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是闻雨创作的经典官场小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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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高官  作者:闻雨 书号:43210  时间:2017/11/4  字数:14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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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拒官乡医院住院已经四天了,谷川身上的几处伤口已经愈合,他感觉好多了。

  每天打针、吃药,然后是面对起伏的大山晒太阳。谷川表面上很平静,心里却在琢磨如何尽快离开。他能够感觉得到,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乎是暗中监视着他的行动。

  谷川断定承担监视他任务的,一定是那个重点护理她的护士,那位白衣姑娘。

  谷川明白,自己要离开这里,第一关就是白衣姑娘。他相信,这位责任心极强的护士,一定是接受了领导的指示,对他这个特殊伤号要严加管护。因此,谷川尽量表现得“遵纪守法”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安心静养休息。与此同时,他在寻找着时机,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

  中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暖融融地盖在身上,舒服极了。谷川坐在石凳上,昏昏睡。

  花香袭人,谷川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束烂漫怒放的紫丁香,宛如一团远方飞来的云霞,在炎炎阳光下飘浮翻动。

  “谷三同志,送一束丁香给你。”白衣姑娘调皮地一笑,花容灿烂。

  “谢谢…送花给我,是对我的奖赏吗?”谷川愿意偶尔和白衣姑娘开开玩笑。

  “是啊,你可以被评为模范伤员了。”

  “是鼓励和鞭策?”

  “希望你再接再厉。”

  “嗯…”白衣姑娘又把一封信交给谷川,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了。

  谷川拆开,见是卓权转来的卓娅的信。信中写道:

  老谷,知道你已回故乡,心情很复杂。复杂的原因,你是了然于的。

  正是因为对你的了解,我才觉得,此时任何劝慰都没有效果,更没有意义。你决定了的事情,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的。

  我们都是置身政界的高级干部,对局势的判断和把握应该没有问题。因此,我觉得你的突然返乡,并且在此时返乡,似乎有些情绪化,不能称为深谋远虑之举。也许真的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在如此感之际,你确实应该按兵不动,冷静从容,慎之又慎。

  这些年,我的一个观点你始终不接受。我认为,从政为官,特别是身在高处,有的时候,无为比有为更有益。冲锋陷阵,必然要承受血牺牲的风险。而最终的获胜者,往往是清理战场的人。也许是遗传的原因,出身将门的我,常常自觉不自觉地用血腥的战争,和我们的仕途人生相提并论。

  兵家常言:有时,等待是最好的攻击。

  我知道,你的膛里,跳动着的是一颗火热的心。你总是按捺不住,要洒一腔热血,要恩泽一方土地,造就一番伟业。这可能与你的出身,与你骨子里原有的、深蒂固的期望不无联系。

  可是,突入纵深,单兵作战,同样是兵家大忌。

  现在,我们来研讨兵法,似乎为时已晚。但是,我始终认为,乾坤绝不是一两场战斗决定的。一场失利的战斗,并不代表整个战争的最终成败。关键是,谋略在自身,以智用兵。出其不意,才能力挽狂澜…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想以子的身份告诉你:一定要把握时机,尤其在这样特殊的时期。

  悄悄地消失,无声无息,让人们彻底忘却…也许,这是更大一次冲锋的最佳谋略…

  老谷:故乡的小路弯弯曲曲,曲曲弯弯。路边的野花开了,那是醒来的往事…

  愿你珍重!

  卓娅

  谷川把那束丁香放到腿上,闭上了眼睛。思绪,如同那蓝色的远山,渐渐沉入云霭…

  儿时的谷川,是在五爷的背上度过的。贫瘠的日子在斗转星移中艰难地复制,夏秋冬在无奈的叹息中循环往复。谷三就这样成了山民的后代,一个无人知道原委的弃婴,开始了别样的人生。

  东家大婶,西院大妈,谁家媳妇有水了,宁可放下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不喂,也先要把头放到谷三嘴里,让他吃得肚子滚圆滚圆。每家每户,都把仅有的几个鸡蛋珍藏在米缸里,舍不得去碰,等着谷三到自家吃饭时,给他炒着吃,煮着吃。鸡蛋始终是山民们最认可的补养品,只有过年过节,才肯炒一盘让全家人解解馋。

  谷三像喝着甜甜水的野草,生长得兴兴旺旺。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他,在山民们的怜爱中,无忧无虑地生长着。

  既然决定要把这个苦命的孩子抚养成人,就要比自家爹生娘养的孩子还金贵。日子再苦再难,也不能让谷三饿着、冻着。善良仗义的山民们虽然没有谁去表白,但都这样想这样做。

  没有人探究谷三的来历,没有人考虑过得失。一诺千金,是山民们的性格。

  上初中时,顽皮的谷三突然有了心思似的,言语少了许多,常常在坐在山梁上,望着挡住自己视线的大山愣神儿。

  “山那边是什么?”谷三有时候会这样发问。

  “山那边?山那边是山。”村里人都会这样回答。

  “山那边的那边呢?”谷三不依不饶,穷追不舍。

  “山那边的那边,还是山。”

  “山那边的那边的那边呢?”

  “…还是…”

  “山那边…”

  “村里的人,老一辈少一辈,很少有人走出过大山…”

  每次得到这样的回答,谷三都很失望,甚至很痛苦。他在心里朦朦胧胧地感到,自己的一生,也许同样要埋没在这无边的大山里,风过草无痕。也许,命运就是这样残酷,自己要重复的,只能是哺育自己的山民的故事。

  就在这时,不幸降临了:五爷死了。

  临合眼前,五爷把五十岁的儿子酒叔叫到面前。酒叔是村里的支书、村长,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五爷唯一的嘱托,就是要儿子酒叔照顾好谷三。“记住,小子,谷三是咱山民的儿子,你要拿他当自己的儿子!”

  看到儿子酒叔点头承诺,五爷才合上了眼。从此以后,谷三就和酒叔生活在一起。五爷不在了,酒叔成了酒爷。

  那一年作为村子里唯一的初中生,谷三从八十里山路远的乡初中学校毕业了。尽管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却不得不放弃继续求学。原因是,高中设在县城,距离他居住的枫桥村一百二十公里远。

  内敛沉默的谷三,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村里。少有言语的他,意外地向村里人提出,自己不想到各家各户轮吃饭了。

  “本来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怎么读了书,就和大伙儿生分了呢?”村民们不解,更重要的是,大家不忍让这个没爹没妈的苦命孩子,受了什么委屈。虽然家家户户都不宽裕,但热汤热水还是有的。

  “我要住在酒爷家里。”谷三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村里人也不好反对。酒爷是村里最大的官儿。当年祭山时,就是酒爷的父亲五爷捡到谷三的。谷三这孩子,和五爷、酒爷家有缘。

  酒爷的独苗儿子,前几年上山打猎时,被老虎吃了。如今,这个孤老头子身边就女儿枫妹一个人,也孤单的。

  枫妹比谷三小一岁,山野花般俊俏的山妹子。

  2

  回到村里下地干活的谷三,每天收工后,都要“跑山”

  所谓“跑山”就是沿着山间小路,在高高的山梁上奔跑。时不时放声呐喊,引来山谷回声做伴。村民们年轻时,大都要“跑山”为的是磨炼脚板,锻炼腿劲,以便狩猎时追赶山羊野鹿。

  谷三“跑山”是在发自己心中的苦闷。

  时而,奔跑在山间的谷三仰天咆哮,那浑厚的吼叫声,引来山谷阵阵悲壮回声,令人心碎。

  每每谷三“跑山”枫妹都会拎着采野果的篮子,静静地坐在山梁上,在远处观望着。等谷三跑完山,她便把用山泉洗干净的野果递过去,让谷三解渴充饥。

  有时候,见谷三跑“疯”了,枫妹便心痛,偷偷地落泪。她知道,谷三是在抱怨生活的艰难,命运的不公。

  枫妹小学毕业,自知肚子里的墨水浅,因此不敢和谷三哥哥交谈。和谷三哥哥在一起,他说什么,她都点头;他不说话,她也会呆呆地望着他出神。

  生活依旧清苦,枫妹想方设法,调剂着谷三的饭菜。常常,碗里的苞米饭下面,埋着块腊,藏着个鸡蛋。谷三也不说什么,默默吃下去。有时候酒爷发现了,也像没看见似的,什么也不说。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谷三和枫妹到山上采药材。

  山上的枫叶红了。

  谷三和枫妹来到小溪边。谷三仰卧在草地上,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出神。枫妹坐在一边,凝视着远处起伏的峰峦,不尽的山川发呆。

  “我真的羡慕白云,枫妹,你看,云聚云散,云舒云卷,悠然翩翩,缓步天际。我真想躺在云船上,任云帆飘向山外,飘向远方…”谷三轻声述说着,多愁善感“世间万物,是谁最先进入秋天?是枫树,是枫树上的红叶。从染红枝头到叶落大地,距离很短,却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你…像一位诗人。”

  “枫妹,在寂寞的季节里听枫,听枫叶落地的声音,是很残忍的事情。你听,我们身边的枫树,红叶迟迟不愿离开枝头,挣扎着,依依不舍地,缓慢绵在风中。也许是留恋枝头风歌唱的日子,贪婪汲甘美的珠,怀念人们赞美的目光。可是,终究要告别,如一声叹息般飘零,无可奈何地落到泥土上面…”

  “谷哥哥,大诗人啊!聆听落红之际,一位大诗人在秋声之中诞生了!”枫妹欢呼。“我想,人们之所以喜爱红枫,是怜惜它生命的暂短。在漫长的季节里,枫叶忍受着风雨的侵袭、磨砺。在深秋的清晨,它很悲壮地点燃自己的生命,片片绿叶化作一抹抹殷红,展示生命的壮丽…”

  “…”“可惜,枫叶鲜红之,就是结束生命之时。短短几,三五天时间,红叶便告别枝头,不情愿地落了下来,被泥土玷污、腐蚀,消失在尘埃之中…”

  “…过于悲伤了,谷哥哥…”

  “见景生情,睹物抒怀。人们一定是感怀枫叶生命尽头的最后短暂的惊,伤感于它人生苦短,才对红枫溺爱…”

  又是一阵沉默。

  “谷哥哥,来,我们用落叶制作一条小船吧。”枫妹轻声说道。

  谷三坐起来,和枫妹一起拾身边的枫叶。然后,两个人精心地制作枫船。

  枫船小巧精致,红如炬。一叶红帆,肃穆地挂在桅杆之上。

  “谷哥哥,许个愿吧,让枫船带走。”枫妹说。

  “灵验吗?”谷三问。

  “很灵验的,谷哥哥。这条小溪,很长很长,的很远很远。听说,它出咱这大山之后,就到大海里去了。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走出大山,让枫船把你的心愿带走吧。让神仙知道你心里的苦,说不定,会救你离苦闷,离开这无穷无尽的大山…”

  枫妹轻轻地把枫船放在小溪里。

  谷三虔诚地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许下了一个愿望。

  枫船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溪,缓缓漂去…

  望着远去的枫船,枫妹讲起了枫叶的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母子住在偏远的深山里。那里长枫树,青青翠翠的,非常秀丽。他们有一间温暖的小屋。清晨,当山风吹进小屋时,小鸟就会来到窗前快地唱歌,年轻的母亲便带着孩子下地劳作,然后上山摘野果、抓野兔;当夜幕降临时,母亲便给她的孩子讲故事唱歌谣。快乐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孩子慢慢地长大。突然有一天,孩子觉得这座座大山使他厌倦。除了花草树木,除了飞禽走兽,除了阳光雨,只有寂寞。他开始讨厌这一切了,却忘记了它们曾经带给他快乐。他不愿再过这样的生活了,但却不知怎样改变这一切。他把自己的不幸归罪于母亲,以往的爱都在这恨中消失了。

  可怜的母亲无法改变孩子的想法,却依然深爱着他。她孤独地下地上山,辛勤劳作。小鸟依然动听的歌声,只能让她伤心地想起孩子在身旁时的笑语。渐渐地,小屋变得有些凄凉。

  日子又一天天地过去。突然有一天,雷雨加,惊走了一切飞禽走兽。孩子怕极了,躲在母亲怀里哭,哭累后睡着了,母亲却一夜未眠。

  第二天,风雨停歇,但太阳却恶毒地猛晒着。许多天过去了,依然如此。外面没有小鸟的声音,水源也枯竭了。家里的最后一点粮食都吃完了。看着孩子干咳着,母亲决定出去碰碰运气。孩子挣扎着要跟去,此时他的眼里只有爱。这是母亲这段日子以来多么希望的事啊,可这回她却坚决把孩子留在家里。

  火一般的阳光裹住瘦弱的母亲。放眼看去,花草死了,树也枯了。当她蹒跚地来到一棵枯树下时,枯树开口了:“好心人,给我一点水吧,我可以给你一个苹果。”

  母亲说:“我没有水,我给你一点血吧。”

  于是,母亲拿起身边的石头割破了自己的手。当她把血滴在枯树上时,树枝长出了叶并长出了一个苹果。

  母亲摘下苹果继续往前走。当她来到另一棵枯树下时,枯树开口了:“好心人,给我一点水吧,我可以给你一只兔子。”

  母亲说:“我没有水,我给你一点血吧。”

  母亲拿起石头又割破了自己的手。当她把血滴在枯树上时,树枝长出了叶并吊着一只兔子。母亲把兔子兜在怀里继续往前走。

  当母亲来到又一棵枯树下时,枯树开口了:“好心人,给我一点水吧,我可以给你一张虎皮。”

  这时,母亲快不行了,但想秋天快到了,孩子应该有件暖和的衣裳。于是便说:“我没有水,我给你一点血吧。”

  母亲拿起石头又割破了自己的手。当她把血滴在枯树上时,树枝长出了叶并挂着一张虎皮。她拿着虎皮继续往前走。当她来到一口枯了的泉眼时,泉眼开口了:“好心人,给我一点水吧,我可以给你一碗水。”

  母亲说:“我没有水,我给你一点血吧。”

  当母亲再次拿起石头割破自己的手,把最后一滴血滴在泉眼上时,泉眼出了水。母亲端着那碗水回去了。

  当母亲把水送入孩子的口中,把食物与虎皮放在孩子身边时,对孩子说:“孩子,妈妈走了,等你穿上这件虎皮时,秋天就来了,秋天来了妈妈也回来了。”

  孩子只知道母亲离去时没有血,他想留住母亲却无法牵住母亲的手。就在那天晚上,天空下起了雨,从此,深山又活过来了。

  日子一天天在孩子的盼望中过去。秋天终于到来,孩子披上虎皮。母亲始终没回来,山绿色的枫叶却在刹那间变成了红色,随着风一片一片地飘到孩子的身边。孩子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持久的,没有声音的。

  从此,枫叶便成了红色。

  谷三和枫妹双双仰卧在枫树下,枫妹头枕着谷三的胳膊,软软的,暖暖的,觉得舒服极了。

  谷三要说什么,枫妹“嘘”了一声,不让他说话。于是,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闭上双眼,任凭一片片红叶雪花般无声飘落,点缀在身上。

  “我们…”

  “谷哥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身子下面,铺着厚厚的一层枫叶,身子上盖着枫叶,太浪漫了!”

  “嗯,我们躺在枫上。”

  “我们虽然清贫,比不上达官贵人,但我们拥有这诗情画意的风景,我们是天下最幸福的。”

  “是啊,谷哥哥,我感到非常快乐!”

  谷三情不自望着枫妹。也许是激动的原因,枫妹的脸色泛红,像一朵初绽的花。那光泽盈盈的眸子,似花瓣上两颗晶莹的珠。

  山野村姑,美得别样。

  此时的谷三,或许是受到枫叶清香气味的刺,有些不能自制。

  “谷哥哥,别动,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不要惊醒了落叶的思绪…”

  “…怎么,枫妹你也成诗人了?”

  “我真想,一辈子就这样,躺在枫上,享受着…”

  “享受着落叶的沐浴?”

  “对,永远永远…”

  谷三怯怯地望着枫妹的前,渴望衣服下那人的双。山村女孩或许是饮食原因,或许是体力劳动的结果,房硕大秀美。

  生活的饥寒迫,难以泯灭谷三本能的冲动。

  “房是女人的象征”这句话是谷三从一本捡来的杂志上看到的。杂志上还描述道,一双丰盈健旺的房成为女美的重要部分。不管今人还是古人,都少不了对房的描写和赞美。朱彝尊在《沁园·》中的:“隐约兰,菽发初匀,脂凝暗香”董以宁的《沁园·美人》又有:“讶素影微笼,雪堆姑”郁达夫曾写过一篇短篇小说《沉沦》,其中有一段描写中国留学生质夫,在厕所偷窥日本女子洗澡的一幕,他极度惊叹于女子的身体:“那一双雪样的峰!那一双肥白的大腿!这全身的曲线!”人们向来喜欢以“素”、“雪”来形容部的白净可人。

  难以自制中,谷三竟然身不由己地伸出一只手,慢慢向枫妹隆起的美移动。

  枫妹的身子颤抖着,惊叫起来:“谷哥哥,你坏,你坏!”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是,拾你前的枫叶,那片枫叶血红血红,漂亮极了…”

  枫妹喃喃地说:“谷哥哥,我怕…”

  “怕什么?”

  “怕有一天,你会离开大山,离开我。”

  “不会的,不会的。”

  “那…你要吗?要我吗?!”

  “我…”

  “谷哥哥,要是你忍不住,你就把手放在…放在我的前吧…”

  谷三很想,却不敢。

  3

  后来的日子,只要有时间,谷三就和枫妹到山上采蘑菇,摘野果。累了,便坐在高高的山梁上述说着心思。

  而只有一个话题,就是“怎样改变命运”谷三哥哥才感兴趣,并且滔滔不绝述说自己的心中的向往。百依百顺的枫妹,总是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似懂非懂地接受着谷三哥哥的“大道理”

  “人啊,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不能就这样终老在这远离现代文明的大山里。那样的人生,还不如一只鸟儿,鸟儿还可以展翅蓝天,飞出大山。”血气方刚的谷三,对命运的不公平,常常愤不已。

  这年初冬,谷三终于有一次机会走出大山。那一次,酒爷带着村里几个壮汉,到很远很远的黄海边,替人家收割芦苇挣钱。在谷三的苦苦哀求下,酒爷带他一起走出大山。

  从山外回来的谷三,仿佛见了大世面,更加深沉了。

  山坡上,葱茏的树木中,掩映着一座茅屋。因在青山之上,碧水之旁,谷三称之为涵碧居。

  苍茫的暮色中,山下的红枫湖波澜不惊,如镜的湖水倒映着似血的残。周围青山环绕,树影重叠,颜色如黛,幽深莫测。谷三和枫妹,常在收工后,默默无语地坐在茅屋前,怅然若失,望着谜一样的湖水出神。

  “前几年,觉得这红枫湖很大很大,现在觉得它太小太小了,简直不能算是什么湖,充其量,一个大水坑而已。”谷三不屑一顾地瞅着山下的湖,失望地嘟囔。

  “这大山里,除了山还是山,哪里有宽敞的地方,能盛下大水?”枫妹附和着。

  “太小了,太小了,就像装水的马啼窝窝。”谷三仰卧在草地上,不去看红枫湖。

  “你…”枫妹苦笑着“还是那个红枫湖,现在怎么在你的眼里变小了?也许,是因为你长大了。”

  枫妹从心里可怜谷三哥哥。谷三哥哥连个亲人都没有,孤苦伶仃,像山岩上的野草。可是,他的心里总是不安分,不愿像山里人那样,祖祖辈辈泡在苦水里生活。他越是苦闷,枫妹越是心里难过。

  那一夜,万籁俱寂。在涵碧居里,枫妹把自己的身子给了谷三哥哥。说不清原因,不知道为什么。枫妹想的,就是谷三哥哥太苦了,自己又不能帮他摆心中的苦楚。或许,自己的献出,能够让谷三哥哥减轻些痛苦,心里好受些。一段时间里,枫妹常常在夜里,和谷三哥哥躲在茅屋里。谷三哥哥生理上不再饥渴,心绪也好了许多,抱怨也渐渐少了。

  可是,过了些时,谷三哥哥的情绪又开始低落,沉默得让人心痛。

  “谷哥哥,我一个山里妹子,像山上的野草一样,一枯一青,连个声响都没有。我们山里人,就是这般草命。一辈子一辈子的,都是这么苦过来。都认命,苦惯了。我知道你心不甘,不认这个命。可是,我能帮你的,都帮了,再无能为力了…”枫妹说着,泪面。

  拥着枫妹,谷三说:“枫妹,你能够帮我的。”

  “我?”

  “是的…,你能够帮我…”

  “谷三哥哥,你说,只要我能够帮你,干什么都行。即使我拿命来换,换得你心里舒畅,换你有好的前程,我也心甘情愿!”

  “我想…我想当村委会主任,顶替你爸爸酒爷。”

  “…为什么?”

  “我要当咱们村最大的官。然后,当乡长、县长…”

  枫妹沉默了。因为,爸爸的官职虽然不大,只是个草民的官,可是,毕竟是这大山里的掌权人。让他出这个官,等于要他的命一样。

  “枫妹,我就这一条道儿了…”

  “这…”枫妹陷入了痛苦之中。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谷三哥哥。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求求你了,枫妹。否则,我只能像山里人一样活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好。枫妹,只有你能够救我!”

  看着谷三哥哥痛苦的样子,枫妹的心软了下来。

  一个月后,酒爷把手中的权了出来,到了谷三手里。为这次权力转移,他跑了几次乡里,又挨家挨户走了一遍。

  村长谷三成为村长后,把这个芝麻官当得红红火火。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谷村长长、谷村长短地夸,谷三村长春风得意。

  这一年深秋,枫叶红遍山峦的时候,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县委书记陪着一位京城里的大官,风尘仆仆来到红枫湖。原来,这位如今居住在中南海里的将军,是抗战争时,曾在红枫湖一带打过游击的那位红司令。

  站在高高的山顶,将军首长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当年忍着伤痛,在大山里艰难征战的岁月。

  谷三没有想到,在这茫茫的大山深处,竟然留有如此显赫大人物的足迹。

  似乎,伟人都有浓郁的红枫情结。

  “当年,我还在这红枫湖边受过伤,就藏在那个茅屋里。红枫湖的水甜啊,喝了浑身的,使人精神。我的伤口,就是用湖水洗好的。”将军说道。

  谷三很兴奋,表示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把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建设好!”“好,好。”将军首长很欣赏面前的小伙子,叮嘱谷三一定要想办法让山民们富裕起来。

  谷三侃侃而谈,描绘着红枫湖的远景。他特别提到,要修一个大坝,建造一座水库,使红枫湖真正成为水面广阔的湖区。水库蓄水后,可以使零星漫布在山坡上的“挂画”地,变成水浇地,增产增收。山区的土地很零碎,星罗棋布在山坡上,很像挂着一幅幅画,因而被山民们称为“挂画”地。

  “不错不错,小村官不简单,头脑清楚,思维敏捷,是棵好苗子。”将军很满意“要好好培养,青年人是我们事业的希望。”

  在一丛火红的枫树前,将军和谷三合影留念。

  依依惜别时,将军说:“我每年秋天,都要去香山观赏枫叶。可惜,香山的枫叶,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红枫湖的枫叶媲美啊!”古往今来,凡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都有红枫情怀。每逢深秋时节,漫步姹紫嫣红、灼灼夺目的枫林,融入那“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景,怎能不生“素能娇物,秋霜更媚人”的感慨。难怪唐代诗人杜牧留下“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佳句。

  在开国元帅中,有一位儒将在秋风萧瑟、草木凋零的季节,来到北京西山赏枫。看到眼前红叶闪耀着鲜红的秋光,染红了起伏的群山,情不自咏道:“西山红叶好,霜重愈浓。”…

  在拒官乡的医院院子里,谷川就这样躺在躺椅上,晒着山里的太阳,回首往事。

  4

  黄畋和苏诗茵出现在谷川面前。

  昔日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谷川,如今神情疲惫,一副山野村夫模样,蜷曲在山乡医院的病上。

  黄畋将手中的一袋水果放在头柜上,顺手拿起暖水瓶,要到外面打水。

  “护士早上刚送的热水。”谷川示意黄畋坐在木凳上。

  黄畋拎着暖水瓶,边往外走边回答:“我再装一瓶新水。”

  谷川心里明白,黄畋是在“技术回避”给自己和苏诗茵创造私密空间。谷川心里苦笑了笑,不对黄畋的好意心生感激。对于奉承、巴结早已视无睹、习以为常的他,在人生艰难之际,对哪怕只言片语的关怀,都会感到十分温暖。也许这就是官场中常说的“秘书第一基本功”黄畋做事情不仅智慧,而且分寸把握得很好,可谓张弛有度,滴水不漏。

  病房里只剩下谷川和苏诗茵,很静。

  “你…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一定费了很多周折吧?从哪里得到我的消息?”谷川有意打破感伤氛围,故意轻描淡写道。

  苏诗茵含义深刻地笑着,很认真地把一束采来的野花,进一只空酒瓶里。顿时,色彩单调、沉寂的病房里,便有了鲜和浓郁的花香。

  凝望着细的花蕊和袅娜多姿的花朵,苏诗茵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这山野的寂静,正可疗慰心的创伤。远离尘世喧嚣,这里的宁静,不正是身心疲惫的你多年渴求的吗?景多好,一派天然,若是在‘沾衣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轻轻地步入这一方山水,垂柳轻拂着光,小溪唱着岁月。目群山葱翠,林树含烟,阡陌纵横,屋宇错落,好一幅‘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世外桃源画境。在小溪上裁波剪,悠然滑过时,该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和欣,怎能不尘虑尽涤,俗念顿消呢?”

  作为唯一的听众,谷川在欣赏沉浸于陶醉之中的苏诗茵。显然,他被苏诗茵的情绪感染了。“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谷川对苏诗茵说道。

  走出病房,信步游缰。空气中充了青草和野花的味道。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让谷川感觉在心头的郁闷之气减轻了不少,不由得做了个深呼吸。

  “这里可真好,安静得让人仿佛能忘却一切烦恼。”苏诗茵感慨不已。

  “但愿如你所说。走,我带你到溪边看看,你一定喜欢。”

  “好啊!”院旁是一片枫树林,沿着林间小路一直走,穿过枫树林,耳边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苏诗茵立刻兴奋地跑过去,蹲下来,把手伸进清澈的溪水里“这里太好了!”同样的一句话,第二次从苏诗茵的嘴里口而出,谷川可以想象她对这里的喜爱。

  苏诗茵站起身来,轻轻地采摘小溪边枫树上的叶子。

  绿油油的叶子,映着苏诗茵粉红的脸庞,很像一幅写真,很美。专注的苏诗茵也许没有察觉到,在一边默默观察的谷川,目光中充了温情。

  苏诗茵把采摘的枫叶整理好,然后认真地组合。

  “你…”谷川不解地问。

  “我在制作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猜。”

  “是…我猜不出来,反正离不开女孩子喜欢的花呀朵呀,小猫小狗什么的。”

  “不,我要制作一艘小船,一艘枫叶船。”

  “什么?…枫…枫叶…船?”

  发现谷川惊慌失措的样子,苏诗茵投去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谷川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努力掩饰着波动的情绪,刻意表现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说着:“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心里却刀割般的疼痛。

  苏诗茵的枫叶船制作完成了。她爱不释手地左端量,右端量。感到满意了,便把枫叶船送到谷川面前,请他欣赏。

  “怎么样,我的枫叶船漂亮不?”苏诗茵一副很自恋的样子。

  “漂…亮…”谷川赶忙回答,目光飘忽。

  “这是我的枫叶船。”苏诗茵依然很陶醉,清纯而美丽。

  “好…好…”谷川目光移往他处,声音颤动。

  苏诗茵仍然沉浸于自己的创意,谷川却因为强烈的震撼而难以自持。他的心仿佛坠着沉重的铅块,疼痛得无法支撑。

  三十多年前,也是在一条小溪边,也是一位如花少女,也是一艘枫叶船。不同的是,当年的枫叶船是红色的,眼前的枫叶船是绿色的…

  谷川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枫妹的身影。那清澈的目光,那鸟儿叫声一样婉转的声音…

  苏诗茵轻轻地把枫叶船放到小溪水面,郑重地对谷川说道:“你许个愿吧,小溪得很远很远,枫船会把你的心愿带走的…”

  谷川双手合十,用力闭上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已是泪面。

  谷川知道,小溪的下游,就是自己的故乡枫桥村。小溪在枫桥盘桓弯曲后,便进红枫湖。

  红枫湖三个字,是铭刻在谷川心上的。那里有他的苦难和梦想,有他的欢乐和初恋。

  人生无常。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谷川就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枫妹身边。谷川深知,自己没有履行当年对枫妹的承诺,没有在枫叶红了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回到故乡,与等候在山梁枫王树下的枫妹相会,然后双双离开大山,到城里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匆匆一别二十多年,在自己人生的低,在经历重大挫折的落魄之际,谷川落叶归,就要回到牵梦绕的故乡,回到枫妹的身边…

  “谷省长,我们继续往前走吗?”苏诗茵感觉出谷川情绪的波动,但不知究竟。

  “走,登高远望。”谷川说。

  沿溪而上,就是一座小山。也许真的是话长路短,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登上了山顶。

  举目四望,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的,像几笔淡墨抹在天边。朗朗天空,阵阵山风,顿时,谷川和苏诗茵心中的忧闷一扫而光,心旷神怡起来。

  也许是环境的影响,也许是“话疗”的结果,苏诗茵发现,谷川已经从沮丧的情绪中摆了出来。一个从容、坚毅、活力的谷川复活了。大有指点江山、气乾坤的豪迈气势。

  苏诗茵很欣慰,也很有成就感。注视着眼前这位心仪已久的男人,如欣赏一幅高山水的图画。

  也许是兴致所至,谷川提议顺着山的另一面下山。山是一条盘山公路,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卧龙,一盘又一盘地绕过层层山峦。

  下到盘山公路后,谷川和苏诗茵来到一片绿荫下,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树叶的隙,把阳光筛下来,点点碎银般铺在幽绿的青苔上。四周一片静谧,没有风吼,没有林涛,没有鸟噪,一如仙境。

  突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

  很快,一辆由警车开道的车队,呼啸而过。受刺耳的警笛声惊吓,谷川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苏诗茵也花容失,急着往谷川的身后藏。车队掀起的尘土排山倒海袭来,顷刻间把他们二人没了。待飞扬的尘土散去,谷川和苏诗茵二人已成了泥塑雕像。

  谷川吐着嘴里的泥尘,深恶痛绝地朝着早已消失的车队方向举了举拳头。

  苏诗茵拍着头发上的尘土,意味深长地说道:“怎么,不习惯了?以前,你谷省长出巡,不也是这样的阵势?”

  谷川哭笑不得,尴尬地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古往今来,中国的官都非常注重排场,把官威和权力紧密地连在一起,似乎是放下官架子,就无法行使权力,无法施政。”苏诗茵感慨道。

  谷川点了点头。

  见谷川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苏诗茵说:“走,找小溪去。”

  “什么?你还有这般闲情逸致?”谷川有些不解。

  “现在我怎么会有什么闲情雅兴?我是想尽快恢复我们的本来面目。”苏诗茵说着,扯着谷川的手就往山下走。

  谷川明白了,原来,苏诗茵是想找到水,清洗脸的尘土。

  因条件所限,只能大致对面部进行简单清理。结果,自然无法尽如人意。站在清清小溪边,谷川和苏诗茵面面相觑。

  “我们回去吧,黄畋不见我们的踪影,一定等急了。”苏诗茵说。

  “好吧,回去晚了,护士小姐也会追究的。”谷川心有余悸。

  返回的路上,心中愤愤不平的谷川,一吐为快:“乌纱加顶,官威自生。中国是个官本位的国度,做官是人们的最高追求,几千年封建吏制,使百姓对官既崇拜又敬畏。因此一个人一旦加冕,他的头上便会笼罩一层‘威’的光环。这‘威’是无形的,对老百姓却有一种近似天然的震慑力,类似猫之于老鼠,总蕴含着相生相克的味道。做官的依仗着官威,还要刻意营造官威。古时候做官出行要有仪仗,绫罗伞盖,鸣锣开道,营造的是威仪气氛;官大人开堂审案也有讲究。惊堂木一拍,两厢衙役齐喊堂号,声若沉雷,令人肃然,表现的也是做官的一种威严。现如今是领导视察,交通管制。即便县委书记下乡调研也要警车开道。还有微服私访的吗?官出门就要摆官威,一路浩浩的车队,是工作、扶贫还是扰民?”

  谷川很坦诚地吐着内心的感受,淋漓尽致地表述自己的好恶。

  苏诗茵注视着谷川,倾听着他的慷慨陈词。

  “怎么,我这是谬论吗?”谷川问。

  “不,很辟。我想知道,此番高论,是属于幡然醒悟所得?”

  “你认为,原来的我肤浅吗?”

  “可是,你以前从未过点滴啊!”“过去…”

  “明白了,原来是视角的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尽相同。”

  谷川说:“也不尽然。过去,因为位置和身份的原因,不方便表自己内心的观点。”

  苏诗茵同情地看了谷川一眼,低头赶路。同在官场高处,她理解身在高处的苦衷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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