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了情是西岭雪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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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今世未了情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08 时间:2017/9/5 字数:8766 |
上一章 第六章 阳间:雪孩子与少女云 下一章 ( → ) | |
令正走在地铁站里。地铁通道,是否最接近⻩泉的地方?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无颜,不知原因,只是想到她。恍惚觉得,这一刻,她也在想着他,在呼唤他,他分明地感受到她的气息,觉得离她是如此接近,仿佛脫口就会叫出她的名字,而当他一旦叫出,她就会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就好像“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依稀记得那年冬天,他已经毕业,瑞秋和无颜读大四,寒假时去京北实习,他趁了周末去看她们。是个下雪天,海上 生学没见过真正的雪,十分奋兴,都忘了冷,拥在 ![]() ![]() 她那样孤独地站在 ![]() ![]() 无颜笑着拍手,跑过来拉起他,叫着:“打中你了!打疼了吗?”她笑得那样畅快,那样灿烂。他看着她,为那个笑容而喜悦,而 ![]() 那一天,他教无颜堆雪人,先做⾝子,再做头。无颜团着雪球,笑着,说:“好冰。”令正也笑,说:“是很冰,冰清⽟洁。”无颜便说:“冰雪聪明。”令正又说:“冰肌⽟骨。”无颜接下去:“冷若冰霜。”令正再接下去:“冰魄寒光。”无颜说:“一片冰心在⽟壶。”令正便说:“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颜说:“冰刀霜剑严相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闹,从成语到唐诗,从纳兰词到《红楼梦》,內容是在说冰说雪,语气却是如火如荼。无颜玩得很尽兴,令正的心里也十分快活,好像回到小时候,在乡下,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田野里掏蟋蟀捉青蛙,心头暖融融,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妙语如珠,口齿和脑筋都比往时来得灵活便捷,恨不得在雪地上打滚撒野的那种快乐。和瑞秋在一起时也快乐,但和这种是不一样的,和瑞秋在一起,要小心地猜测她喜 ![]() ![]() ![]() 在令正的人生中,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她好像是另一个自己,或者说是自己的另一半,与她谈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庒力和隔阂,没有男生和女生 ![]() ![]() 堆着雪人,令正给无颜讲了一个雪孩子的故事,说是雪孩子隔着窗子看到屋里的壁炉,以及炉中那温暖明亮的火焰,觉得无比 ![]() 无颜听着,大眼睛里充満了泪⽔,半晌,她说:“又是一朵少女云。”令正不解,问:“什么是少女云?”于是,无颜也给令正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从前有一个少女,跟⺟亲一起住在海岛上,那是一个孤岛,只住着她们⺟女两个人。然而有一天,海上驶来一只船,载来了一个英俊的少年。女孩看着那少年系缆岸边,心动神驰,只觉得这很好、很美,看得呆了过去。少年看到了那清丽的女孩子,也觉得她很美,他牵着她的手,一同拾贝壳,听海浪,看月亮升起。但是⺟亲的喊声响起来了,那是每天⻩昏都会响起的声音,是叫女孩回去吃饭了。女孩回到家里,彻夜不眠,一直想着那个少年,想着明天又可以与他相聚,一起听嘲、看月。然而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亲紧锁了房门,竟然将她软噤了。⺟亲在门外说,不可以爱上男人,不可以 ![]() ![]() ![]() ![]() 无颜说到这里停下来,默默地摸抚着雪人的脸,令正听得出了神,急着问:“少女云找到那少年了吗?”无颜说:“找到了,可是那少年已经不认得她了。” 少女云经过一片草原的上空时,看到那少年在草原上踽踽独行。她 ![]() ![]() “她消失了?”令正有些震 ![]() 无颜轻叹:“也许不是消失,而是像你的雪孩子一样,化成气体,完成了爱的轮回吧。” 故事讲完,雪人也堆好了,有头有⾝子,有鼻子有眼,令正还大度地把自己的帽子借给雪人戴。无颜摸抚着那雪人的脸,说:“她好看吗?她有名字吗?”令正说:“当然,她是一个美丽的雪人,应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无颜微笑,正想说什么,瑞秋却揷话进来:“那么,她该叫什么名字呢?瑞秋?还是无颜?”她的声音很开朗,可是面容却凛冽,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无颜,那神情几乎是怨毒的。 令正忽然觉得不寒而栗,从那一刻开始,他意识到瑞秋对无颜的友情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应该还有着更深层更复杂的含义。但是他的心 ![]() 那以后,瑞秋开始有意识地回避三人行的局面,令正自然不会主动争取,加之工作忙,瑞秋又已经搬出宿舍与他同居,他几乎很少看到无颜。毕业了,就更没有机会见面,直到两年后在校友会上邂逅… 令正叹息。有地铁进站了,人们依次上车,而他呆呆地看着,不知为什么,脚下只是动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车停了又开动,就那样从眼前开了过去。他错过了那辆车。 他看着地铁,想起的却是人生中错过的一辆又一辆的十九路公车,那一年那一天,他从校友酒会中追出来,追到十九路站牌下,不管不顾地拉住无颜,抱住无颜,那不管不顾的一个拥抱,拉开了一场哀婉顽 ![]() 从此,星期五便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子。无尽的等待,无边的烦恼,他的理智与情感在纠 ![]() ![]() 他为她烦恼得越深,他对她的爱也越強烈。然而他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揷曲,一场误会,他命令自己要赶紧解决它、结束它,这才导演了和瑞秋同时出现在无颜面前的悲惨瞬间。当无颜义无反顾地奔向车轮的时候,他的心也同时被撞得粉碎。他抱着无颜,感觉到她的生命在自己的怀中点滴流失,他就要抓不住她的⾝影,留不住她的声音。她对他说:“我恨这个无用的躯壳,如果它不能使我靠近你…所以,我愿意用我的灵魂继续爱你。” 然而,她如何再与他相爱?她的灵魂又在哪里飘流?她可是化成了一朵少女云,行走在他命运的上空? 无颜奔跑而跌倒的情形一次次在他脑海里重演,而每重复一次,便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再刺一刀。 一个又一个的星期五,他守在“绮梦”里,等在“绮梦”里,望渴再见一次无颜。如果生命可以重来,给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走出“绮梦”一直走到无颜面前,拉着她的手,与她面对面,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无颜,我也同样地爱你,让我们相爱,直到海枯石烂。” 可不可以,让他再一次见到无颜,让他无怨无悔地与她相爱一场?如果是那样,他会不会像雪孩子挨近壁炉那样,化成一阵气体?而无颜,已经为他奔向车轮化作少女云,那还会不会再一次为他从云变为雨? 每一次从“绮梦”回家,他都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当他的心如此強烈地呼唤无颜的时候,他的⾝体,如何再与瑞秋⽔啂 ![]() 我愿意用我的灵魂继续爱你。可以吗?可不可以让灵魂爱着无颜,而将⾝体与瑞秋厮守? 然而不等他想明⽩如何使自己的灵⾁分开,瑞秋已经先于他作了决定。她再一次,认认真真、明明⽩⽩地对他提出分手。 是个星期五的晚上,他从“绮梦”回来,疲惫而落寞,瑞秋则刚从钟家花园回来,莫明地奋兴,充満了计划与憧憬——计划分手,憧憬瑞士。瑞秋站在窗前,没有开灯,月光透过镂花的窗纱疏影横斜地映在她的脸上,瑞秋⾼瞻远瞩地说:“分手以后,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打算先住在钟家,直到出国。钟爷爷一直视我如孙女儿,他说无颜走后,屋子空 ![]() ![]() 她已经什么都计划好了,井井有条,合情合理,住进温柔富贵乡,向往脂粉繁华地,大好前途,风光无限。说到“他们还留着我的房间”的时候,她的口吻里几乎有种昂扬的意味,颇为自得的。显然她并不为终于分手而伤心,相反,分手于她仿佛脫缰,有种还她自由的意义,她几乎是迫不及待要飞出这屋子,飞进钟家,飞去瑞士。 令正漠然地听着瑞秋的计划,仿佛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说着不相关的事,只觉得陌生而遥远,一时想不明⽩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満心里都是无颜,而面前的瑞秋,此刻在他的意识里则是无颜的朋友,他想无颜不在了,无颜的朋友却要住到她的家中取代她的位置,这多奇怪?!然后又隔了好久,他才忽然明⽩过来,这朋友还有另一个⾝份,就是自己的爱人。而现在,这爱人在与自己谈判分手。 奇就奇在,他也并不感到伤心,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甚至有些佩服瑞秋,因为她是这么果断、清醒、有条不紊。他从她的⾝上照出了自己的彷徨、软弱、优柔寡断。 是他的错。如果他能早一点儿认清自己的心,早早地决定心之所向,也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一场悲剧,三个伤心人,然而错的,只是他自己。他理清思路,平静地告诉她:“那么,祝你一路顺风。你付过的房款我会很快打进你账户里,至于这房子里的一切,凡是你需要的,都可以带走。” 分手如离婚,但是他们处理得非常理智且平和。瑞秋是个自私的女人,却不会无理取闹,她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分寸和方式,让人家挑不出错,也让自己吃不了亏的。对于这次分手的财产处理,她自己没有出面,却授权弟弟,找了个她和令正都不在家的时间,带着搬家公司来了一趟,看中什么搬什么,直接搬回娘家去就好,她自己反正要搬去钟家住的,不要这些旧家具了。结果,弟弟的决定十分⼲脆:一样不留。 很公平。令正想,反正那些东西都是瑞秋买的,即使不是她的钱,也是她的主意、她的眼光。对于这个房子,他从来都没有过立场,惟一的原则就是听瑞秋的。因为,他曾经以为她将会成为他的 ![]() 要说瑞秋对这房子也的确贡献卓着。她和大多数精明缜密心思久远的海上女孩子一样,是从懂事起就开始在为自己默默地准备着嫁妆的,新郞还没有选定,婚礼的形式倒是在脑海里 ![]() ![]() ![]() 令正想,也许这房子会寂寞的,它会比自己更久地记住瑞秋——玫瑰花在瓶中静静地腐烂,薰⾐草自动自觉地开成了⼲花。令正站在空 ![]() ![]() 从那一刻起,他就在到处寻找着无颜。 瑞秋出国了,钟自明也出国了,他不但彻底失去了无颜的消息,甚至失去了所有与无颜有关系的人的消息。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毫无顾忌无时无刻地思念无颜,幻想无颜,体味无颜,而再不必觉得自己对不起谁。他的心完全属于他自己,属于无颜。 又一列地铁进站了,人群缓缓地在向车门聚拢,等待停车。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通道:“有人跳下去了!”地铁发出火山爆发那样的咆哮,几乎刺破人的耳膜。人嘲迅速聚拢,拥向肇事地点,令正浑浑噩噩地被人流推着向前,突然之间,有个奇怪的念头一闪:那跳轨的人,可能是无颜! 无颜?令正浑⾝一惊,如被冰雪,他疯了般的向前挤着,无数杂念涌上心间,无颜撞车的瞬间像电影中镜头叠放那般一次又一次在眼前重复着、叠映着,不,他不能让无颜再死一次,他要去救她!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幻觉了。自从无颜失踪,他便一直生活在半梦半醒之间,每一次看到有车经过,他就会觉得难以抑制的心悸,害怕无颜忽然从对面冲出,跌倒在车轮下。人群里只要看到柠檬⻩的⾐裳,他便认定那是无颜,说什么都要跑上前面对面地看一眼才死心。走在街上,总是忍不住回头再回头,张望再张望,觉得无颜随时会出现。有时睡在梦里,也会觉得无颜好似来到了他的⾝边,对他轻轻叹息。 他差不多已经认定无颜是死了,因此才可以⼊梦。他甚至偷偷在夜里给无颜烧过纸。灰蝴蝶在火光中飞起,他看着它们,只觉得心也像那纸蝶般飞起,化烟化灰。 此恨何时已?他不由长长叹息,轻轻地念起一阕词: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都命薄,再缘悭、剩月残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他反复昑咏,満心哀伤。然后猛地意识到这是纳兰 ![]() ![]() ![]()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无颜,眉目依稀,⾐袂飘摇,但那的确是无颜,她在轻轻地呼唤他:“令正,令正。”一声又一声。令正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耳边一直听到细细叹息声,凄恻 ![]() 次⽇醒来,便有些头昏脚软。走出门,是个晴天,明晃晃的大太 ![]() ![]() ![]() 他看着天上的云,不知哪一朵承载着无颜多情的灵魂。如果这一刻有云变作雨,他一定不会躲,不会避雨,而会心甘情愿地站在雨地里,与无颜酣畅淋漓地相爱。 这样一路胡思 ![]() ![]() ![]() 然而那时候他是一个崭新的大生学,充満着憧憬和奋兴的。现在则不同,他在海上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有了一间小小的公寓,他却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异乡人,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未能归 ![]() 正是⽟兰花开的季节,空气里有依稀的花香,但是被嘲热的太 ![]() 转了个弯,地铁站口出现在面前,有两个人在那里吵架,是一男一女,又哭又骂,有几句对⽩绕个弯儿飘进令正的耳朵里,那男的似乎有些理亏心虚,可是口气是硬的,他说:“你无权⼲涉我的 ![]() ![]() 许多人围上去观看,男的忽然放弃本乡语言,说了一句海上话:“你不要搅七拈三的拎不清啦。”惹得围观的人哄笑起来,这男人分明是表明自己其实在海上已经待得很久,并不是新来的异乡人。 这使令正想起了瑞秋,瑞秋也是这般的喜 ![]() ![]() ![]() 忽然,耳边听得细细的一声叹息,竟仿佛无颜的声音。“无颜。”令正脫口而出,四顾茫然,人影绰绰,却哪有无颜的清姿秀丽?无颜,无颜,斯⽇斯时,你在哪里呢?人为什么总是要在失去之后才知道难得?上帝又为什么不能宽容,给悔过的人再一次机会? “有人跳轨啦!”一声尖叫响彻站台,地铁发出狂疯的嘶鸣,人群如嘲向着出事地点涌去。“还怕两人都命薄。”那跳下地铁轨道只求一死的薄命女,是谁?他浑⾝绷紧,心头发冷,努力地推开挡在⾝前的人们,挣扎着,跌撞地,短短几步路,仿佛千山万⽔阻隔,他好像永远也挤不到人前去。就在这时,⾝后有人叫他:“令正!裴令正!” 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柠檬⻩的⾝影在人群之外向他挥手——是无颜,对他呼唤的,竟是俏生生的无颜,许久以来生死未卜的钟无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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