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虹一剑是南湘野叟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阿珂小说网
阿珂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卻望唐晶 情栬生活 特殊嗜好 娇妻呷吟 纵卻紫筠 萝莉女仆 美女何姎 希灵滛国 疯狂夜空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珂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惊虹一剑  作者:南湘野叟 书号:43555  时间:2017/11/7  字数:38280 
上一章   第三章 阴阳脂粉玄蜘教    下一章 ( → )
九指神偷侯陵与太极掌诸葛玉堂,行至一微上人府之前,只见万斤巨石,拒客门外,老白带着艺儿坐在树上,见二人到来,老白扶着艺儿,飞跃而下,静候行止。

  诸葛大侠心中暗想,巨石当门,不知何路可人?正思忖间,侯老侠已取出两枚钱镖,三指微勾,斜着向上一扬,但见那两枚青钱,一上一下,各呈弧线向前飞去,丈余外两钱相撞,发出如幽谷笙簧般“铮”的一响,然后两钱又宕了开去,仍以弧线进行,再次相撞,发出微响,如是三次,方始落地。这是侯老侠访客投贴的信号,自己题名,叫做“门三揖”乃是对主人很尊敬友好的表示。

  铮然之声响过,随即听得一缕极细但极清晰的声音,破空而来,说道:“侯师弟请稍待,可还有嘉客?”

  诸葛玉堂知是·微上人的语声,这“隔山传声”的功夫,比“传音入密”又是高了—筹,不由得既骇且敬,不待侯老侠答言,赶紧一拉艺儿,双双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诸葛玉堂带领艺儿,特来叩见老前辈。”

  一微上人遥遥答道:“诸葛大侠的称谓不敢当,待老衲启门肃客。”

  侯老侠一把将诸葛玉堂和艺儿拉了过来,那老白却又跳了过来,牵起侯老侠的右手,不住作势往前推,嘴里吱吱叫,诸葛玉堂和艺儿都觉奇怪,不知它要做什么?

  侯老侠笑道:“这东西要我自己推门进去呢!也罢,让你们看看一微上人的绝妙布置。”

  语声甫毕,侯老侠已自双掌齐,掌心向外,极缓慢的向前乎推,好似非常费力一般。

  那老白喜得咧开大嘴,拉住艺儿,指着巨石,示意要他观看。

  诸葛玉堂亦已看到,那块光滑如镜的万斤巨石,可然作怪,竟已在中间缩进一块,三尺余宽,一丈余高,天然成为门户。

  侯老侠一面推,一面往前走,不一会,巨石中间,出光亮,门户大开,老白抱起艺儿,飞也似的穿进中,诸葛玉堂也随着侯老侠,缓步而进。

  诸葛玉堂进一看,才知那巨石中间,就像抽屉一般去一块,下安滑车,进以后,再在后面如法推动,那“石抽屉”便仍旧嵌入巨石中间,天衣无

  者葛玉堂尚未拜见一微上人,就这片刻间,得以见识“隔山传声”的绝学,和这巨石封的鬼斧神工,不由得在肃然起敬之中,万分兴奋,心想纵横江湖数十年,直到今天,才算真正开了眼界。

  就这时,听见苍劲慈祥的声音,发自身后,说道:“嘉客光临,接待来迟,诸葛大侠不见怪吧?”

  诸葛大侠,回身一看,见那一微上人,身材高大,剑眉半白,一双星目,湛如秋水,却又含慈祥,真如两块人世罕见的玄宝石,一见之下,不由人不倾倒,当下率着艺儿,—齐拜了下去。

  一微上人赶紧说道:“诸葛大侠无故行此大礼,万万不可!”

  语声未终,大袖一展,诸葛大侠身不由主的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弟子何幸,得以叩见绝高僧,还求老前辈多加训诲。”

  一微上人单掌立,口中答道:“不敢,不敢,请进待茶。”一面说,一面拿眼打量艺儿。

  诸葛玉堂方要再说些敬仰的话,侯老侠已抢在前面指着艺儿笑道:“师兄,这就是你的有缘人,我可了差了!”

  —微上人慈眉一低,合十答道:“辛苦师弟,不知何以为报。”

  侯陵哈哈一笑,牵着艺儿送到一微上人面前,这一老一小,四目相视,久久无语。

  原来艺儿一则到底年幼害羞,再则诸葛大侠的家教,极重尊卑长幼的礼数,艺儿见爷爷对这老和尚如此恭敬,更不敢胡乱说话。一微上人因艺儿是前生的故人,不由得万感集,所以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侯老侠略知老和尚的心意,便以半客半主的身分,代一微上人延客,向诸葛玉堂说道:“老弟台,请!”

  诸葛玉堂微一躬身,移动脚步。一行四众,缓缓行去,老白却是乖觉,早巳把骤背上的行李卸了下来,扛着先送到中。

  转过一道山,诸葛玉堂只见面石壁高耸,壁下鉴出门,门上石壁有四个字:“剪云小筑。”两旁有一副对联:“十二因缘,悟七心之尽妄。三千世界,扫八垢之皆空。”字皆入石近寸,波磔显然,不像是用“大刀金刚指”刻写出来的。

  诸葛大侠心下疑惑,不免多看了几眼。侯老侠笑道:“老弟台可是觉得这一联一额,不像‘大力金刚指’的施为?”

  诸葛玉堂答道:“正是如此。如用‘大力金刚指’刻写,笔划之间,应该深浅如一,却不该有这勾勒波磔的痕迹。”

  侯老侠道:“这是一微上人的绝艺,名为‘书空笔’,比‘大力金刚指’还高明得多。”说着,向诸葛玉堂挤了挤眼。

  诸葛玉堂心知侯老侠暗送秋波,乃是示意他向一微上人讨教此一绝学,便即点头表示会意,紧记在心。

  穿过“剪云小筑”的石门,豁然开朗,万山起伏,烟云四合,一片山坪,前临绝壑。侯老侠领先往左,由一条山道抬级而上,到半山向南之处,又是一片小小草坪。药圃花坛,种奇花异草,收拾得极为精美。药圃中一头老鹤,身高五尺。先冠雪羽,意态萧闲,艺儿一见,便目不转睛的看个不住,脚下一滑,几乎跌倒,一微上人,趁势一把抱了起来,含笑问道:“你喜欢它吗?”

  艺儿憨憨的笑了起来。老和尚也觉欣然,抬一抬手,白鹤翩然行近,一微上人指着艺儿,向白鹤说道:“秋雪,这是咱们家的小客人,以后相处的日子正长,你要好好照应他!”

  这头名叫“秋雪”的大老鹤,一声轻唳,长喙轻触艺儿的手背,似表示友好之意,喜得艺儿笑逐颜开,恨不得当时就骑上鹤背,直薄青云,游玩一番。

  须臾穿过一条白石小径,这才进入一微上人的石门上刻——个“ⅹ”字“ⅹ字”共有大小五间,一大四小,拈如梅花,石壁黑章白文,光滑如镜,异常美观。中间最大的一间,名为“知黑齐”中设一张八尺长五尺宽的石案,陈图书文具,原来一微上人出家以前,也是一位世家公子,好翰墨,如今虽已遁入空门,高龄百岁开外,仍是结习未忘,月白风清之夜,坐禅静修之暇。偶尔也还要月一番,寄托闲情。

  主客四人,就在这“知黑齐”中坐定,灵猿“老白”不知从何处出现,手捧一个径尺的石盘,盛着各种果物,有黄、紫密等尘世罕见奇珍,摆在石案中间,捉起艺儿的小手,叫他自行取食。

  一微上人笑道:“嘉客在此,怎不取侯老侠的酒来!”

  老白“嗷”的叫了一声,举起茸茸的手掌,在它自己的猴袋上,拍了一下,似自责忘事该打,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一会老白取来了“火枣酒”这是侯老侠沽来上好佳酿,选灵宝县的名产秋枣,加配名贵药物,浸制而成,枣子一个个泡得红光闪耀,酒香四溢,入口甘醇无比。

  当下侯老侠与诸葛玉堂品尝火枣酒,一微上人索滴酒不闻,将艺儿拉在身旁坐下,不时取果物与他食用,一面照料艺儿,一面听侯老侠细谈路途经过。

  谈到天王寺夜遇狼群,灵猿老白忽然出现之事,一微上人才微笑说出,乃是听见侯老侠摄口长啸,特遣老白前往接。诸葛玉堂心想,天王寺离此数十里之遥,侯老侠啸声,老和尚听闻如在眼前,难不成真有顺风耳、千里眼的通天澈地之能?

  叙过闲话,慢慢谈到正题,侯老侠心知艺儿和老和尚之间,有一段特殊渊源,有许多话,这时还不能让艺儿听闻,便叫老白将他带出去玩。

  等艺儿兴冲冲与老白一走,侯老侠首先开言道:“师兄,艺儿拜师之礼不可少,定个日子,完此大礼,让诸葛老弟眼看着付托有人,也好了却一件心事。”

  一微上人,目光一拢,慢慢说道:“但有师徒之实,不必有师徒之名也罢!”

  诸葛大侠闻言一惊,急急问道:“老前辈何出此言?弟子愚昧,尚求明示。”

  一微上人答道:“老衲与艺儿四世宿业,了在今生。佛家最重因果,多一层名分,多一缕牵,何必又结下来生的业果。”

  侯老侠言问道:“那么以师兄之见呢?”

  一微上人道:“尽我之力,造就艺儿,却不必拘于师徒之名。”

  侯老侠踌躇道:“长相处,也总得有个称谓才是。”

  一微上人微笑道:“我叫他艺儿,他叫我老和尚。有何不可。再有一法,何不师弟你收了艺儿,我替师弟训徒授艺,岂不甚好?”

  侯老侠摇手笑道:“你不必先拿话套我,将来我那两手三脚猫的玩自然少不得也要传给你那宝贝徒弟,等他江湖成名以后,提起来我脸上也有光彩。现在是你的徒弟?我万无眼红来抢的道理。”

  一微上人道:“师弟言重了…”

  只说了半句,诸葛玉堂抢着说道:“弟子草茅下士,难识禅机,只是既有师徒之实,仍旧结下来生因果,不知老前辈于此亦有解说否?”

  老和尚闻言似矍然一惊,双目微张,光四,少停又低垂慈眉,朗声说道:“善哉,善哉!施主当头喝,顿闻茅!”

  诸葛玉堂赶紧惶恐万分的谦谢道:“老前辈快休如此说,使弟子置身无地。”

  侯老侠拍手笑道:“这一说师兄是收定了艺儿了。不过,艺儿管我和诸葛老弟都叫爷爷,这辈分上我们似乎有僭,占了师兄的便宜。”

  诸葛玉堂最重礼数,一听这话,也自省觉,确有不妥,不手焦急的说道:“侯老前辈这层顾忌,确是有的,这却如何处置?”

  一微上人摇头答道:“各有各的因缘,诸葛大侠不必索怀。再说,老衲与艺儿四世故人,他叫我一声师父,我真还觉得受之有愧呢!”

  侯老侠也对诸葛玉堂道:“世俗礼数不为佛家而设,刚才我是说笑,老弟台不须认真,我看拣不如撞,今天就叫艺儿行了拜师大礼吧!”

  一微上人微微颔首道:“也好,我先问他几句话!”

  诸葛玉堂一听这话,喜不自胜,立即站起来,走出去,叫过艺儿,嘱咐了几句,然后领着他进来。

  艺儿一见老和尚,依照诸葛玉堂的嘱咐,便要叩下头去。一微上人赶紧说道:“你先站住,听我说。”

  艺儿依言而行,垂手肃立,八九岁的孩子已颇有大人的样子了。

  一微上人轻声说道:“艺儿,你可是愿意离开你爷爷,跟我过活?”

  艺儿说道:“爷爷会来看我的。”

  一微上人道:“那是自然。不过我这里苦得很,没有好的吃,也没有人陪你玩,你住得惯吗?”

  艺儿答道:“老白会陪我玩,还有那只大白鹤,我要跟它做朋友!”

  一微上人点头说道:“好!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拜我做师父!”

  艺儿答道:“学本事。”

  一微上人间道:“学了本事干什么?”

  艺儿很快的答说:“杀坏人!”

  一微上人,长眉一轩,正说道:“我教会你本事,可不是叫你去杀人。”

  艺儿对老和尚的威颜有些害怕,怯怯的回道:“我听师父的话,不杀人。”

  一微上人紧接着问道:“你愿意听我的话,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吗?”

  艺儿毫不迟疑的答一声:“是!”一微上人不再多问,定睛看着艺儿,良久,良久才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在这里吧!”

  艺儿心乖觉,当即双膝着地,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老和尚也就坦受不辞。

  等艺儿站了起来,一微上人又问道:“趁你爷爷们在此,你有什么话向我说?”

  艺儿两只黑多白少的精灵双目,骨碌碌转了一下说:“求师父把我小姐姐也收了下来,好不好?”

  一微上人方在闻言错愕,不明就里,侯老侠已自哈哈大笑.一说湘青与艺儿私下所约,老和尚也不由得莞尔答道:“这却不行,不过我让你小姐姐,每年来玩两趟,可好?”

  艺儿先听师父说“不行”大失所望,后听师父答就每年“让小姐姐来玩两趟”一想这也不错,便又高兴了。

  这时老和尚已徐徐站了起来,缓步向外,余人不知他要做什么,—齐跟随在后。出了田字,老和尚两掌轻拍,立见一鹤一猿,飞也似的来至跟面。

  老和尚抚着艺儿的头顶向秋雪、老白说道:“他叫艺儿,是我所收的徒弟,我把他交给你们了。”

  那秋雪丹冠一摆,大有千金一诺的神气,老白学着人样,掌拍拍脯,似表示一力担承。

  诸葛玉堂一见猿鹤如此通灵,赞叹不绝,躬身向一微上人说道:“老前辈如此栽培艺儿,弟子感同身受,只是他临世福缘,也实在令人羡煞。”

  一微上人听诸葛玉堂如此说法,大有恨不及身受教的心意,便笑道:“老衲闭山数十年,人所罕至,得与诸葛大侠盘桓谈艺,实为平生一快.好在相聚还有数,等过了冬至,让我八十岁学吹鼓手,也向诸葛大侠讨教几招武当绝学。”

  原来诸葛大侠出身武当,武当与少林同为天下名派,一微上人故有此谦虚之语,骨子里是准备以独门绝艺相授,诸葛大侠哪有不知语中含意之理,不由得心欢喜,心想一微上人,名武林,拳剑双绝,从无人能知其功夫多深,有多少令人瞠目不知其出处的独门秘艺,只要学得一两样,此行就胜似十年苦功了。

  于是,诸葛玉堂躬身笑答道:“既入宝山.想老前辈也不忍叫弟子我,空手而回。”一微上人微微一笑,颔首应允,重又回至内,引领诸葛玉堂参观各处。

  那ⅹ字天生一大四小五个石室,地形分布,略如ⅹ字,这便是名的由来。除了当中最大的一间,题名“知黑齐”以外,其余四间,一微上人也各锡以佳名,一名“浮青书屋”是皮藏经典之所,一名“守白轩”为一微上人起居之处,一名“翠云窝”乃是待客之所,正东一壁上有一圆形石窗,每当旭初升,红光室,因取“紫气东来”之义,题名“紫馆”一微上人准备好让艺儿居住。另外由“翠云窝”、“守白轩”之间,拾级而下,尚有一,储藏什物之类。

  诸葛玉堂见这百龄开外的老和尚,独处深山,竟将一个石,布置得井井有条,一面惊奇,一面心想艺儿住在这里,生活起居,不似想象中那么简陋清苦,便也放心不少。

  不数已到冬至之期,诸葛玉堂前一夜谈至三更,与侯老侠回至“翠云窝”安息。冬至夜间特长,坐功已毕,听见外间“知黑齐”中有响动之声,细一分辨,似是一微上人与老白在搬运什么物件,因身是客位,不便出外探视,只得继续闭目调息,藉以养神。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听外发有异声,如空山落叶,又似万木风,无数低微轻响,汇成隐隐雷鸣。张眼一看,侯老侠正自轻轻跳下地来,弹去松脂灯上的灯花,光焰顿时冒长,照得室通明,细看侯老侠的脸色,异常平静,竟似毫无所觉一般。

  诸葛大侠迟疑的问道:“老前辈可知外何以如此嘈杂?”

  侯老侠回道:“你忘了今天是一微上人,一年一度举办‘忘我消寒会’的日子了吗?”

  诸葛大侠心细如发,哪有遗忘之理,因又问道:“但不知一微上人请的哪些位宾客?”

  侯老侠诡秘的一笑,说道:“回头便知分晓。”

  诸葛玉堂急一观究竟,便也跳下石榻,取壁角寒泉,略一漱洗,与侯老侠出了“翠云窝”由一处甬道走向“紫馆”石壁圆窗中,晨曦已上,艺儿亦正自起身,恭恭敬敬向两位老人家叫过一声,一齐走到“知黑齐”去。

  那知“知黑齐”中巨灯辉煌,地下摆着无数大藤萝,盛着半青半黑的块状之物,老和尚人影不见,那老白却正在扛着一个藤萝向外走去。

  诸葛玉堂心下奇怪,从藤箩中取起一块半青半黑的块状物,拿近一看,微闻清香。诸葛玉堂圣手神医,深通药,一闻之下,便知内含黄芪、黉参、茯苓等类名贵药物,但不知作何用处。

  正在疑惑之时,只见侯老侠已拿起一块,递给艺儿说道:“你吃一块看,好吃得很。”

  又对诸葛玉堂笑道:“你也来块试试。”

  诸葛玉堂取了一块放入嘴内,果觉甘芬口,正要动问,是何物所制,作何用处,一微上人已自“守白轩”走将出来。

  艺儿一见,顾不得先吃点心,抢步上前,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师父!”

  诸葛玉堂与侯老侠也跟一微上人,见过了礼。老和尚牵着艺儿的手,向诸葛玉堂笑道:“老衲今天办一场‘忘我消寒会’,想奉屈诸葛大侠同作主人,不知诸葛大侠随身可携得有药箱刀圭?”

  诸葛玉堂好生不解,只得答道:“携得有药箱。”

  一微上人接着说道:“如此就请诸葛大侠取来,也是一场功德。”

  诸葛大侠匆匆取过药箱,随一微上人出至外。放眼一看,山遍野,皆是各种兽类禽鸟,挨挨蹭蹭,挤在一起,狮子挨着老虎,狗熊傍着豹子,树梢上挂着猿猴,山涧中盘着毒蛇,狼钡勾搭,狐鼠同眠,松鼠喜鹊之类,在威武凶猛的虎豹身上,爬来跳去,说不尽的干奇百怪。

  突然狮吼一声,虎啸继起,千百种禽兽,一齐发出吼叫鸣啸之声,震得山谷间轰轰如雷鸣一般。诸葛玉堂心旌摇摇,略有怯意,再看艺儿,亦自脸色青白,但毫不退缩,仍旧在老和尚身边兀立,在八九岁的孩子,真也是难得了。

  但见老和尚点足一跃,站在一条高达二丈有余的石旬上面,双手挥了一阵,下面立刻安定下来。诸葛玉堂见此光景,才知刚才禽鸣兽吼,实是欢呼,并无恶意。

  这时见老和尚不知怎么,已在那方圆不足一尺的石旬尖上,盘腿坐定,纹风不动,双手合十,朗声念道:“同类相残,杀伐相寻,问来世,且看今生。普度有缘,水行云,空山寂寂,证菩提因。”

  偈子念罢,又是大吼一声。诸葛玉堂一惊之下,顿觉心地清凉,再看那些熊狮虎豹,无不慑伏在地,这才知老和尚这一声狮子吼,非同小可。

  这时一微上人,善目微阖,禅声高唱,念的不知什么经文?但觉清越嘹亮,如钟鼓和鸣,杂以笙簧,令人心旷神怡,气和静,四肢百骸,无不舒坦,心头更有一团意,向善之念,油然而生。诸葛玉堂回想平生所作所为,多半犯了贪嗔爱凝之戒,不觉汗如雨下,恨不得马上便有一个行善的机会,得以稍赎前衍才好。

  其时侯老侠已自盘腿坐在地上,闭目静听,平嬉笑神态,尽皆不见,脸肃穆之容。诸葛玉堂,偶一回头,蓦然惊觉,赶紧也盘腿坐下,回头看见老白与艺儿亦皆悄悄跪伏在地,神态极其恭敬,秋雪却是玉立亭亭,丝毫不动。再看下面,百兽千禽,一齐低头,心下暗想,若非亲眼目睹,这等景象随便说与任何人,也难信其为真,佛门广大,实非虚语。

  老和尚这一篇经,足足念了顿饭时分才罢,飘身下了石旬,未见如何行动,身形已至侯老侠等人面前。诸葛玉堂方开口,侯老侠已抢先说道:“此时没有工夫说话,先帮着上人布施要紧。”

  说着,忙走至一边,拿起藤箩,将那半青半黑的食物,倒在地上,老白亦是纵跳如飞,帮着动手,诸葛玉堂与艺儿亦赶紧上前帮忙。不一会工夫,所有食物都已倒在地上,共分四堆,形如小丘。

  这时山遍的禽兽,就像孩子见了好吃东西一般,无不注目涎,但似都有所顾忌,不敢上前。

  一微上人举目四顾,踏出一步,手里拣了很大一块食物,抬手叫艺儿过来,嘱咐道:“你拿这给那最大的一头狮子吃,别怕!”

  艺儿还未答言,站在身后的诸葛玉堂却吓得心惊跳。抬眼一看,百兽前面,果然站着一头大狮子,金玉爪,圆目仰鼻,形态好不惊人。心里埋怨老和尚太也不知轻重,万一兽一发,无论如何抢救不及,艺儿岂不膏了狮吻。

  正在急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万分尤急为难之时,只见艺儿已自捧了那块食物,走上前去。行至半途,回身望了一下,诸葛玉堂以为艺儿胆怯,刚要张口呼唤艺儿回来,侯老侠紧着一扯他的衣服,方把要喊的话,咽了回去。

  就这一顿挫间,艺儿已走近那头狮子,双手伸了出去,似在等候狮子前来食用。偏那狮子迳自看着不动,这一僵持,诸葛玉堂的一颗心直悬在喉咙口,心想孩子真不懂事,把食物悄悄放在地上,转身回来,不就完了吗?

  艺儿见狮子不动,便又上前去,把食物直送到狮子口边。哪知狮子尚未张嘴,旁边突然跳出来一头淘气的小豹子,倏地扑了上来,艺儿一惊,扑跌在地,群兽顿时一阵蠢动,诸葛玉堂大惊失,急切间不暇多作考虑,双手一扬,便飞身上前,抢救艺儿。

  侯老侠一看诸葛玉堂身形飞起,心说一声:“要糟!”匆忙间运足真力,气贯双掌,向后一挥。这是侯老侠独创绝学“空空手”自那年少林方夺一微上人师兄一尘的秘记奏效以后,深知“空空手”的妙用无穷,几十年来加意修为,双掌后挥,无异一阵倒卷狂飙,生生卸了诸葛玉堂一冲之力,踉跄跌落。

  侯老侠更不怠慢,左足疾滑,伸右手接住诸葛玉堂左臂,轻轻喝道:“艺儿与那些兽类,都无机心,万无妨碍。你这出手一击,岂非搞得天下大!”

  诸葛玉堂恍然大悟,愧感集的说道:“真的,误了大事。”

  侯老侠用手一指,说道:“你看,艺儿不是安然回来了!”

  诸葛玉抬眼一看,果见艺儿飞奔回来,后面由那头大狮子领头,诸禽百兽,共分四路,向前而来,行至食物堆旁,各卸一块,向另路行去。老白是一微上人得力助手,守在要路照着,白鹤秋雪,在天空回翔盘旋,四下监察,若有争先恐后的情形发生,立即疾飞而下,长喙一啄,便即安静,以故秩序井然。

  诸葛玉堂看得目眩神摇,侯老侠趁这时将“忘我消寒会”的来历,细细告知。原来一微上人卜居剪云小筑不久,大雪封山,七七夜,夜间兽啼,声音凄惨,心中甚为不忍,踏雪寻遍全山,才知野兽因饥饿难当,故发哀鸣,但老和尚纵有舍身饲虎的大慈悲心,无奈野兽太多,亦属无济于事,只好嗟叹—番,仍回府。

  寻思数,老和尚得了计较。次年开,特上庐山五老峰,访寻老友七妙居士孙寒冰,孙寒冰拳、剑、诗、琴、书、画、医,号称七绝,腹笥渊博,足智多谋,当下替一微上人参照古传防饥之法,参以武林疗伤祛寒之药,拟成一个方子。

  一微上人,携了这个方子,欣然告辞,转往关中,在四大首富之家,募了数万石粮食,按年分运上山,一面亲自采集药材,在三伏期中,照方制成干粮,烈晒干,宁藏备用。

  这干粮名为“九九无糕”意谓数九寒天,服了这块糕,便可不尤饥寒。头数年,由老和尚在大雪封山时,亲自往各处寻觅散发,渐渐的有那通灵的兽类,不召自来,因此,一微上人索定下每年冬至,发放干粮,已成例规。

  说到这里,诸葛玉堂听见艺儿在身后笑唤:“爷爷!”

  回身一看,只见艺儿红扑扑的脸,眉开眼笑的扑到诸葛玉堂的怀里,一头狗样大的小花豹,正自一纵一跳的追了过来,追到面前,举起前爪来拨艺儿。

  艺儿一面笑一面躲,闹了一阵,忽地跳将出来,两手一圈,抱住小花豹的脖子,左脚一垫,整个身子扑上豹背。

  小花豹咻咻吼着,想回头来咬艺儿,只因脖子为人所制,无法办到,挣扎一阵,双双倒地,艺儿仍旧抱着豹脖子不放,翻翻滚滚,只要工夫大了,小花豹非气闭而死不可。

  侯老侠和诸葛玉堂都含笑看得有趣,暂时不加阻止。艺儿玩得够了,一松双手,右掌趁势在小花豹后股一击,翻身跃起,微微息。

  小花豹吃了一掌,翻出两丈多远,方始站了起来,睁大了圆鼓的一双眼睛,含怒而视,艺儿却毫不畏懔,慢慢向小豹花走近,诸葛玉堂刚要出声阻止,只见艺儿猛然一跳,右手飞快的又圈住豹脖子,同时蹲下身去,左手捧住豹头,亲在脸上。

  侯老侠笑道:“艺儿这一擒一纵,倒大有武侯兵法的遗意呢!”

  后面有人说道:“我却爱他心地淳厚!”

  诸葛玉堂赶紧回身,只见一微上人慈眉善目,隐含笑意,神情极为愉快,便笑道:“佛门广大,信非虚语,弟子有缘参与这场大功德,真不知何神修来?”

  一微上人单掌立答道:“正是,还要仰仗诸葛大侠歧黄妙手。”

  说罢,手指起处,只见山坪另一面,还有一群兽类,大都神气委顿,静伏在地,其中一只斑白额虎正在一瘸一拐的行走,诸划分玉堂恍然大悟,原来一微上人所说要屈他同做主人,意思是请他帮着为兽类疗伤。

  当下提起药箱,欣然跟随一微上人至那群病兽面前,好在大多都是些为荆棘所刺,毒虫所咬的外伤,以诸葛玉堂的高明手法,刀圭兼施,不一刻皆已完事。

  这时群兽皆已散尽,独有那头小花豹还在追逐艺儿为戏。艺儿帮着老白,拿那些空藤箩搬回去,小花豹也要跟着。远远另有一头大金钱豹,昂首静立,想是小花豹的母亲,正在等候爱子。

  不一会空藤箩均已搬回,一微上人招呼大家进,小花豹要跟着艺儿进来,老白阻拦不许,艺儿也向小花豹说道:“快回去吧!你娘正在叫你呢!”神情宛如大人哄小孩一般,惹得一微上人也莞尔笑了。

  那小花豹犹自赖着不走,惹得老白起,一把抱了起来,挟在肋下,飞纵到大豹面前,放下小豹,不住向外挥掌,似是呼喝快走之意。

  大金钱豹终于带着小花豹走了,艺儿呆呆望着,神情之间,依依不舍。

  一微上人抚着他的头顶,慈爱的说道:“进来吧!明天我叫老白去找了它来,再陪你玩。”

  这一说,艺儿才又高兴起来.拉着一微上人的大袖说道:“师父,你真好!”进入内,一微上人将侯老侠和诸葛玉堂延至庋藏经典的“浮青书屋”内,相将落坐,一微上人向侯老侠说道:“师弟可知,我何以一定要艺儿在冬至以前赶到山上?”

  侯老侠答道:“自然是为了让他赶上这场‘忘我消寒坐’。”

  一微上人点头道:“正是为了这一会。但可不是让他来赶热闹,一则,艺儿长居此间,山上猛兽甚多,如果照顾不到,难免发生意外,有了今天这一重因缘,彼此都可免去猜忌,将来艺儿的行动,就可方便得多。”

  诸葛玉堂心下佩服一微上人的筹划,实非常人所及,但不知此外还有什么用意?

  一微上人接着又说:“再则,我想试一试艺儿的资质。我与艺儿只有八年的因缘,八年之后,修为在他个人…”

  说到此处,侯老侠急急问道:“八年之后,师兄便怎么了?”

  一微上人微笑摆手道:“到时自知,贤弟不必多问,且先安排艺儿要紧。我几番盘算,武学一道,入手的功夫最要紧,八年之间,即令我倾囊相授,艺儿也不过学了我一两成的功夫,学艺不,反足致祸,岂不是我爱之适足以害之。”

  说到此处,一微上人凝神不语,侯老侠和诸葛玉堂皆知老和尚这番话中,大有深意,不敢打岔,屏声静听下文。

  一微上人星目微张,缓缓说道:“为此之放,老衲定下‘因材施教’四字,为栽培艺儿的方针。一分资质,学二分本事,尚非所难,一分资质要学七分本事,恐非人力所能勉强。

  诸葛大侠文武双全,你道老衲这活,是与不是?”

  诸葛玉堂点头答道:“是!”一微上人又道:“自然‘人定可以胜天’,又道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无奈老衲只有八年的时间,这短短八年,必得善加利用。如果艺儿天不宜习武,我让他弃武就文,武学一道,只字不提。两位请看,浮青书屋这三千卷图书,尽够艺儿十年窗下了吧?”

  侯老侠等两人,举目四顾,果见四壁琳琅,尽是经史子集,佛经武典,却只占十分之一不到。

  侯老侠心下一转,微微笑道:“师兄可真想得周到,这三千卷图书,收集却也不易,就只怕艺儿并无多大用处,却是可惜了。”

  一微上人知道侯老侠已知他的心意,也即点头笑道:“艺儿骨相,清奇浑厚,兼而有之,可真难得。今天‘忘我消寒会’,我命他给狮子喂食,居然一无所懔,临危不惊,更且心地淳厚光明,像这样的资质,老衲百年之中,尚属初见。”

  侯老侠和诸葛玉堂这才知一微上人,竟乘百兽大会之机,来试艺儿的胆量魄力,再听老和尚一说试验的结果,都不由得心头一震,同声呼出一个“嗷”字,凝神细听老和尚下面说些什么?

  一微上人也是须眉微动,显得内心不已,两手作势,朗声说道:“我原以为艺儿再好的资质,也不过学得我五成的功夫,今天一看,才知不然。遇非常之入,必出以非常的手段,艺儿练功,入手之初,我相授以呼吸吐衲之法,以天机活泼的纯之体,有五年苦功,纵不能到达‘三花聚顶’的境界,‘化为气’谅可有成。然后以三年的功夫,学我几件独创的玩艺,事半而功倍,师弟,你看可使得?”

  这番话不用说诸葛玉堂听得目瞪口呆,就是侯老侠也觉心下慑恒。呼吸吐衲之法,乃是至高无上的内功,尽有武林高手,须眉皆白,尚不能窥知其门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入手就以上乘内功札根基,实所罕见。

  侯老侠迟疑了半晌答道:“只怕孩子心猿意马,静不下心来,岂非徒耗时!”

  一微上人轻拍一掌说道:“师弟看事好透澈。不过我也有个计较,若能将小五台山清虚观灵虚道长的清心境借用一年,艺儿便得益不浅。”

  清虚观灵虚道长龙入云的名头,诸葛玉堂久有所闻,不知所谓“清心镜”却是何物?正要动问,侯老侠皱眉说道:“灵虚老道对那年天壹较艺一重公案,始终耿耿于怀,近年走火入魔,门下又不争气,脾气越加乖僻,尤其师兄你我要借他的镇观之宝,怕更不行。”

  一微上人点头道:“老衲正以此踌躇。”

  这时诸葛玉堂言道:“清虚观灵虚道长与弟子的盟弟有旧,或可辗转商求,但不知清心镜是何宝器,何以名重武林的两位老前辈要向他商借,反更不行?”

  侯老侠矍然道:“不是老弟提起,我倒忘了,‘关中三极’的‘太级无双剑’陈建元,是灵虚老道最谈得来的棋友。事不宜迟,下山以后,老弟就去找一趟你的老把弟吧!”

  接下来,侯老侠细诉清心镜的来历,以及何以一微上人和侯老侠,要向灵虚道长商借清心镜反更不行的道理。

  原来清心镜乃是西藏雪山之下,万年寒晶制成,为元末明初雪山神尼了慧师太的遗物,当初为灵虚道长的师父宝玑子发现以后,大战护镜灵蛇,断去一只左掌方能到手。此镜善半能镇慑心灵,澈表里,无论正两途练功之人,一得此镜,妙用无方,对修习内功,有绝大的益处,因此成为清虚观镇观之宝。

  自宝玑子逝世以后,由灵虚道长龙入云接掌清虚观。龙入云志大才高,有意光大清虚观的武学,与武当派分庭抗礼,它为三清教下的两大支派。论灵虚道长的功夫,有是当时武当派中的顶尖高手,但江湖之上,只闻“六强”之说,灵虚道长不与其列。

  “六强”之由来,即是侯陵所说的“天壹较艺一重公案”二十多年前,七妙居十孙寒冰与九指神偷侯陵在南昌百花洲不期而遇,酒酣之际,数天下英雄,两人一时兴坐所至,柬约一微上人和武当派掌门人天玄真人梅叔瀛、富贵帮帮主追命俏罗刹潘七姑、山活判沙风子,在八月中秋,天壹山月下较艺。

  此讯一传,武林高手无不想目睹为快,纷纷赶到浙东壹州。灵虚道长龙入云,得知天壹较艺,他竟不与其列,大为不悦,本想亲自去看个动静,俟机下手搅局,出却头一口闷气,又怕以一敌六,落个锻羽而归,如果仅作壁上观而不出手,以自己的性格,又万万忍耐不住,想来想去,决定遣他第二个徒弟小灵虚邢式前去观摩,哪知临到动身前一,邢式死了父亲,奔丧要紧,只好遣他大徒弟金钩羽士刘式安前往。

  到了八月中秋,较艺六强,如约而至。一微上人与世无争,只说前来观光,不肯出手,下余诸人因他至少大了三十岁以上,齿德俱尊,便也不勉强他,只公推他做个见证。这一来便变成了五强较艺,力拼五天五夜,互拆两千余招,凡是武林绝学,只要听说过名儿的,几乎样样出现,直把躲在四周悄悄作壁上观的上百高手,看得目瞪口呆,大叹眼福不浅。

  这五天五夜拼下来,兀自不分胜负,最后各以数十年修为的内功,作生死一发间的博斗,亏得一微上人调停其间,最后发大慈悲心,拼耗一纪寿元,施展“降心魔雷音禅唱”较艺五强,顿觉躁矜俱去,心地清凉,各个悬崖勒马,一笑歇手,才免去一场震灭武林的惨剧发生。

  这金钩羽士刘式安天凉薄,看了六强的功夫,倾倒不已,对师父便有藐视之心,回去回油添醋一说,把灵虚道长气得脸色发白。

  不久,有那在天壹目睹绝艺的人,又编出一首歌来,道是:

  正大儒释道,古怪侯与潘,若要性命在,远避山判。

  儒释道自是指七妙居士孙寒冰、一微上人、天玄真人梅叔瀛等三人。这首歌的意思是,招数正大光明得推儒释道三人,刁钻古怪是侯陵与潘七姑,狠毒辣则推山活判沙风子。自此以后,武林六强之名,不胫而走,其余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只算得第二等角色了。

  这些谈论传到龙入云耳朵里,引为奇大辱,立意要打败六强,出一口恶气,至于济也要斗倒一两个,叫江湖上知道灵虚道长手下并不弱于六强。

  龙入云有了这番打算,便自己重下苦功,和井拳功与一指掸两种柔的功夫,独创秘艺称为“灵虚指”

  龙入云一共只有两个徒弟,向来对二徒弟小灵虚邢式比较宠爱,练“灵虎指”时,也把刑式中在身边侍奉,这一来金钩羽士刘式安更觉得师父偏心。

  苦练五年,龙入云终地把灵虚指练成,心下盘算,一微上人不可侵犯,山活判已经死去,下余三人,潘七姑和孙寒冰不甚相,侯陵却是老朋友,柬约较艺,竟忘了他这一号,未免太不够朋友,决意先找九指神偷侯陵见个高下。

  侯陵因为一时疏忽,得罪了老朋友,内疚神明,便故意避让,好得他耳目灵通,兼且四海为家,并无定处,所以十几年来一直没有跟龙入云对面。

  龙入云找了两年没有找到侯陵,跑到凤府找上追命俏罗刹潘七姑,正值潘七姑新丧爱子,自然不便谈动手过招的话,反而备了香烛上门祭奠,只是临走之时,了一手,在潘七姑门前的照墙上,用灵虚指临空镂出一个“奠”字。潘七姑见龙入云的功夫,如此了得,也只好暂且忍一口气。

  离了凤,南下上庐山,正好找孙寒冰。孙寒冰跟侯陵一样的主意,不愿多事,龙入云迳自迫,终于动了,斗得两败俱伤,不过孙寒冰伤得轻,龙入云伤得重,孙寒冰有心释怨,命弟子给他服了秘制伤药,送回小五台山。

  孙寒冰的伤药,只能保持一时,要治复原,还得靠龙入云自己的运气,用本身真力化解。正当大功将要告成之际,忽然得到消息,说是小灵虚邢式上五台山采药,失足落入山涧毙命,一惊之下,气不归,走火入魔,双腿就此废了。

  金钩羽士刘武安,一见师弟横死,师父下盘残废,大权在握,渐渐跋扈,龙入云反而仰他鼻息,几次想下手制逆徒于死命,又怕清虚观无人主持,就此瓦解,只好暂且忍耐。不过清虚观镇观双宝,清心镜和甲龙泉剑,始终不肯出,刘式安也因为想骗这两件宝器,所以暂时还不得不拿龙入云当尊长看待。

  侯老侠所说这段故事,诸葛玉堂约略有所闻,当下嗟叹一番,各自归寝。又盘桓了一两,侯老侠与诸葛玉堂告辞下山,约定不管借得清心镜与否,两月之后,侯老侠再来一趟。诸葛玉堂原想照侯老侠暗示,向一微上人讨教几手绝艺,继而一想,以后拜见机会还多,不必丞丞,反显得小家气,因此,这一趟诸葛大侠是如入宝山空手而回。

  不一到了庐氏县,在兴隆客栈养病的丁四,早已复原,耽搁一夜,迤逦入陕。一到潼关,侯老侠带着丁四,打尖过后,迳赴长安安平镖局,应北鞭岳胄、伏虎将陶世泉和孙仲武之约,取回太乙神钩。诸葛玉堂拍马来至北关,在振源皮货号下马,早有人通报老掌柜,太极无双剑陈建元急急了出来。

  当下然道故,陈建元的子儿女都来见过了礼,摆上酒肴,老哥俩,畅叙别情。诸葛玉堂把艺儿投入一微上人门下和亟需清心镜等事,大致说了一遍。

  太极无双剑陈建元笑道:“巧倒是巧,小弟正要上一趟张家口,定下明年的皮货,顺道弯一趟小五台山,算不了什么。”说到这里,又皱眉道:“不过,大哥,你看灵虚道长肯把清心镜借给咱们吗?有一次我说想瞧一瞧,他都像怪舍不得似的。”

  诸葛玉堂也皱眉道:“贤弟量力而为吧!我也知道八成是不行,但总得试一试!”

  陈建元点点头道:“就这么说,不管成与不成,我尽快回来。”

  第二天哥儿两又喝了一天酒,诸葛玉堂告辞回长安。隔一天,陈建元携剑跨马,取道晋北,直往小五台山行来。

  不一到了清虚观,下马问讯,小道士进去通知,出来一个知客的青年道士,乃是刘式安的大弟子杨红,一见是师祖的朋友,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道:“弟子杨虹拜见陈大侠。”

  陈建元拱拱手回了一礼,问道:“你师父好吧!”

  杨虹的脸上,倏地笼上一层愁颜,但口中却答道:“托你老人家的福。”

  陈建元从马上取下两件大的皮统子,交给杨虹道:“一件送你师父,一件送你师祖。”

  杨虹道了谢,领着陈建元去见他师父。曲曲折折行至后殿三楹舍之前,一脸酒财气的金钩羽士刘式安,了出来,叙过几句客套,便即说道:“陈大侠来得正好,师父这几天又在闹脾气,你劝劝他吧!唉,他老人家下盘废了,心境不好,我们做小辈的,可该怎么说呢?”说罢站了起来,在前领路。

  陈建元暗想:你何必做作给我看?我要有你这样徒弟,非把你撵出去不可!只是心里这样想,口却不言,仍是不动声的跟在他后面。

  龙入云的住所不在清虚观内,后殿西北山上,单有一幢房子,格局甚为别致,前面看来尚无异处,房子后面有个水潭,深不见底,一片漆黑,原名“黑鬼潭”水势旋转甚急,不分昼夜,只听见呼噜呼噜的声音。龙入云当初为要练灵虚指,看中了这个潭,才盖了这座屋子,又嫌“黑鬼潭”的名字不雅,改称为“黑灵潭”清虚观上下只一提“黑灵潭”就知指的是掌门人的住处。

  到了“黑灵潭”外,刘式安在门外说了一句:“禀告师父,潼关陈大侠来了。”然后轻声对陈建元说道;“你请进吧!”说完回头就走了。

  里面不即有回音,只听棋子响了一阵,龙入云才说道:“是陈老弟吗?快请进来!”

  陈建元一脚跨了进去,见龙入云坐在靠后窗的木榻上,面前摆了一张茶几,上有一盘残棋,黑白分明,但一眼看去,似有异样,急切间也无工夫去多想。茶几旁边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僮,正在收拾棋子,看见客来,赶紧连棋盘端走,放在一边,自去倒茶。

  陈建元上前见了礼,寒喧道:“道长这一向可好?”

  龙入云摇摇头,叹口气道:“好什么,都快死了。”

  陈建元心想话不投机,无法再说。这时那道僮奉茶上来,陈建元正面一看,见这道僮,一双炯炯生光的眼睛,鼻直口方,仪容出众,不由得赞道:“这孩子好俊的相貌。”

  龙入云面有喜的道:“也亏得这孩子陪着我解解闷,凤儿,过来,见过陈大侠。”

  凤儿尊言行事,这下陈建元正面凝视,更觉凤儿言语利,神态沉稳,一双小眼中的光芒,深沉难奥,心想一个孩子竟有如此深的城府,倒真未可小觑了。

  当下叙些闲话,慢慢提到清心镜,陈建元婉婉转转的叙明来意。

  灵虚道长侧耳静听,听完,瘦骨骨的马脸上显出疑惑之,两眼一翻,光四的看着陈建元说道:“一微老和尚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还收个孩子作徒弟干什么?”

  陈建元期期艾艾的答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想来必是那艺儿的资质有过人之处。”原来艺儿与一微上人有四世宿缘这一层,诸葛玉堂并未向他盟弟提及,故而陈建元只能如此问答。

  龙入云冷笑道:“资质过人?难道还胜于我这个凤儿吗?”话刚完,脸上突有悔悟的神色,好像自知说错了话似的陈建元听他这一比,显见得凤儿也是灵虚道长刚收不久的徒弟,赶紧说道:“恭喜道长,收录英才…”

  话未完,龙入云双手摇的分辨道:“老弟休得误会,他是为我供应奔走的小僮儿,哪配当我的徒弟。再说,我收徒弟收得还不够叫人伤心,何必再找麻烦。”

  陈建元一愣,细想一下,其中必有蹊跷,不必再加追问,便笑着混了过去。

  龙入云皱眉道:“老弟,你何必讨这份差使来提清心镜的话。不怕你我伤了情分?”

  陈建元道:“受人之托,必要忠人之事,道长与我易地则处,想来也推辞不得。”

  龙入云点头道:“这话也是。不过老弟话已带到,也就算是忠人之事了,我不见怪就是。”

  陈建元一听这口气,若非他宽宏大量,连说一句借清心镜的话都像是得罪了他,这也未免太霸道了,当时不由得有些生气。

  龙入云似已瞧出他的心意,笑道:“来,来,来,你我还是黑白之间见个高低吧!”

  陈建元点头说声:“当然要奉陪。”说罢,亲自去取棋盘。

  哪知凤儿好快的身手,突然抢过来,小手一阵抹残棋,口说:“让凤儿伺候。”便很迅速地捡起棋子,归到棋盒中去。

  这片刻间,陈建元心下已经明白,刚才就觉那盘棋异样,此刻一瞥之间看得清清楚楚,那盘未收完的残棋,白的在一边,黑的又在一边,这哪里是你围我我围你的围棋?分明是借棋盘在捣什么鬼!

  不一会凤儿已将棋盘摆好,陈建元声不动,陪着灵虚道长下棋,下了两盘,龙入云都输了。其时天色将黑,凤儿摆上酒饭,两人吃过,又说了些闲话,凤儿送陈建元到间壁屋中去安息。

  睡到半夜,陈建元朦胧中听见窗格一响,练武的人,耳目最灵,陈建元立即翻身坐起,顺手将在枕下的长剑取在手中。刚要下,心念一动,暗想清虚观亦非等闲之地,如有什么人敢来生事,自有人出来抵挡,贸然出屋,扰在一起,或行灵虚师徒反会当他扫了清虚观的面子,吃力不讨好,甚是犯不上。

  因而陈建元只是仗剑在身,暗加戒备,忽见一条狸猫样的影子,身进屋,陈建元刚要喝问,只听有人轻声说道:“陈大侠,是我。”

  陈建元一听声音,竟是凤儿,倒有些奇怪了。

  这时凤儿已走近前,附着陈建元的耳朵说道:“观主请陈大侠把外面的人引进来,只要来人一进屋子,请陈大侠立即躲开。”

  陈建元答一声:“好!”抱剑跃起,身形如箭,直向窗外穿出,轻飘飘落在庭中,隐身树下,四面探视。

  一抬头,只见屋上一条黑影,自东往西,身形极快。陈建元一窜数丈,纵西面一拧身飘上屋顶,与那人个正着。

  太极无双剑陈建元一跃上屋,轻如狸猫,但见面来的那人,身量甚高,一身黑色劲装,连头包起,只余口眼耳鼻诸孔,形如鬼魅,照此打扮,不用说得,对清虚观自是有所为而来。

  是敌非友,既已看明,陈建元一抖手中长剑,搂头盖顶,直取要害。那人似是猝不及防,急急举刀一格,刀剑鸣,进出数点火花,陈建元觉出来人手下甚为沉猛。跃开一步,两指夹剑,摸了一遍,幸喜剑势平拍而下,刀锋未曾碰出缺口。

  此时那人亦已退后,举刀当,封住门户,口中低声说道:“足下不是清虚观的人,不必多管闲事。”

  陈建元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为何管不得?”

  说着,拧身上步,一招“玉带围”往对方腹间刺去。

  那人一撤手中刀,滑步闪开,陈建元趁势变招。脚下不动,左臂往外一长,右手剑反打,那人举刀架传,轻喝道:“且慢动手,是哪方朋友,先报个万儿来。”

  陈建元不愿无故卷入是非旋涡,因而不肯透姓名,只说:“手下见高低,问我姓名作什?”

  那人冷笑一声:“好!”刀锋一卷,一招“独占鳌头”兜头便砍,招灵敏甚是贼滑。

  陈建元不敢轻敌,一挫身子,剑走轻灵,转眼拆了七八招,一面打,一面心想:如果以太极剑法对敌。取胜自有把握,但这一来家数便难隐瞒,无故结下梁子,实犯不上。再则灵虚道长只请他敌,亦不必出死力相拼,不如另以轻巧的功夫,引他下来,进了灵虚道长的屋子,便可差完事。

  盘算已定,招数一变,使出一套“百花剑”这套剑法,是陈建元未归太门下以前,漫游江南,在苏州从一游戏人间的风尘侠隐所学,刁钻小巧,究竟不登大雅,自归太极以后,陈建元已摒去不用,故而此时施展开来,未能得心应手,随处均有破绽。

  那人只道陈建元的功夫,不过尔尔,顿时刀法一紧,着着进得陈建元手忙脚,但心中却是暗喜,原来敌之计,以真作假,本非易事,此刻以一套三十年不用的剑法,拿来对敌,生疏迟缓,正好掩藏了自己的真功夫。

  不一会,且打且走,陈建元被至屋角,一招“寒梅初放”斜点那人“气血”此招虚实两用,陈建元故意将招数用老,实出右肋,那人自然不肯放松,一招“托梁换柱”宕开剑势,左手猛击,一股凌大掌风,直扑陈建元右,口中喝道:“下去!”

  陈建元气凹,半个身子往后仰倒,后退无路,却又站立不稳,将计就计,一个跟头,倒翻下去。

  那人的身手,确是迅捷狠毒,陈建元头下脚上,半空中刚倒转过来,那人已是刀随身到,一片寒光,飞罩而下,陈建元吓出一身冷汗,急打“千斤坠”总算勉强避去一刀之厄。

  双双落地,两下又自紧关在一处。陈建元意在敌,招数一紧三慢,逐渐后退,方在暗喜大功将成之时,只见那人左手一扬,陈建元知是暗器,举剑一格,但听“扑”的一声,似是一粒泥丸碎裂,随即闻得一阵似阑似麝的脂粉香,突然惊觉,暗叫不妙,已是微觉头昏,赶紧运气暂闭呼吸,同时顺手一剑往那人档中刺去。

  这一招名为“牡丹花下”招数毒辣,但却下,只听那人怒喝道:“小子,你找死!”身形上拔,刀锋下卷,拼命抢攻。

  陈建元头脑昏,心里却极清明,暗说:“是时候了。”装作不敌,勉强硬接两招,脚下故意踉跄一跌,待那人垫步递招之时,就地一滚,跳起来拔脚便逃,逃至门口,装作被门槛所绊,又是一跌,跌进门里,就势往前一窜,远远避开。

  就这刹那间,只听一声惨叫,又是“砰、扑”两响,似是重物碰击门窗之声,陈建元声息气,细听动静。

  不一会,只听灵虚道长轻叫一声:“凤儿!”

  躲在暗处的风儿应声答道:“弟子在。”

  语声甫毕,亮光一闪,凤儿已抖开了火折子,向陈建元说道:“陈大侠,劳驾!”把火折子往前一递。

  陈建元接过火折子,细一照看,那人倒在门边,额上一个钱大的,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正不断外

  陈建元暗说一声:“好厉害的灵虚指。”心下骇然,手心微微见汗,脂粉弹的毒气无意中往外一,头也不昏了。

  这时见那凤儿,行动如风,取过一条汗巾,裹住那尸首的脑袋,不让鲜血汉得地,然后拖着尸首的一条手臂,拉到灵虚道长面前。

  灵虚道长下盘不能行动,上半身却是灵活异常,一探手拉起尸首,极其迅速的在身上搜了一遍,然后两手举起尸首,头也不回,直往身后抛去。少顷,听见黑灵潭底,扑通一响,那个至死不知为何人所杀的糊涂鬼,就此水葬。

  再看灵虚道长,恰如没事人一般,向陈建元拱拱手道:“多谢费心,请安息吧!”

  陈建元不敢多问,悄悄回去睡觉,只是翻来覆去,无法入梦。陈建元仗剑江湖三十年,死在他手下的匪徒也有好几个,但不知如何,这晚上的景象,回想起来,心头不住作呕。黑灵潭底的水声,静夜听来,格外清楚,鸣呜咽咽,好似嫠妇夜泣,陈建元想到风儿处置尸首那份熟练的手法,想来已非一次,那么,这黑灵潭底,正不知有多少死人在内?这一想,发悚然,更睡不着。

  第二天起来,凤儿照常伺候,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地下血迹,早已擦抹干净,冬室,温煦如,陈建元想到前一晚的景象,似乎做了一场噩梦。

  吃罢早饭,陈建元又陪龙入云下棋。下到一半,金钩羽士刘式安走了进来,叫了一声:“师父。”

  龙入云看都不看他,手拈着棋子问道:“你来做什么?”

  刘式安大声说道:“师父,昨晚上又有人来过了,等我提剑出来,才把他吓跑,天天这样闹得大家不安,总不是事,你老人家得有句话才好!”龙入云冷笑道:“叫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有什么法想?”

  刘式安接口说道:“弟子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投鼠忌器,我怕惊动你老人家…。”

  话未完,龙入云口道:“难为你这番孝心。”

  刘式安脸一红道:“弟子别的不怕,只怕有什么人惊犯你老人家,万一有个失手,传出去弟子那还有脸做人?所以我想请师父体谅做小辈的,搬了回去,早晚也好有个照应。”

  陈建元心想:刘式安这番话,倒是孝心可嘉,身为客人,纵然不能管人家的家务,调停调停他们师徒的感情,总是好的,因此想找句话来凑凑趣。

  不料他还未开口,龙入云已斩钉截铁的答道:“我不回去!”

  刘式安道:“那么弟子搬过来,伺奉你老人家。”

  龙入云把脑袋摇博鼓似的道:“算了,算了!你也忙,我也怕烦,就是这样很好!”刘式安双手一拍道:“这就难了。师父总知道的,那批人都是冲着清心镜来的,清心镜一天在你老人家身上,黑灵潭就一天不得安静。”

  龙入云说道:“那么,照你看该怎么办呢?”

  刘式安道:“有句话,弟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龙入云一呆道:“当着陈大侠,你且说来听听!”

  刘式安想了想,慢说道:“弟子在想,师父如果不保管清心镜,就没有人来跟师父找麻烦了。”

  龙入云一听这话,抬眼看了刘式安半天,突地狂笑,笑声似哭似怒,难听已极。

  陈建元实在看不过去,正想劝解,只见龙入云已自怀中掏出一块半寸厚、五寸大的淡紫水盘,高举过顶,哀声说道:“恩师啊恩师,可怜你老人家断掌换宝,谁知害了弟子。庶人无罪,怀壁其罪,你老人家绝顶智慧,竟想不到此!”

  陈建元一看这情形,深怕龙入云一时愤急,摔破清心镜。因此暗加戒备,心想,只要你一出手,我无论如何硬接一下,果真清心镜到了手中,再谈借用,就好说话了。

  刘式安亦自惊疑不定,不容他说话,龙入云已是涕泗滂沱的哭道:“恩师啊,你哪想得到弟子护持清心镜的苦处,外入要来抢,自己人要来骗,好朋友也要来借,叫弟子依了谁好?没有清心镜,倒还落得个平平安安,有了清心镜,未得其用,先受其害,恩师啊恩师,你老人家在天之灵恕弟子不孝,弟子要去了这个祸。”

  语声未落,双手往后一甩,那件清心宝镜,被龙入云摔落黑灵潭中。

  事出非常,陈建元和刘式安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龙入云则俯倒上身,伏在膝上号啕大哭。

  这时惊动了全观上下,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赶来。刘式安心里恨透了师父,但身为承上启下的灵虚道长大弟子,要为后辈做榜样,只好跪了下来,其余的自然照样行事,黑跪了一地,就似灵虚道长仙去了一般。

  陈建元懊丧万分,真想一跺脚立地告辞,无奈情势如此,江湖过节,不可不顾,只好反打起精神来劝解龙入云。

  劝了好半天,才把灵虚道长劝得忍悲收泪。陈建元越想越不是味,当即告辞。

  龙入云并不挽留,派凤儿送出观外。等陈建元上马时,凤儿上来扶他一把,悄悄给他一小团纸,并用眼色示意。

  陈建元会意点头,刷拉一鞭,等马行数里以外,才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数字道:“感君拔刀之德,清心镜之事,尚好商量。请嘱侯陵来谈,千秘!”

  陈建元喜出望外,笑骂一声:“好你个牛鼻子,真会做作。”不消说得,龙入云且哭且骂.摔入黑灵潭的那件清心镜,定是假货。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陈建元因清心镜借用有望。不虚此行,心情异常愉快,打马如飞,直往张垣而来,预备见过几个口外皮货老客,略谈买卖,即行星夜赶奔长安,差覆命。

  赶到张垣,已是掌灯时分。这张家口乃是西北大漠入京的咽喉要路,四方辐辏,极其繁盛。陈建元到客店下马,因习武之人,旅途歇宿,多爱僻静的地方,因而在最后一进,西面小跨院住下。

  那小跨院,只得四间房,隔着一个小小天井,南北各二。陈建元住了北屋,因这一天心急赶路,略感劳累,晚饭以后,便即息灯,坐在上,闭目养神。

  不消个把时辰,疲劳已去,陈建元下喝茶,走到窗前,抬头一望,只见对面屋子,窗户半开,一个矮瘦白须老者,正光着脊梁在抹身,前肋骨可数。在这朔风凛冽的数九寒天,这大年纪的人,竟毫无畏寒之意,若非内功湛,焉能如何?

  陈建元心念一动,便不点灯,躲在暗处,目不转睛,悄悄窥看。只见那老者抹完身子,取起汗衣,放在盆中,洗了一会,左手抬起衣服,水珠滴答,也没见他用多大劲,右手在衣服上捏了一遍,便已绞得极干。

  奇事还在后面,但见那老者抖开汗衣,右手不停的扇着衣服,掌风到处,冒出一阵水气,衣服上就白了一块,宛如火烤一般。

  陈建元大为惊奇,心想这股掌风,力道之强劲,固然用不着说,但扇干水气,竟能不伤衣服.这种华内蕴,寓刚于柔的功夫,实所罕见。心下暗数当今闻名而未见的武林高手,真想不出哪个有如此深的功力。

  这时那老者已将汗衣扇干,正待穿上身去。左臂穿出袖管,陈建元眼尖,发见他左掌只有四个手指,小指齐断去,这下恍然大,忙不迭拔闩开门,走到南屋,在房门上叩了数下。里面说道:“门闩未,自己推门进来!”

  陈建元推开房门,抱拳问道:“老爷子敢是九指神…。”因“偷”字不便出口,故而语声中断。

  老者莞尔笑道:“赖我是贼,又有何妨?”

  陈建元一听果是侯陵,心下大喜,赶紧双膝着地,行了大礼,口说:“弟子陈建元,叩见侯老前辈!”

  侯老侠哈哈一笑,一纵身,圈双臂扶起陈建元,口中连连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好极了,好极了。”

  陈建元说道:“弟子真没有想到,在这里得遇侯老前辈,清虚观灵虚道长有话托我带给你老人家。”

  侯陵“哦”了一声,矍然问道:“他怎么说?”

  陈建元答道:“待弟子细细禀告。”

  当下,陈建元把在清虚观的见闻遭遇,一一说与九指神偷侯陵。

  侯老侠听完,沉半晌,暗自沉思,这牛鼻子向来心高气傲,指名要我去谈,不知是有求于我,还是想较量一下?

  陈建元又提起适才所见掌风扇衣之事,笑道:“弟子算来算去,当今武林中并无此等高于,不想忘了侯老前辈,实以做梦也未曾想到,侯陵老前辈也已从长安到此。但不知侯老前辈来此何事,可容弟子效劳?”

  侯老侠笑道:“我正为寻访老弟台而来。”

  原来侯老侠和诸葛玉堂回到长安安平镖局,因一月之约,为时尚有十天,北鞭岳胄父女尚未到来,伏虎将陶世泉和孙仲武,镖以后,一身清闲,便不回南郑,迳自来访胡胜魁,已自盘桓了数。这一见侯陵,深深叩谢,神态极其恭敬诚挚。诸葛玉堂也把艺儿在山经过,细细告诉老姑太太和湘青,老姑太太听了十分安慰,湘青则是怏怏不乐,听说老和尚答应她一年去玩两趟,巴不得她爷爷顿时带她上山,只是说不出口。

  侯老侠住了两三天,每都开怀畅饮,倒也逍遥。只是天生有些猴儿气,闲了两三天,便觉无聊。这天谈到清心镜,侯老侠猛然想起,灵虚道长龙入云妒心甚重,自己徒弟不争气,看见一微上人有了上佳资质的好弟子,必然心怀不忿,万万不肯再借清心镜,玉成他人的好事。再则,似此重宝,防护必定周密,或许另造两面假货,遮入耳目,亦是常有之事。万一却不过陈建元的面子,拿面西贝货来敷衍,岂不上当!

  侯老侠一说心中的算计,诸葛玉堂等人,都道言之有理。一番商议,侯老侠决意追上陈建元,叫他饰词为亲人医治心疾,暂借清心镜—用。江湖之上,济危扶倾是侠义道的天职。灵虚道长听说救人重症,或许肯借,亦未可知,只要清心镜到得手中,再作计较,灵虚道长也就无可奈何了。

  太极无双剑动身之时,原说先到张家口接治买卖,回程才上小五台山,中途变了主意,侯老侠自无所知,在安平镖局挑了一匹好马,夜趋程,因而动身在陈建元之后。反比陈建元先到张家口,到几处皮货老客及大客栈寻访。均说未见陈建元到来,侯老侠猜想他,必是先上了小五台山,事情既已如此,只得罢了。玩了一,正待第二天返回长安,却不道意外相遇,倒免了侯老侠多一次奔波。

  次一早,陈建元殷殷作别,自去料理皮货买卖。侯老侠到街上备办了一些用具,跨马直奔小五台山,一路尽拣樵径小道行走,行迹甚是隐密。夕阳卸山之时,遥见一片黑忽忽的松林,林外丹甓飞阁,隐隐可见,知已到了清虚观,且不忙造访,找了一处隐僻山,藏好马匹,取出干粮,就着背上红葫芦里所装的老白干,餐一顿,闭目养神。

  清虚观中,鼓打三更,侯老侠悄悄起身,从马上取下一物,施展移步换形的绝顶轻功,片刻间已来至清虚观外。

  九指神偷侯陵自天壹较艺以后,即未来过此地,事隔二十余年,清虚观的形势,已不甚记得清楚。好在已得陈建元细为解说,略一张望,果见观后西北角上,有座小山,隐现灯光,心想:这定是龙入云养静之处。

  侯老侠脚下一紧,蛇行至龙入云丹室窗外,左掌在地下一撑,身形以俯卧之势,平地窜起,手掌在詹下一搭,双足钩住木椽,斜着往里看去,只见龙入云盘腿坐于木榻之上,面前一张茶几,红烛高烧,摊着一本书,茶几旁边一个道僮,想来就是那个凤儿。看神气,龙入云正在向凤儿讲书。

  侯老侠看了一会,脚下故意出一声轻响,龙入云眼珠一停,慢抓起几颗松子,正待放进口中,突见他往外一扬,三粒松仁,疾如闪电般,穿越窗户直向侯老侠身上飞来。

  侯老侠信手一抄,抄到两粒,第三粒直扑面门,侯老侠一张口咬住,嚼了两下,笑道:“味道不坏!”

  龙入云闻声似是吃了一惊,一手抓起那本书,一手把凤儿拖到木榻之后,厉声喝道:“哪位朋友见访?”

  侯老侠朗声说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吗?”

  龙入云呆了一下,骂道:“原来是你这猴,专会鬼。”

  侯老侠笑道:“我也要先看看你,好好的虚观不住,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僮躲在这里捣什么鬼?”

  龙人云气得嘴翕动,大喝道:“你这死不了的老猴儿崽子,嘴胡说八道!”

  侯老侠答道:“半夜不做亏心事,窗外有人心不惊,老朋友开开玩笑,你急什么?难不成真是做贼心虚?”

  龙人云知道侯陵的脾气,啼笑皆非,恨得牙的,只是无法可施,怒道:“你倒是进来不进来?不进来就快滚!”

  侯老侠笑道:“既蒙宠召,怎敢不来?”

  说着,飘身下地,发一枚钱镖,透过窗纸,打灭烛火,然后一推窗户,丢进一物。

  只听扑的一声炸裂之音,灵虚道长龙入云急急叫道:“风儿,快亮火折子。”

  火折子一亮,只见灵虚道长,头脸身上,皆是血迹,白胡子变了红胡子,形状十分滑稽。

  龙入云一面拿块手巾擦抹,一面说道:“看看地上,什么东西?”

  凤儿点上蜡烛,照看了一下说道:“是个猪泡,下面磐着个秤铊,这血像是猪血。”

  语声刚毕,窗外侯老侠接口道:“好个聪明娃娃,真还识货。灵虚指大破猪泡,可真是黑灵潭一绝。”说罢,哈哈大笑,声震屋瓦。

  原来侯老侠算定,一见面龙入云必以灵虚指给他个下马威,因此在张家口买了个猪泡,灌足猪血,灵虚道长不知是汁,等他钱镖灭烛,心怕侯老侠另有诡计,急切间无暇细辨,骤以灵虚指克敌,虽只用上二成力量,那灌足猪血的猪泡,已自应指而破,猪血四溅,才把龙入云得狼钡万分。

  灵虚道长自学艺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样刻薄的戏侮,这时把肺都气炸,大喝一声道:“侯陵老贼,道爷今天与你见个死活!”

  语声未终,双臂一振,丹田之气猛提,一个身子自木榻上飞了起来,直朝穿外发话之处扑去。

  龙入云刚一离榻而起,只听九指神偷侯陵就在窗外问道:“老龙,你的两条腿好了吗?”

  这一句话提醒了灵虚道长龙入云,原来刚才他急怒攻心,未曾想到双腿已废,自木榻至窗口至少有三丈的距离,一下到不了,中途落地,自身真力相撞,必会震坏内脏。

  思忖间,身子已有下落之势,赶紧双掌发力,往下一按,借反弹之势,卸去余力,这才轻轻落下,跌坐当地。

  凤儿赶紧上来,想把灵虚道长抱上木榻,年幼力小,毫无用处,龙入云摆一摆手,低声说道:“不妨事,你站一旁去。”

  这时侯老侠又在窗外说道:“老龙,你这是要做什么?看你这副拼命的样子,吓得我不敢进来了!”

  龙入云因刚才侯陵指点,幸未受伤,略已消气,一瞪眼道:“三十年不见,一见面先开这一个大玩笑,真是岂有此理!”

  侯老侠笑道:“我是怕你的灵虚指!”

  龙入云道:“怕什么!难道你也像这个猪泡一样是死的,不会抵挡不成?”

  侯老侠哈哈一笑道:“骂得好,骂得好!”身影随着话声出现,抱拳当额口中说道:“天壹较艺,是我疏忽,特来领责。”

  灵虚道长经侯老侠这么一闹,心中已经消气,只是赋严峻高傲,不能像侯老侠那样登时换出笑脸“哼”了一声说道:“好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侯老侠一探身把龙入云抱上木榻,看他头血迹模糊,一副狼狈之像,想笑不好意思,硬生生忍住,挤眉眼,样子十分怪异,灵虚道长到底也忍不住笑了。

  这时凤儿已将地下收拾干净,打来一面盆水,伺侯观主洗脸。龙入云吩咐道:“凤儿,叩见侯老侠!”

  侯老侠受了他四个头,笑道:“过些日子我给你介绍个小朋友。”

  凤儿尚未答应,龙入云赶紧拦在前面说道:“好了,好了,你别胡出主意。”

  侯老侠闻言诧异,细细一想,便已了然于,微微一笑,丢开此事,开言问道:“咱们商量商量那事可好?”

  龙入云微一点头,对凤儿说道:“你出去,在外面守着。”

  凤儿依言行事,侯老侠心知龙入云有机密之事相商,不让外人偷听,便搬一张椅子,与龙入云抵膝而坐,以便低声密语。

  灵虚道长问道:“你这几年可曾收徒?”

  侯老侠答道:“我又不想开山立派,收徒弟干什么?”

  龙入云道:“那好,清心镜借你一年,不过得有两个条件。”

  侯陵笑道:“你可别故意找麻烦!”

  龙入云道:“我现在自顾不暇,找你的麻烦则什。我这两个条件,与我切身有关,第一,拜托你调停我跟我那逆徒的家务。”

  侯陵道:“这容易,怎么个调停法?”

  龙入云道:“让他替我盖一所房屋,图样我自己画,将来不许他到我这里来。我把甲龙泉剑给他,作为换。”

  侯陵道:“好,说第二件。”

  龙人云道:“第二件,你得把我的下盘救起来,我也不想恢复从前的功夫,只盼能下地走路就行。”

  侯老侠手一伸道:“成了,你拿来吧?”

  龙人云愕然问道:“拿什么?”

  侯老侠道:“拿清心镜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经答应你两个条件了,你还怕我赖皮不成!”

  龙入云双手一摇,说道:“你话别说得那么。我这两条腿已经坏了十年,内伤极重,纵然你拼着损耗真力,替我推拿,未见得准成!”

  侯老侠长眉一轩道:“谁说不成?你现在足底心,不是已经在发麻了吗?”

  龙人云听他说得诡异莫测,一时答不上话,细一体味,果然足底心微有知觉,如虫蚁轻咬一样,不由得惊喜集。

  他呆呆细想了一会,问道:“老侯,你刚才可是存心要怒于我?”

  侯老侠笑道:“你这才算明白了。”

  原来侯老侠当时听陈建元一说经过,事后细细琢磨,打定主意,要把灵虚道长两腿治好,气血之病,有时非刀圭药石所能奏效,龙入云走火入魔,只因一口气岔错了道,就如钻入牛角尖,如果由外往里相,越越坏,必得有大喜大怒之事,血脉偾张,由里往外一,才有希望,因此设下一条恶谑之计,果然龙入云入了彀中,当时急怒攻心,由木榻跃起之时、病已在无形之中去了一半。

  龙入云一听侯老侠说明经过,心内大为感动,眼泪上涌。只是生高傲,强忍着不让出,颤声说道:“老侯,你够朋友,武林六强,我只服你一个。”

  侯陵拱拱手,站起来说道:“好说,好说,事不宜迟,现在动手最好。”

  侯老侠把龙入云卧到木榻之上,推宫过,浑身都拿捏到了。然后把龙入云扶起坐好,自己盘膝坐在他后面,两手分按龙入云背心道,调息运气,真力潜聚两掌,慢慢传入灵虚道长身体里内。

  两人都是大行家,不须嘱咐,龙入云自然调匀呼吸,与侯老侠桴彭相应,引血归经,引气归

  不过顿饭时分,龙入云已觉间以下,渐有一股热力往下相,知已见效,心头大喜。这一来,气血浮动,顿觉心头突突跳,暗叫一声不好,赶紧镇慑心神,不敢大意。

  如是两个时辰,侯老侠才慢慢移开双掌,跳下地来,已是累得头见汗。

  龙入云感激万分,因怕了真气,不敢开口称谢,只以眼色示意。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开口说道:“龙入云除了父母师长以外,未尝受人之惠,老侯,大恩不言谢,这时我也不用多说,以后你瞧吧!”

  侯老侠道:“先不用说这些闲白儿,你搬搬腿,看看怎么了!”

  龙入云把腿搬开,咬着牙使劲往外一撑,已能慢慢移动,这时正好凤儿走了进来,一见惊喜道:“观主,你的腿能动啦!”

  龙入云笑道:“不但能动,七天以后,就能走路了。凤儿,你把清心镜取来!”

  凤儿答应一声,钻到木榻之下,悉索一阵,取出清心镜来,龙入云接到手中,打开锦缎棉套,取出清心镜,一抡一闪,只见紫光闪耀,冷意森森,侯老侠只觉如溽暑之下,畅饮井泉似的,心头好不凉爽舒服。

  龙入云捧镜在手,吩咐凤儿道:“把丹炉打开!”

  壁角立着一座三尺六寸高,五云捧的黄铜丹炉,凤儿走了过去,刚用火铗把丹炉的盖子揭开,登时冒出尺把高的火焰,只见紫光一闪,灵虚道长龙入云已把清心镜丢入炉中。

  侯老侠大惊失,叫道:“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

  龙入云得意的笑道:“莫慌,莫慌!老侯啊,饶你见多识广,也还不知道我这清虚观镇观之宝的妙用吧?你且去看看!”

  侯老侠一步跨到丹炉之前,俯身下视,只见尺把高的火焰。已是小了下去,兽炭由红变黑,竟是将近熄灭的模样。

  龙人云说道:“想那一炉兽炭,怎敌万年寒晶,清心镜的真假,就要借这烈火才能试出。”

  侯陵大为赞叹,等凤儿取出宝镜,拂拭干净,收入套中,龙入云便即郑重付道:“一年为期。”

  侯老侠接口道:“准时奉还。”

  一夜无语,第二天清早,金钩羽士刘式安得知信息,特来拜见。刘式安在天壹见过侯老侠的绝艺,执礼极恭,并隐隐透出口风,想讨教讨教,侯老侠因他心术不正,不愿授艺,故意装做不懂。侯老侠倒想教凤儿两手,谁知凤儿始终未有表示,龙入云也不说什么,侯老侠倒不便自己凑上去讨好了。

  转眼七已过,这七之间,侯老侠每天一早一晚,花两个时辰,替龙入云以真力疗伤,初时仍觉吃力,到后来伤势渐轻,龙入云亦能以本身真力接应,故而并不费力,到第六天,龙入云就能下地行走,拄着一木杖,走到清虚观,合观上下,无不惊奇万分。

  这时,侯老侠替龙入云调停家务之事,亦已办妥,金钩羽士一则因甲龙泉剑能够到手,二则有意卖侯老侠一个面子,故而对他师父提出的要求,口答应。

  龙入云还想留客多住几,侯老侠因七耽搁,长安安平镖局北鞭岳胄之约,已经误期,坚告辞,龙入云亲自送到山前,订下后约,依依而别。

  不一来到长安,胡胜魁声势甚广,侯老侠一进北门,安平镖局便已得知信息,未到安平镖局门前,诸葛玉堂、胡胜魁、陶世泉诸人,便已远远迓了出来。

  侯老侠飘然下马,安平镖局手下趟子手,接过马匹,自回店中,四人步行而回,且谈且笑,来至安平镖局门口,北鞭岳胄,长揖到地,侯老忙不迭还了一礼。进入镖局以内,客厅中已整整齐齐,摆下一桌酒筵。

  侯老侠蹙眉说道:“这是干什么?我一瞧见整桌酒筵,想起你推我,我推你,巴不得高高上坐,偏又假客气的花样,头就大了。”

  众人一齐发出朗笑声,胡胜魁说道:“今自然是侯老前辈首座,乡当叙齿,老前辈还有什么话说?”

  侯陵一笑就座,岳胄坐了次位,以下是伏虎将陶世泉、孙仲武、诸葛玉堂,还有一位安平镖局的总镖头,连同胡胜魁,主宾七人,倒有五个酒坛子。

  席间侯老侠先约略说了清虚观借宝经过,取出清心镜,相互传观,赞叹不置。

  待侯老侠把清心镜贴身藏起,北鞭岳胄,离席朗声说道:“清心镜诚有无穷妙用,到底也还要看使用的主人是谁。太乙神钩,天下无双,照兄弟看,要比清心镜珍贵得多。”

  说罢,解开上衣从肋下取出太乙神钩,双手高捧,说道:“奉还侯老前辈!”

  侯老侠索略不羁,这时也不得不赶紧离座,拱手还礼道:“岳大侠真赏面子,侯陵深感盛情。”

  这时一个将钩高举,一个不便就接,情势略显尴尬,孙仲武却是机伶,上前手拈袍角,一屈膝,双足或过半圈,向侯、岳二位请安大礼,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子无状,先求两位老前辈责罚。”

  岳胄未及开言,侯老侠一伸手接过太乙神钩,说道:“好吧,岳大侠有话尽管请讲,我侯陵闲事管到底,只要办得到,决不推辞。”

  这番江湖过节,侯、岳二位和孙仲武都做得非常漂亮在行。重新归座,岳胄且先不说所求之事,遍斟了一巡酒,黯然说道:“岳胄惭愧,小婿被害,到底仇家是谁,尚无所知,妄想报仇,岂不可笑!”

  此言一出,他人都还不觉意外,孙仲武心头一震,原来婉贞竟是寡之身,怪不得眉宇之间有掩不尽的怨楚,实在可怜。

  岳胄接着又道:“说起小婿,江湖上倒也薄有微名,曾在通州道上,一夜之间千歼十三名采花贼。”

  说至此处胡胜魁言道:“令婿可是白马银鞭石守雄?”

  岳胄答道:“正是石守雄。”

  胡胜魁一翘大拇指赞道:“那可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小弟曾有一面之缘。令婿武学超群,兼以丰神秀美,慷慨任侠,怎么说,竟已遇害?”言下惋惜不已。

  岳胄惨然说道:“不仅遇害,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石守雄原本是“北鞭”岳胄门下唯一爱徒,手上兵刃银鞭,尽得乃师真传,而他坐骑又是一匹骏伟白马,是以江湖上有“白马银鞭”的称号。

  北鞭岳胄见爱徒守雄气宇轩朗,一身武艺已得自己所传.他想到自己百年身后女儿终身有个依靠,遂将掌上明珠的婉贞姑娘,许配爱徒守雄为

  那年春天,石守雄一人一骑辞别兵父、爱,去离家不远的济南访友…

  在他某种感受中,仿佛沿途有卸尾跟踪,勒住缰绳,纵目明静悄悄的官道四野看去,却是寥无一人。

  石守雄不替自己嘲笑起来:“自己忒是疑神疑鬼了,恁哉石守雄手上这条银鞭,难道还有谁个嫌自己命长的绿林蠡贼找上前来?”

  石守雄轻声自语话落,突然传来一响细微清晰的“嗤”声音,这是不屑口气中发出的冷笑声。

  白马银鞭石守雄心头一震,再次朝冷寂的官道上,游目看去…

  官道左边是一片浓荫蔽空的树林,左侧是一望无际的错石野。

  石守雄不又喃喃自语道:“这条人迹稀绝的官道上,如何会有一响笑声传来,难道是我自己过敏之下的幻觉?”

  他勒住坐骑,心里不住暗暗惊诧猜疑,喃喃出声之际,一缕细微听来却又极清朗的声音,缭绕起耳畔,道:“石守雄,不是你过敏下的幻觉,这是区区在下的笑声。”

  石守雄听到这响话声,响起耳边,就像面对面谈话似的,但只听到人声,却未见一丝人形…听来虽然十分轻软,犹若出于女之口,可是冷漠、峻厉,不带一丝的感情。

  石守雄朝官道两端看去,斜西下,只有自己一人一骑,他心自猜疑起来:“难道我石守雄在此冷清清的官道上,遇到了传闻中的山魈旱魃诸类不成?”

  他心念闪转,忍不住身上暗暗泛出一层寒意…解下围银鞭,冷叱一声,道:“尊架是谁,光天化之下藏头掩尾,既知石某姓名,何必鬼鬼祟祟不真相?”

  就在石守雄空的前面,一响“嘿”声冷笑,说道:“石守雄,你是‘北鞭’岳胄门下,所怀之学在武林中亦只是二三而已,不过在区区看来,倒尚有可取之处,是以途中相邀。”

  白马银鞭石守雄听到这些轻蔑不屑的话,星眸暴瞪,但只听到话声,周围未见半个人影,于是大声问道:“只有话声,不见人影,尊驾是人是鬼?”

  又响起“嘿嘿”数声笑,道:“石守雄,你真陋见寡闻,不知山外有高山,人外有能人…难道你不知道武林中有‘罡气驭音’这门绝技?”

  微微一顿,又道:“区区就用‘罡气驭音’内聚功力,可以隔山与人谈话!”

  石守雄一声轻“哦”想起来…

  曾听岳父提到过,武林中除了“隔山传声”“传音入密”诸类内聚功力外,还有一种运用内家罡气传发话声,称之“罡气驭音”不过此种“罡气驭音”并非列入武家正宗,带有旁门走道的功力。

  石守雄发现对方怀有此等功夫,显然也不是等闲中人物,是以接口问道:“尊驾名号如何称呼,不知何事相邀?”

  就在他面前,一缕细微的声音,在道:“区区名号如何称呼,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你问区区何事相邀,就是此物…”

  话声到此,一缕轻微掠风声起自路旁浓林,疾向官道石守雄的一人一骑处飞来。

  石守雄听音辨位,看到路边树林有物袭来,侧身舒臂接住。他忙朝接下的东西看去,并非镖箭类的暗器.却是一只足有掌心大,茸茸的蜘蛛,心头骇然一震,疑是参毒,忙不迭扔向地上。

  他发现接下蜘蛛的手掌,并无异状,而扔向地上的蜘蛛业已死去,不由百思不解,暗暗称奇。

  又是一缕“嘿嘿嘿”笑声传来,接着道:“石守雄,你看到这只蜘蛛,应该知道区区是谁了。”

  白马银鞭石守雄听到此话,豁然会悟过来,惊问道:“尊驾是…”

  对方接口答道:“不错,真是…将后君临天下,中原武林有你‘白马银鞭’石守雄的名号!”

  石守雄略一作思,向空的前面抱拳一礼道:“在下多蒙尊驾抬爱,只是后进未学,不足挂齿,尊架该邀武林高手才是!”这缕声音问道:“石守雄,你是拒绝了?”

  石守雄一笑,道:“不敢说是‘拒绝’,只是在下并非举足轻重人物,尊驾谋大事,该邀当今武林绝世高手才是!”这缕声音厉的道:“石守雄,你会后悔,区区一言出口,不敢谁个有违…同时你接下蜘蛛,已漏了区区之秘密。”

  石守雄向着空的前面,含笑道:“尊驾此话,未免强人所难了!”

  话落,蹄声答答,策马往前面而去。

  后面传来一缕的声音,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死不足惜!”

  石守雄虽然已听到后面的话声,可是对方既不以武技上见个高下,肋自己就范,也就不去理会,迳自离去。

  他骑在马上这一走,直到卷鸟归林,暮色四笼时分,在这条冷清清的官道上,还未找到一个落脚去处。

  石守雄慌了起来,可不能在官道上,餐风宿度过这个夜晚。

  他策马疾驰直往官道前端找去,星月光亮下看到大道边,有一座庙门虚掩,看来已断了香火的寺庙。

  石守雄下马跨上石阶走进里面看去,大殿上一片黑漆漆的,在他运用内家功力夜眼注视下,尘埃寸厚,蛛网布结,显然是一座荒芜已久的古庙。

  好在他只是打尖歇足,明儿一早,天色放亮就要离去,将就几个时辰而已。

  石守雄不便把坐骑白马牵进大殿,把它拴在一棵大树下,就在蓼上挥扫一下,横身休息下来。

  白马银鞭石守雄这一躺下古庙大殿,就此长眠不起,魂归地府,永远没有醒转过来的时候了。

  “北鞭”岳胄与婉贞父女二人,见守雄离去家不远的济南访友,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却未见回来,心里不起疑窦。

  父女二人就顺着往济南的官道,沿途找去,经过大道一座古庙前时,听到了“唏聿聿”一阵马嘶声,婉贞驻足一看,诧异道:“爹,这不是守雄的坐骑吗?”

  岳胄见女儿这个发现,不由心头一沉…路边古庙不是城镇酒楼客房,如何逗留里面久久不想离去?

  岳胄一点头,道:“不错,这是守雄坐骑,咱们进里看过再说。”

  老人家走前女儿一步,推开庙门进入里面,婉贞也卸尾跟进大殿。现在是白天时分,庙殿上景物清晰可辨。

  婉贞见庙殿墙沿一隅地上,有一个人躺着,走近前看去,正是石守雄…她还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弯下,推了推,道:“雄哥,快醒醒!你怎么这样好睡的?”

  岳胄见女儿连声唤呼,躺在地上的守雄并未醒来,也未见任何动静,心下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蹲在守雄旁边,一摸鼻息、窝,发现气息全无,已去世多时。

  父女俩这一发现,不啻晴天霹雳。

  老人家细细察看爱婿遗体,浑身并无伤痕,不像与人动手过招,丧命在兵刃之下,再搜遍庙里庙外,亦来发现任何暗器。

  父女二人含泪出庙门,走到石阶处才,婉贞一指地上,道:“爹,您看,这是什么?”

  岳胄朝石阶上看去,那是裂开的半粒泥丸,里面是空的,形状就像桂圆壳似的。

  其实白马银鞭石守雄突然暴毙去世,不能算是个谜,可惜他遭人灭口所害,无法说出在官道上遇到那桩诡秘的经过。

  如果当时北鞭岳胄知道爱婿,遇到的经过情形,以他在江湖上的阅历见闻,不难找出这件命案的蛛丝马迹。

  岳胄因师徒翁婿两重情分,见此光景,不觉老泪纵横,婉贞更是痛不生。父女俩立意走遍天涯,访寻仇家,这才化装为江湖卖艺的模样,由直奔南下,在东南兜了一个大圈,再循长江西行,一年多来,南五北七,十二行省,几乎踏遍,仍是毫无头绪。

  岳胄因仇人足迹,如此诡秘,意料之中,必是智计百出,功夫高强,难以对付的角色,因此一路有意结纳奇人异士,以备缓急之际,好得臂助。这天在老河口一见孙仲武亮出“太乙神钩”久闻侯老侠身居“六强”之列,以此因缘,得以攀,自然喜出望外。

  岳胄之意,如果将来访得仇家,万一收拾不下来,要请侯老侠出手对付,侯老侠慨然应诺。

  这时琬贞已在屏风后面,听了多时。听爹爹叙到伤心之处,早已泪面,一见侯老侠慨允相助,也顾不得害羞,悄移莲步,走到侯老侠面前,深深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守雄惨死,血海深仇,何由得报?现在有侯老侠替我们父女俩作主,眼看复仇有望,大恩大德,没齿不忘。”一面说,一面想起行走江湖,抛头面的那份委屈苦楚,不由得伤心绝,泣不己。

  侯老侠等人赶忙上前慰劝,孙仲武更是心里酸酸的,差点要陪婉贞痛哭一场。

  岳胄也是泪面,却又扮出笑容,向他女儿说道:“婉儿别伤心啦,有侯老前辈替咱们父女一力担承,还有这许多伯伯、叔叔,全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任哪一位肯下手赐援,咱们的大事就有指望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

  这一说才将婉贞劝住,重行向在座各人见礼,走到孙仲武面前,叫一声:“孙叔叔。”裣衽为礼。

  孙仲武大为窘急惶恐,又不便出手挽扶,只好跳开一旁,抱拳说道:“岳姑娘的称呼不敢当。但凡有用得着小弟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婉贞姑娘回到后堂,这里纷议论起来。首先诸葛玉堂最为关心,因听岳胄所说,石守雄的死状,与爱子诸葛天龙与儿媳照仪在商邱旅次,一夕暴亡的情形十分相似。当下,追叙往事,众人一听,果然可疑。

  胡胜魁说道:“岳大侠当时可曾细加搜检,附近有无可疑的痕迹,如细小难见的子午白骨钓,或者喂毒的金针之类。”

  岳胄细听了一会答道:“这类暗器,却无发见,现在想来,有一物稍有可疑。当时搜遍庙内庙外,在石阶上曾看到半粒泥丸,里面却是空的,形状就如桂圆壳一般。”

  侯老侠听说此话,心中一动,问道:“哪位可知谁用魂散粉这类暗器?”

  胡胜魁答道;“九尾仙狐殷六娘有‘蚀骨消魂散’、”

  侯老侠说道:“那是粉红色的粉末。十年前,殷六娘那妖妇死在孙寒冰七妙剑下以后,就无人用过,这不是。”

  陶世泉接口说道:“我听说过有种‘摧心脂粉弹’。”

  侯老侠问道:“是怎么个样子?”

  陶世泉答道:“详细情形,弟子说不上来,只知那‘脂粉弹’,不能落地,不能用兵刃去挡,否则就得上当!”

  侯老侠点点头:“多半就是此物。”

  原来侯老侠由岳胄的话,想到太无双剑陈建元在清虚观文手之事,这一听陶世泉所说“催心脂粉弹”的形状,不能落地,不能用兵刃去挡,证以泥丸外壳甚为薄脆,易于炸裂,三面的话一对,便已出端倪。

  众人一听侯老侠解说,无不同意。岳胄和诸葛玉堂,皆有喜,正在纷纷议论时,忽见侯老侠微一摆手,凝神看着窗外。

  胡胜魁知是窗外有人,忽地站起,便要出外探视,诸葛玉堂嘴向里一努,意是保护内眷要紧,胡胜魁会意,往里而去。

  这里陶世泉、孙仲武,一拧身形,跳到院中,孙仲武眼明手快,见屋上有人,抖手就是一支三棱镖,身形跟着窜上屋去。

  来的那人,一抄手接住三棱镖,打了回来,孙仲武早有防备,借一避之势,又发一镖。

  这一镖那人没能躲开,只听:“啊!”一声,俯下身去拔镖。

  孙仲武大喜,左足一点,一招“天半朱霞”刀随身到,直劈下去。

  那人不待刀风袭到,已是大叫:“并肩子,风紧!”

  孙仲武一听,怕他同伴暗袭,斜眼扫视,手下略缓一缓,那人已从他刀下逃脱。

  孙仲武这才知道上当,骂一声:“好小子,你使诈语!”提刀追了下去。

  那人轻功不错,纵跳如飞,孙仲武存心想在各位前辈一手,脚下也不肯放松,只听陶世泉在下面大叫:“孙二弟,别追啦!”孙仲武装作没有听见。

  两人一前一后,从人家屋上流星赶月般跑了过去。出至城外,又追了两三里路,那人突然停步,喝道:“无名小辈,你以为你二太爷怕你不成?你要找死,就来吧,二太爷送你去见阎老五!”

  说罢,护手双钩一分,上打下刺,猛扑而进。

  孙仲武心知打是虚,刺是实,一旋手中七星刀,一式“立地狂飙”往左卷去。

  那人不敢硬接,下刺之钩后,上打之钩突地往下一沉,顺势往里一带,想锁住七星刀,使之手,招数甚是狡滑。

  孙仲武自经九指神偷侯陵指点,虽只有“太乙神钩”的两招,但细心琢磨之下,对于虚实相生,险中求安的道理,却是领悟了不少。此时见那人要锁他的兵刃,将计就计,装作已被拿住,左手一扬,扣住那人左腕,右手趁势往前一送,捷如闪电。

  那人未料到孙仲武竟敢欺身走此险招,左腕被拿,已知不妙,来不及变招,肋下一阵剧痛,已自划了一条口子,当下奋力夺腕,右手钩一翻,想震飞七星刀,再作道理。

  孙仲武思路极快,一击已中,赶紧刀横跃数丈,脚步未落,眼已看清,落地不停,又是一招“斗转参横”侧攻对手。

  那人侧身避过,往后逃去,孙仲武贪功心切,紧迫不放。转眼间来至一片树林之前,武林中有“逢林莫入”之言,因为敌暗我明,易中埋伏,故而孙仲武不由得停步踌躇。

  那人回身站住,只见他左手护住部创口,冷冷道:“小子,怎么了?来嘛!你要缩头,就不是你爹揍的!”

  孙仲武听他以秽语伤人,心下大怒,一递刀,拧身上步。只听后面恻恻一阵冷笑,声如枭鸟。

  孙仲武听得骨森森,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色惨白,分不出眉眼,似白无常般的和尚,拄着一条比他人还高的禅杖,站在当地,望着他冷笑。

  孙仲武喝道:“你是何人?”

  那和尚皮笑从不笑的说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佛爷手下,不死无名之鬼。快快报上名来,待佛爷替你超生。”

  孙仲武忽然想起,前在安平镖局听诸葛玉堂谈起“金川双魔”商山寻仇的经过,看这和尚的模样,好似“五毒行者”太时,只是听说他与他师兄“七煞头陀”太明,向来形影不离,何以今只见太时,不见太明?

  这时不容他细想,便大刺刺的说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来历?你师兄太明呢?叫他一块来领死!”

  那和尚果是“五毒行者”太时,这时见孙仲武的神气,估量不透,只好狞笑道:“收拾你这么个松小子,佛爷一个人还不够吗?”

  孙仲武听这口气“五毒行者”太时,已是默认身分,心下暗想“金川双魔”手下厉害,非己可敌,既然情势摆在眼前,已免不了一场生死拼斗,不如先下手为强,尚有可胜之望。

  心念一定,手下毫不怠慢,疾步上前,刷的一刀,向太时拦便砍。

  太时猝不及防,赶紧移杖一格,那孙仲武这一招却是虚势,见他禅杖一动,刀影一卷,反手又砍他的右,太时慌忙又是一格。

  大凡兵刃“一寸长,一寸强”只是对手欺近身来,长形兵器,施展不开,反而碍手,孙仲武这时夺得先机,刷刷刷,抢攻数招,太时搞得头昏眼花,手忙脚,心中大怒,立起杀机。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朗长笑,发自树巅。太时和孙仲武都觉错愕,不约而同的各收招数。

  太时猛一惊醒,心想此时不改守为攻,尚待何时?当即将禅杖一点,跃开近丈,抡起禅杖,舞出数丈方圆的光影,卷将过来。

  孙仲武大吃一惊,心怨树巅那人,好端端发笑则什?以致害他分心,使太时得了可乘之机。

  “五毒行者”太时果然不弱,这支“白骨禅杖”舞将开来,呼呼生风,卷得地沙尘大起。孙仲武不敢硬接,施展小巧身法窜前闪后,只待找个破绽,欺进身去,暗施突袭。

  舞奈太时那支禅杖,舞得滴水不漏,孙仲武滴溜溜绕着光影转,时间一长,再加刚才一阵奔波力战,这就有点心余力绌之势。

  正在危急时,忽听树巅那人叫道:“仲武,你玩儿够了吧?”

  太时突地跳开丈余,细辨来人的声音,孙仲武却已听出口音,然大叫道:“侯老前辈!”

  树巅上飘下一条身影,轻如黄叶之坠,正是九指神偷侯老侠。

  孙仲武捧刀上前,侯陵笑道:“不错,不错,你有长进了。”说到这里,回头向“五毒行者”太时,手指孙仲武,说道:“他玩儿够了,该我陪你玩玩了。”

  那“五毒行者”太时,领教过侯老侠的滋味,吓得胆战心寒,但此恶僧,狭诈特甚,当下嬉皮赖脸的说道:“你这老儿,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无仇,为何老要跟我找麻烦?”

  侯老侠哈哈一笑道:“你把我打发了,不就没有麻烦了吗?”

  “五毒行者”太时,大声答道:“一言为定。”

  侯老侠闻言倒有些诧异,心想这东西居然敢接受挑战,倒要看看他有些什么功夫。

  哪知“五毒行者”太时接下来又说道:“咱们俩迟早总要见个真章,这一场动手过招,非对抗拒个千把两千招,不能见高下,那得两三天的功夫,这里官道之旁,诸多不便,准定三月之后,峨眉金顶见面,你敢不敢来?”

  侯老侠一生好诙谐,听太时这阵胡吹诌,气极反笑,停了一会厉声骂道:“滚你妈的蛋!你再敢跟诸葛玉堂罗嗦。我非找你不可。那时也不叫你死,只把你错骨分筋,看你受不受得了!”

  骂声中扬手一掌,只听暴雷般震天价响,林落叶纷飞,太时鼠窜而去。

  侯老侠这一掌,正是武林刚极致的独创秘艺“天鼓挝”他这掌是向空而发,如果照准太时打去,立刻叫这恶僧粉身碎骨,也免了以后生出多少事故。只是侯老侠已十几年不杀人,所以把太时吓退,也就罢手。

  当下孙仲武追随侯老侠,往来路奔回,走至中途,陶世泉不放心了上来,一起回到安子镖局。

  胡胜魁洗杯更酌,大伙重行落坐,二番畅饮。席间孙仲武讲起刚才“五毒行者”太时吹气冒泡的怪样,众人不由大笑。

  笑过一阵,诸葛玉堂绉眉说道:“我想明天还是把舍妹搬回商山吧,这太时向我寻仇,倒还罢了,连累安平镖局不得安宁,大是不妥。”

  胡胜魁赶紧说道:“休说这话。安平镖局也还不怕什么太时、太明,再说侯老前辈已给了他厉害警告,我就不相信他不所错骨分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楚。”

  淘世泉等也说,太时见过厉害,决不敢再来,大可放心,诸葛玉堂方始无语。

  侯老侠这才又说道:“刚才叫这贼一闹,打断了咱们的话。那‘摧心脂粉弹’,倒是什么人的暗器?”

  伏虎将陶世泉说道:“听说是‘脂粉判’耿渎所创。”

  岳胄说道;“‘脂粉判’此号似有所闻。”

  陶世泉说道:“他在山玄蜘,以前少在关内活动。”

  诸葛玉堂想起侯老侠所谈“武林六强”的公案,便向侯老侠说道;“看这光景,莫非与‘山活判’有甚瓜葛?”

  岳胄未等侯老侠开口,便自惊诧道:“这就怪不得了,‘若要性命在,远避山判’,他这徒弟,自然也是万恶贼徒。”

  侯老侠微现感慨的说道:“若说‘山活判’沙风子,我跟他虽无交往,但为人确是在正之间.不算太坏。听说他收过一个徒弟,名叫耿渎,为人如何?却不深悉,照现在看来,十有七八不是一个安分的东西。”当下把清虚观陈建元夜斗匪徒的事,约略一说,只把灵虚道长龙入云将匪徒抛落黑灵潭一节,略去不提。

  陶世泉接下来又道:“侯老前辈看得一点不错,听说‘脂粉判’,近年来成了气候,已创立帮口,名为‘玄蜘教’。”

  侯老侠问道:“现在他在哪一带括动?”

  淘世泉道:“山西一带。”

  侯老侠矍然而起,向岳胄说道:“咱们先到太原看看。”

  当时在席间商定,侯老侠与岳胄带着孙仲裟,到太原一带去察看动静。诸葛玉堂护送清心宝镜上伏牛山剪云小筑,陶世泉坐守平镖局,以备接应。

  侯老侠生,北鞭厉胄报仇心急,二人次已带同孙仲武上路,诸葛玉堂则息了两天才走。

  到了潼关,诸葛玉堂顺路去看了陈建元的子,告知陈建元已往张家门料理买卖,不可回。陈建元的儿子弃武就商,为人极其厚道诚挚,无论如何要留老盟伯住两天再走,诸葛玉堂只得应允。

  哪知第二天下午,胡胜魁一骑快马赶到,带来不幸消息,说是湘青失踪,遍找不见。(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
上一章   惊虹一剑   下一章 ( → )
南湘野叟的最新武侠小说《惊虹一剑》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阿珂小说网只提供惊虹一剑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惊虹一剑是南湘野叟的作品,章节来源于互联网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