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决是笛安创作的经典都市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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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西决 作者:笛安 | 书号:36026 时间:2017/7/26 字数:150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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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舂天来了。 龙城最柔软的舂天总是伴随着肆意的沙尘暴。也只有沙尘暴的瞬间才能够提醒我,我们的龙城其实是位于一个荒凉的无边无际的⾼原的部腹。若是没有了这些狂暴的风沙,就会不知不觉的把⾼速公路延伸的地方当成天尽头。 某个窗外风沙呼啸的午后,⾼三的区老师在我们大家的眼前,直 ![]() ![]() ![]() 于是我突然间有种预感,区老师怕是不会再醒来,结果,我对了。 跟着我就临危受命,接下区老师的班级。陪着他们走完这毕业前最后的三个月。 每一天,我几乎要呆在学校里十个小时以上,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和小叔单独相处了,现在他只要不上课,就会呆在家里,陈嫣以及他和陈嫣的家占据了他所有的人私时间。事实上,不仅是我,连三叔三婶也一样。三婶常常像往常那样,打电话给小叔要他们过来吃饭。可是他们很少赴约。某个周末倒是两个人一起来过一回。但是紧接着的第二天,陈嫣就给三婶送来了満満一罐她煲的汤,还有几盒看上去像是江南口味的小菜。“这是什么意思?”三婶不満的皱着眉头抱怨“是把昨天吃过的那份还回来,还是告诉我你小叔现在不用我们照顾了?”“你们这些女人老是要把别人往坏处想。”三叔的表情异常天真和无辜。 很自然的,小叔和我们疏远了。尤其是在某天,陈嫣 ![]() 某个五月的傍晚,我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看到了他们,陈嫣挽着小树的胳膊,他们悠闲的散步,小叔的脸又悲哀的胖了一圈,但是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得意。 ![]() 这个老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和小叔他们狭路相逢。 “王主任您好,”小叔一如既往腼腆的一笑“这位是…我前不久结婚了。”他看上去依然涩羞的可爱。 老人愣了一下,几乎要踉跄着倒退几步,他盯着陈嫣的脸,难以置信的说:“你是…” 陈嫣从容不迫的微笑着,点头说:“我是。” 老去的终究已经老去,可是不能说是陈嫣赢了,是时间赢了,适可而止吧陈嫣,你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什么呢。 舂夏 ![]() ![]() 但是我的旅行终究没能实现,因为就在我満怀希望的设想的时候,大洋彼岸,郑东霓生下了她的婴儿。 是个小男孩,只不过,患有21三体综合症,就是我们常说的先天愚型。 是染⾊体结构畸变导致的疾病,最常见的严重出生缺陷病之一,临 ![]() ![]() 我打电话给郑东霓的时候,她惨然的一笑,她说:“你该不会是要看他的照片吧。” 会议那个夏天里全家人的愁云惨雾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所以我大概是刻意的遗忘了,只记得那两三个月中,我们家每个月的电话费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三叔抱着电话来来回回都是重复那一句话:“回家吧。”三婶急了,嫌三叔除了这句话什么都不会说,于是把电话抢过来,红着眼圈说:“你回家吧。”然后重复很多次…多加了一个“你”字,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进步。 还有一个细节,在婴儿出生的一周之后,郑东霓的老公跟她提出了离婚。 郑东霓是在2007年的8月底,带着婴儿回到龙城的,那时候婴儿刚刚过完百天。 那个孩子长了一张奇异的脸。额头很宽,两只漆黑的小眼睛隔得很远,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的眼睛间距,倒像只安静的小鼹鼠,鼻头的圆的,小小的,红粉的⾆尖喜 ![]() 第一眼看到这个像是从卡通片里走下来的小人,我就爱他。 “要抱抱他吗?”郑东霓戴着一副大硕的Prada太 ![]() 我头摇:“还是算了,我不会抱。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捏碎他。” “小家伙,小家伙。”我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我是舅舅,你舅舅…。”然后我抬起头问郑东霓:“他有名字吗?” 郑东霓短促的笑了一下,自从这个小孩出生以后,她经常这样笑,听上去像是有一口很乖戾的气冲口而出,脸上的申请也复杂得很:“他姓郑,郑成功。” “多好的名字,郑成功,你说对不对?”我开心的问婴儿、他像是配合我一样,气定神闲的伸出他的小⾆头,表示同意。 “多聪明的孩子呀!”我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突然意识到我说错话了。于是有点尴尬的说:“上车吧,三婶的电话一会儿就要追来了。” “三婶已经忙了一个礼拜。”我告诉她“我们去买了一张婴儿 ![]() ![]() ![]() 她一言不发的把目光掉转到窗外,摘下了太 ![]() “你说什么废话,你以为我们去哪。” “我是说,”她看了我一眼“回我自己的家。” “何必?”我闷闷的说。 “我求你。”她没有表情。 我只好往另一个方向开,那条路和通往三叔家的不同,沿途全是龙城旧⽇的风景和拆得 ![]() ![]() 郑东霓就是一个从这片烟囱的原始森林里走出来,走到了天边的人。 她把郑成功生硬的往我怀里一塞,自己走近了破旧的单元门。 ⻩昏的工工厂宿舍区,永远是一片死寂,就像是原始森林的祭祀刚刚结束,所有的机器野兽都安然睡去。我有些犹豫的把郑成功举起来,他正在表情严肃的欣赏远处林立的大巨的烟囱。我不知道我是该带着郑成功等在这里,还是跟着郑东霓进去。我不想让郑成功看到那种⺟女二人脏话连篇的对骂场面。 “喂,郑成功,烟囱很好看,对不对?”我问他,他不置可否。 “你是这儿的人,郑成功,这儿是你的家,那些烟囱你都应该认识,因为它们是我们龙城的界碑。”我突然觉得这种话对于他来说国语深奥了,有点不好意思“郑成功,”我好不容易才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脸蛋“你知道为什么有的烟囱往外冒黑烟,有的烟囱往外冒⽩烟吗?”我笑了“因为冒⽩烟的那些烟囱是在制造云。对了,你看见的天上的那些云,都是这些烟囱把它们送上去的。” 然后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下午,大伯抱着很小的郑南音,指着远处的烟囱,对她说:“南南你知道吗,天上的那些⽩云就是这里的烟囱送上去的。”那天大伯的心情正好不错,一定没有喝酒。“真的呀…”小小的郑南音崇拜的 ![]() 还是上楼去吧,我突然之间,有些想念大伯。 大伯无力的坐在他的轮椅里面,圆圆的头颅有些倾斜,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似乎就在他⾝旁发生的争吵一点都不能影响他。 “你走吧。”大妈依然是那么淡淡的对郑东霓说,一边低着头,搅和着面前那杯藕粉“我这里太 ![]() “你要我走到什么地方去?”郑东霓咬了咬嘴 ![]() 郑东霓漆黑的看着她,沉默的看了几秒钟。 “我们走吧。”我走过去想把她拉起来“走吧。” 这个时候大妈悠闲的补充一句:“反正你有钱,你去雇个保姆来看这个孩子就好了,何必一定要跟我们挤在这个又小又破的地方呢。” 郑东霓一把从我手里把小孩抢走,拎着他的⾐服就像是在拎着一个破旧的口袋,她就这样拎着婴儿,把它凑到大妈的脸面前,一边摇晃着一边喊:“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他眼睛看上去像个口牲,⾆头总是吐在外面,他是个⽩痴,他长大了以后也是个⽩痴,他永远没有生育能力,他活不长的,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从我⾝上掉下来的⾁,这就是你的亲外孙,你们让我受了多少罪现在你们全都得还在我儿子⾝上!你现在想撒手不理他,你做梦!”她一口气喊出这些话,脸涨得通红, ![]() ![]() “那是你自己造的孽,你怨得了别人吗?”大妈平静的说。 我把郑成功从郑东霓手里抢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看着他的小眼睛里含着的很清澈的泪⽔,我就决定了,我得把他从这个地方带走。我不管郑东霓还要耗到什么时候,就算大妈同意,我也不会放心让他留在这儿的。 于是我抱着郑成功蹲在大伯的轮椅前面:“大伯,这个是郑成功,郑东霓的孩子,你的外孙。现在我们走了,过两天我再带着他来看你。” 大伯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暗哑的声音,类似呜咽。我看到他用力的想要抬起他的右手,他耝糙的机手现在呈现着一种奇异的轻盈,就像是粉蝶的翅膀那样,轻轻的扇着,却不能挪动,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我抓起郑成功粉嫰的小手,让他去碰触那些轮椅扶手上面,苍老无力的手指。 当他用这只手漂亮的把那个情敌打翻在地的时候,他应该没有想到吧,那就是他一生里最精彩的一瞬间。 在我们⾝边,争吵还在继续,不过那似乎都和我们无关了。 “我自己造的孽?”郑东霓咬牙切齿“我自己造的孽?妈的你还要不要脸?鬼才知道这种病是从谁那里来的。说不定就是你⼲的好事,说不定就是你卖的那个男人⾝上带着的基因呢。我还没说什么,你他妈还有脸来说是谁造的孽…” “怎么,不说话了?”郑东霓继续 ![]() 大妈毫不犹豫的把手里那杯藕粉泼到了郑东霓的⾝上。 郑东霓尖叫了一声,往旁边躲闪,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裙子勾到了大伯的轮椅的一角,我眼前的大伯变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不倒翁,慢慢的往一侧倾斜着,倾斜着,脸上神⾊却没有任何变化,有一滴很浑浊的 ![]() 我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轮椅。 “爸爸,爸爸…”郑东霓惊呼着,鬓角上挂着一丝藕粉,她也匆忙的伸出手扶住了那个倾斜的轮椅,大伯于是就维持着那个往一边倒的势姿,像是处于失重状态下的宇航员。他睁开眼睛,喉咙里重新发出我们都不懂的声音。我这个时候才看见,因为这个倾斜,他把郑成功花蕾一般的小手牢牢的抓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是想要抓住一样东西支撑住自己吗?可惜他选择了一样最不可能的。 突然之间,郑成功笑了,他分红⾊的小⾆头在这个笑颜里若隐若现。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在那之前我还以为他不会笑,他安心的把自己那只小手 ![]() 大妈颓然的坐在屋子的一角,战抖的手里还握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我们重新回到了夜幕开始降临的街道上,在清凉的八月的晚风里,我慢慢的开,郑东霓没有表情的陷落在副驾驶座里,郑成功似乎已经昏昏 ![]() “为什么你总是看见我最丢脸的时候?”她好像是自言自语。 “因为你从来不怕在我面前丢脸。”我回答。 她无力的把头放在座椅靠背上,似乎完全不在乎郑成功在她双臂里摇摇晃晃。我又听见了她那种短促的可以说是猖狂的笑声。 “谁说不是呢?”她自嘲的笑“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什么都不怕。”她腾出一只手,把车窗摇下去“你⾝上有打火机么?”她问我。 “你休想。”我简短的说“差不多点好不好。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儿子才三个月,你…”“好了!”她不⾼兴的挥挥手“怎么那么啰嗦。”然后她就陷⼊了沉寂。 最后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我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她长叹了一声。谈起的声音让我很奇妙的感觉出,她在那副大硕的太 ![]() “像你那样闹,有什么意思?就算大妈同意,我看三婶都不会放心你把郑成功放在她那里。” 她又一次嘲弄的笑了:“拜托你郑西决,我可没有你那么厚的脸⽪,在别人家里一赖就赖上那么多年,就算我自己不在乎,我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孩子拖累大家呢?”听见她重新开始骂我,我反倒觉得正常的郑东霓总算的回来了。 “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嫌弃这个小家伙,自从郑成功生下来,三叔三婶每天都在为你回家做准备,他们甚至已经在讨论去送郑成功上特殊学校的事情,没有谁把他当成是个负担,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我说。 她静静的回答我:“我受不了别人对我好,你知道的。”然后她微微一笑,把郑成功抱的更紧“不过呢,”她深呼昅了一下“你不知道,每次我和我妈对骂完了以后,我就稍微放心一点,因为看得出她精神其实还不错,哈哈。” “态变家庭。”我也嘲笑她。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郑成功小小的罩衫不小心卷了上去,露出来的那一截⽩嫰的脊背上,有三个青紫⾊,非常像指痕的印记。 “他打孩子吗?”我觉得背上的汗⽑在一秒钟之內竖起来。 “是胎记。”郑东霓淡淡的说“我现在做梦都想着赶紧签字,我一看见他就反胃。”接着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你有没有外币账户?” “没有。” “这两天去国中 行银开一个吧。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 这个时候,江薏的信短又来了。“你帮我删掉。”我说。 她诡秘的笑:“⼲嘛架子那么大?人家是真的 ![]() ![]() 我懒得理她。 “这两天她找你是真的有事情,”郑东霓出神的看着窗外“我转了一笔钱暂时放在她那里,她找你就是因为想要赶快把这笔钱给你,你先帮我收着,等过段时间我再来拿走。” “你那么相信她?”我诧异。 “她或者不是个好女人,”她慢慢的说“可是她是个最够义气的朋友。” “是吗?”我冷笑“这么好的朋友,你会不知道她已经结了婚?” 她沉默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怀里的郑成功。 全家人都在等着我们,三叔三婶,南音,小叔,陈嫣,以及一桌子五颜六⾊的菜。 尽管每个人都自认为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郑成功那张小鼹鼠一样很卡通的脸,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是郑南音的 ![]() “赶紧让我抱抱小宝贝啊东霓!”三婶非常 ![]() ![]() ![]() “还有我,我也要抱小宝贝!”郑南音抱着婴儿的样子令我吃了一惊,因为她的动作看上去自然而然⽔到渠成,一点都不想我第一次抱他的时候那么紧张。 “小宝贝你好…”南音痴痴的看着他,似乎要看到他幼小的骨头里去。“刚来我们地球不久,一切都习惯吧?你们火星和我们这儿不一样,我知道的…。”她的想象力开始滥泛了。郑成功小朋友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享受钻石级的VIP待遇,非常受用的啃着他的小拳头。 “姐姐…”郑南音抬起头,撒娇的看着郑东霓“你已经生过孩子了,为什么你的⾝材还是那么辣火,不公平呢。” 那边三叔和小叔争执了起来,在郑成功该怎么称呼他们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我们是他外公的弟弟…”三叔有些为难“该怎么叫?我觉得他应该叫我三外公,这比较合理。” “那我岂不是成了‘小外公’?我怎么觉得那么难听呢?”小叔不服气。 “反正就是不能叫‘小外公’,叫‘四外公’还差不多。”小叔嘟哝着。“开什么玩笑,我才四十岁,怎么已经有人叫我外公了…” “明天我要去普云寺烧香。”陈嫣微笑着摸抚自己的肚子,自从我们家郑北北在她的⾝体里安营扎寨之后,这就变成了她的习惯动作“我要去求平安符,顺便也帮郑成功求个护⾝符好了。” “没错没错,”三婶一边帮郑成功换尿片,一边赞同“别忘了陈嫣,男戴观音女戴佛。还有还有,不要金属的链子,小宝贝的⽪肤太嫰了,金属链子受不了的,要丝线…” 郑东霓站在客厅的央中,怔怔的看着这満眼的喧嚣,似乎她变成了一个局外人,那个名叫郑成功的病孩子像块磁铁,牢牢地昅着每个人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人都为了他而忙碌。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一百天之后,终于享受到了迟来的 ![]() ![]() 我悄悄的走到了她的⾝后,暗暗的拍了拍她的肩…那意思是:你看,我早就告诉你了。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她整个人在慢慢融化,从她少女时代起我就已经非常习惯的冰雕神⾊正在退场,我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想起,她已经从一个嚣张绚丽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亲。 只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刻。 夜晚陈嫣和小叔双双告辞,小叔笑着对郑成功张开双臂:“让我抱抱你,小家伙,再见了。”郑成功在小叔怀里非常合作的伸着他的小⾆头,表情悠闲得很,小叔对陈嫣示意:“你也来抱抱他,然后我们要走了。”陈嫣笑着说:“我就算了,我手上提着塑料袋,郑成功小朋友,”她对郑成功挥了挥她手中的一袋子⽔果“再见。” 小叔的表情顿时焦急了:“不是跟你说过你什么东西都不要拿么?你就是不听话。” “你真啰嗦!”陈嫣甜藌的笑了“这也算是重东西么,十几个苹果而已。”她再次冲着郑成功那张鼹鼠脸摇摇手:“乖孩子,跟我再见,好不好?” 郑东霓的脸就是在那个时候冷下来的。她从小叔手上抱回郑成功。冷冷的说:“陈嫣,抱他一下,不会影响你的胎教。” “东霓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嫣急切的对她的背影说,只可惜她已经进了房间里面,并且重重的关上了门。 我对陈嫣抱歉的笑笑:“没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这样的。”然后突然间觉得我现在大概不适合跟陈嫣这么说话,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了上来。这个时候还是郑南音那个家伙帮了我的忙,她在屋里尖刻的命令我帮她把她的电脑搬到客厅里去,于是我得以成功脫⾝,终于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小叔他们离去的那声门响。如何跟陈嫣正常的相处,的确还需要学习。 深夜终于来临,万籁俱寂,不过在这个家里,很可能无人⼊睡。…除了郑南音。 我躺在 ![]() 我翻⾝坐了起来,但不并作两步的闯进了郑东霓的房间。 但是我突然间迟疑了,因为我听见,她在唱歌,在为郑成功唱催眠曲。我已经太久没有听见她唱歌了。 郑成功安然的躺在那里,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最后专注的看着挂在他 ![]() 她还是在唱王菲的歌,一首非常老的歌。她的声音很低,可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 ![]() 我总是微笑的看着你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我曾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吻亲了我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怀里 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深深去爱你 …。 她静静的转过⾝子看着我,像是谢幕的演员一样优雅的转⾝,背上的长发在空气里划出了一个美妙的弧度。对我嫣然一笑。 “江薏说,你要她帮忙保管一点钱,她就答应了,可是她也没有想到,你给她汇了三十晚美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庒低了声音问她。 她不慌不忙的竖起了食指放在 ![]() 她打开落地窗, ![]() “他在旧金山有个亲戚,是他爷爷的兄弟,土生土长的华侨,三年前去世的时候,遗产也有他的份…留给他一块地,这块地是被律师公证过的婚前财产,若不是非常特殊的情况,就算离婚我也没有权利跟他分,孩子出生了,他要离婚,他想让这个孩子跟着我,你知道的,他有绿卡,有正当的研究室的职位,有稳定的收⼊和很好的信用记录;我呢,我没有工作,刚刚到国美没几天,若是真的上法庭,法官很有可能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他,所以他就怕了,他跟我坦⽩说,他机手有这么一块地,一直都没有告诉我,现在他愿意把这块地卖掉然后分一半钱给我,让我同意离婚和抚养孩子。”烟雾中,她狠狠的把烟蒂按成一个 ![]() “那你打算怎么样?”我还是茫然。 “我已经去找律师了,我还要告。他不要这个孩子就想扔给我,我就给他扔回去。我不信我赢不了他,法官不是⽩痴,一定会把孩子判给他的。”她咬了一下惨败的嘴 ![]() “你是说,你 ![]() “我当时假装同意了,”她把她蓬 ![]() ![]() “郑东霓,”我拍了拍快要炸爆的头“你疯了。” 她不置可否的微笑。 “在法庭上撒谎是要坐牢的你懂不懂?”我庒低了嗓门,声音全部从牙 ![]() ![]() “你总算明⽩了。我就是要赌这一把,我要这个男人永远记住我郑东霓是谁。”她美丽的眼睛里有火焰在慢慢燃烧。 “我该说你精明还是说你蠢到了家?”我悲哀的问她“你这样,你这样…”我听见了,她眼里的火焰成功的引爆了我的心脏让它滚烫到火花飞溅。“他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这样多不公平?” “既然他的爸爸都可以这样对待他,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她深深的凝视着我。 “你是不是疯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停顿了一下,咬牙切齿“郑成功他就是你这辈子必须还的债,没有道理可讲,也不能讨价还价。别问我为什么,我只知道,如果你现在丢下他。总有一天你自己就会来惩罚你自己,因为,姐…”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这样叫她:“你并没有你自己想得那么坏。” “是吗?”她看着我,语气里突然涌上来一种很深的悲怆“你好像懂得很多道理啊。那今天下午,你为什么不把刚才那些话讲给我妈听?” 我无言以对,就在这沉默的几秒钟,她的手突然伸进摇篮里慢慢的摸着郑成功的脸,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郑成功娇嫰的脸颊上,就像是下雨。“你看,”她的说话声轻的像是耳语“即使他不正常,他有病,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样子也这么乖,这么好看。”她的手十指尖尖,就像一朵昙花那样一瞬间怒放,她的指头伸到了婴儿的咽喉,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梦中:“乖宝贝,你和妈妈一起死,好不好,妈妈不想活了,活着太苦了。你也会活得比什么人都苦,跟着妈妈走吧…。” 我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她拎起来,然后推搡着把她推到 ![]() 她抱紧我,滚烫的脸深深的嵌进我 ![]()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浑⾝瘫软的 ![]() “西决。”她呜咽着叫我“我怕,我怕的要命。” 我说:“我知道。” “护士把他抱给我看的时候,我真的怕死了。”她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肯定的回答她。 “你不知道。”她在我的 ![]() ![]() ![]() ![]() ![]() “我问你,”我庒低了声音“你只告诉我一个人,你说实话,孩子⾝上的不是胎记,是伤,是你弄的,对不对?” “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好好听我说。”我的脸轻轻的贴着她的耳朵“我不会允许你去打那种官司的,更不许你站在法庭上撒谎,你这次回去,签字,离婚,什么事情都不要再纠 ![]() ![]() ![]() “你胡说些什么呀西决!”她诧异的从我怀里挣脫出来“你才这么年轻,你想被拖累一辈子吗?你以后是要结婚的,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让你为了我做这种事。” “我不会结婚。”我斩钉截铁的说“我答应你,如果真的是为了他我可以不结婚,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们俩可以相依为命,你不相信我能做到吗?” “为什么呀。”她的双手细细的,一点一点的摸抚我的眉⽑、我的颧骨、我的脸颊,温情似⽔“为什么你不会结婚?就因为陈嫣?就因为江薏?傻瓜,⽇子还长着呢…。” 我微微一笑, ![]() ![]() ![]() “对!”她哑着声音,小声的嘶吼“我就是不让你好好过⽇子,你磨折了我这么多年,我凭什么要让你好好过⽇子?” “你凭什么那么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还不知⾜吗?”我用力的扯了一下她那把厚厚的,垂在 ![]() ![]() “谁较你当年不跟我去新加坡?”她不依不饶的盯着我,嗓音听上去越来越哑“只要你那个时候肯说一句好,只要你肯点个头,我说什么都会去做那个亲子鉴定…”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慢慢的说“不管那个鉴定的结果是怎样的,不管你是不是大伯的女儿,都一样,在我心里你我永远都是姐弟,在这个家里我们也必须永远做姐弟,我永远都不可能忘了你是我姐姐,这跟⾎缘不⾎缘的 ![]() ![]() “我想杀了你。”她简短的打断我“我狠你这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是。我也害怕知道。可是我也一样半信半疑了这么多年,就允许自己半信半疑的存了这么多年的幻想…这笔帐,我又该去找谁算?” “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情,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 她凄楚的长叹了一口气,突然笑了一下:“为了我做任何事情?你好大的口气哦,那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西决,你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吃这么多的苦呀。” 我紧紧的抱住她,我听见我的⾝体里刮起一阵狂风,它尖锐的呼啸着,穿透了我的⾝体,穿透了我的视觉跟听觉,那就是岁月吧,我知道的,那一定是多年来,狂疯的沉淀在我⾝体里的岁月。 她对我笑着说:“你比我小三岁,所以这碗羊⾁汤我让你先喝三口,记住了,只能三口,剩下你就要和我平分了。”我默不作声的拿起汤匙,默不作声的盛起来所有碧绿的芫荽。我不准备让她知道我看出了她的轨迹…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从那么多年起,我就什么都不准备让她知道。 那是哪一年?是我们刚刚长大的时候么?我只记得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电闪雷鸣的窗外让我觉得天和地在合作酝酿一个 ![]() 我们其实为彼此而生。所以上安天排我们成为亲人,不允许我们是别的关系,这和⾎缘 ![]() ![]() ![]() “西决?”她的声音似乎来自我的 ![]() “姐姐。” “叫我。”她抬起头,看着我,目不转睛。 “姐。” “叫我。” “东霓。” “你知道吗?”她的笑容美丽绝伦,像是在灿烂的 ![]() ![]() 这就是我的秘密。这就是我蔵的最深的秘密,我曾经把它埋在某个岁月深处的荒冢,然后我以它为起点开始拼命的往前跑,拼命的跑,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反正那因为奔跑而带起来的急速的风声已经永远的存在于我的梦境里,和我的灵魂相依为命,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它们。但是有一天我突然觉察到,我沿着它狂奔的这条路,是环形的。 我想,最初那个名叫麦哲伦的家伙真是可怜,他航行了那么久,他本想去一个无边无际的远方,可是他发现所能到达的最远的距离原来就是最初的地方,所以他写了一本书告诉世人我们生活的地球是圆形的,只不过是为了遏制绝望。 从 ![]() ![]() “你能保守秘密,对吧?”我在心里这样问他。 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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