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是还珠楼主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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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珂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蜀山剑侠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2082  时间:2016/10/5  字数:25517 
上一章   第二三三回 绝海剪鲸波 万里冰天求大药 荒原探鳌    下一章 ( → )
癞姑对易静说道:"这位道友名叫乌神叟,和北极海黄风道友乃生死之。我虽初见,但听眇姑说过。以前屠龙家师在北海冰洋中修炼时,因二位道友受了别的妖怂恿,来扰家师清修,斗法被擒,身受家师意锁。黄风道友当时服低认错,被家师说了两句放走。乌道友较刚直,不肯服输,竟然带锁逃走。黄风道友由此改行向善,屡拜在家师门下,家师未允。又为乌道友求情。家师说乌道友被擒时,不能放下屠刀,意锁已然锁骨穿心,将来虽有机缘解,此时却是不行。如用我屠龙刀割断,未始不可,但是修炼不到时候,此锁一断,心便化成劫灰,身也相随同尽了。姑念你为朋友的义气,再四恳求,现传你一道符咒,等你朋友悔罪求免之际,传授与他,令其持诵,到时自有灵效。

  乌道友始终未来,黄风道友以后却得家师相助,免去一场大难。眇姑说我异如有机缘去至北海,可寻他作个东道主人。"

  "我因眇姑素来冷脸,不喜说话,忽然提起我未拜师以前的事,彼时拟永远追随家师,决无亏吃,并未想到要转投峨眉门下。她又语焉不详,没头没尾,当是戏语,未甚在意。次无心中问黄风道友如何找法,她又传我两道灵符。说此人现隐身冰洋海底,潜伏不出,事前必须闹些狡猾,将他怒,等他追来为难,再将一道灵符发出,去往海中相见便了。另一道灵符,说是可在真火之中出入,也未试过。这原是开府前一年的话,说过抛开。前去往红木岭盗剑,掌教师尊所赐手柬,忽现字迹,末有两行,便略提此事,因是偈语,当时不能解悟,所以一路寻思未说。及到冰洋上空,看到海中水,忽然省悟,想起前事。又以偈语有慎秘无声之言,便借冰山炫,果将黄风道长引来,先还以为灵符必有妙用,哪知竟是暗号。黄风道长一见,立命同来的人退去,径往水中等候。我入水相见一谈,才知家师当年早算定今之事。"

  "这位乌道友遁去不久,便投往陷空老祖那里,借老祖法力将锁化去,屡试无效。

  老祖随命乌道友在玄冥界防守,不合受了老祖大弟子灵威叟之托,一时徇情,为孽徒长臂神魔郑元规所愚,吃他盗了灵丹法宝,逃出界去。老祖恨他纵贼逃去,就用原锁锁在这小峰石以内,受风雷烈火之苦。乌道友方始生了悔心。黄风道友为友义气,冒险来此劝说,并传家师符咒,告以难,救星自来。乌道友持咒之后,虽不能出,风雷烈火已不能伤,并还可借真火之力,来化炼意锁,免受好些苦楚。二道友俱都炼有内丹元神,附近怪妖俱都觊觎,屡向陷空师徒进谗,稍有嫌隙,便即夺去。这班妖,颇具神通变化,多半于隐形飞遁,天视地听之术,如被警觉,许多不便。只有这座鳌极,深藏地底,四外冰壁高过于丈,更有玄冥界和磁源阻隔,隐秘非常,又有法隐伏,外观不见,不知底细的人,只要下来便被困住,一任多厉害的精灵妖,不奉陷空老祖之命,也休想下来。我们在此说话,不怕听去。我也是黄风道友详吐机密,才知这里和上下出入门径。适才不曾细说,便由于此。现在我受黄风道友之托,来助乌道友困,并践屠龙家师昔年夙诺。大约还有个把时辰耽搁,才能起身。六小师弟和小和尚,惧喜多事,见我二人久不出示,难保不生花样淘气。乌道友门不能常开,关闭特急,没有告知他们。请易师姊到前面去,隔传声,嘱咐他们峰脚一带均可闲游,只不可不俟我们出去,离地飞起,以免误触网,惊动对头,引出事来。说完少俟片刻,外诸人如无动静,便请回来。此事正须师姊大力相助呢。"

  易静见她说时暗使眼色,忙即应声出去。行时看见乌神叟一张怪脸,是惊喜之容。

  等到前面隔着门向众嘱咐完,待不一会,闻得癞姑在喊师姊,回到后进小室一看,乌神叟已然不在,地上却有火烙之痕甚深,婉蜒如带,长约数丈,知是乌神叟身上铁链化去的痕印。笑问:"事完了么?"癞姑道:"意锁被家师所传符偈与我那柄屠龙刀会合发生神火,化为乌有。只是乌道友还受有陷空老祖风雷制,身罩无形如意神网,非牟尼散光丸不能破去。现在乌道友已往别室准备,尚须仰仗师姊法宝一用呢。"易静点了点头,悄问道:"这位道友既有屠龙师伯之命,自当成人之美,一粒散光丸原无足惜。

  只是我们有求于人,还未到达,便破他法,放去所之人,我们求取灵药,不更艰难了么?"

  癞姑道:"此事不然。乌道友被在此,只因陷空老祖一时之忿,并非本心。事后即觉乌道友受他大弟子灵威叟之托,怎敢得罪?按理不能怪他,自己处置太过,早生悔心。无如事前没想到家师所炼法宝相生相应,变化无穷,不可思议。一上来用如意神网将乌道友网住,本要杀死,忽想到处置不公,罪不至此。这座神峰关系重要,以前门人轮值,往往仗恃制严密,外人不能擅入。就算看出门户,到了峰下,要想入暗破火源,将神峰炸毁,也是万难。附近妖怪,又都是自己耳目,外人只要入境,立即觉察,或是群起阻难,或是尾随窥伺动静,多机密多厉害的仇敌,也无所施其技。于是粗心疏忽,借着轮值,偷偷赶往中土游玩,屡戒不改,觉着可虑。为此炼一阵法,隐护此峰,炼成以后,这方圆五百里内均被封闭,外人决走不进,也无须再命人防守。但是此阵共有七十二座旗门,已炼了多年,尚须一甲子始能炼成。如用此人在彼常年坐镇,实是省心得多。并且乌道友身为意锁所困,正好借用。便取海底万年寒铁之所炼制成的长生宝链,连在锁上,以防遁走。并使其遇敌之时,仍可飞身出应战,只在离百里以内,均可任意往来。此链百转柔钢,又经法术久炼,眼所不能见。一经受缚,终身受制,多大神通也难解,本是无形之宝,哪知受了佛法反应,一经连上,顿现原质,笨重非常。意念稍一把握不住,立生烈火烧身。这一来,连陷空老祖也无法解下。自知巧成拙,没奈何,一面令乌道友仍来坐镇,一面防他怀恨,自坏火源,又加上风雷之,使其不敢生心妄动。平时却用好语安慰,说是困关键,全在意锁,只要勉力前修,功候一到,便能化去。并许其只要不生出叛逆之心,何时将这三件法宝破去,便可困,各自离开。但在离去以前,必须发动这里备就的信号,以便命人前来接替,别无顾忌。

  我们破去此宝,就陷空老祖知道也不相干。何况当初乌道友未得罪陷空老祖时,陷空老祖曾代说情,家师告以时机未到,到时定看道友情面,命人来此破锁放他,道友不可多心,双方曾有前约。现在乌道友人虽困,除非取药不成,须他相助,便须等到我们取药到手,归途经此,然后向陷空岛发出难求代的信号,践了前言,方始离开,同往中土。又不背他的话,这有何妨?"

  "不过灵威叟那老家伙,枉自修道多年,专喜滥做好人,与各异派中首脑均有来往。

  又喜纵容儿子徒弟处生事。他那宝贝蠢子名叫灵奇,前在衡山闲游,路遇何玫、崔绮,当时何、崔二人还未转投本门。这蠢子也不想想那是甚么地方,竟把崔师妹看上,双方翻脸斗法,灵奇眼看得胜。被二师兄岳雯在衡山顶上看见,赶来相助,将他打败,如非妖人郑元规救他,几为飞剑所斩。偏一念情痴,心终不死,会爱定了崔师妹,不时暗中尾随,俱因同行有人,未敢公然现身勾搭,只是片面相思。后被老家伙知道,因知金姥姥不好惹,她那女弟子怎会嫁人?只得将蠢子往缙云峰喝石崖仙中,罚令面壁三年,收敛心,期苦求放出。不多日子,这蠢子又在仙霞谷路遇何、崔二师妹,重又勾起前念。这次不知想甚么糊涂心思,改用软功,不再动武,径直跪在崔师妹面前,说了许多不要脸的痴话。说他自知情孽,并无念,只求作一忘形之,常共往还,得视玉貌,于愿已足。如再见拒,便请赐一剑,甘死在心上人手里,决不还手。崔师妹也被他苦计所动,没好意思伤他。又以飞剑、法力均非其敌,正在为难。恰值武当山石家姊妹飞来,何师妹才说得一句:"这便是衡山所遇之人。"石家姊妹火也真大,不听下文,便放飞剑出去。闹得何、崔师妹也不能袖手旁观,四人合力打他一个,终于被石玉珠用半边老尼新传的青牛剑断去一臂。崔师妹念他情痴,力为劝说,说此人尚无大恶,并非妖,才行放走。灵威叟代他向陷空老祖求取灵药续臂,陷空老祖不与,只得去向郑元规索讨他由陷空岛盗走的灵药。恰值一群妖攻打峨眉仙府,他相助。头一阵便吃乙师伯唤住大骂,给了他一粒灵丹,把他儿子膀臂保住。不料灵奇近听说崔师妹投入了本门,越发绝望,失意之余,去往小南极光明境访友。归途中,路经四十七岛,被一女妖人看中,变成女的一头热。与人斗法三四夜,末了敌人为他重伤几死,他也耗却了好些元气。老家伙舐犊情深,又去寻找乙师伯求取灵药。中途遇见百禽道人,本就相识,开府时又见一面。老家伙见人谦恭,惯执后辈之礼,又肯服低认错,所以上次助众妖人攻峨眉,开府时,又老了面皮去代乃师致贺观礼,无人和他计较。他知公冶真人法力高深,玄机奥妙,便说了来意,并打听乙师伯铜椰岛以后下落。经公冶真人一说,才知乙师伯现存灵药,还是遭劫以前所炼,本就无多,因他为人慷慨大方,对于后辈有求必应,上次赐他时共只剩了几粒。今番夫和好,因韩仙子道成复体之时要用,打算再炼一炉,但药难采齐,又非短时期所能炼成,便全给了韩仙子。峨眉众弟子奉命下山行道,前途险难甚多,此丹功能起死,可备缓急,最是有用,连峨眉诸长老均知韩仙子需此甚切,都未肯要。灵威叟上次已得了一粒,如何能再往要?并且乙师伯和韩仙子正与妖人斗法,行踪无定,去了也找不到。灵威叟因听公冶真人说起道家所炼元和异类修成的内丹功效相同,又想到乌道友身上,近已然连来求说两次,始而好言苦求,继以大言恐吓。

  乌道友如果答应,要耗他一甲子功行,自然不允。昨忿忿而去,料他还要再来。他本有挟而求,如见乃师法宝破去,难保不借此要挟,发生枝节,甚或回岛告发,播是非。

  虽然乌道友已然困,以他神通变化,不怕老家伙行凶,到底于我们取药之事有碍。为防他去而复转,三次又来相强,最好在他未来以前把灵药得到,便无妨了。"

  易静答道:"灵威叟我曾见过一面,还不算是不通情理。他前忿忿而去,必见乌道友不允所请,又去别处设法,大约无处求得,方始再来。不过三次再来,必用强力,非得到手不肯善罢。此人乃陷空老祖衣钵传人,长门弟子。当年乃师方一入道,便即相从,同共患难,出死人生者数十次,乃有今。法力颇高,乃师好些法宝均在他手。乌道友不可不留心戒备呢。"癞姑道:"这一层乌道友已经想到,好在制已去,飞遁变化又极神速,决不致为他所困,听说他那蠢子也颇有些伎俩呢。"易静道:"我也曾听人说,灵奇原是东海散仙余暂公门下,所习本非教,也未听说有甚么恶行径。他和崔师妹不是孽缘必有夙因。只要他真能言行如一,不似世人好,作那情之想,我们同道中男女都有,崔师妹便与结为方外之,有何不可?你笑他蠢,我倒觉他蠢得可怜,愚不可及。如此情痴,何必辜负,恩爱成仇,坚拒于千里之外?异回去,见到崔师妹,我必详为劝导,令其俯如所请,结为密友,你看如何?"癞姑笑道:"想不到易师姊平那么铁面钢骨,会有这等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可惜这厮不在此地,否则便被听去,不把你当作救命恩人才怪哩。"

  二人方在说笑,忽听后面呻之声。癞姑道:"乌道友持家师符偈多年,已然功候将完。现在借用风火之力去原体,你听后面呻,元婴业已离窍而出。我们无须再等,是时候了。"说罢,二人同往另一间较大的石室中走去。刚一进门,便见里壁下面,青红光烟明灭,整片石壁上现出一个圆。二人由中步入,走完一条曲折盘旋的甬道,面前忽现一个数十丈大的石室。室形长圆,当中有一圆,大仅丈许,室顶甚高,下宽上窄,越往上越小,离地百丈以上,便缩成尺许大小一个石孔,再往上更小。下面圆青漾漾,烟雾隐隐,深不可测。那青雾淡如轻绡,往上飘起,下面缓而且静,向上浮起。

  才一冒出口,势便转急,紧贴边,做一圆圈向当顶上去。中心却是空的,看去宛如一幢薄如蝉翼的纱钟,紧紧罩在圆之中。二人知是神火发源之地,峰顶青烟便由此往上出。

  适闻呻之声,也自烟中发出,却看不见乌神叟。心想:"中神火厉害非常,多大道行法力,也难在火眼里停留。乌神叟的元婴决不住,照理不应身在火中。而适听呻之声,分明又在这间石室以内。"方在寻思查看,呻之声又起自火前地底。

  一会忽转洪厉,声如牛吼。二人细一观察,那地面竟似钢铁凝铸,浑成一片,坚固异常。

  只正对火前面,有丈许大小一圈圆影,隐泛光华。这才悟出那是乌神叟受之地;断定不久即出,忙各留神准备。

  易静刚把法宝取出,圆影中倏地光华闪烁,晃眼芒四,随陷裂出一个丈许大一幢灰白色的光华,由中冉冉往上升起。乌神叟双手合掌,盘膝打坐其上,双目垂帘,鼻间玉著双垂,口中出一片黑气,包没全身,看神情似已坐化。到了地面停住,圆影中光一闪,便复原状。乌神叟仍由灰白光华拥住,跌坐圈中。癞姑忙喊:"乌道友元婴被那无形神网闭住天门,不能出窍,易师姊快些下手!"易静闻言,便把手中一粒牟尼散光丸发了出去。因此宝威力甚大,恐乌神叟法体震毁,发时甚是仔细。运用玄功,将那豆大一粒宝光指定,缓缓飞到乌神叟头上,与那灰白光华微微一触,化成一片光雨炸裂。那威力虽只平对敌运用时十分之一二,已是惊人,只听一声轻雷过处,灰白光华首先散裂。同时光雨所黑气外面,又飞起无数寸断彩丝,那黑气也了两。乌神叟急往口中回,晃眼皆尽。二人看出黑气是乌神叟的内丹所化,那千万彩丝方是无形神网,已为散光丸炸成寸断消灭。料是乌神叟知道此宝威力,运用内丹元气化为黑气出,将身外无形神网强行撑起,紧护身外,免连法身一齐毁去。

  正想等候婴儿出窍,忽听乌神叟命门内小语道:"二位恩人,请到原室落座。老朽一会即来叩谢。"二女知婴儿初出,不愿赤身相见,便往原坐室内退回。刚刚坐定,谈了几句,乌神叟元婴已经道成难,体走来,进门便向二人拜谢。二人见他只比原身矮小了三分之一,除面道气,精神焕发,身不伛偻,比较年轻得多而外,一切均与原形相似。依然是凸额广颧,凹口掀;虬须如戟,又又硬;突睛上翻,光四。身材比寻常人高不许多,只是臃肿痴肥,看去十分丑怪。忙同还礼称贺。

  乌神叟道:"我因牟尼散光丸厉害,毁却原身无妨,惟恐元神也受波及,但又非此不能体出窍,没奈何,只得强运玄功,将那紧贴身上的密网强自撑开,费了无穷心力,才将身子包没一层。心还害怕,此事太险,万一易道友法宝无功,我那护身元气已吃神网裹紧,能发而不能收,时久必被消亡耗损,即使二位道友另向各位仙师求来异宝相救,元婴得已出窍,不致闭住,至少三数百年功力也被毁去了。想不到道友法力如此高强,此宝竟有如此神妙,威力大小由心。那网乃五行真气凝成,未毁以前,又看不出形影,破它极难,可是稍有破裂,立即全毁。我收元气,也还迅速,竟无一毫损耗,大出意料之外,感谢不尽。我觉着散光丸炸音甚密,中在身上的只两三点,就这样,身外元气已几乎被它震,此宝威力,可想而知了。"

  癞姑笑道:"你的事算完了。我们该当如何才能免去前途两层制、一层元磁神光的阻碍,越过这条铁槛岭呢?"乌神叟忙答道:"诸位道友,过岭之事自然包在老朽身上。真要不行,至多绕行千里路,与黄风道友会合,由冰海底下穿行,也能到达。道友只管放心。倒是道友所要的万年续断和灵玉膏,岛主和妙一真人已有交往,按说可以得到。无如上次孽徒长臂神魔郑元规逃走时,盗去了一大葫芦药,所剩无多。闻说岛主自身不久还有灾劫,要留备后用。灵威叟两次乞求不与,一则怪他纵容孽徒,知情不举;一半也是为了灵药无多,药草虽有,炼成还须多年苦功,缓不济急之故。又以郑元规拜在五毒天王列霸多门下,只管狠毒,偏偏岛主灾劫将临,深居简出,尚恐不能避免,如何还去数万里外寻仇树敌?想了想,顾忌太多。没奈何,只得强忍怒火,仅费了数苦功,施展神通,将孽徒盗去的法宝,择那曾经自己下苦祭炼,心灵相通的,收了几件回来。自己隐修北极,年数太久,居安思危,谋深虑远,知道多大法力的人,对于本身灾劫只能推详出一个大概,不能悉微妙。祸变之来,出人意外,发于不知不觉之中,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定数所限,不是人力所能避免。人定胜天,也非无有,但须本身积有大功大德,并有极高法力,以及福厚道高的至群力相助,方可有望。岛主一向轻易不与外人交往,法力虽高,孤立无援。只有不昧先机,沉着应变,小心戒备,或可勉渡难关。为此之故,不特不曾追寻孽徒问罪,反觉微风起于萍末,此是先机之兆,索紧闭门,每炼法勤功,既不轻出,也不肯见外人。连这次峨眉开府,妙一真人柬邀观礼,都只命灵威叟代往致贺,不曾前往。他那灵药,嫡传大弟子尚且不与,何况外人?我看此事甚难,二位道友智珠在握,还须事先把主意想好,才可前行呢。"

  二人虽知郑元规叛师盗宝之事,并不知所盗如此之多,主人已所剩无几。如以婉言相拒,双方虽无情,但是素无嫌怨,新近开府还曾柬请观礼,其势不能因对方拒绝,便去明夺暗取,艰难原在意中,却不料难到如此地步。不对看,踌躇起来。乌神叟见二女有为难神气,又说道:"陷空老祖虽然法力高强,终是旁门。这次妙一真人柬请观礼,听灵威叟语气,他师徒觉着妙一真人对他看重,颇以为荣。道友去了,只怕他推说神游入定,避而不见。若能设法见到,他往日颇重情面,又好高,灵药被盗,以及余药留备后用,均是丢人之事,万年续断与灵玉膏,又系他独炼灵药,名扬在外,公然拒绝,未免碍口,事情并非全属无望。我说事先打算,是请二位道友去时想好退步,到后如被预知来意,设词谢客,用甚方法见他。只要能见到本人,就多半有望了。"易静道:

  "我们同来十人,自问力尚不弱,索是个敌人也倒好办。偏生日前开府时又请过他,有力不好使,这就难了。道友可有高见么?"乌神叟道:"陷空岛水晶宫阙,深居海底,经他数百年运用法力,惨淡经营,本就坚如千寻钢。环宫四外,更有冷焰寒铁、海气玄冰、极光元磁诸般埋伏,神妙无穷,厉害非常,宫门一闭,多高法力也难闯进。以我所知,他生平只有两个能克制他的:一是巫山神羊峰大方真人神驼乙休,一是离此西北三千里的天乾山小男。这两人,一个先敌后友,由对头打出来的相识;一个本是同道至友,将来急难相须,所仰为助者只此一人,益发言听计从。闻得峨眉开府,海内外群仙多受延请,更有许多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这两位散仙并非寻常人物,更非左道妖,当无不请之理,多少总该有个相识。诸位道友到后,如不得见,只把这两位前辈散仙寻来一位,必能如愿以偿了。"

  癞姑闻言,一想天乾山小男,原在预计之中,此公又是屠龙师太好友,只要求他,必允相助,心中为之一宽。笑道:"这等说法,我们就不发愁了。你只把路径说出来,我们好走。"乌神叟道:"玄冥界本是一片横长冰原,自从三千年前北极发生亘古未有的大地震,陷空老祖偶在无意中发现北极磁光,变幻灵异,光中有暗赤纹条,闪烁如电,并作殷殷雷鸣之声。默运玄机一算,知道万古未消的冰原广漠,自开辟以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中,共有七十二次巨震。每震一次,地形便要变动,一次比一次猛烈,冰雪也为地底真火融化数十百丈。到了最末一次,世上人物越多,难寻生息之地,这座神峰便要崩裂,火源上涌,将这方圆百万里的广大冰原,除却西北岳最高之处,一齐融化,发生洪水之灾。附近北极的海洋陆地俱受波及,宇内江湖河海,也一齐水涨,只成灾之处较少。似这样经过一甲子后,随着地势高下,区分出山林川泽,水陆地域,再由人类自来开辟这无边沃壤,无穷地利,以供衣食生息之需。这原是天心仁爱,定数当然。眼看似大灾巨变,实为未来人类造福。现在临到第七十一次大震上,虽然冰漠寒荒,人类绝迹,多大灾变也无关系。但是地域辽阔,人以外的生物连同冰海中栖息的水族介贝,也不在少数。何况邻近陷空岛一带,四周冰山雪岳环绕,天气无比酷寒,另具一种仙景,毁了也觉可惜。更恐震势过于猛烈,连陷空岛下水晶宫阙也受波及。这类发动自天,由地轴上生出来的巨变,不是岛主法力所能制止。他思考了好些,最终又把天乾山小男约请了来,一同修下表章,通诚吁天,为北极亿万众生乞命,伏乞天心鉴佑,准其运用法力消灭灾变。随即合力在地震未发生以前数月,一面先把这里火源开大,先地火之势,以免郁而不宣,突然爆发,不可收拾;一面在玄冥界附近查出震脉来源,不等发作,先以法力攻穿地脉,使其化整为零,化大为小,釜底薪,先把地气去。"

  "一连忙了四十九,当时全北极共起了三百八十余处地震,终冰坍雪倒,地叱山鸣,震得人头晕神眩,目触心惊。碎冰残雪,直上千丈,空飞舞,仙禽灵鸟,均不能够飞渡,声势已极猛恶。到了定数大震之,自然还要厉害得多。这还是经二人运用法力,未发以前先将气势去十之七八,只有本来的一两层,尚有如此威力。如若听其到时自发,更不知是甚可怖景象。似这样连震了七七夜才住,地形全变,冰雪消融若千丈自不必说。二人为了保全陷空岛绣琼原一带美景,同在玄冥界上以全副神通阻止地震余波侵及界北。一面变移地肺,使震源往东西两头荒寒之区横逸过去。天惊地撼之下,连与弥天冰雪、排空寒以及罡风烈火搏斗,苦苦相持了十几天,又把那无量碎冰崩雪制一处,凝聚出这么一条三千六百里长的铁槛岭,横亘在玄冥界上,才保得陷空岛方圆千余里美景未受灾害。如非事出私心,要想保全岛宫仙府,不是全为生灵着想,功德之大,已不可数计,自身将来便有多厉害的灾劫,必化为祥和,无须畏惧了。可惜他初念不及于此,枉费了数十心力,只保得宫府无恙,绣琼原上仙景如初,于异切身利害并无多大益处。"

  "过不数年,才由静参中推算出大劫将临,想起前事,良机坐失,变成无用,悔恨已是无及。因见门人私与异派妖来往,那网只要知底,步行走去,便能越过,难保不由此隐伏危机。于是又把玄冥界上制改作上下两层,来人无论步行还是飞越,均难通行。一经误触网,不论失陷与否,岛宫众人立即警觉。他自不出为敌,却发信号,传至附近各岛屿冰山的妖人怪,一齐来攻,人多势众。内中也有不少能者,又都以能为他效力为荣,来势之猛,颇不可侮。要明里过去,除非行到岭前,虔敬通诚,告以来意,得他允准,始可安然越过;便不允,也不致涉险夹攻,不过,必被婉言推谢,决难入境。来意再被查知,见面更是不能了。本来我也无能为力,凑巧那灵威叟平为人还好,闲中无事,常来相访。数年前,因他爱子灵奇下山,常在外面树敌惹事,他不能时常离岛外出,岛主近又严命不许众弟子再引外人入门,他那爱子更在坚拒之列。偏生灵奇天尚厚,有了子,固要寻他;便是无事,久不见乃父,也很想念,不时到此寻他。

  无奈冰原广漠,冰天雪地,万里寒荒,无处栖身。虽有几处岛屿,上有主者,均愿延款,乃子偏又自爱,不愿与妖为伍。铁岭亘阻,相隔陷空岛尚还辽远,休说不能飞渡,连信息都不能通。往往在冰洋雪岸之间徘徊多,不能一遂乌私。这里虽有信号,近年他子也曾来过,但只在此栖身,守候乃父尚可,信号却不能妄发。有一次,灵奇来了月余,还是暂居此。因有急事,久候不耐,少年心,也没和我商议,竟想偷渡铁岭,一到便吃法困住。岛中当是来了敌人,轮值门人撞动地寒钟,引得各岛妖齐往夹攻。眼看危机一发,犹幸内中有一妖人见到过他,认得是灵威叟爱子,忙止众人回去。无如自身不奉命,也不能过境,又无法解救,只得委之而去。后来还是灵威叟见久无信息,疑心来人中有能者,赶往查看,父子相遇,才得救下。事被岛主查知,几受重责。灵奇说岛主不应隔绝他父子天,本就不忿,一听乃父受斥,越发怀恨,立志炼成法宝,去冲破岭上制。非到能通行自如,与父随时相见,不肯甘休。"

  "灵威叟胆小畏师,又以身为长门弟子,近已屡犯过失,惟恐爱子无知惹出事来,只有爱子一到,得信立即赶来,方可无事。又以铁岭阻隔,不能传声求见,再四盘算,没奈何才对我说:"此对面冰壁瀑布之中,有一条地道,一直通到玄冥界那边绣琼原前七八百余里冰谷之中。"这便是上次大地震时,陷空老祖所开震源之一。当初为的是把震源引到界那边去应劫,所震之处,本是绣琼原之后一座极大冰崖。经此一震,化为冰谷,那一带地气由此而。到又以法力遏止震源,因得就此保全,未再波及。事后别处通脉,均以大震之后,为冰雪所填没。独这一条通脉,一边不曾再震,一边又有这座神峰与磁源反应,地质坚硬。同时峰顶出极大火焰,千里方圆冰雪融,发生洪水。

  峰身虽多现出了数百丈,却被震波反震出去,地面不曾震裂,因得保全。事后岛主因这里关系岛宫安危,多一条秘径可以应急,就此留下,把两头出入口封闭。只他一人预闻机密,能够启闭通行。灵威叟爱子情深,竟然,并传灵奇一件法宝。只要由这条秘径通行过界,把那小钟微晃,他便警觉,由此径出来相见;如久不至,便是有事,或值他出,便须急速回我这里,免被岛主查知,父子均有不便。本来无须走出口外,因灵奇久慕岛宫与绣琼原两处仙景,着乃父往一观,灵威叟也真溺爱,竟允了他。这里由我为主,他父子相见,本是私情,岛主知道,我也有不是处。以前也因他受人之愚,不肯明言,以致放走孽徒,累我受罪,已然愧对。又知我安分修持,决无二心,身受网,逃也无力,不便再为隐瞒,所以一切我皆与闻。有此秘径,过岭一层不极容易么?初见时,道友问我,不是不说,是因适才入定中参悟,诸位道友稍迟前往,似较稳妥,故此闲谈,稍延时刻。前灵威叟本是携子同来,因我坚持不舍内丹,他子也不愿败人的道而成全自己,才闹个不而散。我料他别处不成,仍要寻我。他也并非强求无偿,是以助我困来作易。我已算定,困有望,照着屠龙师太符偈口诀,在此多修炼一,有一的好处,便是困之期还早,也是不肯。我想诸位道友去后,以原躯壳幻出一些虚景,留一字条,假作入定。他那耳鼻口目,灵警异常,只恐瞒他不了。适才外诸道友未曾一同延进,便因人多,恐被嗅出之故,以防万一走来撞上。诸位道友先往秘径缓缓行去,省得措手不及。"随把出入之法告知。

  二人应诺,谢了指点。乌神叟随引二人同出外。英琼、阿童、六矮弟兄在外面虽等了两三个时辰,仗着花光明丽,清景如仙,事前又有易静传声相告,也未怎在意。三人出时,外七人正由左近花林中走来,匆匆礼见之后,乌神叟便引众人到了正对门的千寻冰壁之下。只见壁上寒瀑又宽又大,宛如百道匹练连成一片,倒卷下来,轰轰发发,声如喧雷。溪上雾涌烟靠,水花涌,映着四外花光,幻为异彩,奇观壮丽,从来罕见。正看之间,乌神叟行使法,将手一指,寒瀑立似冰凝,便不再。壁脚丈许以上,白光连闪三次,现出一个大约两丈,圆滑坚莹的大。易静等一行十人,便飞身走了进去,互相举手作别。烟光杂沓中,入口封闭,壁外面瀑声又复洋洋盈耳。众人初意那秘径不过由层冰中穿透,只是奇冷,不会十分坚固。及至进一看,只入口二三里与来路冰壁相通之处,是由层冰中挖掘出来的甬路,冰坚如晶,气候也不甚寒。再往前走,路便斜下,渐渐穿入地层以下,其热如蒸,比起开头一段冰衖,又大不同。全甬路俱是一般方圆,除入口二三里晶光耀眼,清明可鉴外,一入地层,通体便如墨玉乌金,尽管隐光浮泛,却是昏暗如入黑。好在众人多是慧目法眼,甬路一坦平,又无阻滞,虽在御遁飞行,因恐万一对面有人飞来,遁光全都隐起,照着乌神叟所说,缓缓向前飞去。

  又飞行了二百余里,见那甬路并非一直向前,每行四五十里,必有一个转折,时东时西,往复回环,绕上一段,重又归入北行正路。有两个转折之处,并还现出歧径,众人有一次走错,行不数里,忽见地土崩塌之迹,将去路阻止,又退回来。似这样连经了两三处,方始悟出,这条甬路乃当初地底震脉总源。内里经陷空老祖在大震以前用法力开辟出来,又在里面分出许多经络,歧路纵横,引得地气先期往四外宣。到了预拟之处,再地气使其裂土上升,发为无数地震。那歧路坍塌之处,必是昔年地震遗迹。

  所有脉络,俱与乾象蹿度相应。虽然所经仅得十分之一,管中窥豹,已见一斑。暗惊此老不特法力高强,这周围数十里的地面,竟能于数内,在地底千丈以下,开通出密如蛛网的天蹿甬路。就说这条甬路,是因邻近火峰磁源两处要地,格外加功慎重。余者千万震区的脉络,均以法力法宝开通,草率简陋,只有通路。这魄力的雄伟,计虑的周详,也令人可惊可佩了。

  阿童毕竟稚气未退,笑道:"这条地道长得怕人。对方要是发觉有人潜入他的秘径,当成仇敌看待,稍微运用法力,这千多丈的冰雪泥土全下来,四面堵,岂不给埋在内?如非诸位道友多地形之术,要我一人还真有些胆怯呢。"癞姑道:"小和尚,胆子怎这小?就凭这点冰雪泥土就能死你么?"易静道:"此话并不尽然。我看此老这条甬路,已决计长此保留。当地震时,全径决无如此整齐坚固,事后必还另用法力修建,一定比铁还坚。以我们的法力强自穿行,未始不可,但非容易。我们不便给他残破,前面总该还有分歧之处。凡支脉开始的一段,均极坚固,想是留备最末一次大震,便于考查循迹,不曾毁去。这类地方毁去一点,无关重要,到彼一试,就知道了。"癞姑点头,颇以为然。

  南海双童甄艮、甄兑心想以前紫云宫千里神砂,尚且通行自如,这里怎倒艰难?心还不信。恰好前途不远,便有歧路分出。二人赶向前去,择了一处,施展地行神法一试。

  乍进去觉着并无紫云神砂有法反应,须要运用法力,朝前猛冲那样难。但是紫云甬路初进虽难,只要把面层冲破,一到里面便即顺溜。这里地下,却是越走越艰难。也看不见有甚阻滞,只是身上不自在,好似上下四外都有极大力,将人住,行动粘滞,吃力异常。壁也坚逾钢铁,不易冲破。行不数里,便忙退出,向众一说。癞姑道:"你两弟兄真呆,也不算算路程。这里乃是玄冥界的地底,真磁气总源所在之区。我们已在磁气层左近,幸亏这一带是反弓形,我们走的是弓肚子,弓又往左偏斜。必是主人当初防他自己人行经此地,被元磁真气将身带法宝刀剑去,特地把正面避开。否则,我们的飞剑法宝,早就振动有大感应了。你入士那条歧路,偏右一些,相隔磁源越近,又是御剑飞行,不把你二人困在土里,还算便宜。你们就要试他这甬路和地底阻力能否如意通行,也等事完回来,算准里数,择地施行。此时对方又无人作梗,现成道路不走,白费心力作甚?"石生笑道:"谁能有癞师姊巧?专趁现成,不先试出虚实强弱,万一对方突然发动,困在千丈地层以下,要想冲出去就来不及了。"癞姑笑道:"小娃儿家知道甚么。主人把这条路认作最隐秘的地道,出入口均有法隐蔽,如若无人机,确是不会有人知道。你看壁,虽经法力凝炼,修得异常坚固,但是内中并未设有分毫法术埋伏。此路决不想毁,也决想不到有外人经此,有甚妨害?如觉可虑时,易师姊早有打算了。倒是灵威叟护犊太甚,此是他日常往来之路,他那宝贝儿子又负伤在此,难保不撞上。不过我们遁光全隐,他如对面飞来,或是由后赶到,隔老远我们先已发觉,隐身贴壁一躲,放他过去,十九也可以无事。别的就不用我担心了。"

  正说之间,忽听后方来路飞行之声,远远传来,其行甚疾。易静知道空传音,最能传远。自己也正飞行,虽然遁光已隐,破空之声也曾敛去,遇上法力高深之士,仍不免被听出。又知这条秘径只有灵威叟父子偶然来往,别无他人。这两人俱非庸,恐被识破,于事有碍。忙命众人停住,乘其发觉之前,赶紧停住,索放他过去。因两下里相隔尚远,停有半盏茶时,来人才自飞过。众人见那人是个猿背鸢肩,相貌英俊的白衣少年,所驾遁光也正而不,看去神情似甚匆遽,又略带有惊喜之容,正以全力催动遁光,加紧前驶。易静知是灵奇。方想此人分明是有急事,莫非我们踪迹已被发现。心念才动,遁光已一瞥而逝。因疑踪迹已,赶往告知乃父,格外加了小心。又恐落得太后,吃他占先坏事,与相继到达,即便他告知灵威叟,人已赶到岛边求见,不及作梗了。

  便把众人遁光联合运用法力,敛声隐形,紧紧随在后面,相隔只在数十里左近。一面留神戒备,一味哑飞,也不作声,以防警觉。灵奇始终不曾回顾。中间又连经了好几处转折,歧路更多。因灵奇路,前面有人领导,众人省事不少。中间癞姑也疑灵奇去向乃父告密,想追上去将他截住,问明情由,在当地,归途再放。易静力主不可,也就罢了。

  飞不多时,遥闻前面飞行之声忽止,以为灵奇已然出,便把遁光加急追去。等到飞近口一看,这边出口竟是一个广,也是坚冰建成,并有两层室。后层两间,还设有用具。只是门封闭,非用开法不能出去。初意以为灵奇已先飞去,重又将闭,阻住去路,及至飞抵尽头,试照乌神叟所传开法一试,只见一片烟光,明灭变化,晃眼便将口现出。易静、癞姑二人见如此容易,与入口一样,全无异状,还不放心。

  当先飞出去一看,外是一极大冰谷。两崖之上是积雪,口开在积雪里面。未开时节,通体浑成。这时靠外二面,忽自崖头往下直裂出百丈高下,十余丈厚,三十多丈宽的一大片冰壁,移向前去丈许,宛如冰崖中裂所陷巨口便深藏在裂壁之后。妙在是这么大一片裂壁移开时,异常迅速,又无一点声音。等后面诸人相继飞出,行法封闭,晃眼便已复原,也无一毫隙。再一查看,眼前这一片荒谷危崖,依旧冰天雪地,荒寒枯寂。灵奇踪迹,已经不见,也不听有破空之声。易静心想:"灵奇飞行没自己快,而且末一段赶得更紧,只是行法开闭稍微耽延,算起自己这面还应快些,万无追赶不上之理。如他发觉有人在后追赶,另有隐身妙法,破空飞行之声也该听出,怎的声影全无?

  莫非留在内尚未飞出,那么过时怎又无甚征兆?"觉得奇怪。越过前面山崖,走完绣琼原,便到陷空岛海岸,为表诚敬,不能再飞。又恐灵奇赶前告秘,步行延误。想了又想,觉得仍按预计相机行事稳妥。

  易静正想和众人商议,见英琼手招自己,在云中画字,未及开口,癞姑已先说道:

  "前半似因沿途妖太多,又要绕行一段海路,恐其惊觉,偷听我们机密,所以不能说话。这里已过玄冥界,妖人天视地听之法已无所施,有话但说无妨,只是大家留点心,且走且谈吧。"英琼说:"出时节,我走在最后。快出口,闻得身后有人微呼"诸位道友",底下便没了声,好似话到口边又复缩住。忙一回顾,似见左侧室内有白影一闪。因未停留,看到时,人已随众飞出,未及告知众人。又恐说话有碍,微一寻思,易姊妹已将门封闭。"易静、癞姑闻言,才知灵奇并未先出。照此情形,必是后段发觉众人在后,收了遁光,隐伏于侧相待。自己初来,地理不,又见声光皆敛,认定人已先出,匆匆追出,故此忽略过去。不知呼唤众人作甚?英琼主张退回中寻找。易静、癞姑料他无有恶意,看他言又止之状,不知又有何痴想,也许打听崔绮近况都不一定,此时哪有闲心与他多说,便不去理他,仍照预计前行。

  那冰谷对面,危崖特高,并还连有一座高耸云表的大山,上积万年玄冰白雪,明光耀眼,气候奇寒。山岭俱都相连如环,婉蜒不断,均比对崖还高十倍。天空仍是暗云低,气象肃,荒凉已极。阿童笑道:"北极寒荒,仅乌神叟所居神峰一点奇景,并还深藏地底,此外一直未见到一草一木。此地相隔陷空岛已近,仍是如此。我想绣琼原在这酷冷的气候中,也未必有甚好景致呢。"话未说完,金蝉笑道:"小师父,这话不然。

  我见最前面似有一圈青色天空,天也比这里高得多。这些高山俱向那里环抱,焉知山环里面不有灵奇之境呢?"乌神叟说的岛宫上下灵境,易静、癞姑原未及向众详说。见二人争论,癞姑笑道:"这里离陷空岛还有七八百里哩。蝉弟神目透视云雾,所见青天下面奇景甚多。前面山高遮眼,你怎能够看出哩?"阿童道:"还有七八百里么?这么远的途程,要走多少时候才到?"易静接口道:"我们有求于人,又是老前辈,自然须诚敬些。我们步行,又与常人不同。冰雪上滑行过去极快,至多三个时辰也就到了。这条路我虽未走过,但旧游之地,我还记得。大约走上前面冰原,越过右方横岭,见到海水时就差不多到了。"

  众人本在冰谷之中滑行飞驶,其实这一片盆地并非冰谷,当初原是与前面高山相连的大片冰原,经过地震所陷的冰窟。因地太广大,四外冰原又高,人行其下,看去四面俱是高崖环耸,无路可通。等滑行到了尽头,提气上升,到了上面,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冰雪漫漫,除去路高山危崖而外,下余三面俱是平坦冰原广漠,一片白茫茫,直到天边,万里无垠,气象雄浑已极。众人略一观览,便往前急滑过去。刚越过高山前面的一条横岭,便听远远涛声拍岸,清晰可闻。遥望右方碧波天际,海滩上时有白点移动,知是海鹅、白熊之类北海特有生物,在彼游行驰逐。山势自右侧冰谷来路起,越往右,越往前弯,离那海面将近,越变得凶,并不与海相连。

  易静知道陷空岛是万山环抱中的一片里海,水源虽是相通,海中门户已吃封,仍须由陆路始得过去。乌神叟又有此行不可过速之言,旧游之地正在前面,反正绕路不多,想领这些师弟师妹侄儿等一开眼界,便率众人往向海一面滑去。还未走近海滩,路上便见那比人还高一倍,又肥又壮,通体白如霜的北极冰熊。前额长披面中,红光闪闪,隐现一对大而且亮的红眼。三三两两,人立而行。再往前去,冰熊愈多。有一片较高的雪地上,站不少冰鹅,身比常鹅略高,红睛乌嘴,延颈直立,行动速。因生息在北极海滨荒寒之区,自来未遇人类,所以见了生人,全无心机,驯善已极。此外还有寒獭、冰犬之类,多是千百为群,身上皮油光水滑,鲜明可爱。不时又见海中巨鲸水为戏,水柱突涌,直起数十丈,此起彼落。数目没有初入冰洋所见鱼群之多,但较沉静。忽然巨物山立,冒出水面,一会又沉下去,出没无常,时隐时现,状殊暇逸。余如冰蛇、海马、巨虾、人鱼之类尚多。金、石、阿童、英琼四人俱是初次见到,互相指点笑说,称奇不置。英琼道:"想不到连我们不运用玄功真气,差一点都难忍受的北极酷寒之地,竟会有这许多生物,可见造物之神奇伟大了。"阿童道:"这种吹气成霜的苦寒天气,海里会没冻冰,也真怪哩。"易静道:"你们只见这里奇怪,到了绣琼原,还要叫绝呢。

  自来物极必反。极之中,必伏有真;极之中,亦必伏有真。海水并非不冻,何况又有万千里冰原雪岭,时常不免崩裂,滑向海里。只因这里已离北极尽头之处不远,由陷空岛起,到前面那一段,千余里海面,正是北极地轴的起点,隐伏纯,又当北极磁光返照之处,所以终古海水不冻。往回路走,便成冰海了。"

  众人且谈且行,先向半山半海之处斜驶过去。离海约有百里,易静忽引众人改向北面。行不多远,便到那大半环连岭之下。只见入口之处,双峰对列,犬牙错。中现一条峡谷,谷径往后斜行,作"之"字形。进约十余里,俱是冰雪布。行约二百余里,才把"之"字形的山径绕完,地势忽然平展。到一参天危崖之下,那崖壁立两三千丈,通体如削,与左右高山相连,宽约百丈。下有石门,十分高大,石黑如墨,温润坚莹,无殊玉质,气象越发雄伟。众人一路行来,到此方见石土。回顾来路"之"形谷径,由入口起直到尽头,宽窄如一,冰崖石壁,俱作梯形横立,异常整齐。方始省悟当初并无谷径,乃主人以法力开山凿成。绣琼原全仗四面高山环绕,寒气不能侵入,所以气候较温,景物独胜。惟恐谷径一开,到了下半年,北极寒风冷气循径侵入,故把谷径开成"之"字形。又在谷尽头,在危崖之下开一门户,以供启闭。沿途梯形崖壁,也必是阻挡寒风冷气之用。到门一看,门高不过十丈,宽约五丈,顶上横额刊有四字朱文古篆,文曰"绣琼仙境"。初意如照直径计算,那山也只有百多里厚,门道必不甚长。哪知里面甚长,每隔五里,便有一层门户,共是九层,尚幸全都两面大开,并无梗阻。行约四五十里,才把门道走完。一路清洁,不着点尘。

  刚一出门,面前豁然开朗,现出奇景。只见四面都是高矗云空的大山,环拥若城。

  别处都是冻云顶,冷雾凄,数万里冰封雪积,不见天。独这平原一带,天气虽然极冷,常人到此,仍是重裘无温,受不住,但比来路所经却强得多。最奇的是,那冷只是干冷,天宇反倒分外高旷清明,风晴和。气候如此奇寒,那景物却似介乎中土秋之间。遥望四外山,上半都是白雪皑皑,直闪银光。山以下,恰似植乌柏枫叶之类,经霜凌寒,深染丹霞,不是紫云万丈,便是红雪千里。斜回光照将上去,朱霞绵缅,殷红如血。再吃山顶白雪一映,益发浮光泛彩,金紫辉煌,气象万千,难以形容。

  这样看去,仿佛是个深秋景。可是当中平地之上,又耸立着许多峰峦岩岭,都比四山低下十之七八,最高的不过千百丈,无不灵奇瘦透。涧谷幽深,壑玲珑,清溪飞瀑,映带其间。不是嘉木云,便是芳草平芜。端的水木清华,美景无边。尤其那些林木花草,当地特产,独具耐寒之,种类繁多,冰莲雪蕊,琪树琼林,与无数姹紫嫣红,琪花瑶草,凌寒竟,同斗芳菲。看去又似美景。似此一一秋,佳时并秀,汇为宇内之奇。

  众中除易静一人是旧地重游外,余人连癞姑也未到过。那些珍木异卉,更是平生初见,多不知名了。石生问道:"此地景物怎这样好法?看去都叫人心神爽快。就是天冷一点。"易静笑道:"绣琼原地方千里,景物灵奇,为北极惟一福地灵境,久已受人觊觎,如非陷空老祖在此居住,早被附近各岛妖占据去了。这里不过起头,更好的地方还未见到哩。这里外层万山环拱,陷空岛恰在中心。四面又是群山环绕,当中现出一大片水,名为是海,实是一片湖沼。岛在中央,形似仰盂。底下伏,与海相通,上面却看不出。共是三个圆环,由外至内,一层层矮小下去。你不是见当中平原群峰环列么?

  陷空岛和天涔海便隐在里面。往常有人求见,或那些求道拜师的人,并不能遁入绣琼原内地谒见岛主,都在适才所见外海的西北角海岸上。那里海中也有一岛,形如覆碗。岛中心有一深,与岛宫相通,波涛异常险恶,地名也叫陷空岛。大弟子灵威叟,便住岛府以内。我若不是以前曾随家父家师来过,颇受岛主青睐,又有掌教师尊情面,也不敢如此造次,初意也只试试。适才如在"之"字谷尽头处遇阻,重关紧闭,不能通行,说不得只好和常人一样,去至外海岸通诚求见了。闻说来人只要能到绣琼原,即是有缘得了岛主心许,前途便遇见宫中侍卫,也不会再有梗阻。我们要把心放虔诚些,到后各位师弟师妹可在海岸耐心静候,不可多言。由我与癞师妹叩宫求见,岛主看在各方情面,兴许不至于见拒。事完,得了主人允许,再行游览全景好了。"

  众人见易静说时,道旁花林中似有奇形怪状、宛如夜叉的影子出没,忽又隐去。易静只做不见,情知这么大一片仙灵境域,空山寂寂,水花开,纵目四顾,不见一人,必非无故,所说定有用意。地头将到,成败难知,俱都谨慎小心,不再谈笑。众人虽是步行,自比常人不同,由出口到中心近海之处,才只百多里路,不消多时便已到达。沿途山灵水秀,景物清丽,众人生长仙山福地,多历灵境,虽然赞美,还不十分惊异。最以为奇的,还是那些花树。远看一片花光,处处繁霞,已是罕见。这一临近,见那许多花树,种类并不甚多,共只五六十种,但无一不是冰胎玉骨,宝雾珠辉。有的花开径丈,叶大如帆;有的繁英细碎,密蕊如雪,清馨染衣,经时不散;有的翠干瑶柯,高可参天,琼莲万朵,缀枝头,银辉浮泛,耀眼花,疑幻疑真,不可视;有的花大如斗,千叶重叠,粉腻脂溶,绝仙凡;有的花同杯大,密萼繁枝,香光如海,无限芳菲。内有一种形似梅花,而瓣作六出,朵也较大,铁干虬枝,形势古拙,凌寒舒芳,清标独上。

  更有冰芝、雪莲之类,丛生路侧,花林之下,多是从来未见之奇。除易静见过外,无不暗暗称奇叫绝。可惜此间草木多秉冰雪精英而生,易地不长,一离本土,便难存活。几种最好的,多是参天排云,荫被数十亩的老树,千年古木。即便主人割爱相赠,就有法力也难携回。否则,恨不能带上几种回去,才称心意。

  那环绕海的群峰,都自平地突起,虽也成为一环,但是三五错列,各具姿态,望如画图中海上神山,不相依附,峰与峰之间,到处皆可通行。众人一路观览,刚刚穿过峰峦,便见前面现出数百里方圆的天洋海。海水清碧,天空无风,偏是波涛澎湃,花飞舞,水势十分险恶。遥望海中有一岛屿,其形正圆,四边高起约二三十丈,中陷若盆。

  岛旁波更大,水势愈,山容水态,树,与天光云影相互辉映,景更清奇。众人知到地头,便在近海之处择一花林停立,由易静、癞姑上前求见,二人便往岸边走去。

  众人在后遥望,暗笑主人师徒宫众,占有这等灵秘之区,无上清福不来享受,任其弃置,却去伏在海底。这么大地方,除初出口时仿佛见到两个夜叉影子,沿途竟未遇见一人,不知是甚原故,方在奇怪。前行易静、癞姑已到海边,刚躬身立定,忽见惊波涌,水声如雷。跟着冒起十来丈高一幢水柱,水花飞堕处,现出一个水怪,身高两丈,碧发红睛,獠牙外围鱼皮战裙,通体乌黑生光,上下身赤,手持银叉闪闪生光,与前见夜叉影子相似。一声怒啸,便举手中叉恶狠狠朝二人刺来。二人自不把这类水怪放在心上,也不还手,只由癞姑一人放出一片佛光,将他住,不使近前。二人若无其事,照旧通诚祝告,拜了下去。身刚拜倒,水声又响,由海中心岛前不远响起,一直响到海岸不远夜叉出现的前面。随着水花上涌,又跳出一个身材矮胖,形似侏儒,凸睛掀,面色碧绿,手执一把玉简,身穿道袍的秃顶怪物。这个却不动武,把手中玉简一挥,夜叉先自含怒退去,没水不见。然后摇摇摆摆,踏波而来。二人见他形态野,偏要扭捏,假装斯文,方在暗笑,那侏儒己然走近。易静看出他好似有点戒备之意,知畏佛光,忙令癞姑收去。那侏儒随向二人躬身,口吐人言道:"适才岛主已知二位仙姑来意,令即进宫相见。同行还有八人,还不到相见时候,请暂在绣琼原相候,随意游玩,恕不接待了。"

  众人相隔海边原不甚远,耳目均极灵敏。见后出水怪身材侏儒,说话声音如破锣也似。说到末两句,似想众人听见,声音更大得振耳,四山都起回应。说完,侏儒返身先走,径引易静、癞姑往当中陷空岛踏波走去,其行甚疾,晃眼一怪二人同到岛上,往右侧一转,便即不见。众人等了半个多时辰,不见出来,方在悬念成否,忽见海边白影一闪。定睛一看,竟是适才秘径中所遇白衣少年灵奇,正由左侧沿海边急行而来。到了易静立处,把手一指,身便隐去。同时水上微响了一下,前见夜叉又复涌现,持叉四望,见岸边无人,众人无一走近,面上略现惊疑之,重又拨头没入水里。灵奇由此未再现身。正不知此举是何用意。又待片刻,便见前在紫云宫黄殿筵前向紫云三女告警的矮胖长髯道人灵威叟,送易静、癞姑由右侧走出,到了岛边,互相举手作别。易静、癞姑便驾遁光飞来,晃眼到达。众人忙问:"所求灵药如何?"

  易静悄答:"由陷空岛上下降,直入岛宫,岛主赐见,颇为优礼。后向他提起来意,岛主未允未拒,只说此药为孽徒盗去不少,按说我们十人数万里远道来求,又有好几层渊源,自无不与之理。不过万年续断,还有灵玉膏,所存无多,也非全为备用,不肯送人,只因个中还有机密,不便先吐。又以久闻峨眉门下俱是能者,此番来了多人,迹近相强。现有两条路由我们挑:一是孽徒郑元规盗宝叛师,早应行诛,恰值无暇分身,被其漏网迄今,如能代将孽徒擒到,当即相赠。此事相隔太久,并还艰难,自然行不通。

  还有便是借此试验我们法力,由他指明丹室所在以及一切埋伏制,由我们十人合力盗取,得手拿去,否则作罢。我二人也不知他是何用意,便以婉言相告,说我们后生小辈,无论见赐与否,焉敢无礼?至于人多,乃是诸同门久闻绣琼仙境并岛主的大名,崇钦已久,借此前来拜识,并无他意,请勿误会,再三解说。他偏不听,并还非我十人合力盗取不可。照那岛主口气,又非含有恶意。没奈何,只得应承下来。他随命大弟子灵威叟引我二人遍历全宫,并还详说各层宫门埋伏的威力妙用,一一指点,言之惟恐不尽,方始送了出来。一会还命宫中侍者设席相款,处处均以嘉宾之礼相待。盗药成功以后,还要亲身延见,重新宴劳。那意思,亟盼我们成功,偏又是极难之事,这等矛盾行径,实是令人难解。"

  众人也觉真太不经,便问:"那藏处是否隐秘艰险?我们是否有到手之望?"癞姑道:"此事难说。他那藏处要想进去,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去身经,决不能知。"

  金蝉笑问:"此话怎讲?"癞姑道:"他那丹室在陷空岛海眼极深之处,我们盗时,沿途所经埋伏阻碍和海眼中各层制虽难,还有法想。所难者是最下一层丹室竞是活的,全室用万年寒铁铸成,海眼底下与玄冥界上磁源相通,有元磁真气住,升降无定。如不先将上面全阵制住,我们到了那里,不特好些飞剑法宝保不住,连自身也许被它住,不能遁逃。非有能制磁气之宝,不能入内。可是主人意思,却似极盼我们能够得手,甚么机密都说出来,惟恐语焉不详,自己说过不算,并还令引去的人详细指点。看那意思,好似别人的东西他自己不便去取,必须假手于我们,他还在旁暗中尽力相助情景。主人如此用心,不是又有点容易么?"易静道:"我看容易虽不见得,不过丹室上面那一层埋伏,五正五反,人少决不能破。我们来的人不多不少,恰是十人。适才我已悟出克制攻入之法。你没见岛主先听我说,同来共是十人,倏地面色一变,现出怒容,再三盘诘十人同来,是否出于师长之命?后我力辩不是,面色才转。想了一想,又现喜容。这才令我十人合力往盗,并还有"再多一人更好"的话,此事分明定数,得手虽难,望决不虚,否则,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我现时想起,再添一人,的确省事得多,还少好些担心,无奈他说限期只有三,今晚子时,极光力弱,便须下手。"

  说时,又听海面上水响,波涛分飞中,现出十二名身材高大,相貌丑怪的侍者。前头四个,分捧着两个梅花形的青玉圆桌,形式甚是古雅,桌上各摆着五副杯箸,直上岸来,放在众人立处前面花林之内。另外八个各用六角雪花形的冰盘,上面分放着肴果酒浆之类,一一分设桌上。最后两个身穿着冰纨短衣短,项围红边云肩,面如冠玉的俊童,走近前来,向十人道:"教祖有命,说诸位道友远来,应尽地主之谊;复又以诸位道友将有丹室之行,使我二人转告,就在这里设下两席菲酌,一则慰劳,一则为诸位道友略壮胆气。只惜教祖和各师长有事羁身,宫中连扫除未终,不便延款。等诸位道友事成,再同延往宫中相见。此时只请随意受用,并请把上下两席座位自行排好,认明五方五位。入座少时,同观敝岛极光小景。看完便可起身,恕无人来此奉陪了。"易静为首,向岛主礼谢答道:"岛主盛意,后辈等感谢无极。适才宫中已承教益,明知功力浅薄,难测高深,但是岛主之命,不敢不遵,自来恭敬不如从命,后辈等末学无知,只好勉为其难了。盛筵敬领,敬乞转代复命,说我十人有此仙酿,足壮胆力。倘蒙岛主德威所庇,不辱大命,未致陨越,再当趋前泥首以谢。"

  石生见这两个道童生得骨秀神清,通体白如玉雪,只不带一丝血,看去冷冰冰的。

  这样奇冷之躯,所穿衣服薄如蝉翼,宛如一袭轻云笼着当中半截身子,看去由不得使人心里发冷。越看越怪,想看那衣服是何物所制,怎和云雾一样?刚凑过去待要发问,手指刚刚挨近,猛觉奇冷侵骨,赶忙缩回,笑问:"二位道友穿的是甚么衣服?这么好看,又这么冷,挨都挨不得,法力高强,可想而知了。"易静觉着对方行事,令人难测。又知宫中颇有能者,忌又多。休看两个道童,功力决非寻常。见石生冒失,涎着脸去摸道童衣服,恐有忤犯,方示意阻止,不料惺惺惜惺惺,气求声应。

  二童也早看见石生年最幼小,相貌最为灵秀俊美,心中喜爱。不特不以为忤,冷冰冰一张脸反倒现出笑容。一个先笑答道:"我这衣服非丝非帛,乃万年玄冰中所出来的冰丝所织,其冷异常,外人决穿不了。宫中也只我两人能穿此衣,别人不喜穿它,也受不住。内有点原因,不能明言。我看你甚好。你们峨眉仙府久已闻名,想去不是一年两年,可惜无此时机前往。将来如有机缘,我二人前往寻你,可肯作主人么?"石生笑道:"像你二人这样嘉客,哪有不接待之理呢?你们去了,一寻石生,就找到了。如若不在,别位师兄师姊也会接你们进去玩的。不过我和这位蝉哥哥等一共七人,因奉命行道,此时还未找到府,这时去了,却不易找到我们哩。二位道友叫甚么名字?"二童同声笑答道:"你这位道友真好。我二人一名寒光,一名玄玉,乃教祖再传徒孙。我师父早年犯戒,已然遭劫。我二人本在丹井上面第三层门旁冰室中居住,那一带均归我二人把守。本来不管待客之事,因现在全宫徒众俱在霜华宫大殿之内听教祖传训,不能分身,只我二人空闲,与那事无干,才命来此传话,得与道友相见。除教祖爱怜外,全宫长幼三辈人众,俱嫌我二人对人冷淡。我们也不大管他们,日常只我二人相对冷室之中。地方重要,却是无事,也颇寂寞,难得道友一见如故,再好没有。好些话此时俱不能说,也不便在此久停。少时去往丹室,中途过我二人守处,如有为难,可低唤寒光、玄玉,自有应验。"石生含笑谢了,还想留他二人多谈片刻,但二童即率领同来侍者,向众匆匆作别而去。回到岸旁,纷纷入水,晃眼不见。

  易静、癞姑俱有眼力,看出二童骨相过于清冷,但又不带一丝异类气息神情,先疑是海中怪,又觉不像,猜详不出他们的来历,好生奇怪,断定决不是人炼成。适在岛宫,曾经过二童把守之处,法颇为神妙,所说的话必有原因,便叫众人到彼留意,如有险阻,石生立照所说行事。于是又想起那两桌梅花形的筵席,恰好十人,五人一桌。

  再一详忖二童所传岛主之命,分明隐示机密。忙令众人暂勿入座,走近前去,先一查看。

  见那桌面大只数尺,坐位设在梅花形的花瓣对中凹之处。席上肴果,荤素皆有,熊掌、鲛睛、蛤干、虾脯、风鹅、鲜蚝、冰鱼、冻蟹,以及雪藕、寒梅、琼珠、玉果、碧苓、银笋、方梨、松桃之类,皆北极陷空岛绣琼原特产的珍奇干鲜食品,共有数十样之多,俱用四五寸大小高脚玉盘盛着,美食美器,备极丰美。此外并看不出甚异状。方在沉,金蝉等八人也走了过来。石生笑道:"师父还命我们日常服气导引,这些果子,样样鲜清香,味道一定不差,吃些也罢。那许多鱼虾熊鸟的干,腥气烘烘的,谁耐烦吃它?"说时,金蝉一眼看到另一桌上,好似少了一样荤肴,笑道:"你看那两小道童,看去顶神气,原来也是贪嘴,竟会中途吃了一样。不然,两桌食物俱都相同,怎么这桌上少了一样?"易静闻言,将两桌一比较,果然一边五十样,一边四十九,陈列之法也不相同。再一推详查考,猛触玄机,知是大衍阵图。主人有心指点,借着宴客为由,暗中显示丹井上层所设阵法,先后天相生妙用。先前所见,只知外面,未能尽悉河图四九微妙。这一来,恍然大悟,好生欢喜,以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重仍在另一席的变化上。但是正面本位中心元宫,必须有大法力之人坐镇。

  易静当下先把河图全宫阵位生克正反变化,一一与众人详解之后,再把轻重权衡,分配座位:自率南海双童甄氏弟兄和易鼎、易震,在第一席入座,照着席上河图阵位,往深处研求;却令癞姑为首,率领金蝉、石生、阿童、李英琼四个法力较高的坐第二席。

  都各按各人席上位次,两席看果所设阵形,一面紧记自己的方位度数,一面两席呼应将肴盘移动,以席上阵图的运行变化来作演习,互相讲解质疑。众人都是灵慧已极,新近开府,各得本门真传,功力大进,又有易静、癞姑两个见多识广、法力高强的行家领头指点,自然触类旁通,不消片时,便已悉机微。易静老成持重,犹恐到时不误事,把阵法演了又演,直演了两个时辰,全能运用纯,方始开怀畅饮。众人俱不喜吃荤,只把些果品大吃一顿,这些灵区珍奇之物,凉沁心脾,芳腾齿颊,自不必说。

  英琼笑道:"这么甘芳清凉的水果,可惜天气太冷。如换常人吃下去,岂不周身冷透?要是改在中土伏天吃它,不更妙么?"癞姑道:"天底下没有两全的事。这类果实都是冰雪精英所结,那炎热的地方,休说成长,连带都带不过去。你只觉凉,可知生,内里多蕴奇热。在这北极寒之地吃了,不特无妨,反能补益元,抵御酷寒之气。我们修道人服下去,自是有益无损。如是常人在中土温暖之地吃下去,纵不为热毒所杀,也必头晕倒地,如中奇毒无疑。"石生问道:"怎么吃下去如饮冰雪,那么清凉呢?"癞姑笑道:"呆子!你初食觉凉,却不想这里天气,连我们都说冷,换在中土,何止滴水成冰,呵气为冻?这些果子,却如此新鲜多汁,内里并无一丝冰冻之意,是甚么缘故,可知纯奇热之,一丝不差呢。"易静闻说,答道:"此言当真。昔年随家父母来时,先觉冷不可支。自蒙主人赐宴,吃了几样水果之后,不多一会,便周身温暖。

  那通往丹室的丹井,深有千丈,中有极冷之地。我看主人处处都为我们设想周到,恐连这些果食俱有助我们防寒之意在内呢。"

  正说之间,易鼎、易震忽然同说道:"二姑之言,果然有点意思。侄儿自入冰洋,便觉奇寒透骨,非运用玄功不能受,所以连话都未多说。这些果子本是嫌冷,不愿吃的,因甄师兄说仙果不可不吃,石生师兄又在那桌直喊,勉强各吃了些,果然又香又甜,虽然心里直冒凉气,却不怎难受。又多吃了些下去,就大家说话这一会工夫,先是由凉转温,渐渐丹田升起一股暖气,一晃充沛全身,舒服极了。"众人道行功力原有深浅,如易静、癞姑、英琼和金、石二人,或是功力较纯,或是基禀特厚,以前又多服灵药,虽觉天寒,却不在意外;下余五人,俱觉酷冷难,不运用玄功真气,便难法寒生暖。

  自从吃了席间果实以后,俱都有了暖意。易氏弟兄话才说完,甄艮、甄兑、阿童、金蝉、石生,以至易静、癞姑,全都相次觉着和之气布全身。易静知道无心中得了主人嘉惠,立命众人照着本门真传,各以玄功将真气运行一周,使其返虚入浑,引火归原,得益更大。众人依言行事,愈觉通身舒畅温暖。

  当地本是山碧水青,风和丽,万花怒放,绣野云连。心身一暖,越成了美景,哪里还感觉到一丝寒意,纷纷称奇,连道快事不置。阿童道:"主人如此盛意,与其多费心思,还赔上这么多好东西,何不简简单单把那两样送给我们多好,偏要叫人去盗。

  自来一成敌对,便难保周全。如因盗药有甚毁损,生出嫌隙,不是把这些好心都白送了么?"甄良笑道:"主人此举,必有深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也不知料得对与不对。

  真要如我所料,恐怕事成之后,他还更要喜欢呢。百禽道长开府时,冰蚕可送回来了么?"金蝉道:"公冶道长到时,曾与家母一个小锦匣,不知是与不是。"甄艮道:

  "可惜此宝不曾带来,否则主人必还另加青眼,巧就许连药也不用盗,便慨然相赠都不一定。"易静闻言,心中一动,便问何故。甄艮道:"我也是前在南海,无意中听一位前辈散仙谈起,在天乾山听小男真人所说,这里的主人将来有一件难事,须仗此宝。

  再不然要七个修积三世以上纯之体的有道之士相助,方可成功。详情我也不知。"易静见他说时使眼色,越料出了几分,知在当地不便详言,便不令众人再问。

  心正盘算,众人猛然一个寒噤,眼前倏地奇亮,身上又有了寒意。只是突如其来,仿佛春日郊行,忽然变天,冷雨寒风,面飘来,由不得打了一个冷战似的。不过身上仍觉温暖,不似先前不运真气便甚难耐。忙同定睛一看,只见正北方遥空中现出了万千里一大片霞光。上半齐整如截,宛如一片光幕,自天倒悬;下半光脚,却似无数理珞苏下垂,十余种颜色互相辉映,变化闪动,幻成无边异彩,一会变作通体银色,一会变作半天繁霞;当中涌现出大小数十团半圆形的红白光华,芒万丈,辉耀天中,甚是强烈。千里方圆的绣琼原,顿成了光明世界。近水遥山,一齐倒影回光,霞影千里,相随闪变不定,耀眼生花。连易静来过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别人自不必说。

  众人见光华如此富丽强烈,天空反倒更冷,如非先前服食许多仙果,更不知如何酷冷。知是极光出现,等光现过,便到了盗药时候。深觉对方法力高强,此行虽蒙指点暗助,必须连经好几层埋伏,始达丹井,决非容易,俱各生了戒心,哪里还敢大意。一面观赏极光,一面默忆适才所商破阵之法。那极光现约一个半时辰,到了亥子之,极光化作大小数百团六角形的光,疏疏密密,三五错综,排列在极北天空之间,色彩越发鲜明灿烂。待不一会,电也似连闪几闪,六角中心忽现出一个豆大黑点,渐现渐大,渐大渐明,化作一圈雪亮圆光,将六角中心撑。偶一回顾众人身后,各现出一圈圆的彩影,人的影子便倒映过来,恰将上半身圈在其内,和画上佛像后面的圆光以及峨眉金顶上所现佛光一般无二。只是虹光较强,色彩鲜明得多;人影也如在镜中,眉发皆现,和真人一样,不似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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