整个⾝体都倚偎着继华,告诉你你又不会相信,夜里他握过我的手,你们不会相信的,继璜他的魂灵一直跟着我!小生继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知道无论怎么也改变不了花旦的错误,但他还是忍不住刺了花旦一句,你是说继璜死了?他要是不死怎么会有魂灵?花旦这时候突然站住了,双手捂住 ![]() 他们路过了塔县的旧货市场,他们本来是想穿过旧货市场去路口买⽔果的,但花旦突然像一 ![]() 卖帽子的小贩脾 ![]() ![]() 卖给我吧。花旦躲在继华的⾝后,但她的手伸过去抢回了那顶帽子,花旦把帽子重新放回继华的手里,她说,把它带回去让服装师傅看看,是不是继璜的帽子,我说了你们不相信,他说你们就该相信了。 小主继华记得起初是他抓着那顶帽子,他们朝⽔果摊走的时候天空突然 ![]() 小生继华目睹了那件奇事的过程,他看见狂风挟卷着那顶帽子,就像挟卷一片树叶,帽子有几次落在花旦脚下,但花旦始终抓不住帽子,继华觉得风或者帽子比花旦的奔跑更为狂疯,他看着他们一齐在満地⻩烟中消失。继华曾经想去追赶花旦,他说他跑到路口暴雨就落下来了,塔县湮没在一片烟雨之中,他 ![]() 花旦夜一未归。剧团的人第二天全体出动去寻找花旦,小生继华带着几个人去了塔县城外的七里池塘,一个捕鱼的老翁说他昨天确实看见过一个手捧青纱帽的女人,但是令人纳闷的是捕鱼老翁声称还有一个男的,他说昨天有一男一女挽着手从七里池塘边走过,昨天风大雨急,但那对男女手挽着手,风把柳树枝都吹断了,却吹不开那对男女如胶似漆的⾝影。 还有一个男的?小生继华脸上布満疑云,他说,那个男的,那个男的不是鬼魂吧? 哪来什么鬼魂?捕鱼老翁不満地瞪了小生继华一眼,我亲眼看见他们走过去,哪来什么鬼魂?告诉你了,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 小生继华所在的剧团后来再也没去过塔县,这年夏天青⾐去塔县探亲,回来时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青⾐说塔县那个大戏台现在常有一对夫 ![]() 确实不用猜了,现在剧团的人都知道花旦和小生继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搭档,他们不再去回忆那双黑毡鞋那顶青纱帽以及花旦古怪的相恩病了,所有目睹了这场传奇的人都开始相信,有些人的爱情比戏文更 ![]() 小生继华出语惊人,我们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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