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是雪落荼靡创作的经典都市小说作品
阿珂小说网
阿珂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卻望唐晶 情栬生活 特殊嗜好 娇妻呷吟 纵卻紫筠 萝莉女仆 美女何姎 希灵滛国 疯狂夜空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珂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陌上花开缓缓归  作者:雪落荼靡 书号:42675  时间:2017/10/18  字数:11293 
上一章   第四章 星桥横过鹊飞回    下一章 ( → )
第四章 星桥横过鹊飞回

  宝大五年,三月初六。

  武林水畔,繁华的十里长街。绵密的雨,早起就停了。街市中心,依旧是车马行人,攘来熙往,络绎不绝。有一个小小的褚身影,头戴斗笠,徐徐行至那张皇榜近前。

  默然伫立良久,紧咬着自个的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皇榜之上的九个大字。复又过了许久,才缓缓伸出素手,颤抖着揭下了皇榜。

  两旁值守的锦衣军诧异无比,瞪着立于面前却面目狰狞的女子,厉声道:“尔系何人,竟敢私揭皇榜?!尔,可知罪!”

  我轻轻卷起手中的皇榜,摘了发上的斗笠,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圣上,不是病了么?有劳军爷,带奴家去面圣。”

  锦衣军们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终,未再说什么。队列中,走出两名将士,押了我,送至不远处一直待命的车辇中。甫坐定,其中一人坐于车前守卫,另一人则驱车,向着凤凰宫方向疾驰。既然天子有旨,无论揭榜之人为何人,一律带回宫内面驾,虽然眼前此女面目丑陋无比,但,圣命岂可违。

  一路快马加鞭,直行了半个时辰之久,过了通越门,再穿过景福门,两道宫门之前,守门的锦衣军均止住车辇,仔细看了驾车之人的铭牌,再将我细细审视一遍,始才放行。车辇,一路越过前朝的太极殿,万寿殿等诸殿,沿着宫内的甬道,向宫阙深处疾驶。

  我轻轻起车帘,遥望着远处连天的殿宇,在心内细数着面前一方方转瞬即逝的宫室匾额。自前朝路过的第一座宫殿始,刚数至二十六,始觉座下马车在慢慢减速,数十步之外,一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已傲然矗立在我眼前。

  整个宫殿,座落于足有一丈多高的三层汉白玉基座之上,象征天下间最高等级的重檐庑殿顶,直入云霄,庄严肃穆,令人生畏。面阔十一间,分隔成不同的殿室,正殿门前,是两扇巨大宏伟的朱红色门扉,隔了朱门窥望进去,里面仍是深不可测的重重殿室。

  两只青铜浇铸的狮子,分立两侧。右为雄狮,爪下有一铜球,象征天子掌握着天地间至高无上的权柄;左为雌狮,爪下躺着一小狮,寓意皇室子嗣绵延,生生不息。狮子头上的鬃卷应该不多不少十三卷,十三为至尊,同样是天子专属的规制。

  我轻轻仰起小脸,望向正前方华美无比的大殿正门,一方纯金的匾额,赫然刻着三个镏金大字“昭殿”字体端丽而遒劲,和我手中的皇榜系出同一人之手。

  我有一丝出神,随在锦衣军身后,缓缓下车。甫下车,就听其中一名锦衣军沉声向我道:“你,先在这里候着。”

  随即先我一步,疾步奔至守备森严的朱门前,小声向负责值守的宫人和锦衣军们解释着什么,刚待了数句,后者听了,则一齐扭头朝我望来,待看清马车前方这个小小的褚身影,每个人脸上,俱是目瞪口呆的表情。那神情分明是说――也不看看私揭皇榜系何人,如此丑陋之人你们也敢带回来,想必是疯了,若天子震怒,恐怕尔等小命也不久矣。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执事宫人上前几步,隔了汉白玉的月台和长阶向我高声道:“随杂家来吧。”语气中,是不加遮掩的轻视之意。

  我略略点头,拎起裙角,拾级而上,一路随着他,小心向前行去。

  穿过壮观至极的外殿宫室,再穿过一个足有数十丈见方的中庭,眼前,即可见同样规格的内殿宫室。只见,廊下两侧的檐柱高耸入云,琉璃瓦上金光粼粼,檐角之上,镏金的铜銮随风发出细细的和鸣。一器一物,一砖一瓦,无不显出皇家的威严与气度。

  方才的宫人领着我,沿内殿正殿门前的玉石长阶,徐步而上,于朱门之前驻足。转过身,向我扬声道:“圣上这会尚在朝上,怕是还要有一个时辰才能下朝。你,且在这里候着。不许妄动,不然,小心掉脑袋!”话音甫落,又向殿内一名执事模样的宫人道:“这是锦衣军刚带回来的揭皇榜之人,杂家先将她搁在这,有劳乐宫人好生看着她。”言罢,又看我一眼,似叹了口气,自个,扬长去了。

  我听了,不蹙眉。他不是伤病沉疴么,怎么还带病上朝?抬头见方才那位乐宫人正打量着我,面上表情虽也有些诧异,语气却还算和善,向我嘱咐道:“这会子圣上还在朝上,你且在廊下稍候着吧。别跑了,宫里大,很多不该去的地方,你若擅闯了即是死罪。”

  见我目光散,仍想着自个的心事,也不与我理会,转身,径自忙去了。

  我独自立于廊下,如立针毡,环顾四周的庭院,眼前一左一右,分置着两只巨大的镏金大缸,此时,一定蓄了前几雨。

  三年了,每一年的三月初四,天公必定降下绵绵的雨丝,似要告慰离人的魂魄。

  朱门两旁,此刻尚立着十数位宫人,敛眉低头,俱是面肃穆。另有一些宫人,手中捧着各类物件,不断出入于殿内,小心忙碌着。天子虽不在跟前,但一个一个,却都是屏息蹑足,丝毫不敢有

  我悄悄挪了半步,将身子贴近一侧朱漆的门扉,小心向内张望着。左首的粉墙之上,有数行朱笔的狂草,金砖漫地,被宫人们擦拭得一尘不染,几可照出分明的人影。数只青铜的羽鹤,安静地立着,身姿优美而颀长,张开双翅,宛如,即刻就要凌空飞去。

  看着看着,脚下的布履,不知不觉踏了一只入殿内。执事的乐宫人不在,两旁的宫人俱在忙碌,竟无一人上前制止我的擅闯之罪,我愈发无拘,偷偷再往前移了数小步。扬起小脸,呆呆望着粉墙之上那短短数行笔迹。

  君以缺月赠妾,寓意情之抱憾。

  然,妾愚钝,至死方悟。

  城将破,妾,身心已难两全。

  若国尚有复,君见玉碎,如见妾之完璧。

  妾虽死,玉虽裂,还君以皎皎玉壶。

  殿内,并未留下汤药的气息,只有那一抹淡淡的薰香,若有如无,随着铜兽口中的青烟,袅袅而上,再四散开去。

  我静静地立着,凝神辨着粉墙之上的笔触,一时间,仿似石像。

  身后,并无任何喧哗,我却明显感觉到有两道于我的脊背之上,甫转身,只见十步之外,一个俊美高大宛如谛神一般的身影,正默然肃立于殿内。原先的宫人,突然间俱不知去向,大殿之内,空空,只余下两个人,相对而立。

  一身华美绝伦的玄朝服,其上,以七彩的丝线绣成了盘旋的蛟龙与云纹,墨玉为冠,长簪束发,手中,尚握着一截来不及扔掉的银鞭。惊世的俊颜上,一双目,上下审视着我,瞳孔内的墨霭,深不可测。

  我有一些恍惚,他不是还要有一个时辰之久才能退朝,为何能转瞬即至?我突然顿悟到什么,他,他不是病重不治了么?!怎么看起来,竟无一丝病态?!

  狰狞的小脸上,看不出颜色的变化,只有小小的瓣变得惨白。既忘了上前叩拜,也忘了开口,下意识地将自个的左掌紧握成拳,悄悄藏至身后。

  他淡淡开口道:“戴十四,你不用藏,朕不用看你的左掌,也认得出是你。你今生即便化成灰,朕,也能认得出。”语气虽淡,却是冷的。

  十四,设想过许许多多幕再见的场景,却没有一幕似眼前这样的。他看到十四还活着,不是应该狂喜么?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既没有热泪,也没有拥抱,什么都没有,还是这样冷静复冷淡着?!

  足下的布履,直直向后退了数步,尖声道:“陛下说自个伤重…不治,原来是,又骗了…”我本想说十四,终是,没能说出口。

  他淡淡一笑:“戴十四,朕早就说过,你的道行太浅。”

  我心内一灰,犹不敢深信:“难道杨吴进犯,苏州一役,也是假的么?”

  他斥道:“当然是真的。你戴十四,还没那么大能耐,让朕爱你爱到要拿苍生社稷,换你倾城一顾!”

  所有的血,此时已全部涌至头顶,脑袋“嗡嗡”作响,如果不是脸的伤痕,此刻的戴十四,定然已面如金纸。我急了,整个吴越国朝野皆知的事实,怎么可能是假的?!

  “那…陛,陛下的御驾亲征呢?”

  他嗤笑一声,将原本握于掌中的银鞭随意一扔:“朕,若不御驾亲征,又怎么能让你看见那张招募天下名医的告示,又如何能借着天下间悠悠众口,使你深信不疑?!”

  我目瞪口呆,呆呆望着他,十四,又被他骗了?

  可是,心内惊惶的表象下,却分明还有一丝千斤巨石被落下的释怀,还有一点隐约的…苦涩。

  十四,竟又被他骗回了宫。

  十四亲眼在乡间,目睹那么多百姓为了天子沉疴,惶惶不可终。十四好容易找到京师,未见天子之前,甚至觉得街市之上行人的面色,都是愁苦的。街闻巷议,震惊朝野的剧变,竟然是精心布局,螳螂捕蝉的圈套。而这个“蝉”竟然是为此哭了不知多少个夜的十四。

  眼前之人,无论他要做什么,十四有十个脑袋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我垂下头,萎顿异常,原本就路途奔波之苦,加上夜身心的煎熬,此刻,再经此打击,已摇摇坠,布履一软,差点栽倒在他跟前。

  可还未及我倒下,面前之人已然敛了笑容,换成一副比阎王厉鬼索命之还要凶狠的神情,向我道:“戴十四,是不是朕不死,你就永远不会回来是不是?!原本李裕还劝朕,要朕以元瓘病重为名发布告示,朕没有准。朕,要和老天打一个赌,要和你戴十四打一个赌,朕要再赌这最后一次!如果你戴十四只有等到元瓘病重才肯回来,那朕,宁愿你永远也不回来!朕跟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戴十四还不肯回来,朕,即刻就下旨,昭告天下――朕的戴氏已死,并将你的空棺发丧!”最后几句,已是吼出。

  我愣愣地看着他,原本一肚子的伤心,竟被他吼得忘记了。半晌,始颤声道:“元…瓘好么?我可以见见他…么?”

  他一挥袍袖,高声斥道:“要见元瓘可以,先过了朕这一关!”

  我被他语气中的严厉击到,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睁大双眼,瞪着他。他冷道:“戴十四,你怎么没死?”

  哪里有人会这样质问生还者,而且还是…我心里气极,不知哪里又来了力气,站直了身躯,扬声道:“陛下如此急着看十四死,当初为什么不一剑命中,直接将十四结果掉?!”

  之前在宫内,十四心内虽有恨,却始终不曾有勇气问过他,因为这句话,是十四心内的硬伤,宛如病入沉疴,一碰就痛,且,痛不能当。十四,只能将它包裹起来,假装自个不想知道答案,假装自个已经知道答案。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十四只能靠想起那支入自个前的长剑,才能暂且忘记他给十四种种美好的过往,才能强下十四心头对他的思念,管住自个每一次想要冲过去揭下皇榜的小手,捆住自个数度想要回到他怀内的步履。

  他见我问起,半晌,始淡淡一笑道:“戴十四,尔系朽木,朕懒得跟你罗嗦。”

  我更气,眼泪竟不争气地溢出眼眶,恨声道:“陛下,也无话可说了么?!”

  他挑起眉:“朕说了那么多,你可都记住过一次没有?又信过朕一次没有?”

  我被他问住,一时反倒结舌。

  他冷笑:“好,既然你爱听,朕今就费心再说一次。你也给朕仔细记好了,免得到时间又来声讨朕。”

  “朕当确实想取你性命,但朕若真能下得去手,剑尖也不会偏离你心脉数寸之远。朕,自认杀人如麻,杀人无数,戴十四,你不会认为朕当是一时失手看花了眼吧?!”

  “还有,当城破,连冷宫内的张氏,都知道苟且偷生,你戴十四可曾信过朕一分一毫?你只一心忙着求死,可曾静下心来有想过片刻,钱镠系何人?朕系何人?他可会让你只身沦陷于这深宫之内,而不闻不问,见死不救?”

  “可是朕又等到了什么?朕拼死杀入内城,收复这大内,就为等着看你在这墙上给朕留几个破字?”

  “什么叫‘君以缺月赠妾,寓意情之缺憾’?你就是这么理解朕给你的一颗心的?那你还回来作甚?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你戴十四果真菩萨心肠,要普渡天下众生?”

  “什么叫‘然,妾愚钝,至死方悟’?你戴十四不悟则已,猛然一悟,连活着的人,都活活教你给气死!”

  一句一句,驳得十四哑口无言,心内,百转千回,却难以为继。

  十四在宫外已然听说了当的战事,帝王为了尽快收复京师,竟然不惜只身犯险,乔装成普通将士,潜入内城,亲自于朝天门城楼上指挥杀敌。他竟是…为了十四?他给十四写这么多皇榜,竟不是为了感激十四替他救了元玟,而心生出的愧疚?

  他见我发呆,脸色再一沉,厉声道:“戴十四,朕的话讲完了,你还没有告诉朕你为什么没有死?”

  我有些局促地涨红了小脸,看看他,低道:“十,十四,自幼娇生惯养惯了,宫门将破之时,十四就,就拿了平绣花的丝线和丝帛了一只锦囊。十四因…求死心切,竟将这锦囊中装了太多的碎石,复携了它来回奔跑于殿室之间,丝线和丝帛难以承受碎石之重,竟在针脚处裂开,而十四…尚不自知。待十四跳进渠中,锦囊浸了水,越发沉重,叫水一冲,竟全部断裂。十四只觉身子一轻,被一股急速的水冲了下去,竟可巧被冲出宫墙,冲入护城河。水湍急,将十四一路往下游卷去。等到十四醒来,发现自个的身子,竟挂在一棵枯死于水中的树枝间。是一家路过的逃难之人救了十四,十四,就随着他们的牛车辗转至临安暂避。”

  他复嗤笑,摇头叹气:“戴十四,这天下间,也只有你能如此糟蹋自个的天资。”

  言罢,大步上前,扯过我手中的卷轴,连同我背上的包袱一齐扔了老远,一把将我抱至怀内。双臂再一紧,几要将我捏碎。哑声接道:“这天地间,也只有你戴十四的脑袋里面,竟然能同时存着良莠不齐长短参差。也正因为此,朕,才能屡次于绝境处,明珠复得!朕,着实要庆幸这份良莠不齐长短参差!”

  我被他一双铁臂箍得痛不能忍,忍不住嘤咛出声:“十四痛…”

  他却似没听见,只低问:“十四的脸怎么了?”

  我皱眉:“陛下叫人在宫内的暗渠内,铺了那那么多的荆棘,陛下还问十四。”

  他不吭声,手臂却更加重了力道,仿似要将我入他身内。忽然,又想起什么,猛得推开我,大声向殿外道:“掩了朱门!”

  我一惊,即刻张惶不已,青天白之际,他竟然要…掩了朱门?!

  门外,李裕此时不知从哪里爬出来,一面拭着老脸之上的泪,一面含泪笑道:“是是是,老奴这就遵旨。”一面说,一面向两旁的宫人急道:“一个个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着点呐…”

  只见,两扇沉重无比华丽无比的朱门,缓缓在我与他面前合上,遮去了一地的,只留下淡淡的光亮,隔了窗纸,晕染于殿内。

  他有须臾的失神,怔怔地望住我。不过片刻,即低下头,薄眼看就要欺上来。我尖声道:“不要――”

  他生生地停住,眯起眼眸,无比危险地向我道:“为何不要?”

  我一口气,狠下心肠嘴硬道:“十四这次回来,是为陛下治病的,是为了吴越国千千万万个百姓才回来了。十四,不想吴越国的百姓于世中失去一个圣君,十四,才甘愿冒着风险…揭了皇榜。既然陛下无碍,十四就要走了!”

  他变了,却依旧淡淡道:“是吗?这么说是朕会错了意,十四,只是为了国之大义,而不是为了人之私情,才回来见朕?”

  我重重点头。十四此番回来,挣扎良久,十四心内,也是如此跟自己说的。

  他松了我,冷道:“戴十四,尔往生入死这么多次,怎的还如此榆木不化?你竟忘了朕系何人?你既自己送上门,大义也好,私情也罢,朕今生都不会再放过你!你也别再半推半就,朕劝你,索就从了吧。因为,你从也好,不从也罢,即便你此刻死在朕面前,朕也不会再放了你,朕已经受够了!”

  我大惊,看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寝殿,再环顾四周,十四今,果真逃不掉了。可是再回来这里,又能怎样?除了身的伤痕,生不如死的情殇,还能有什么?

  念及此处,我又不争气地了眼眶。因为十四自个心内知道,除了这些,还是有一些――有一些十四想抹也抹不去的东西。

  即便十四如此辛苦费力地想要抹净了它,它却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分明,一次比一次更鲜活。那些数不清的缱绻绵,心心相系的美好过往,十四每次于寂寥中想起,俱是痛不能抑。

  可是十四实在学不会怎样待在他身边,才不会痛。十四之前努力了何止百次千次,最后,只剩下心的伤痕。

  可是眼前之人,却丝毫不管我的眼泪,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将我抱至那张奢华宽大的龙榻之前,重重扔于锦褥之上。

  我的身子,已无一丝遮拦,眼见他解了朝服,只剩下白色的里衣,还要再解。我环顾四周,不住地颤抖,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渴望,身下,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天子龙榻,眼前,明明是十四心内朝思暮想之人。亦或,十四自个根本就不想再退,不想再避?

  他翻身上榻,高大俊美的身躯随即覆上我的,才要俯身吻我,我心有不甘,冷不丁问道:“陛下今年的皇榜到底是如何写成的?”

  他先是一愣,随之大笑道:“十四问今年的皇榜么?朕浪费了比往年多十倍的纸张也不止。朕费劲了臂力,才能辛苦写出下笔之人的羸弱之态。如今看来,朕当所付的辛苦,都可值。十四,终于被得现身了!”

  我懊恼悔恨难平,咬紧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俊颜复欺了下来。

  他忽然停住,正道:“戴十四,让朕好好补偿你行吗?不要再任了,尔这朽木,朕着实雕得辛苦。但再辛苦,朕也认了,你也要给朕收敛些。朕,身为君王,但朕知道十四想要一个夫君,所以朕…一直在尽力做一个好夫君。”

  我登时呆住,他说什么?眼泪,在眼眶中转了数转,就快要落下。

  他失笑,托起我的小脸,打趣道:“十四方才不是说,自个纯粹是为了国之大义才回来,这会子又哭什么啊?”

  我咽着道:“陛,陛下,真的一直在尽力…做十四的夫君么?”

  他笑,低头道:“是啊,十四竟不觉得么?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这样要求朕,但朕,知道你戴十四心内所想,故,朕一直在尽力做。朕做的很辛苦,辛苦得以致于,这一生――朕只能做你戴十四一人的夫君了。若是再做了他人的,朕恐怕自个即便真是什么龙之九子转世,也消受不了。”

  我嘤嘤地哭着,素手,不自觉攀上他的怀抱,那股淡淡的龙涎香,终于又回到十四的身畔,再也不是午夜梦回之后的空寂。十四,真的可以再相信他么?

  我泣道:“陛下真是十四一个人的夫君么?”

  他大笑:“戴十四,你真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朕,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朕的一句话,也能让你哭成这样。朕先前,只对你戴十四说过那么多话,你怎的就记不住?!”

  我放声大哭,娇小的身躯,紧紧在他怀内。

  十四,一个人在民间苦苦挣扎求生,设想过无数次劫后重逢之象,没有一次能猜中眼前场景。只因为他是钱镠,即便他不是君王,也不是十四所能参悟之人。

  十四设想过他或许会哭,或许会狂喜,或许会对十四无限温柔,再发下什么山盟海誓。可是十四猜的,全都是错的,且错的离谱。眼前之人,对十四无比凶悍,丝毫不少于先前半分,甚至比十四未死之前还要凶。可是,为什么十四的心内…竟觉得仍有些许难舍的甜蜜?难道是十四越来越沦落了么?

  可是即便如此又怎样,此生,十四与他的孽缘,自始至终纠不断,连阎君都为之数度让步。

  他握住我的素手,摩挲着指尖处的细细薄茧,闷声道:“十四这几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还这么细皮的?”

  我小声嘟囔道:“陛下忘了么,十四天资过人,一身绝学。”

  他冷哼一声:“天资?亏十四自个还有脸说,朕这一生,从没见过比你蠢的。”话音未落,灼热的吻,已铺天盖地般落了下来。

  十四此生,已逃无可逃。

  我倦极累极,在他怀中昏昏睡去。才睡到片刻,忽然察觉他翻身下榻,我身子一凉,猛得惊起,颤声道:“陛下要走么?”

  他已换了家常的衣衫,转身笑我道:“怎么,十四这么快又离不开朕了?”一面说,一面自己取了火石,燃起数支夜烛。

  天色,竟然已黑透了。

  我羞红了小脸,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俊美无匹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数重帷幕之外,被他夺了掷于墙角之处的卷轴。心内一急,未及细想,就径直下榻,一路踩着金砖石地,行至近前将其拾起。缓缓展开,就着远处摇曳的烛火小心地检视着,见并未有缺损,始才放心。

  轻轻回过头,见君王闲闲地坐于榻前,朝着我笑。我见他笑得怪异,不低下头打量自己。一看不要紧,才看一眼,已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钻下去。

  十四竟忘了,自个身上,不着片缕。

  我双手环住身躯,蜷缩于地,不敢轻起,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他大笑,取了自个先前下的朝服,慢慢踱至我近前,俯身道:“十四如此喜爱朕的墨宝么?等朕有了闲暇,十四想要多少有多少!”

  我嗫嚅道:“十四,只要这张皇榜之上的。”

  他大笑不止:“十四既喜欢这几个字,那更不难,朕可以多写几幅给你!”

  我提高了声音,郑重道:“十四,不要陛下另外写的,就要这一幅。”

  “为何?”

  我垂下眼睫,有些羞涩道:“这张皇榜上的字,教天下人都看过,是陛下写给十四一个人的。”

  他似看我一眼,淡淡评价道:“矫情。”

  我有些恼了,小声道:“依十四看,陛,陛下更矫情。”因了害怕,声音低得几乎不可辨。但是,君王好像仍然听见了,俯身,托起我的下颔,将我的身子自地上提起,低头道:“朕矫情?”一双墨染瞳仁中,看不出是否有了怒意。

  我咬牙,沉片刻,忽嫣然一笑,冲口而出道:“陛下还不矫情么?给十四写情书,写就写了,偏要写得石破天惊,朝野皆知,一张一张,还巴巴地教人贴于各街各市,连村妇农夫,都唯恐不识!陛下自个说,还不够矫情么?!”

  他盯住我半晌,终是忍不住笑意,松了我的小脸,将手中的衣衫,覆于我身上,就势抱住我,低头笑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戴十四敢这样跟朕讲话,朕今不与你理论。眼下,朕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见我似不解,他笑着打趣我道:“十四倒不记得了么?朕好像依稀记得,朕教人掩了这朱门之时,尚午时不到,此时戌时二刻都已不止。朕再不教人开门,朕别说一世的英名都教你毁了,朕的帝王本纪之中,恐怕罄竹也难书。”

  我登时小脸涨得通红,挣开他的钳制,披着他宽大的朝服,踉跄着奔至墙角。拾起之前被他一齐扔掉的包袱,手忙脚地找寻着自个随身带出的换洗衣衫。惊慌中,包袱内原本裹好的物件,被我洒了一地。

  又是药丸,又是银针,还有几样极珍贵的药材。其中一只木匣,骨碌碌,滚出去好远,直滚到他脚边。他弯拣起,手指稍一用力,即打开了木匣,默然看了片刻,指着里面一支黑漆漆的东西,问我:“这是什么?”

  我羞红了小脸,小声道:“这是十四…寻来的灵芝。”

  他挑起眉:“朕当然识得这是灵芝,朕问你它是什么?”

  我有些羞涩,垂下臻首,低低道:“这是师傅特地为十四采来的千年灵芝。”

  他再问:“那十四怎么不赶紧服了它保命,还留着它作甚?”

  我半晌不肯答,更深地垂下脖颈。他上前几步,手掌钳过我的脸颊,强迫我看向他,淡淡道:“十四,朕在问你话。”

  我涨红了小脸,口结道:“十,十四以为陛下病重不,不治,就想留下来…给…给陛下…疗伤用。”

  他表情仍是淡淡地,再问道:“十四原本想让凌波来见朕,可是师傅说什么也不肯来,十四,只好自己来了。朕,说的对吗?”

  我小脸一白,默不作声。

  十四,果真什么也瞒不了他。凌波师傅费尽千辛万苦,为徒儿觅得了这棵救命的灵芝,却不知到哪里才能见到徒儿,更不知十四的小命是生是死。无奈之下,只得在杭城原先的客栈之内苦守,岂料十四看了君王病重的告示,果真寻至京城,因了心里的思念,再度投宿于原先的客栈,没成想竟真的遇到师傅。

  他似笑了下,眸中深不可测,面上,却波澜不惊地道:“戴十四,朕今不罚你,这笔账,朕后再慢慢同你算。”

  话音甫落,转回身,沉声向着殿外道:“来人――”

  听到这句,我吓得赶紧抱了衣衫,逃至寝殿内室,胡乱将自个掩于其下。

  门外的宫人随即应声,徐徐开启了朱门。此刻的他,已然换了人前的冷峻之,淡淡道:“服侍小主更衣。”

  宫人赶紧应声,转身复命去了。不一会,数位更衣宫人已取了簇新了罗衣来,果然正是我的尺寸。一旁小心服侍我换了,再为我重新拢了发髻,扶着我去东偏殿的汤池洗漱。

  朱门一开,李裕随即领着十数位宫人鱼贯而入。笼起炭盆,再逐一燃起夜烛,不一会,偌大的殿室内,已然亮如白昼。

  李裕的老脸上笑开了花,见我自帘幕之内出来,忙弓身向我施礼道:“娘娘,娘娘着实让老奴好想…”话音未落,竟真的落下泪来。

  我还未开口,钱镠已答腔,斥道:“朕倒看着你是越老越刮躁了,仔细朕先掀了你的皮。”

  李裕赶紧噤声,嘴角,却还是止不住的笑意。

  钱镠也不再管他,放缓了语气问我:“朕已让他们将紫宸殿收拾妥当,十四今夜想歇在朕的昭殿呢,还是自个回紫宸殿?”话虽问我,却望住我微笑。

  那一副神情,让十四有一瞬间的恍惚,宛如这一刻,他真的不再是至尊无上的君王,而只是十四一个人的夫君。

  我垂下头,避开他的询问,咬着自个的瓣,不肯答。

  他放柔了语气,又问道:“十四想回紫宸殿?”

  十四的一张小脸复变得苍白,低低道:“十四,不――”话说一半,却没有勇气难再启齿。

  他似笑了下,好像明知故问道:“这么说十四想歇在朕的昭殿?”

  我鼓足勇气抬头望他。温暖的烛火,让他的双眸越发动人,那一抹笑意里面,分明有一丝鼓励。我咬紧瓣,轻轻颔首。

  他眸中登时深了下去,转头吩咐李裕道:“还不去准备?”李裕赶紧应声,弓身再施一礼,忙不迭地复命去了。

  宫人遂扶着我向东偏殿的汤池走去,我行至一半,悄悄回眸,竟发现君王隔了十步之遥,也在望着我。一副俊颜上,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有些许无奈,更多的,是十四看不懂的深意。

  摇曳的烛火,正好掩去了我的羞意。十四,赖在他的昭殿不肯走,显然不合规矩,但十四今夜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到冷冷清清的紫宸殿独宿,十四要睡在他的怀里。

  换在之前,十四决不会有这个勇气。要不是他的笑容如此温暖,十四,决不会有这个勇气说出自个内心的渴望。
上一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   下一章 ( → )
雪落荼靡的最新都市小说《陌上花开缓缓归》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阿珂小说网只提供陌上花开缓缓归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陌上花开缓缓归是雪落荼靡的作品,章节来源于互联网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