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鱼是杜默雨创作的经典言情小说作品
阿珂小说网
阿珂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伦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卻望唐晶 情栬生活 特殊嗜好 娇妻呷吟 纵卻紫筠 萝莉女仆 美女何姎 希灵滛国 疯狂夜空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珂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年年有鱼  作者:杜默雨 书号:24105  时间:2017/6/20  字数:12508 
上一章   第五章    下一章 ( → )
下弦月孤伶伶地爬到天边,照出另一个孤伶伶的鬼影。

  铁胆以手当枕,躺在屋顶脊梁上,翘起二郎腿,两眼发直,望向夜空。

  老哥哥真的伤心了!非鱼从屋子定出来,就看到这幅凄凉的画面。

  他们下船后,在石伯乐的盛情招待下,他们坐上雇来的车子,直驱铁胆六十年前的故里。谁知物换星移,原来几间相连的老厝早已拆除,圈了围墙,变成一户豪宅的后花园。

  非鱼问了附近人家,无人认识铁家娘子阿缎,更遑论寻找她的下落或墓地了。

  铁胆自此闷闷不乐,不再说话。

  一行人来到石伯乐的宅子,住进这问招待贵客的独立别院。

  “老哥哥!”非鱼大声呼喊。“不要灰心啦,我们就在江汉住下了,兄弟我到处跑,到处问,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定能帮你找到老嫂嫂。”

  “呜呜,我的阿缎在哪里啊…”铁胆的眼泪鼻涕全洒上他的大胡子上。

  “老哥哥,我念经给你听,好不好?”小惜也出来了,望向非鱼,不知道她这个提议是否恰当。

  非鱼点头,示意她念。

  小惜低首,双手合十,虔心念道:“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她的声音稚,像是又轻又软的棉花糖,但一个字一个字却又清晰如磬,声声敲进铁胆的心坎: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正是千处祈求千处应的观世音菩萨,即使一时找不到阿缎,可菩萨一定会保佑他,让他得偿所愿…

  “呜…”铁胆下眼泪,心情也渐渐平静了。

  小惜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白衣大士神咒,淡柔月光映上她那张专注的小脸,加上她已经洗去一身尘土,换上新买的月白衫裙,头扎雪白杭州丝绸裁成的巾子,整个人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非鱼一时有了错觉,以为小惜是画像里走出来的水月观音…当然喽,是还没长大的小臂音。

  “二哥?”小惜念完一百遍的咒文,一睁开眼就看到非鱼失神也似地望着她,不觉心头怦然一跳。

  “啊!”非鱼抓抓头,他怎么直瞧着妹子不放啊?

  小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抬头望向屋顶,只见铁胆四肢摆平,飘在空中摇摇的,又是睡死了。

  “二哥,老哥哥睡着了。”

  “让他睡吧,老哥哥找不到老婆,身心俱疲,是累了。”

  “二哥,你不累?还不睡?”

  “我不累啦。”非鱼伸展手臂,转转圈儿,活络筋骨。“刚才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全身还热呼呼的,来院子吹风凉快些。”

  “二哥的头发还没干。”

  非鱼一头发全披散在背后,他随意拨了拨,抖了抖,笑道:“我这头发可宝贝了,当了五辈子又七年的和尚,终于不用再每天刮头皮了。”

  小惜恋恋地望着那头长发。“二哥的头发好黑。”

  “你别急,以后你也会有一头乌溜溜的秀发。”非鱼摸摸她的头,这已经变成他的习惯动作了。“咦?怎么不戴二哥帮你挑的软帽?这头巾麻烦的。”

  “啊,对不起,二哥,我…”小惜忙从袖子里掏出一顶水蓝色绣花软帽,小巧的帽子底清雅,各花叶绣工细致,十分适合年轻姑娘。

  “还是你不喜欢这个颜色?二哥明天带你去换。”

  “不是的。”小惜捏住软帽,不觉红了脸。“我很喜欢,只是戴起来…”

  “戴起来不合吗?哎,在店里是不好叫你试戴,我应该先帮你试试的。”

  非鱼从她手里拿过软帽,直接罩到自己的头上,然而帽小头大,怎么看都像是顶着一个小碗儿。

  小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哥,帽子不是这么戴的,要拉下来盖住后脑袋…”她突然想到方才照镜子的模样,再也说不下去了。

  “来,二哥帮你戴看看。”非鱼殷懃地往小惜头顶戴下。

  “不不!”小惜退后一步,身子歪了一下,低下头,声音细细地道:“我…二哥,我说了你不要生气。那个…嗯,就算我戴上帽子遮住扁头,可我还是没有头发,就像是庵里冬天挡风的暖帽…”

  她没有额头上的刘海,更没有垂在颈边的飘逸长发,望着镜中一颗鸡蛋也似的头型,她只能黯然地再上头巾。

  “原来是这等小事!二哥帮你想办法。”非鱼也想到了僧帽。

  “真的有办法?”小惜眼里出现光采。

  “很简单啊。”非鱼比划着手中的帽子。“在后面一条漂亮的花花头巾啦,或是钉上一些叮叮咚咚的缨络啦,不然也可以簪一朵大红花…”

  “二哥,不行的!”太花稍了,她根本没有勇气戴上。

  “可以啦。”非鱼伸长手臂,折下树梢的一支紫薇花,顺手别在小惜的头巾上。“瞧瞧,这不是很好看吗?”

  “可是…”

  “过来这儿看。”非鱼扯住她的袖子,拉她来到院子的池塘边。

  小惜临水照映,隐约看出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姑娘,一束淡紫花朵让她的白色头巾增添一股柔美韵致,她不觉摸了摸那支紫薇花,想要拿下,却又踌蹰。

  “可惜晚上荷花闭目睡觉去了,不然也可以摘一朵给你。”

  “二哥…”教她头上顶一朵大荷花!

  “这柳条儿也不错。”非鱼抓过一条柳枝,歪着头瞧她,正想如何帮她打扮,一阵夜风吹来,他手上的柳条飘了起来,整株柳树也舞动起来了。

  柳枝飞扬,拂过小惜的身前,她望着水中倒影,一时之间,以为那是她的长发,随风飘飞…

  她蓦然转身。“二哥,我可以拿你的头发编辫子吗?我编完就拆掉。”

  “编辫子?”

  “还是不要了…”小惜微窘。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嘛!”非鱼甩动他微的长发,坐到池塘边的石头上。“来呀!二哥让你编花样,回头我再教你编草人。”

  “二哥…”

  小惜轻轻抚上那头长发,拿出帕子,细细拭干上头的水珠。

  这是二哥最宝贝的头发,她也要帮二哥珍惜爱护。

  擦拭完毕,她以手指细细耙梳,将整头浓黑的头发分成两股,开始编结,试图扎出小时候娘亲为她梳理的可爱冲天辫。

  唉!她没有娘亲的巧手,也从来没编过冲天辫,无法以一条发带将头发扎得又高又,她只能编出两条委靡不振的长辫。

  她拿出珍藏的红色发带,默默扎起发尾。

  她略后退一步,呆愣地望着自己拙劣的手艺,又想起了疼她的娘。

  “编好了?”不再感觉头皮的扯动,非鱼伸手一拨头发,将一条辫子抓到前。“咦?这辫子结实的,头发看起来更黑了,小惜,你说是不是?”

  “哇哈哈哈!”

  没听到小惜的响应,空中倒是传来狂笑声。

  非鱼目光移动,落在那团飘到池塘水面的鬼影上,摇头大叹道:“哎!老哥哥,你当鬼最好还是不要笑,会吓死人的。”

  “你这个娘儿们的模样,我笑到从屋顶滚下来了。”铁胆也是大摇其头。

  “是吗?”非鱼又把另一条辫子拉到前,拿了两条辫子转了转,甩了甩,又不甘寂寞地拉到头顶结在一块,但头发滑溜,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二哥,我帮你拆了吧。”

  “小惜,你过来瞧瞧这样好不好看?”非鱼心念一动,拉过小惜,要她站在他面前,他再微蹲下身,将他的两条长辫搭到她的身前。

  黝黑的水面出现一个长辫姑娘,若隐若现,温柔动人,身后还有一个俊俏哥儿,两人彷佛相偎相依,相亲相爱。

  小惜看呆了。

  帼!帼!噗通!噗通!两只青蛙相继跳进池塘,打破了水面幻影。

  “老哥哥,二哥,很晚了,我回去休息。”小惜回头就跑,不稳的脚步踩出沉重的声音。

  铁胆望向她的背影,扯扯胡子道:“我是不明白姑娘的心思啦,可她这个模样,就像当初阿缎和我相识时,也别扭的。”

  非鱼手里仍然握着小惜的软帽,心里反复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好好疼惜这个小妹子。

  …。。

  天光明亮,小惜心头一惊,直直从上坐起。

  她拉住棉被,呆呆望着纱帐,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不是香灵庵,也不是她睡的破旧山房,她不必早起挑水烧饭,也无需再面对师父师姐的脸色。

  她抚上心口,摸到了终不离身的驱香包,那是二哥送她的;自从遇上二哥后,她的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

  “小惜,起了吗?”非鱼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啊,二哥,我…你等一下…”小惜慌忙下

  “小惜别急,慢慢来。”

  小惜赶紧穿衣穿鞋,擦把脸,用冷茶漱了口,来不及慢扎头巾了,匆匆便打开房门。

  面采进非鱼的一张大笑脸。“小惜,睡得好吗?”

  “很好。”香褥软,比起庵里的硬硬枕,是舒服太多了。

  “你长出一些头发了。”非鱼的大掌按上她的头颅,轻缓摩挲,笑逐颜开地道:“刚冒出来,刺刺的,短短的,硬硬的。”

  那只大掌得小惜全身发热,他愈摸,她的头愈低。

  “这顶帽子还你?矗绨锬愦骱谩!?br>
  大手移开,换上柔软的帽子…怎么感觉有点重量,不是轻软的?

  非鱼帮她拉妥帽子,密密地贴在发际之外,让人看不出她的新生短发,然后双手一溜,将两条乌溜溜的长辫子拉到她的肩膀前面。

  小惜惊讶地双手一摸,没错!辫子是紧贴着帽子,从她头顶垂下来的。

  辫子浓密硬,就像昨晚她细细编结的…

  “二哥!”小惜向前踏出一步,望向非鱼的背后。

  二哥的长发不见了!只剩下短短的、翘翘的、黑黑的一撮,仍是用条红绳随意扎起,垂下长长的绳尾巴。

  二哥的头发…跑到她头上了!

  “喜欢二哥的头发吗?”非鱼笑问。

  “我…”小惜心头一紧,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幸好我从小受师父待,总是叫我道袍、茶叶枕。”非鱼比手划脚,兴高彩烈地道:“小惜你看二哥的手艺如何?不过,头发可难了,我得先用布条紧紧裹起来,这才不会松,然后再到帽…咦?你怎么哭了?”

  “二哥,你剪了头发给我?”小惜哭得唏哩哗啦的。

  “对啊!”“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哎呀!我还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呢,而且我又不是断手断脚,头发剪了,还会再长出来…别哭了啦。”非鱼摸摸小惜的头顶,本想让她开心的,谁知她又哭了。“我剪头发不会痛的,别替二哥难受。”

  “二哥…”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小惜轻长辫,手指抚过辫梢的红色发带,心里又酸又甜,既激动,也感动,从今而后,二哥的头发,娘亲的发带,这两位最疼她的“亲人”将会夜陪伴她了。

  非鱼仍自顾自地道:“再说啊,我们当道士的常常要挥剑、跳舞、起乩,一场法事做下来,头大汗,披头散发,比那鬼怪还吓人,我剪短了头发倒轻松凉快…呃,还在哭啊?”

  “二哥,谢谢…”小惜哽咽道。

  “说什么谢谢,二哥疼妹子是天经地义。”非鱼又帮她理妥辫子,从口袋拿出一条帕子往她脸上抹。“大清早的,别哭肿眼了,去洗个脸,我们待会儿要见石大哥和石大嫂,然后还要出门找老嫂嫂。”

  “好。”小惜用力点头,出了十年来最开心、甜美的笑容。

  非鱼眼睛一亮,好象看到了一朵初初绽放的白莲花,花瓣上的珠就如同滴滴清泪,是曾经哀伤的,也是欣喜的、良善的、纯真的…

  他眼,又拿帕子擦擦汗…呵!帕子有股清甜的味道,闻了就想到小惜那张娇憨天真的脸孔。

  天气真是太热了,非鱼将帕子收回口袋,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小惜也不过才刚进屋,怎么他就开始想再见她了?

  池塘荷花绽放,红的、粉的、白的、紫的,正像年轻小伙子和姑娘的各心思,热热闹闹地在心田里滋长呢。

  …。。

  一个月后。

  一问大庙座落江边山上,气势雄伟,香火鼎盛。

  江水渺渺,江风猎猎,小惜的辫子吹扬而起,在她前飘飘拂动。

  非鱼紧握住小惜的手,慢慢带她爬上阶梯。“小心走,这石阶陡。”

  “二哥,别…别拉我的手…”小惜低头,小手扭动着。

  “风这么大,随便吹吹就把你吹跑了,不拉紧你怎么行?”

  “二哥,我不会被风吹走,我自己走路。”

  “不行啦,路上石头磕磕绊绊的,万一你踢到跌倒,我也好及时拉你一把。”

  “我不会跌倒。”

  其实小惜一双长短脚,走在石阶上是吃力的,二哥拉着她,她可以有个支撑依靠,更能眷恋那只温暖的大手…

  可是周围香客和游客众多,也没有男人牵着姑娘走路,她已经被别人窃笑的眼光看得抬不起头来。

  “二哥,别拉了…别人在看…”

  “哥哥牵妹妹的手,表现友爱精神,有什么好看的!不懂得爱护妹子吗?”非鱼抬头,向四周好奇的目光瞪了回去。

  有什么稀奇的?要是叫这群土包子看到他师父成天搂着师娘亲嘴,岂不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我们今天出来找老嫂嫂,别理会别人。”非鱼再拉小惜一把,让她爬上最后的一层阶梯。

  小惜费力蹬上台阶,居高临下,上面是青天,下面是浩大江,只觉天高地阔,人儿渺小,再有什么忧愁和烦恼,也都付诸江水东,消失无踪了。

  “二哥,要是老哥哥也跟我们一起来这儿,他的心情会好些。”

  “唉!都找一个月了,城外的每一块墓碑也全看过了,还是找不到老嫂嫂:我看她应该还在世上,希望老哥哥飘来飘去,大街小巷里瞧瞧,或许比较有机会找到老嫂嫂。”

  “我们也得仔细看,问人家认不认识一位阿缎老。”

  兄妹俩边走边注意路上的每个老婆婆,打听名字和消息,结果仍无所获。

  来到庙门外,稍做休息,附近有几个小摊,非鱼拉了小惜,正打算去买个饼儿充饥,却被一阵吵闹声吸引过去。

  “你算命就算命,怎么诅咒我了!”说话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老人。

  “我没有…这明明…”一个中年男人紧张地道。

  “明明是怎样!我梦见一个小孩子抱着大西瓜,人家说,西瓜多子,这正是子孙绵绵之兆,我今天来进香,看到你在这儿摆摊,想测测看你灵不灵,没想到你不但不灵,还触了我的霉头!”老人口沫横飞地道。

  “可是…西瓜的瓜,加上孩子的子…”算命仙在纸上写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这正是一个孤字…注定你孤苦伶仃…”

  “我不识字啦!”老人吼了回去。“我钟老儿五个儿子,十八个孙子,儿孙堂,好不兴旺,你竟敢说我孤、孤什么的…真是气昏我了!”

  “这个…命运是天注定,命数难逃,即便此时兴旺,以后也会衰落,客人你…你要认命啊…”这位算命仙一张瘦削的苦瓜脸,衣着寒酸,语气悲观,任谁看了这副尊容,心情也跟着不好。

  围观的老百姓议论纷纷。“这算命的活像被别人欠了一百两,愁眉苦脸的。”

  “一脸倒霉相,给他算了命,恐怕一起倒霉呢。”

  非鱼看不过去了,打个圆场,嘴道:“算命仙,就算你算出一个『孤』字,可以后的日子那么长,总有化解灾厄的方法,譬如要这位老先生多行善事啦,或是要他的儿孙刻苦念书,懂得孝顺的道理啦,总不成每个人梦到小孩抱西瓜,全部孤苦伶仃吧?”

  “这位大哥,”算命仙委靡不振,望着他写的孤字,摇头道:“没用的,命就是命,出生时…不,前世就注定了,再怎样努力也是白费力气,我测字多年,测到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再改变了。”

  老人气得发狂!“那是你不会测字!你自己命不好,别拉别人一起下水!”

  老人的孙子们在旁边好说歹说,极力劝哄,好不容易把老人家劝离,扶到别处看风景;当然,算命仙白算一场,收不到钱了。

  唉!非鱼在心中大叹一声,哪有人这样当算命仙的?

  “小惜,正好给你学个功课。”非鱼一直握着小惜的手,又要比手划脚起来。“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好话人人爱听,我们不必舌灿莲花,至少要鼓励人家…咦?你在听二哥说话吗?”

  小惜怎么了?一向最专注听他说话的妹子怎么好象失魂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个踽踽独行的中年算命先生。

  他拿着算命旗子,佝偻着背,脚步缓慢,在众人讥笑声中离去。

  “他…好象是…我爹。”小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非鱼大吃一惊。

  “不!不!”小惜又摇头,眼睛鼻子都红了。“他说要往东方发展,可这里是香灵庵的北方,他最相信他自己的卜卦了。不是的!不可能是他…”

  “你再认清楚。”

  “不是他。”小惜低垂下头。“上次见他,我才十岁,早就忘了他的长相。”

  “我上前问问便知道了。”

  “二哥!不要!”小惜惊惶地扯住非鱼。

  是父亲又如何?他早就不要她了,她是父亲眼里的不祥女儿…

  转念之间,非鱼已经猜到她的想法。她离开香灵庵,就是想找爹,可真正遇上了,却裹足不前、不敢相认,那种认不认、既盼望又怕失望的心情,明明白白写在她的脸上。

  这妹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单纯明显,什么想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非鱼小惜的头。“你这边待着,随便瞧瞧风光,我去找他算命。”

  他再轻轻松开她的小手,拍拍她的手背,给她一个开朗的大笑容。

  大步向前,大声喊道:“喂!算命先生,你等等啊!”年又魁站定脚步,疑惑地回过头,见到高大的非鱼跑来,以为是刚才那老人的孙子来找他理论了,吓得簌簌发抖。

  “咦?算命先生,太阳这么大,你怎么冷得发抖?”非鱼奇道。

  “我…你、那个命运逃讪…不能改…”

  “我都还没算命,你倒先算好了?别发抖啊,怎么天气热,你还穿冬天的袄子,是真的很冷吗?”

  “不是的…我上下只有这件衣服…”

  唉!真是潦倒到极点了。若他是小惜的父亲,也算是自己的父执长辈,他可不能太过随便冒犯,而且他若知道小惜不当尼姑了,是否还愿意接纳这个被他送入空门的女儿呢?

  还是采取迂回认亲策略吧。

  “那我给你做笔生意,你帮我算个命。”

  “哦!”不是那老人的孙子?年又魁松了一口气,出一个卑微的笑容。“要算什么呢?”

  “算什么都好。这样吧,算我的姻缘。”

  “请问生辰八字。”

  “没有,我爹娘不要我,将我丢给和尚养,也没告知生辰八字。”

  “咦…这…”年又魁皱起眉头,又摆出那张苦瓜脸。“这位大哥,你不知生辰,如同在茫茫宇宙中无所依循,不管娶亲、破土、上梁、迁屋、甚至是将来的安葬,都不能算出最好的时辰,更遑论造福子孙了。”

  果然出口没好话。非鱼只是笑道:“都不知道爹娘了,问也问下出来。”

  “真是悲惨啊,时刻不对,动辄得咎,又不能预知何时会犯冲那一方凶煞,这位大哥可说是步步危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

  “可是我活得很好,有一技之长,养得活自己,还准备娶老婆了呀。”

  “那是你不知危机四伏…”

  “算命先生,若是如此,我如何消灾解厄呢?”

  “没用的,大哥你注定一辈子飘泊无定,面临不确定的凶险,厄运到头,只能任天由命了。”

  “唉!”非鱼也受不了他的悲观论调了。“好吧,假如我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凡事都得先占卜,算方位,岂不碍手碍脚,啥事也不能痛快去做?”

  “为了避免厄运,只好如此了。”

  “多去想,就多一份心,我不如糊里胡涂,一辈子当个胡涂鬼,每天快快乐乐过日子,万一真有什么灾祸厄运,总算痛快活过,这辈子也值得了。”

  “可是…”年又魁结巴地道:“有灾祸,可能会早死…”

  “请问算命先生,你想无忧无虑活个二、三十年?还是终烦恼不安、战战兢兢过个八、九十年?”

  “这个…好死不如赖活…”

  “时候到了,阎王要请你去,神仙留你也留不住:而且我记得先生之前说过,很多事情前世已经决定了,既然生死簿都安排何时出生、何时死去,那我们又何必卜算、自寻烦恼呢?”

  “这…”年又魁语

  非鱼又笑道:“先生应该有儿女吧?想必也是帮她卜卦,为她决定出门该走的方向,更不用说帮她订下姻缘了,可不知她是否满意你的安排?”

  “我…我不知道,”

  “喔,是你当父亲的太凶,你的儿女不敢跟你说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年又魁神情黯然,吐吐,忽然又想到什么似地“这位大哥,你不是要算命?既然不知生辰,那不妨测个字。”

  “好啊,鱼!”非鱼捡了一树枝,在地上写下“鱼”字。

  “啊!”年又魁望着那字,思索片刻,目光极其怜悯。“大哥,你看这个鱼乃是象形字,上面的乃是鱼头,中间的田是鱼身,下面的四点是鱼尾,这样子就像一尾被钓起来的鱼,注定你是愿者上钩,终身被老婆牵着走了。”

  “好啊!”非鱼拍掌大笑。“娶了老婆,就要疼她、爱她、宠她,她心情不好,我自然担心,如此被她牵着走,我心甘情愿!”

  “可是,你这样被钩着,会痛苦一世啊。”

  呵!要是被狠心师父钩住,他当然痛苦了。非鱼好笑地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你这样说没错,可你为何不说,鱼字的上面像个『角』字,下面又燃起一把火,正意味着“头『角』峥『嵘』?瞧这嵘字正是山里烧木材,还是两把火,烧得好兴旺呢。”

  “不,鱼下面一把火,就把中间的田地烧掉了,什么也留不下,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头角峥嵘的。”

  “哇!这么惨?我这辈子注定无法熬出头了?”

  “是的。鱼若想熬出头,你看,一个敖字在鱼上面,正好成了『鳌』,乃?锏拇蟊钜玻⒍憔褪且员瘛蹦暧挚卜⑾职讶思业拿私驳锰懔耍缓靡馑嫉刈远】凇?br>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非鱼哈哈大笑。他过去和师父玩拆字、测字,绞尽脑汁,还没测出他会吃瘪哩,可见这位算命仙还是有点学问的。

  他掏出几锭碎银。“算命先生,这样够吗?”

  “太…太多了。”

  “不会多啦,正好给你买件夏天的薄衫子。”非鱼把银子倒到年又魁的布袋里,拱手笑道:“请问先生可是姓年?”

  年又魁张大了嘴,惊奇地注视非鱼。“你怎么知道?”

  “这只鱼就是我的名字,正好我有一位姓年的结拜妹子,人家不是说『年年有余』吗?余,鱼也,注定我这辈子一定要碰到两个姓年的,这才会让我这条鱼活蹦跳。”非鱼在地上写下了“年年有鱼”

  “咦?”“说起我这个妹子,听说她爹也是个算命的,六岁就把她算入尼姑庵里,对她不闻不问,十年内只看过她一次,害她在里面吃苦,被师父、师姐欺负。我说年先生,你应该…呃,你怎么又发抖了?脸色不太好看,是中暑了吗?”

  “你…那个妹子…”年又魁嘴也在颤抖。

  “她在那儿。”非鱼转身招手,朗声叫道:“小惜,过来二哥这儿!”

  “小惜!”年又魁眼睛瞪得好大,连连退了三步。

  非鱼赶上前扶他。“年先生,请稳住,她该不会真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吧?”

  小惜虽然站得远远的,但她一直很注意他们的对话,忽然听到二哥喊她,她低下头,以手指紧绞辫子,犹豫不决。

  “天!小惜的娘…”年又魁还是目瞪口呆,颤声道:“简直是一模一样…呜,小惜的娘啊!”一声“小惜的娘”叫得小惜心酸楚,想到庵里的孤苦日子,又看到眼前潦倒落魄的父亲,她的眼泪有如江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案女两个泪眼相看,却是没人往前走一步。

  非鱼走回去握住小惜的手。“小惜,毕竟他是你父亲,当女儿的就先过去。”

  “呜,我…我怕…”怕爹还是不要我啊,小惜说不出口。

  “我在你旁边,不要怕。”非鱼又捏捏她的手。

  小惜咬住下,鼓起勇气,终于踏出第一步。

  右脚踏下,她的身子很明显地歪了一下,即使一双脚隐藏在长裙之下,年又魁还是看出那是一双与生俱来的长短脚。

  “是…果然是小惜,我的女儿,这么大了…”他热泪盈眶,想要往前走去,突然又连退三步,脸痛苦,一径地摇头道:“不会的!她有长头发,她不是小惜,小惜在香灵庵,叫做净憨…”

  “怎么一退就是三步?”非鱼只好赶紧跑过去挡住年又魁,免得他退得不见人影。“年先生,我该喊你一声年伯伯。没错,她就是小惜,她已经还俗了,是我带她离开香灵庵的。”

  “你?”年又魁惊异地望向非鱼。“你是谁?为什么带她离开?”

  “我是小惜的结拜二哥,我叫非鱼,意思就是不是鱼。她离开香灵庵,不为别的,就是想找爹爹你啊。”

  “找我!”年又魁表情震惊。

  “再说她在香灵庵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没见过那几个凶恶的师姐吗?”

  “是见过…可她们也是为她好…等等!你说你叫非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非鱼!”

  “是啊,我一直是一条快乐的鱼。”

  “非鱼!”年又魁嘴抖了抖,脸色更加死白,再退三步。“糟了!原来你就是她的大劫数!怎么会这样呢!我当初送她出家,就是要逃过十六岁的劫难,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难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唉!照你的理论,的确是注定好的。”非鱼懒得说服这颗顽石了。

  “你有心吗?”年又魁直视非鱼。

  “我当然有心了。”非鱼摸摸心口,还在怦怦跳呢。

  年又魁又开始发抖。“糟了糟了!你刚才问了一个鱼字,现在又出现一个非字,非有心,乃为悲也,这注定你们的相见是一场悲剧,我们的相见也是结局悲惨,不!不行…”他连连向后退。

  非鱼死命地拉住他。若再这样不顾后路地退下去,就跌到下面的大江了。

  “年伯伯,别退了,哪个人没有一颗心?话是人说的,你老是往坏的一面想,晴天变雨天,喜事变丧事,你的人生才是一场悲剧。”

  “悲剧…”年又魁愣住了,喃喃地道:“我是一事无成啊。”

  “小惜,过来认爹爹吧。”非鱼赶忙喊道。

  “不!我不是你爹,你爹早就死了!”年又魁拼命摇头。

  “难道你不叫年又魁吗?年伯伯,小惜那时年纪虽小,却还记住你的名字,她真的很想念你这个爹爹。”

  “呜!年又魁死了,我不是你爹,我不是!”年又魁老泪纵横。

  小惜僵立原地,也是泪面,想要喊一声爹,却是梗在喉头,怎样也说不出来。

  爹还是不愿意认她!心思剎那翻动,她感觉自己有如沧海之一粟,渺小得微不足道,天地之间,无依无靠,再也无人睬她…

  非鱼见小惜哭得伤心,又急得跑过去安慰她,紧握她的小手。“我带你过去,你爹好象有心事…喂!年伯伯,别走啊!”年又魁不断后退,目光一直放在小惜身上,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爹啊!”小惜终于放声大哭。

  年又魁震愣,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再踏出一大步,火速跑掉。

  “年伯伯!年先生!别跑啊!”非鱼大叫。

  他本想追回年又魁,怎知原先委靡不振的老先陡生神力,一溜烟跑得老远,任他怎么呼喊,就是不肯回头。

  当爹的恁是如此绝情,也难怪小惜伤心难过了。

  “二哥,爹他…不要我…呜…”小惜哭到全身颤动。

  “小惜乖,二哥要你。”非鱼不忍她的失望悲伤,紧紧拥她入怀。

  如果无人给她温暖,那他将是她的支撑,让孤伶伶的她有所依归。

  他从来没对任何姑娘有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想要好好爱护她、保护她、陪她走过快和哀伤的疼惜心情。

  嗳!他的亲亲小惜妹妹呀!

  等一下!亲亲!难道他也学上老哥哥的口头禅!

  “呜,二哥,我没亲人了…”小惜呜咽道。

  “傻妹子,二哥就是你的亲人啊。”非鱼微笑,摸摸她的头颅,不自觉地低下脸,以脸颊摩挲她的软帽。

  妹子身子软软的,头颅小小的,抱起来还舒服的,他好喜欢抱她。

  正当中,香客来来去去,个个张口结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对相拥的人儿,有的啧啧称勇气可佳,有的摇头叹世风下。

  非鱼才不管人家的眼光,妹子是他的,而且正在伤心哭泣,他抱他的小惜,安慰她、疼爱她,有什么好看的!

  江水向东头向西移,万物皆依时序进行,各人心底那份说不出来的感觉,也渐渐发芽成形了。
上一章   年年有鱼   下一章 ( → )
杜默雨的最新言情小说《年年有鱼》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阿珂小说网只提供年年有鱼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年年有鱼是杜默雨的作品,章节来源于互联网网友。