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是蔡智恒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阿珂小说网
阿珂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卻望唐晶 情栬生活 特殊嗜好 娇妻呷吟 纵卻紫筠 萝莉女仆 美女何姎 希灵滛国 疯狂夜空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珂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亦恕与珂雪  作者:蔡智恒 书号:39686  时间:2017/9/7  字数:12142 
上一章   第九章 改变    下一章 ( → )
学艺术的女孩十点半下班,下班后她开车载我到那家咖啡馆,但咖啡馆已经打烊了。“你的公事包怎么办?”她问。‘明天下班后再来拿。’我说,‘反正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我送你回家吧。”‘不用了,我们不顺路。’我打开车门下了车,‘明天咖啡馆见。’“好。”她笑了笑,挥挥手告别。

  我坐捷运回家,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走进客厅,看到大东悠哉地看电视,我很惊讶地看着他。“干嘛?”大东说“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怎么会有时间看电视?’“我的剧本写得差不多了,想轻松一下。”‘那你应该去找小西,你好久没陪她了。’“这个时间她早睡了。”大东又看了看我“咦?你的公事包呢?”‘说来话长。’我坐了下来。

  “嘿。”大东突然很兴奋,拿出他写的剧本,问我:“想看吗?”‘好啊。不过我要抵一天房租。’“喂。”‘不然我不看。’“你不像是学科学的人。”他把剧本丢给我“你应该是学商的吧。”‘嘿嘿。’我拿起剧本,仔细翻阅。

  看了几幕场景后,我说:‘这个男主角一定很有时间观念。’。“为什么你这么觉得?”大东一面说,一面凑近我。‘因为他有事没事便频频看表。’“也许他很喜欢这只表。”‘是吗?’我点点头,‘难怪他连潜水时也戴着这只表。’“嘿嘿。”‘嘿什么?’我看了大东一眼,‘不过有些形容很诡异,比方说…’我翻阅的速度加快,边翻边找,然后唸出:‘他举起左手大拇指,表面散出七彩炫光,让他显得意气风发。’‘他在黑暗中振臂呐喊,只有表面透出的水蓝光芒见证他的愤怒。’我转头问大东,‘干嘛要这样写?’

  “说来话长。”大东说。‘喂。’“有家钟表公司新推出了一款手表,原本要我负责广告的业务。”大东笑了笑“后来我就把它跟这出戏结合,可谓一举两得。”‘怎么结合?’“我让镜头常常带到这只表,不就是免费的广告?”大东哈哈大笑“这只表的外型很炫,在黑暗中可以发出水蓝色的冷光,而且防水性可深达水下一百米,这些功能在戏里面都很巧妙地被强调。”‘我原以为你是老实的乌,没想到你是狡猾的狐狸。’“过奖过奖。”大东还是嘿嘿笑着“还有更狠的喔。”‘在哪里?’

  大东接过剧本,翻到其中一页,指出一句对白:“我会一直爱着你,直到我的表慢了一秒。”‘什么意思?’我问。“这只表号称一万年才会误差一秒,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大东站起身,举起右手做宣誓状,大声说:“爱你一万年!”说完后,他得意地笑着,愈笑愈得意,一发不可收拾。

  ‘你对小西也有这般心思就好了。’我说。大东紧急煞住笑声,呐呐地说:“我对她很好啊。”‘是吗?’“这阵子太忙了,冷落了她。”大东有些心虚“我会补偿她的。”‘小西也没要你做些什么,你只要多放一点心思在她身上就好了。’“嗯,我会的。”大东缓缓坐下,接着说:“其实我对她也很浪漫啊,就像她过生日的时候,我会…”我见他过了许久都没往下说,便问:‘你会怎样?’大东没反应,表情好像陷入昏的僵尸。

  我走到他身旁,摇摇他的肩膀,他才醒过来。“完蛋了,昨天是她的生日。”大东苦着一张脸“怎么办?”‘节哀顺变吧。’我叹口气。在我的认知里,忘记生日几乎是所有女孩子的地雷,踩到后就会爆炸。“我怎么会忘了呢?”大东仰天长啸,样子像一只歇斯底里的马。

  ‘你跟她道个歉,再帮她补过生日就好了。’“也只能如此了。”大东恢复镇定“也许她知道我因为写剧本太专心而忘了她的生日,会称赞我是个工作认真、值得讬付的男人。”‘你想太多了。这是科幻小说的情节,不会出现在日常生活。’“说得也是。”他说“明天晚上的时间给我吧,我们一起帮她庆生。不过我已经跟Katherine她们约好要讨论,干脆她们也一起吧。”‘小西认识蛇女和鹰男吗?’“认识啊。”‘嗯,那就这样吧。’我站起身,‘我还要再扣一天的房租喔。’“为什么?”‘因为你犯了错。’我打开房间的门,‘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回到房里,打开电脑,想将今天的进度整理到《亦恕与珂雪》的档案,却想起那张记录今天进度的纸,还留在咖啡馆的桌子上。我犹豫了几秒钟,决定关掉电脑,明天拿到后再说。那张纸的两面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还画了很多奇怪的符号,大概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得懂。老板会不会把它当成垃圾丢掉呢?不管了,先睡觉再说。

  要进入梦乡前,隐约听到窗外传来雨声。不回忆起今晚看到那张“哗啦啦”的图时,也曾短暂听到雨声。但后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浑身透的感觉。我突然又想起以前老师所说的话:“厉害的画家,画风时,会让人听到呼呼的声音;画雨时,会让人听到哗啦啦的声音;而画闪电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我记得学艺术的女孩提到,她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像是:“厉害的画家,画风时,会让人感觉一股被风吹过的凉意;画雨时,会让人觉得好像淋了雨,全身答答的;而画闪电时,会让人瞬间全身发麻,好像被电到一样。”

  我是学科学的人,总觉得这两种说法也许都对,但一定会有一种比较接近真理。因为不小心起动了思考机制,使得原本已躺平的脑神经又开始活跃。虽然仍闭着眼睛,但脑子清醒得很,窗外的雨声也听得更清楚。想了许久,还是得不到解答,决定自己赶快回到梦乡。

  然而窗外的雨,像围攻喊杀的敌人,一波波向我进;我像个盲剑客,只能听声辨位,然后挥舞手上的剑,斩去恼人的雨。渐渐地,我听不到声音了,不知道是敌人被我砍杀殆尽?还是他们变聪明了,无声无息地近我?但即使听不到雨声,我仍能感觉雨的存在,好像窗外的雨在心里下着。想听不到窗外的雨,用力捂住耳朵即可;一旦雨的声音钻入体内,那是躲也躲不掉的。

  跟雨鏖战了许久,我模模糊糊地睡着了。然后我醒了,雨停了,天也亮了。要出门上班时,习惯提公事包的左手觉得好空虚。连走路时两手互摆动也觉得怪怪的。走进公司大楼时,在电梯口刚好碰到李小姐,她一看到我便问:“你的公事包呢?”‘说来话长。’我说。

  电梯来了,但似乎只能再容纳一人,我让李小姐先进去。她进去后,电梯因超重而发出警示声,她只好再走出来。我原本想走进去,但马上想到如果我进去时电梯不叫,那岂不是漏了李小姐的体重?‘我等下一班。’我说。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几分钟,以致我走进办公室时已超过八点一分。礼嫣看到我,指了指墙上的钟,微微一笑。但随即疑惑地问:“你的公事包呢?”‘说来话长。’我说。“是不是忘了带?”礼嫣又问。‘不是。’“一定是忘了带。”李小姐说“这小子最近很混。”‘不不不不。’我急忙摇手说,‘我没有。’

  “你以为你是陈水扁呀。”李小姐说。‘嗯?’我很纳闷,‘为什么这样说?’“你刚刚总共讲了四个“不”和一个“没有”这就是陈水扁所说的“四不一没有””‘很冷耶。’“你知不知道上班族也有所谓的四不一没有?”李小姐又说。‘不知道。’“不要打我、不要骂我、不要扣我薪水、不要开除我,我没有打混。”李小姐说完后,哇哇地笑着。‘…’我冷到说不出话来,看了看礼嫣,她似乎也觉得咻咻寒。

  李小姐的笑声像鲜血,引来了小梁这头鲨鱼。“这里好热闹喔。”他转头看着我“咦?你为什么没带公事包?”‘说来话长。’我说。“少在那边装神秘。”他哈哈大笑“你根本就是忘了带!”‘神秘也比你便秘好。’我回了一句。“不错。”李小姐拍拍我肩膀“这句话有三颗星。”

  我不想再跟小梁和李小姐闲扯淡,跟礼嫣挥挥手后,走向我的办公桌。只走了七八步,便听到后面又有人问:“为什么没带公事包?”现在是怎样?不带公事包有那么伟大吗?我一时冲动,边说边回头,‘不带不行吗?’说完“吗”这个字后,嘴形保持大开,久久无法阖上。“当然可以啊。”老总冷冷地说“你不上班也行。”‘不要打我、不要骂我、不要扣我薪水、不要开除我,我没有打混。’我情急之下,说了李小姐所谓的四不一没有。

  “到我的办公室来。”老总哼了一声,便往前走,背影看来像只公。我畏畏缩缩跟在他身后,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进了老总的办公室,我轻轻把门带上。他坐了下来,眼睛直视我,说:“上次叫你写服务建议书的那件案子,下星期招标,你跟我一起去。”‘好。’“简报资料准备好了没?”‘还没。’“赶快,这两天拿给我看。”‘是。’

  “好了。”他靠躺下来“你回去工作吧。”‘就这样?’“不然还要怎样?”‘如果只要说这些,’我很纳闷,‘在外面说就好啊。’“笨蛋!你喜欢我在外面大声骂你吗?”老总开始激动“我是给你留面子!”‘喔。’我摸摸鼻子,赶紧逃离。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想整理简报的资料。但随即想起服务建议书还留在咖啡馆,根本无法做事。我叹了一口气,左思右想该怎么办?“喂。”李小姐走过来“你又在混了。”‘我哪有。’我看了她一眼,‘你才混吧,到处晃来晃去。’“我才没晃来晃去。”她说“我是来告诉你,员工旅游可以携伴哦,你要不要携伴参加?”

  ‘携伴要多钱吗?’我问。“不用。”‘这么好?’我又问:‘如果我不携伴的话,可以给我钱吗?’“当然不行。”‘那不就是:不携白不携?’“没错。”‘嗯,我想想看。’“记得早点告诉我,我要统计人数。”说完后,她就走了。

  我的个性是如果找不到筷子,就会觉得吃不下饭。因此不管我想认真做点什么,只要一想到公事包,便觉得浑身不对劲。就这样东摸摸西摸摸混到午休时间,赶紧跑到那家咖啡馆去。当我正准备推开店门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见礼嫣。“你来这里吃饭吗?”她说。‘这个嘛…’我搔搔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上次请我吃饭,”她笑着说:“这次该我请你了。”她推开店门,我只好跟着走进。

  老板看见我们,眼睛似乎一亮,但随即回复冷冷的神情。“好可惜那个位子有人订了。”礼嫣指了指学艺术女孩的专用桌。我突然心跳加速,好像做了亏心事,红着脸走向我的靠墙座位。“这应该是家咖啡馆,”礼嫣看了看四周,问我:“有供应餐点吗?”“当然有。”老板刚好走过来。“可是我吃素呢。”她抬起头看着老板“有素食的餐吗?”“有。”老板说:“我不要放就是了。”“呵呵。”礼嫣笑出声音“老板真幽默。”老板微微一楞,但随即恢复正常,走回吧台。我猜他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家形容为幽默。

  礼嫣的眼神突然变得专注,好像正凝视着远方。过了一会,一字一字说出:“我-被-遗-弃-了。”‘你…’我吓了一大跳,牙齿和舌头同感震惊。“你看那边。”她倒是很正常,伸长右手,指着我身后的方向。我回过头,看见吧台上方挂着一个公事包,上面贴张字条写着:“我被遗弃了”

  我马上跑到吧台边,跟老板说:‘大哥,可以把公事包给我吗?’老板二话不说,把悬挂在上方的公事包拿下,递给我。‘谢谢。’我说。拿着公事包回到座位时,礼嫣的眼神是笑意。“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说来话长”哦。”我有些尴尬,搔了搔发的头皮。

  “这家店不错,老板也很性格。”礼嫣看了看四周“你常来吗?”‘嗯。’我说,‘下班时会进来喝杯咖啡。’“很有生活情趣哦。”她笑着说。‘还好啦。’“这里的咖啡应该很好喝。”‘嗯,还不错。’“你似乎很紧张?”‘没…没有啊。’

  我背对店门坐着,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容易产生不安全感的状态。每当传来“当当”的声音,我总会反地回头看一眼。虽然知道学艺术的女孩这时候不会出现,但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好像是正帮小偷把风的人,只要看见闪烁的亮光,就以为是警车出现。

  老板端着餐点走过来时,对我说:“她来了。”我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慌张地左顾右盼,但没看到其他人出现。“怎么了?”礼嫣很好奇。“他以为他在演古装剧。”老板说。“嗯?”礼嫣更疑惑了。“古装剧里,皇帝的侍卫只要一听到“有刺客”时,就是这种反应。”“呵呵。”礼嫣又笑了“老板真会开玩笑。”“嗯,没错。”老板看着我“我是在开玩笑。”可恶,这家伙居然在这时候开玩笑。

  这是我跟礼嫣第一次单独吃饭,照理说我应该觉得皇恩浩,然后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对。但我却像只容易受惊的猫,老觉得有野狗在旁窥伺。礼嫣的心情似乎不错,一直没停止说说笑笑;而我只是嗯嗯啊啊的,完全无法享受愉快的用餐气氛。

  幸好午休时间不长,我们又该回公司继续上班。“说好了是我请客,别跟我抢着付帐哦。”礼嫣走到吧台,我跟在她身后。“你叫茵月吗?”老板说。“不是呀。”礼嫣回答。礼嫣回头看着我,眼神很疑惑,似乎正纳闷老板问的问题。我原本也很疑惑,但看到老板手里拿着一张纸,那张纸看来很眼。我恍然大悟,那是我昨天写了一些小说进度的纸。

  我冲上前去,夺下老板手中的纸,并说了声:‘喂!’“茵月的谐音是音乐,”老板无视我的激动,转头问礼嫣:“你是学音乐的吧?”“你怎么知道?”礼嫣睁大眼睛。老板没回答,看着我手中的纸,我急忙将纸收进公事包里。礼嫣看看我,又看看老板,眼睛愈睁愈大。她正想开口发问时,我赶紧对她说:‘上班时间到了。’

  右手拉开店门要离去时,老板在背后说:“依谐音取名字,很没创意。”我装作若无其事,还朝礼嫣挤了个微笑。“这是懦弱的创作者才会做的事。”老板又说。我用力深呼吸,试着让开始发颤的右手冷静下来。“真可悲。”‘你管我!’我回过头大声说。

  说完后,惊觉礼嫣在身旁,突然一阵尴尬,全身上下又麻又。她倒是不以为意,跟老板说Bye-Bye后,拉着我衣袖走出店门。“你跟老板是不是很?”她问。‘勉强算是。’我呼出一口气,麻的感觉稍减。“你们之间的对话很好玩哦。”‘是吗?’我看了看她。“嗯。”她点点头。我笑了笑,麻已消。

  “你那张纸到底写些什么?”‘没什么。’话刚出口,便觉得这样的回答很敷衍,于是接着说:‘我在写小说,那张纸上写了一些草稿。’“是这样呀。”她问:“那为什么老板会问我是不是叫茵月?”“因为你学音乐,所以我小说中有个人物叫茵月,取音乐的谐音。”“很聪明的作法呀。”她笑了笑。‘不。’我有些懊恼,‘这是懦弱的创作者很没创意的作法。’

  “老板是开玩笑的。”‘他才不会开玩笑,他是认真的。’“有一种人认真时像开玩笑,开玩笑时却很认真。”她笑着说“我猜老板是这种人。”‘是吗?’我停下脚步。“嗯。”她也停下脚步“而且老板的音乐品味很不错哦。”‘喔?’“你可能没注意,刚刚店里播放的音乐都是很的古典音乐。”我不是没注意,而是我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

  ‘我对古典音乐不。’我继续向前走,‘对我而言,披头四那个年代的音乐就已经够古老,可以称得上是古典音乐了。’“呀?”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很疑惑“你是开玩笑的吧?”我看了看她,发现她似乎对我刚刚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于是笑着说:‘是啊。我是开玩笑的。’“嗯。”她也笑了笑“我想你不可能连古典音乐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暗自庆幸刚刚没承认:其实我是认真的。

  我们回到公司,小梁远远看到我,大声说:“你还特地跑回家拿公事包喔,真是辛苦啊。”说完便哈哈大笑,像专门破坏地球和平的怪兽的笑声。我转头轻声对礼嫣说:‘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好呀。什么游戏?”‘我待会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你只要重复句子中的第一个字就好。’“嗯。”‘今天我到办公室。’“今。”‘遇见老总。’“遇。”‘他问我。’“他。”我等小梁走近,稍微提高音量问她:‘你喜欢的人是谁?’“你。”

  小梁好像听到晴天霹雳,而且这个霹雳正好打中他的脸。怪兽已经被消灭,正义终于得到伸张,我不嘿嘿笑了两声。‘我去工作了。’我对礼嫣说。我愉快地晃着公事包往前走,留下一头雾水的礼嫣,和呆若木的小梁。

  终于可以专心工作,我的心情好到无尽头。心情一好,事情做得就更顺利。只花一个下午,我便把简报资料完。下班时间一到,我把公事包紧紧抱在怀里,离开办公室。

  一路上哼着歌到了咖啡馆,隔着落地窗看到了学艺术的女孩。我朝她挥挥手,挥了十几下,她才感觉到窗外的扰动。她抬起头,也挥挥手,笑得很开心。我推开店门,先拉下脸瞪了老板一眼,再转头微笑着走向她。“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哦。”她说。‘是啊。’我说,‘你呢?’“我在这里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呀。”‘嗯。’我坐了下来。

  店里的音乐果然是听起来很有格调的那种,虽然我实在是不懂得欣赏。对于音乐这东西,我始终只停留在流行歌曲这种程度。不过在咖啡馆内放流行歌曲似乎怪怪的,像我有次在一家咖啡馆内,听到闪亮三姊妹的歌,差点将刚入口的咖啡吐出来。如果礼嫣像学艺术的女孩那样,可以说出:音乐是一种美,不是用来懂的,而是用来欣赏的。那么我也许可以更亲近音乐一些。

  突然音乐声停了,随后老板拿Menu走过来,递给我。“怎么不放音乐了?”她问老板。“因为茵月没来。”老板说。“嗯?”“你问他。”老板指着我。‘喂。’我点了咖啡,将Menu还他,‘别说。’“茵月是学音乐的,珂雪是学艺术的,亦恕是个大白痴。”老板说完后,转身走回吧台。

  “怎么回事?”她问我。我有些尴尬,呐呐地说:‘老板偷看到我写的小说。’“不公平。”她说“为什么我没看到?”‘说来话长。’“喂。”‘我昨天把公事包留在这,我猜老板已经偷看了一些。’“这么说的话,”她指着我的公事包“你的小说在里面?”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拿出纸笔,我以为她要开始画画了,便探身向前想看究竟。她却伸出双臂抱住面前的纸,说:“不让你看。”我有些无奈,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纸递给她,然后说:‘先说好,不可以笑。’她用力点点头,眉开眼笑。

  她很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翻阅纸张的动作也很轻柔。阅读的速度虽然算快,但专注的神情丝毫不减。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偶尔还会发出笑声。时间似乎忘了向前走动,窗外的阳光颜色也忘了要慢慢变暗。从咖啡杯上冒出的热气愈来愈少,但她始终没腾出右手来端起咖啡杯。我想提醒她咖啡冷了,又怕打扰她。她突然又笑出声音,然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再回到小说上。

  我原本是局促不安的,但看到她阅读的神情后,开始觉得安慰。这跟拿给大东看的感觉完全不同,大东的角色像是评审,而她只是单纯的读者。我的第一个读者。如果对于她的画而言,我是亲人或爱人;那么我也希望,她是我小说的亲人或爱人。

  “呀?”她已经翻到最后一页“还有没有?”‘没了。目前只写到这。’“好可惜。”她坐直身子,将小说放在桌上“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她终于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变凉了?”‘你看了好一阵子了。’“是吗?”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很坏哦。”‘啊?’

  “你干嘛把我写进去?”‘你还不是把我画进去。’“说得也是。”她笑了笑“难道这是我的报应吗?”我跟着笑了两声后,看看桌上的小说和面前的她,突然陷入一阵惘。学艺术的女孩是小说中的珂雪,现实中的人看着小说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如果我又把珂雪看着小说中珂雪的情节加入小说里,岂不成了回圈?

  “怎么了?”‘没事。’我回过神,‘自从开始写小说后,变得比较感了。’“其实你本来就是感的人,这跟写小说无关,也跟你所学无关。”‘是吗?’“如果你是学商或学医,你还是一样感,只是感的样子不一样,或是你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感而已。”‘请你把我当六岁的小孩子,解释给我听好吗?’“我不太会用说的,”她笑了笑“用画的好吗?”‘这样最好。’我恭敬地捧起她的笔,递给她。

  她咬着笔,看了看我,再偏着头想一下,便开始动笔。这次她画画的神情跟以前不太一样,虽然仍很专注,但看来却很轻松。偶尔她会面微笑,嘴里还哼着歌,这令我很好奇。“画好啰。”她拿起图左看右看,似乎觉得很好玩,又笑了起来。我接过她手中的画,然后她朝吧台方向伸出右手食指。这张图画得很可爱,主要画一只狮子,角落附近还有只奔跑的羚羊。狮子有些卡通味道,因为牠穿了衬衫、打上领带,鬃还梳成绅士头。虽然牠正在追逐羚羊,但奔跑的姿势很滑稽,像在跳舞;而嘟起嘴巴的样子,倒像是在哼着歌或吹口哨。另外狮子的左前脚还绑了一个样子像手机的东西。‘这张图叫?’“改变。”

  “很多东西容易改变,但本质是不变的。”‘喔?’“这只狮子可能学了音乐、艺术和科学,因此牠的外型变了,奔跑时嘴里会唱歌。但牠狩猎的本质是不会变的。”‘牠也学科学?’“是呀。”她指着狮子的左前脚“这是GPS,先进的科技产品。”‘牠装个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干嘛?’“这样不管牠追羚羊追了多远,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呀。”‘你想太多了。’我微微一笑,觉得她有些调皮。

  老板端着咖啡走过来,看了这张图一眼后,说:“只能换3杯。”‘3杯?’我大声抗议,‘太小气了。’“3杯就3杯吧。”她倒是不以为意。老板带走“改变”后,她轻声对我说:“老板也是学艺术的哦。”‘啊?真的吗?’我非常惊讶。“嗯。他个性一板一眼,比较不喜欢活泼俏皮的画。”‘这种人如果学音乐的话,大概会指挥人家唱国歌吧。’“没错。”她朝吧台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掩着嘴笑了起来。

  “所以呀,不管你是不是学科学的、写不写小说,你还是一样很迷糊、容易尴尬、爱逞强,这是不会改变的。”‘嗯。’“你写的小说还要让我看哦。”‘好吧。’“我该走了。”她说。‘嗯。Bye-Bye。’“有空的话,多出去走走,我看你最近的气不太好。”她收拾一下东西,跟我挥挥手“Bye-Bye。”

  她拉开店门时,我想起今天李小姐提到的事,赶紧站起身追了出去。我在亮着红灯的路口追上她,说:‘跟我玩吧。’“呀?”她睁大眼睛。旁边一起等红灯的路人,也投以诧异的眼神。‘我的意思是,’我红着脸解释,‘跟我一起去玩吧。’“嗯…”她似乎在犹豫。‘公司办员工旅游,可以携伴,不用钱。’“会过夜吗?”‘嗯。’“那会不会不方便?”‘不方便?’我很纳闷,‘什么地方不方便?’

  绿灯亮了,她往前走,我还在原地思考这个不方便的问题。当她走到马路对面时,我才懂她的意思。‘你放心!’我双手圈在嘴边,大声说:‘我们不必一起睡!’话一出口,立刻惊觉不妙,下意识用双手遮住眼睛,以为这样别人便看不到,跟掩耳盗铃的那个人一样笨。过了一会,缓缓放下双手,她仍然站在马路对面,红灯正好亮起。

  “好!”她的双手也圈在嘴边,大声说:“我跟你去!”‘我知道了!’我的双手又圈在嘴边,也大声说。“要幸福哦!”我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但看到她脸上的调皮神情,便知道她在干嘛。‘你也是喔!一定要幸福喔!’“要记得我们的约定!”‘我永远不会忘记!’“夏天吹过你耳畔的凉风是我!冬天照在你脸上的朝阳也是我!”‘够了!不要在街头写言情小说!’绿灯又亮了,我们同时转身,她若无其事往前走、我回到咖啡馆。

  我收拾好公事包,走到吧台付帐。“带我去吧,我可以跟你一起睡。”老板说。我懒得理他,结了帐,离开咖啡馆,走进捷运站。回家的路上,我思考着那张“改变”的画,还有大东以前强调过的,小说人物的冲突问题。冲突的应该是人与人之间,而非他们所学的领域。换句话说,艺术和科学并不冲突,会冲突的只有人。

  每个人的个性和本质并不会随着所学的东西而改变,就像狮子不会因为学了音乐而变成绵羊。学了音乐的狮子可能会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哼着进行曲,但嗜杀的本是不会变的。所以亦恕和珂雪也许会因为所学的东西不同,导致价值观、思考逻辑和思考事物的角度有差异,但他们之间的很多感觉是共通的。只要感觉共通、内心契合,那么所有的冲突都不会再是冲突。

  回到家,股还没在沙发上坐热,便接到大东的电话。他要我买一束鲜花和蛋糕,然后到餐厅去一起吃饭。我出门时想到应该送个生日礼物给小西,于是我便像花木兰一样,东市买鲜花、西市买蛋糕、南市买礼物、北市…嗯…餐厅在北市。我双手提了东西,走进餐厅时,只看到鹰男和蛇女两个人。‘大东呢?’我问。“接寿星去了。”蛇女说。鹰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说:“我等到大便都干了。”蛇女瞪了鹰男一眼“别那么恶心行不行。”

  我坐下后没两分钟,大东便带着小西出现。这家餐厅小有名气,今晚生意又好,大东只能订到一张四人份的圆桌。‘我去找服务生加张椅子吧。’我站起身说。“不好意思。”大东对鹰男和蛇女说“大家稍微挤挤吧。”“喂。”蛇女对鹰男说:“坐过去一点。”“人们像天上繁星,一样拥挤,却又彼此疏远。”小西开了口,又是一句深奥的话。鹰男、蛇女和我三个人同时被冷到,久久无法动弹。

  “先点菜吧。”大东说。我们三个人这时才恢复知觉,然后招来了服务生。点完了菜,大东拿起我买的鲜花送给小西,并说:“对不起,昨天是你生日,今天才帮你庆生。”“没关系。”小西接下鲜花,出微笑,然后说:“我们不能,站在今天的黎明中,去诉说,昨的悲哀。”我和鹰男、蛇女面面相觑,试着理解小西想表达的意思。

  吃饭时的气氛还不错,鹰男和蛇女也不斗嘴。小西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看似心情不错,但其实小西的情绪像杯水,除非端起来喝,不然是看不出温度的冷热。吃完饭、切完蛋糕后,我们四人各送一件礼物给小西。我送的礼物最不容易让人惊喜,因为那是个布偶,一看就知道了。而他们三人送的礼物,都有非常精美的包装,会让人期待里面的东西。“你们的盛情像海,可以感受到,小河的谢意吗?”小西说。“我们都感受到了。”我和鹰男、蛇女为了不再让小西说出深奥的话,几乎是异口同声说。

  我们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大东和小西在一起的经过。“大东是我学长。”小西说:“我原先像老鼠,只能偷偷的,喜欢他。后来像猫,小心翼翼的,维系我们的感情。”“现在呢?”蛇女问。“现在像狗,想拥有自己的地盘。”小西叹口气“只可惜,我的地盘在海上。所以,我注定要漂流。”我瞥了一眼大东,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正被农夫责骂的水牛。

  现场的气温迅速降了下来,跟其他桌的热闹成了强烈的对比。我们这桌好像是开票后,落选那一方的竞选总部。“我该走了。”小西站起身“明天还有课,我得早些回去。”大东急忙站起身“再待一会吧。”“不。”小西摇摇头“你们应该还有事,要讨论。”大东像当场被逮到偷摘水果的小孩般,红着脸低下头。小西走了几步,大东才追了过去。小西回头说:“别送了。有些路,还是要我自己,一个人走。”这句话不太深奥,我听得懂,小西在暗示什么呢?

  大东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喝了一口水后,说:“唸书时,她知道我在创作,便称赞我有才华,并鼓励我。出社会后,她看到我仍然在创作,便说我不切实际。”大东叹口气,接着说:“是谁改变了呢?”‘你们应该都没改变吧。’我说。“那么到底是谁的问题?”“应该都没问题吧。”鹰男说。“也许是吧。”大东说:“狗没有问题、猫也没问题,但狗和猫在一起就会产生很大的问题。大东似乎被小西传染,也开始说些深奥的话了。

  “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蛇女说。“为什么要听?”鹰男说。“因为我好歹也是个女人。”“看不太出来耶。”鹰男说。蛇女狠狠瞪了鹰男一眼“出去说吧。这里不能抽烟。”

  大东结完帐,我们走出餐厅。蛇女点上一烟叼上,了两口后,仰头吐了个烟圈。“我曾经有个很要好的男朋友,后来他受不了我,便离开我。”‘是因为你的个性?’我说。“我想是因为长相吧。”鹰男说。“是因为我的创作!”蛇女大声说。“喔?”大东很好奇。

  “爱情这东西就像口香糖一样,刚嚼时又香又甜,嚼久了便觉得无味而恶心。”蛇女将身体靠在路旁的树干上,仰头吐个烟圈,说:“我跟他刚认识时,他知道我在写作,觉得与有荣焉。后来觉得我的创作世界很陌生,又认为我把创作看得比他重要,心里便不舒服。”蛇女也叹口气“我们开始吵架,愈吵愈凶,没多久就散了。”“你没对他施加暴力吧?”鹰男说。蛇女踢了鹰男一脚,鹰男惨叫一声。蛇女接着对大东说:“我想你女朋友或多或少也有这种心情。”“是吗?”大东陷入沉思。

  在我的印象里,小西是个简单的人。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很简单,生活的理由也简单,更向往着简单的生活。只要她喜欢的人开始笑,那么全世界也会跟着笑。相对而言,大东就复杂多了。

  我突然想起今天老总叫我进办公室的事,于是问大东:‘你知道为什么只要有旁人在场,小西就不会对你发脾气?’“我不知道。”大东摇摇头“大概是不希望别人认为她很凶吧。”‘不。’我说:‘她是给你留面子,不是留自己的面子。因为她知道,你是个爱面子的人。’大东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大东啊。”鹰男开了口“我相信你跟我一样,认为创作的目的是要完成自己、成就自己。对不对?”“嗯。”大东点点头。“但如果创作的果实无法跟人分享,那岂不是很寂寞也很痛苦?”大东楞了一下,又缓缓点个头。鹰男继续说:“我相信她只是很想分享你创作过程的点滴,不管是甜的或苦的。”“唷!你难得说人话。”蛇女啧啧两声“这句话讲得真好。”‘我也这么觉得。’我说。

  大东依序看着我、鹰男和蛇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未开口。“去找她回来吧。”我、鹰男和蛇女这次又几乎是异口同声。“好!”大东的眼睛出光芒,转身拔足飞奔。‘我带鹰男和蛇女回家等你!’我朝着大东的背影喊叫。

  大东没回头,右手向后挥了挥,背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上一章   亦恕与珂雪   下一章 ( → )
蔡智恒的最新综合其它《亦恕与珂雪》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阿珂小说网只提供亦恕与珂雪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亦恕与珂雪是蔡智恒的作品,章节来源于互联网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