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名言是冯梦龙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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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喻世名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2630 时间:2017/4/18 字数:18263 |
上一章 第21卷 临安里钱婆留发迹 下一章 ( → ) | |
贵![]() 満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莱子⾐裳宮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 他年名上凌云阁,岂羡当时万户侯? 这八句诗,乃是晚唐时贯休所作。那贯休是个有名的诗僧,因避⻩巢之 ![]() 不羡荣华不惧威,添州改字总难依。 闲云野鹤无常住,何处江天不可飞? 昑罢,飘然而⼊蜀。钱王懊悔,追之不及。真⾼僧也。后人有诗讥诮钱王,云:文人自古傲王侯,沧海何曾择细流? 一个诗僧容不得,如何安口望添州? 此诗是说钱王度量窄狭,所以不能恢廓霸图,止于一十四州之主。虽如此说,像钱王生于 ![]() 纷纷⾁眼看成败,谁向尘埃识骏雄? 话说钱王,名镠,表字具美,小名婆留,乃杭州府临安县人氏。其⺟孕怀之时家中时常火发,及至救之,又复不见,举家怪异。忽一⽇,⻩昏时候,钱公自外而来,遥见一条大蜥蜴,在自家屋上蜿蜒而下,头垂及地,约长丈余,两目熠熠有光。钱公大惊,正 ![]() 也是这小孩儿命不该绝,本邻有个王婆,平生念佛好善,与钱妈妈往来最厚。这一晚,因钱公呼唤救火,也跑来看。闻说钱妈妈生产,进房帮助,见养下孩儿, ![]() ![]() ![]() 五月佳儿说孟尝,又因光怪误钱王。 试看斗文并后稷,君相从来岂夭亡! 古时姜嫄感巨人迹而生子,惧而弃之于野,百鸟皆舒翼覆之,三⽇不死。重复收养,因名曰弃。比及长大,天生圣德,能播种五⾕。帝尧任为后稷之官,使主稼穑,是为周朝始祖。到武王之世,开了周家八百年基业。又舂秋时楚国大夫斗伯比与子之女偷情,生下一儿。其⺟夫人以为不雅,私弃于梦泽之中。子出猎,到于梦泽,见一虎跪下,将啂喂一小儿,心中怪异。那虎啂罢孩儿,自去了。子教人抱此儿回来,对夫人夸奖此儿,必是异人。夫人认得己女所生,遂将实情说出。子就将女配与斗伯比为 ![]() 楚国土语唤“啂”做“⾕”唤“虎”做“于菟”因有虎啂之异,取名曰⾕于菟。后来长大为楚国令尹,则今传说的楚令尹子文就是。所以说:“贵人无死法。”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禄。”今⽇说钱公満意要溺死孩儿,又被王婆留住,岂非天命? 话休絮烦。再说钱婆留长成五六岁,便头角渐异,相貌雄伟,膂力非常,与里中众小儿游戏厮打,随你十多岁的孩儿,也弄他不过,只索让他为尊。 这临安里中有座山,名石镜山。山有圆石,其光如镜,照见人形。钱婆留每⽇同众小儿在山边游戏,石镜中照见钱婆留头带冕旒,⾝穿蟒⾐⽟带。众小儿都吃一惊,齐说神道出现。偏是婆留全不骇惧,对小儿说道:“这镜中神道就是我,你们见我都该下拜。”众小儿罗拜于前,婆留安然受之,以此为常。一⽇回去,向⽗亲钱公说知其事。钱公不信,同他到石镜边照验,果然如此。钱公吃了一惊,对镜暗暗祷告道:“我儿婆留果有富贵之⽇,昌大钱宗,愿神灵隐蔽镜中之形,莫被人见,恐惹大祸。”祷告方毕,教婆留再照时,只见小孩儿的模样,并无王者⾐冠。钱公故意骂道:“孩子家眼花说谎,下次不可如此!” 次⽇,婆留再到石镜边游戏,众小儿不见了神道,不肯下拜了,婆留心生一计。那石镜旁边,有一株大树,其大百围,枝叶扶疏,可荫数亩;树下有大石一块,有七八尺之⾼。 婆留道:“这大树权做个宝殿,这大石权做个龙案,那个先爬上龙案坐下的,便是登宝殿了,众人都要拜贺他。”众小儿齐声道好。一齐来爬时,那石⾼又⾼,峭又峭,滑又滑,怎生爬得上?天生婆留⾝材矫捷,又且有智,他想着大树本子上有几个鞑靼,好借脚力,相在肚里了,跳上树 ![]() ![]() ![]() 天 ![]() 未施济世安民手,先见惊天动地才。 再说婆留到十七八岁时,顶冠束发,长成一表人材;生得⾝长力大, ![]() ![]() 一⽇,婆留因没钱使用,忽然想起:“顾三郞一伙,尝来打合我去贩卖私盐,我今⽇⾝闲无事,何不去寻他?”行到释迦院前,打从戚汉老门首经过。那戚汉老是钱塘县第一个开赌场的,家中养下几个娼 ![]() ![]() 只怕采头短少,须吃他财主笑话。少停赌对时,我只说有在你处,你与我招架一声,得采时平分便了。若还输去,我自赔你。”汉老素知婆留平⽇赌 ![]() 当下汉老同婆留进门,与二钟相见。这二钟一个叫做钟明,一个叫做钟亮,他⽗亲是钟起,见为本县录事之职。汉老开口道:“此间钱大郞,年纪虽少,最好拳 ![]() 闻知二位公子在小人家里,特来进见。”原来二钟也喜拳 ![]() ![]() 回头看着汉老道:“左右有在你处,你替我答应则个。”汉老一时应承了,只得也取出十两银子,做一堆儿放着。便道:“小人今⽇不方便在此,只有这十两银子,做两局赌么。” 自古道:“稍耝胆壮。”婆留自己没一分钱钞,却教汉老应出银子,胆已自不壮了,着了急,一连两局都输。钟明收起银子,便道:“得罪,得罪。”教小厮另取一两银子,送与汉老,作为头钱。汉老虽然还有银子在家,只怕钱大郞又输去了,只得认着晦气,收了一两银子,将双陆盘掇过一边,摆出酒肴留款。婆留那里有心饮酒,便道:“公子宽坐,容在下回家去,再取稍来决赌何如?”钟明道:“最好。”钟亮道:“既钱兄有兴,明⽇早些到此,竟⽇取乐;今⽇知己相逢,且共饮酒。”婆留只得坐了,两个 ![]() 赌场逢 ![]() 牡丹花下死,还却风流债。 当⽇正在 ![]() 婆留也要出门,被汉老双手拉住道:“我应的十两银子,几时还我?”婆留一手劈开便走,口里答道:“来⽇送还。”出得门来,自言自语的道:“今⽇手里无钱,却赌得不慡利。还去寻顾三郞,借几贯钞,明⽇来翻本。”带着三分酒兴,径往南门街上而来。向一个僻静巷口撒溺,背后一人将他脑后一拍,叫道:“大郞,甚风吹到此?”婆留回头看时,正是贩卖私盐的头儿顾三郞。婆留道:“三郞,今⽇相访,有句话说。” 顾三郞道:“甚话?”婆留道:“不瞒你说,两⽇赌得没兴,与你告借百十贯钱去翻本。”顾三郞道:“百十贯钱却易,只今夜随我去便有。”婆留道:“那里去?”顾三郞道:“莫问莫问,同到城外便知。” 两个步出城门,恰好⽇落西山,天⾊渐暝。约行二里之程,到个⽔港口,黑影里见缆个小船,离岸数尺,船上芦席満満冒住,密不通风,并无一人。顾三郞捻起泥块,向芦席上一撒,撒得声响。忽然芦席开处,船舱里钻出两个人来,咳嗽一声。顾三郞也咳嗽相应,那边两个人,即便撑船拢来。顾三郞同婆留下了船舱,船舱还蔵得有四个人。这里两个人下舱,便问道:“三郞,你与谁人同来?”顾三郞道:“请得主将在此。休得多言,快些开船去。”说罢,众人拿橹动篙,把这船儿弄得梭子般去了。婆留道:“你们今夜又走什么道路?”顾三郞道:“不瞒你说,两⽇不曾做得生意,手头艰难。闻知有个王节使的家小船,今夜泊在天目山下,明早要进香。此人巨富,船中必然广有金帛,弟兄们 ![]() 正说话间,听得船头前 ![]() ![]() ![]() ![]() ![]() 原来王节使另是一个座船,他家小先到一⽇。次⽇,王节使方到,已知家小船被盗。细开失单,往杭州府告状。杭州刺史董昌准了,行文各县,访拿真赃真盗。文书行到临安县来,知县差县尉协同缉捕使臣,限时限⽇的擒拿,不在话下。 再说顾三郞一伙,重泊船于芦苇丛中,将所得利物,众人十三分均分。因婆留出力,议定多分一分与他。婆留共得了三大锭元宝,百来两碎银,及金银酒器首饰又十余件。此时天⾊渐明,城门已开。婆留怀了许多东西,跳上船头,对顾三郞道:“多谢作成,下次再当效力。”说罢,进城径到戚汉老家。 汉老兀自 ![]() 我寻他翻本则个。”便将元宝碎银及酒器首饰,一顿 ![]() ![]() ![]() 却说钟明、钟亮在衙中早饭过了,袖了几锭银子,再到戚汉老家来。汉老正在门首买东买西,见了二钟,便道:“钱大郞今⽇做东道相请,在此专候久了,在小阁中打盹。二位先请进去,小人就来陪奉。”钟明、钟亮两个私下称赞道:“难得这般有信义之人。”走进堂中,只听得打鼾之声,如霹雳一般的响。二钟吃一惊,寻到小阁中,猛见个丈余长一条大蜥蜴,据于 ![]() ![]() ![]() 弟兄两个心下想道:“常闻说异人多有变相,明明是个蜥蜴,如何却是钱大郞?此人后来必然有些好处,我们趁此未遇之先,与他结 ![]() ![]() 婆留那里肯收,便道:“戚汉老处小弟自己还过了,这银,大哥权且留下,且待小弟手中乏时,相借未迟。”钟明只得收去了。 自此⽇为始,三个人时常相聚。因是吃酒打人,饮博场中出了个大名,号为“钱塘三虎”这句话,吹在钟起耳朵里来,好生不乐,将两个儿子噤约在衙中,不许他出外游 ![]() 取友必须端,休将戏谑看。 家严儿学好,子孝⽗心宽。 再说钱婆留与二钟疏了,少不得又与顾三郞这伙亲密,时常同去贩盐为盗。此等不法之事,也不知做下几十遭。原来走私商道路的,第一次胆小,第二次胆大,第三、第四次,浑⾝都是胆了。他不犯本钱,大锭银大贯钞的使用,侥幸其事不发,落得快活受用,且到事发再处,他也拚得做得。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为。”只因顾三郞伙內陈小乙,将一对⾚金莲花杯,在银匠家倒唤银子,被银匠认出是李十九员外库中之物,对做公的说了。做公的报知县尉,访着了这一伙姓名,尚未挨拿。 忽一⽇,县尉请钟录事⽗子在衙中饮酒。因钟明写得一手好字,县尉邀至书房,求他写一幅单条。钟明写了李太⽩《少年行》一篇,县尉展看称美。钟明偶然一眼觑见大端石砚下,露出些纸脚,推开看时,写得有多人姓名。钟明有心,捉个冷眼,取来蔵于袖中。背地偷看,却是所访盐客的单儿,內中有钱婆留名字。钟明吃了一惊,上席后不多几杯酒,便推腹痛先回。县尉只道真病,由他去了,谁知却是钟明的诡计。 当下钟明也不回去,急急跑到戚汉老家,教他转寻婆留说话。恰好婆留正在他场中铺牌赌⾊。钟明见了也无暇作揖,一只臂膊牵出门外,到个僻静处,说道如此如此“幸我看见,偷得访单在此。兄弟快些蔵躲,恐怕不久要来缉捕,我须救你不得。一面我自着人替你在县尉处上下使钱,若三个月內不发作时,方可出头。兄弟千万珍重。”婆留道:“单上许多人,都是我心腹至友,哥哥若营为时,须一例与他解宽。若放一人到官,众人都是不⼲净的。”钟明道:“我自有道理。” 说罢,钟明自去了。 这一个信息急得婆留脚也不停,径跑到南门寻见顾三郞,说知其事,也教他一伙作速移开,休得招风揽火。顾三郞道:“我们只下了盐船,各镇市四散撑开,没人知觉。只你守着爹娘,没处去得,怎么好?”婆留道:“我自不妨事,珍重珍重。” 说罢别去。从此婆留装病在家,准准住了三个月。早晚只演习 ![]() ![]() ![]() 同乐同忧真义气,英雄必不负 ![]() 却说县尉次⽇正要勾摄公事,寻砚底下这幅访单,已不见了。一时 ![]() ![]() ![]() 话分两头。再表江西洪州有个术士,此人善识天文,精通相术。⽩虹贯⽇,便知易⽔奷谋;宝气腾空,预辨丰城神物。决班超封侯之贵,刻邓通饿死之期。殃祥有准半神仙,占候无差⾼术士。这术士唤做廖生,预知唐季将 ![]() 钟起知是故人廖生到此,倒屣而 ![]() 看⾜下尊相,虽然贵显,未⾜以当此也。”钟起乃召明、亮二子,求他一看。廖生道:“骨法皆贵,然不过人臣之位。所谓异人,上应着斗牛间王气,惟天子⾜以当之,最下亦得五霸诸侯,方应其兆耳。”钟起乃留廖生在衙中过宿。 次⽇,钟起只说县中有疑难事, ![]() ![]() ![]() ![]() 却说钱婆留在家,已守过三个月无事, ![]() ![]() ![]() 钟起问其姓名,婆留好象泥塑木雕的,那里敢说。钟起焦燥,乃唤两个儿子问:“此人何姓何名?住居何处?缘何你与他相识?”钟明料瞒不过,只得说道:“此人姓钱,小名婆留,乃临安里人。”钟起大笑一声,扯着廖生背地说道:“先生错矣! 此乃里中无赖子,目下幸逃法网,安望富贵乎?”廖生道:“我已决定不差,⾜下⽗子之贵,皆因此人而得。”乃向婆留说道:“你骨法非常,必当大贵,光前耀后,愿好生自爱。”又向钟起说道:“我所以访求异人者,非贪图⽇后挈带富贵,正 ![]() 钟起才信道婆留是个异人,钟明、钟亮又将戚汉老家所见蜥蜴生角之事,对⽗亲述之,愈加骇然。当晚,钟起便教儿子留款婆留,劝他勤学 ![]() ![]() 堪嗟豪杰混风尘,谁向贫穷识异人? 只为廖生能具眼,顿令录事款嘉宾。 话说唐僖宗乾符二年,⻩巢兵起,攻掠浙东地方,杭州刺史董昌,出下募兵榜文。钟起闻知此信,对儿子说道:“即今⻩寇猖獗,兵锋至近,刺史募乡勇杀贼,此乃壮士立功之秋,何不劝钱婆留一去?”钟明、钟亮道:“儿辈皆愿同他立功。”钟起 ![]() ![]() 不一⽇,探子报道:“⻩巢兵数万将犯临安,望相公策应。” 董昌就假钱镠以兵马使之职,使领兵往救。问道:“此行用兵几何?”钱镠答道:“将在谋不在勇,兵贵精不贵多。愿得二钟为助,兵三百人⾜矣。”董昌即命钱镠于本州军伍自行挑选三百人,同钟明、钟亮率领,望临安进发。 到石鉴镇,探听贼兵离镇止十五里。钱镠与二钟商议道:“我兵少,贼兵多;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宜出奇兵应之。”乃选弓弩手二十名,自家率领,多带良箭,伏山⾕险要之处。先差炮手二人,伏于贼兵来路,一等贼兵过险,放炮为号,二十张強弓,一齐 ![]() 分拨已定,⻩巢兵早到。原来石鉴镇山路险隘,止容一人一骑。贼先锋率前队兵度险,皆单骑鱼贯而过。忽听得一声炮响,二十张劲弩齐发,贼人大惊,正不知多少人马。贼先锋⾝穿红锦袍,手执方天画戟,领揷令字旗,跨一匹瓜⻩战马,正扬威耀武而来,却被弩箭中了颈项,倒⾝颠下马来,贼兵大 ![]() 斩首五百余级,余贼溃散。 钱镠全胜了一阵,想道:“此乃侥幸之计,可一用不可再也。若贼兵大至,三百人皆为齑粉矣。”此去三十里外,有一村,名八百里,引兵屯于彼处,乃对道旁一老媪说道:“若有人问你临安兵的消息,但言屯八百里就是。” 却说⻩巢听得前队在石鉴镇失利,统领大军,弥山蔽野而来。到得镇上,不见一个官军,遣人四下搜寻居民问信。少停,拿得老媪到来,问道:“临安军在那里?”老媪答道:“屯八百里。”再三问时,只是说“屯八百里”⻩巢不知“八百里”是地名,只道官军四集,屯了八百里路之远,乃叹道:“向者二十弓弩手,尚然敌他不过,况八百里屯兵乎?杭州不可得也!”于是贼兵不敢停石鉴镇上,径望越州一路而去,临安赖以保全。有诗为证:能将少卒胜多人,良将机谋妙若神。 三百兵屯八百里,贼军骇散息烽尘。 再说越州观察使刘汉宏,听得⻩巢兵到,一时不曾做得准备,乃遣人打话,情愿多将金帛犒军,求免攻掠。⻩巢受其金帛,亦径过越州而去。原来刘汉宏先为杭州刺史,董昌在他手下做裨将,充募兵使,因平了叛贼王郢之 ![]() ![]() 原来董昌也有心疑忌刘汉宏,先期差人打听越州事情,已知⻩巢兵退;如今书上反说巢寇猖獗,其中必有缘故,即请钱镠来商议。钱镠道:“明公与刘观察隙嫌已构,此不两立之势也。闻刘观察自托帝王之胄, ![]() 却说刘汉宏接了回书,知道董昌已遣钱镠到来,不胜之喜,便与宾客沈苛商议。沈苛道:“钱镠所领二千人,皆胜兵也。若纵之⼊城,实为难制。今俟其未来,预令人 ![]() ![]() 再说钱镠领了二千军马,来到越州城外,沈苛 ![]() 钱镠已知刘汉宏掇赚之计,便将计就计,假意发怒道:“钱某本一介匹夫,荷察使不嫌愚 ![]() ![]() 钱镠分付手下心腹将校,如此如此,各人暗做准备。 且说刘汉宏听沈苛回话,信以为然。乃杀牛宰马,大发刍粮,为犒军之礼。旌旗鼓乐前导,直到北门外馆驿中坐下,等待钱镠⼊见,指望他行偏裨见主将之礼。谁知钱镠领着心腹二十余人,昂然而⼊,对着刘汉宏拱手道:“小将甲胄在⾝,恕不下拜了。”气得刘汉宏面如土⾊。沈苛自觉失信,満脸通红,上前发怒道:“将军差矣!常言:‘军有头,将有主。’尊卑上下,古之常礼。董刺史命将军来与观察助力,将军便是观察麾下之人。况董刺史出⾝观察门下,尚然不敢与观察敌体,将军如此倨傲,岂小觑我越州无军马乎?” 说声未绝,只见钱镠大喝道:“无名小子,敢来饶⾆。”将头巾望上一捵,二十余人,一齐发作。说时迟,那时快,镠子套佩剑,沈苛不曾防备,一刀剁下头来。刘汉宏望馆驿后便跑,手下跟随的,约有百余人,一齐上前,来拿钱镠。怎当钱镠神威雄猛,如砍瓜切菜,杀散众人,径往馆驿后园来寻刘汉宏,并无踪迹。只见土墙上缺了一角,已知爬墙去了。 钱镠懊悔不迭,率领二千军众,便想攻打越州。看见城中已有准备,自己后军无继,孤掌难鸣,只得拨转旗头,重回旧路。城中刘汉宏闻知钱镠回军,即忙点精兵五千,差骁将陆萃为先锋,自引大军随后追袭。 却说钱镠也料定越州军马必来追赶,昼夜兼行,来到⽩龙山下。忽听得一 ![]() 为头一个好汉,生得如何,怎生打扮: 头裹金线唐巾,⾝穿绿锦衲袄。 ![]() 钱镠出马上前观看,那好汉见了钱镠,撇下刀,纳头便拜。钱镠认得是贩盐为盗的顾三郞,名唤顾全武,乃滚鞍下马,扶起道:“三郞久别,如何却在此处?”顾全武道:“自蒙大郞活命之恩,无门可补报。闻得⻩巢兵到, ![]() 钱镠把刘汉宏事情,备细说了一遍,便道:“今⽇天幸得遇三郞,正有相烦之外。小弟算定刘汉宏必来追赶,因此连夜而行。他自恃先达,不以董刺史为意;又杭州是他旧治,追赶不着,必然直趋杭州,与董家索斗。三郞率领二百人,暂住⽩龙山下,待他兵过,可行诈降之计。若兵临杭州,只看小弟出兵 ![]() 太平处处皆生意,衰 ![]() 我正算人人算我,场战能得几人归? 却说刘汉宏引兵追到越州界口,先锋陆萃探知钱镠星夜走回,来禀汉宏回军。汉宏大怒道:“钱镠小卒,吾为所侮,有何面目回见本州百姓!杭州吾旧时管辖之地,董昌吾所荐拔,吾今亲自引兵到彼,务要董昌杀了钱镠,输情服罪,方可恕饶。不然,誓不为人!”当下喝退陆萃,传令起程,向杭州进发。 行至富 ![]() ![]() ![]() ![]() ![]() ![]() 不一⽇,来到杭州城下。此时钱镠已见过董昌,预作准备。闻越州兵已到,董昌亲到城楼上,叫道:“下官与察使同为朝廷命官,各守一方,下官并不敢得罪,察使不知到此何事?”刘汉宏大骂道:“你这背恩忘义之贼,若早识时务,斩了钱镠,献出首级,免动⼲戈。”董昌道:“察使休怒,钱镠自来告罪了。”只见城门开处,一军飞奔出来,来将正是钱镠,左有钟明,右有钟亮,径冲⼊敌阵,要拿刘汉宏。汉宏着了忙,急叫:“先锋何在?”旁边一将应声道:“先锋在此!”手起刀落,斩汉宏于马下。把刀一招,钱镠直杀⼊阵来,大呼:“降者免死!”五千人不战而降,陆萃自刎而亡。斩汉宏者,乃顾全武也。正是: 有谋无勇堪资画,有勇无谋易丧生。 必竟有谋兼有勇,伫看百战百成功。 董昌看见斩了刘汉宏,大开城门收军。钱镠引顾全武见了董昌,董昌大喜。即将汉宏罪状申奏朝廷,并列钱镠以下诸将功次。那时朝廷多事,不暇究问,乃升董昌为越州观察使,就代刘汉宏之位;钱镠为杭州刺史,就代董昌之位;钟明、钟亮及顾全武俱有官爵。钟起将亲女嫁与钱镠为夫人。董昌移镇越州,将杭州让与钱镠。钱公、钱⺟都来杭州居住,一门荣贵,自不必说。 却说临安县有个农民,在天目山下锄田,锄起一片小小石碑,镌得有字几行。农民不识,把与村中学究罗平看之。罗学究拭土辨认,乃是四句谶语。道是: 天目山垂两啂长,龙飞凤舞到钱塘。 海门一点巽峰起,五百年间出帝王。 后面又镌“晋郭璞记”四字。罗学究以为奇货,留在家中。次⽇怀了石碑,走到杭州府,献与钱镠刺史,密陈天命。 钱镠看了大怒道:“匹夫,造言欺我,合当斩首!”罗学究再三苦求方免,喝教 ![]() ![]() 再说罗学究被打,深恨刺史无礼,好意反成恶意。心生一计,不若将此碑献与越州董观察,定有好处。想此碑虽然毁碎,尚可凑看。乃私赂守门吏卒,在庭中拾将出来。原来只破作三块,将字迹凑合,一毫不损。罗平心中大喜,依旧包裹石碑,取路到越州去。 行了二⽇,路上忽逢一簇人,攒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儿。那孩子手中提着一个竹笼,笼外覆着布幕,內中养着一只小小翠鸟。罗平挨⾝上前,问其缘故。众人道:“这小鸟儿,又非鹦哥,又非鸲鹆,却会说话。我们要问这孩子买他玩耍,还了他一贯⾜钱,还不肯。”话声未绝,只见那小鸟儿,将头颠两颠,连声道:“皇帝董!皇帝董!”罗平问道:“这小鸟儿还是天生会话?还是教成的?”孩子道:“我爹在乡里砍柴,听得树上说话,却是这畜生。将栖竿栖得来,是天生会话的。” 罗平道:“我与你两贯⾜钱,卖与我罢。”孩子得了两贯钱, ![]() ![]() 不一⽇,来到越州,口称有机密事要见察使。董昌唤进,屏开从人,正要问时,那小鸟儿又在笼中叫道:“皇帝董!皇帝董!”董昌大惊,问道:“此何鸟也?”罗平道:“此鸟不知名⾊,天生会话,宜呼曰‘灵鸟’。”因于怀中取出石碑,备陈来历:“自晋初至今,正合五百之数。方今天子微弱,唐运将终,梁晋二王,互相争杀,天下英雄,皆有割据一方之意。 钱塘原是察使创业之地,灵碑之出,非无因也。况灵鸟吉祥,明示天命。察使先破⻩巢,再斩汉宏,威名方盛,远近震悚,若乘此机会,用越杭之众,兼并两浙,上可以窥中原,下亦不失为孙仲谋矣。” 原来董昌见天下纷 ![]() 董昌闻知朝廷累加钱镠官爵,心中大怒。骂道:“贼狗奴,敢卖吾得官耶?吾先取杭州,以怈吾恨。”罗平谏道:“钱镠异志未彰,且新膺宠命,讨之无名。不若诈称朝命,先正王位,然后以尊临卑,平定睦州,广其兵势,假道于杭,以临湖州,待钱镠不从,乘间图之,若出兵相助,是明公不战而得杭州矣,又何求乎?”董昌依其言,乃假装朝廷诏命,封董昌为越王之职,使专制两浙诸路军马,旗帜上都换了越王字号,又将灵碑及“灵鸟”宣示州中百姓,使知天意。民间三丁菗一,得兵五万,号称十万,浩浩 ![]() ![]() ![]() ![]() 勾践当年 ![]() 董昌不识钱镠意,犹恃兵威下太湖。 却说钱镠打听越州兵去远,乃引兵而归,挑选精兵千人,假做越州军旗号,遣顾全武为先锋,来袭越州。又分付钟明、钟亮各引精兵五百,潜屯余杭之境。分付不可妄动,直待董昌还救越州时节,兵从此过,然后自后掩袭。他无心恋战,必获全胜。分拨已定,乃对宾客钟起道:“守城之事,专以相委。 越州乃董贼巢⽳,吾当亲往观变,若巢⽳既破,董昌必然授首无疑矣。”乃自引精兵二千,接应顾全武军马。 却说顾全武打了越州兵旗号,一路并无阻碍,直到越州城下。只说催趱攻城火器,赚开城门,顾全武大喝道:“董昌僭号,背叛朝廷,钱节使奉诏来讨,大军十万已在城外矣。” 越州城中军将,都被董昌带去,留的都是老弱,谁敢拒敌?顾全武径⼊府中,将伪世子董荣及一门老幼三百余人,拘于一室,分兵守之。恰好杭州大军已到,闻知顾全武得了城池,整军而⼊,秋毫无犯。顾全武 ![]() 兵声所至,越人倒戈。⾜下全家,尽已就缚。若能见机伏罪,尚可全活。乞早自裁,以救一家之命。 却说董昌攻打湖州不下,正在帐中纳闷,又听得“灵鸟”叫声:“皇帝董,皇帝董!”董昌揭起锦罩看时,一个眼花,不见“灵鸟”只见一个⾎淋淋的人头,在金丝笼內挂着。 认得是刘汉宏的面庞,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蓦然倒地。 众将急来救醒,定睛半晌,再看笼子內,都是点点⾎迹,果然没了“灵鸟” 董昌心中大恶,急召罗军师商议,告知其事。问道:“主何吉凶?”罗平心知不祥之兆,不敢直言,乃说道:“大越帝业,因斩刘汉宏而起,今汉宏头现,此乃克敌之征也。”说犹未了,报道杭州差人下书。董昌拆开看时,知道越州已破,这一惊非校罗平道:“兵家虚虚实实,未可尽信。钱镠托病回兵,必有异谋,故造言以煽惑军心,明公休得自失主张。”董昌道:“虽则真伪未定,亦当回军,还顾 ![]() 是⽇攻打湖州,至晚方歇。捱到二更时分,拔寨都起。骁将薛明、徐福各引一万人马先行,董昌中军随后进发,却将睦州带来的三万军马,与罗平断后。湖州城中见军马已退,恐有诡计,不敢追袭。 且说徐、薛二将引兵昼夜兼行,早到余杭山下。正 ![]() ![]() 当下商量已定,将投降军众纵去,使报董昌消息。 却说董昌大军正行之际,只见败军纷纷而至,报道:“徐、薛二将,俱已阵亡。”董昌心胆俱裂,只得抖擞精神,麾兵而进。过了余杭山下,不见敌军。正在疑虑,只听后面连珠炮响,两路伏兵齐起,正不知多少人马。越州兵争先逃命,自相蹂踏,死者不计其数。直奔了五十余里,方才得脫。收拾败军,三停又折一停,只等罗平后军消息。 谁知睦州兵虽然跟随董昌,心中不顺。今⽇见他回军,几个裨将商议,杀了罗平,将首级向二钟处纳降,并力来追董昌。董昌闻了此信,不敢走杭州大路,打宽转打从临安、桐庐一路而行。 这里钱镠早已算定,预先取钟起来守越州,自起兵回杭州,等候董昌。却教顾全武领一千人马,在临安山险处埋伏,以防窜逸。董昌行到临安,军无队伍,正当爬山过险,却不提防顾全武一枝军冲出。当先顾全武一骑马,一把刀,横行直撞,逢人便杀,大喝:“降者免死!”军士都拜伏于地,那个不要 ![]() ![]() 正 ![]() ![]() ![]() 顾全武献董昌首级,二钟献薛明、徐福、罗平首级。钱镠传令,向越州监中取董昌家属三百口,尽行诛戮,写表报捷。此乃唐昭宗皇帝乾宁四年也。 那时中原多事,吴越地远,朝廷力不能及,闻钱镠讨叛成功,上表申奏,大加叹赏,锡以铁券诰命,封为上柱国彭城郡王,加中书令。未几,进封越王,又改封吴王,润、越等十四州得专封拜。此时钱镠志得意満,在杭州起造王府宮殿,极其壮丽。⽗亲钱公已故,钱⺟尚存,奉养宮中,锦⾐⽟食,自不必说。钟氏册封王妃;钟起为国相,同理政事;钟明、钟亮及顾全武俱为各州观察使之职。 其年大⽔,江嘲涨溢,城垣都被冲击。乃大起人夫,筑捍海塘,累月不就。钱镠亲往督工,见江涛汹涌,难以施功。 钱镠大怒,喝道:“何物江神,敢逆吾意!”命強弩数百,一齐对嘲头 ![]() 钱镠叹道:“闻古人有云:富贵不归故乡,如⾐锦夜行耳。” 乃择⽇往临安,展拜祖⽗坟茔,用太牢祭享,旌旗鼓吹,振耀山⾕。改临安县为⾐锦军,石镜山名为⾐锦山,用锦绣为被,蒙覆石镜,设兵看守,不许人私看。初时所坐大石,封为⾐锦石,大树封为⾐锦将军,亦用锦绣遮 ![]() 其时有一邻妪,年九十余岁,手提一壶⽩酒,一盘角黍, ![]() ![]() 三节还乡挂锦⾐,吴越一王驷马归。 天明明兮爱⽇挥,百岁荏兮会时希。 ⽗老皆是村民,不解其意,面面相觑,都不做声。钱镠觉他意不 ![]() ![]() 长在我侬心子里,我侬断不忘记你。 歌罢,举座 ![]() ![]() 后唐王禅位于梁,梁王朱全忠改元开平,封钱镠为吴越王,寻授天下兵马都元帅。钱镠虽受王封,其实与皇帝行动不殊,一般出警⼊跸,山呼万岁。据欧 ![]() 自钱镠王吴越,终⾝无邻国侵扰,享年八十有一而终,谥曰武肃。传子元瓘,元瓘传子佐,佐传弟俶。宋太祖陈桥受禅之后,钱俶来朝。到宋太宗嗣位,钱俶纳土归朝,改封邓王。钱氏独霸吴越凡九十八年,天目山石碑之谶,应于此矣。 后人有诗赞云: 将相本无种,帝王自有真。 昔年盐盗辈,今⽇锦⾐人。 石鉴呈形异,廖生决相神。 笑他皇帝董,碑谶枉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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